高德武道:照姑妈这样说,我就没有出路了。
高贞玉道:给武则天效命,这条路行不通。自成一郡,这条路也行不通。你如果盯着这两条路不放,那就没有出路了。姑母为你想了一个另外的主意,就是归顺震国。
高德武道:归顺震国,我也是无功无业,只能做个吃闲饭的散官,也没有光明前途。
高贞玉道:你可以找到为震国立功的机会。东海岸一带是个可争之地。薛纳对那里已无暇顾及。新罗国现在也无力北进。高王准备把东海岸收归震国,在那里设立南海府,就由你做南海府都督。那时你有职有权,有州县有百姓,不是比做安东府都督强出百倍吗?如果你愿意,就尽快到东海岸去收拢民众。如果迟疑,机会可就会错过了。
高德武道:姑母想得这样周到,侄儿我怎么会不愿意。可是我的长子高震被留在洛阳,次子高岩还在薛纳手中,一旦我的行迹暴露,他们就会遭到毒手。一想到这些,侄儿就有些恢心了。
高贞玉道:要想干一番大事业,总会有一些牺牲。你若不当机立断,只怕日后会和你父母同样下场。你做了震国的官员,救你的儿子就是震国的事。我会请高王向薛纳要人,虽然不能保证成功,却也能有八九成把握。至于留在洛阳的高震,高王也难以施加影响,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高德武道:有姑母这话,侄儿就不再犹豫。我三天后就动身去东海岸。
高贞玉道:那一带的民众几乎全是高句丽族人,汉族 人和新罗族人极少。你可以充分利用高句丽王子身份去号召民众。我再把你祖母留下来的玉印送给你,必要时可以造一份太妃遗诏去收拢民心。
高德武道:姑母真是为我费尽心机。我一定不会让姑母失望,三个月内就会把东海岸整顿就绪,等待高王降诏册封。
高德武到了东海岸,亮出故国王子身份,又有太妃玉印为证,果然一呼百应,不到三个月,就把地方整顿一新,建立起一府三州十县的建制。高德武派人向震国高王报告整顿东海岸已经成功,请求高王册封。
高王大祚荣得到高德武讨封的报告,立即传下诏命,授予高德武南海府都督官职。从此,南海府归入震国管制。
高德武做了震国的南海府都督,就迫不急待地要救出两个儿子。他以述职为由来到敖东城,觐见高王,请求营救。
高德武向高王禀道:臣有两个儿子陷在大唐,请高王设法营救。
高王道:你已经是震国官员,孤王理应为你讨回儿子。政堂省会立即向安东都护薛纳提出交涉。薛纳若是不放高岩,就是与震国为敌。我谅薛纳不会这样愚蠢。至于高震,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孤王会派人去洛阳活动,探寻营救的办法,不是短时间内能见到结果的。
高德武叩头道:只要基下想着这事,臣就放心了。
薛纳得知高德武离开安东城,收拢了东海岸各州县,投向了震国,感到事情重大,立即将高岩监控起来,同时备了紧急奏表向朝廷报告。
薛纳的表章送到洛阳,竟然如石沉大海,不见回音。原来此时洛阳朝廷正在动荡不定。七十岁的女皇武则天知道自已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就抓紧确立太子。立谁为太子却是大难题。如果按姓氏,女皇姓武,应该立武姓侄子为太子。如果按亲缘,儿子最亲,应该立李姓儿子为太子。李氏党和武氏党为女皇帝武则天立太子一事斗得不可开交。皇权不知会落入谁手,辽东之事自然无人过问。
薛纳等了几个月,得不到皇上旨意,又不愿与震国为敌,也就把此事搁置起来。可是震国高王要求释放高岩的书信却接二连三地送到了辽阳府,口气越来越强硬。薛纳不好拒绝高王的要求,可是放了人质却又怕日后朝廷追究。真是左右为难,放也放不得,扣又扣不得。高王越来越加大压力,拖也拖不得。焦头烂额的薛纳思虑再三,终于想出了一个摆脱干系的好办法,决定任命高岩代理安东府都督,派往安东城任职,实际上就是解除了监控,让他自由行动,何去何从,就让他自已去决定。如果他投向震国,就是叛逃,安东都护最多是负监控不力之责,没有大过失;如果他愿意在安东城为大唐效力,是他自愿,不是被安东都护胁迫,震国高王也无话可说。
高岩是高德武的次子。他和长兄高震是高德武的前妻所生。他受命为安东府代理都督,到了安东城,就进入人生的一个中转站。一边是大唐,一边是震国,都在向他招手,何去何从,他必须作出选择。他想到父亲高德武投向震国时,将他一人丢在辽阳城,置他生死于不顾,完全没有父子之情。倒是薛纳有情有义,让他接替了安东府都督之位。高岩这样一想,就绝了投奔父亲的念头,死心塌地做起安东府都督来。这个从小失去亲娘的人,跟着祖父和父亲东奔西跑,没有过上好日子。现在做了都督,可以支配别人了,就放心大胆地享乐起来。毕竟安东府都督是个虚名,没有州县可治,没有公事可办,每天闲饥难忍,就只有酗酒取乐。酒这东西是醇中有毒,适量饮酒,可以让心情好的人更兴奋,也可以让心情坏的获得暂时的解脱。可是终日酗酒,不加节制,就会成为灾难。高岩在安东城里每日酗酒,很快就变成了酒鬼,每餐必饮,每饮必醉,醉则发疯,疯则狂饮,不到三个月,就活活地醉死了。
高德武得知儿子高岩醉死了,觉得这事怪不得震国高王,也怪不得辽东薛纳,完全是他自作自受,痛哭一场,也就罢了。震国和辽东郡之间为争夺高岩而产生的不愉快也随之消除。
震国高王大祚荣不费一兵一卒,用连环攻心战术收了山南九县和南海府,声威大振。南面的新罗国,北面的室韦九部,西面的契丹八部,都有使节或商人到敖东城来聘问和通商。敖东城日新月异,渐成繁华都市。
震国日见强盛,官民无不兴高采烈,却也有少数人感到郁闷。最郁闷者便是右相大祚新。高王开国以来的许多重大决策,都没有采纳右相的意见。大祚新不免有些怨气,做出了一连串蠢事,而且越演越烈,最终断送了大好前程。
大祚新官场失意,就转向敛财。金钱对于高官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诱惑。敛财也被许多高官视为一种享受。有些人原本是竞竞业业的好官,可是一旦对敛财产生兴趣,就会急速地蜕化变质。而私欲又会随着敛财的进程迅速臌胀。陷入这种恶性循环的人,就无可救药了。不走向断头台,他是不会稍有停歇的。
大祚新官居右相显位,想要敛财当然是不费吹灰之力。许多善于钻营的人很快就投其所好,送礼不断。大祚新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一时间,右相府热闹起来,往来的官员络驿不绝。
大祚新五十大寿,百官都来恭贺,其中送厚礼的大有人在。莫吉府都督李明启就是其中佼佼者。李明启给大祚新送来的贺寿礼品,相当于莫吉府一年的税赋。这些钱当然不会是李明启的私财,而是下边的州剌史们送上来的。州剌史们也不是个人掏腰包,而是下面的县令尹们送上来的。县令尹们的贡献,就是出在百姓身上了。莫吉府的百姓苦不堪言,纷纷向外逃亡。
正在走向繁荣的震国,将要出现一场政治风波。
第四十一章 李明启谎报军情 陶永久怒斩脏官
右相大祚新与大内相任雅湘和左相崔岳林,经常在朝堂上发生争执,而被高王采纳的又总是大内相和左相的建议。大祚新感到任崔二人有意压制,怀疑高王故意偏听偏信,不禁产生出许多怨恨。官场上因政见不同而演变成仇敌的事例层出不穷,三相之间的矛盾日积月累,终于发展成一场悲剧。
大祚新在朝堂上争不过任崔二人,就千方百计在别的场合寻求平衡。
这天大祚新五十大寿,右相府中大开盛宴。大祚新想乘此机会灭一灭任崔二人的威风,在向朝中百官发出请柬的时候,故意遗漏任崔二人。众官接到请柬纷纷来贺。大祚新为自已创造了这样一个排除任崔二人,单独在百官面前出风头的机会,感到很得意。可是当大家发现大内相和左相没有到场,气氛顿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些人应酬一下就提前退场了。大祚新感觉到这种变化,并没有扫兴,因为毕竟是留下来的人多。地方官员得到消息,也纷纷派人来祝寿。莫吉府都督李明启送来巨额财帛做寿礼。大祚新看着礼单,感慨万千。
寿宴之后,众官散去,大祚新向儿子大乙夏说道:今天让任雅湘和崔岳林遭到冷落,我很开心。可是来送礼的不多,又让我很不开心。你伯父五十大寿时,不仅朝中百官争贺,各府州县官员也都有贺礼。我五十大寿,朝中官员多半是虚意应酬,地方官员只有李明启来孝敬。真是人比人得死啊!
大乙夏道:伯父是一国之君,深受百官拥护,自然有众星捧月的荣耀。父亲这样和他相比,不是自寻烦恼么?
大祚新道:想当年在营州受难之时,你伯父被限制在营州城中,是我三十年如一日,在城外荒原上安家落户,竞竞业业管理部众。那时每有大事,你伯父都要与我商量,哪有别人说话的份。现在他登基称王了,以为用不着我了,就把我晾在一边,只对任崔二人言听计从。人们见我不得势,都敬而远之,真让我无法忍受。
大乙夏道:父亲怎能这样想?两位姑父也是一心为国。他们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所提建议往往比父亲更高明,伯父倚重他们也很正常。
大祚新道:什么正常?任崔二人有才干是不错,他们心机多诈也是事实。每当大事临头,他们就察颜观色,惴摸基下的意图,混水摸鱼,顺情说话,当然会被采纳。我就不信他们汉人会真心为震国效力。早晚有一天我要揭穿他们吃里扒外的真面目。
大乙夏道:我看二位姑父忠心耿耿,不会有什么邪念。父亲不要自寻烦恼。倒是李明启这样借机送厚礼的人很可疑,很不正常。一个封疆大吏如此重礼相送,必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父王应该提防着他,不要被小人蒙骗了。
大祚新道:有什么可提防的?有人送礼总比没人送礼好。除了国王,哪个当官的不想搂点钱,所不同的只不过是搂得多少而已。我辛苦大半生,官运已经到顶,再不想法搂点钱,就太亏了。你还年轻,不懂其中奥妙,慢慢就会明白。
次日早朝之前,大祚新又故意当众向任雅湘和崔岳林致欠,说没发请柬是因为怕大内相和左相无暇赏光。任崔二人淡淡一笑,说不知右相大寿,没能到场祝贺,实在抱欠。
过了十几天,大内相任雅湘在朝会上向高王奏道:莫吉府都督李明启有急报,报高州遭室韦乌罗护部袭击,掠走人口八百,财帛无数,请求赈济。
高王建国以来很重视邻国关系,主张和平外交,很少发生边境纠纷。现在听说莫吉府和室韦部之间出了问题,感到有些意外,就追问道:室韦九部一向与震国交好,从来没有纷争,为何会出这等怪事?
任雅湘禀道:现在只有李明启一面之词,情况不明,尚难判断,臣不敢妄言。
右相大祚新以为任雅湘又是在顺着高王的思路往上靠,不由得怒上心头,又因为有意维护李明启的报告,就上前奏道:李明启的报告说得明明白白,不知大内相还有什么不能判断?室韦九部在北方坐大,早晚要与震国相争,此时不除,后患无穷。乌罗护部的挑衅是他们狼子野心的大暴露。基下正可借此机会兴兵讨伐。臣愿请兵扫平室韦九部。
任雅湘道:李明启的报告中只说遭劫和请求赈济,并没有说明冲突原因和情节。一个州的财帛被洗劫一空,不是件小事。怎么能凭一纸含胡不清的报告就下结论?事情因何而起,来了多少劫匪,官兵有没有反抗,遭到劫掠的都是哪些财帛,这些细节,右相能替他说清吗?
左相崔岳林奏道:臣以为不能轻启战端,应该先派人去调查清楚,再作结论。
高王道:好了,不要再争了。中正台御史陶永久听教!
陶永久是张雨生和大武艺的岳父,建国时封为大将军,现在是中正台的主管。这人武功高强,又精于商道,一向沉稳持重,正气凛然,忠心耿耿,不轻易发表意见。
陶永久当时应声出班道:臣在。
高王道:你去莫吉府调查此事。务必查明真相,弄清原委。不能象李明启那样含混其辞。
陶永久道:臣领教。
陶永久来到莫吉府高州,见城廓完好无损,不象遭到过攻击,百姓见了官员如见虎狼,惊恐万状,奔走逃避。陶永久心中不禁产生了许多疑惑。
高州剌史单喜,是莫吉府都督李明启保举上来的官员。单喜原以为上报了遭劫的表章,很快就会得到钱粮补帖,对王廷派钦差来调查本州遭劫的事毫无准备。现在钦差来了,也只好硬着头皮出面接待。
单喜前来向陶永久禀道:不知钦差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