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祚荣道:但愿剌史大人说话算数。
孙万荣道:我孙万荣吐口唾沫也要在地上砸个坑,岂能说话不算!你尽管放心,今后不会再有人来骚扰你。
孙万荣说罢,带着部下扬长而去。
大祚荣望着孙万荣的背影,心中暗笑道,他心中已经服输,口中却还逞强,是个不肯放下架子的土霸王,既鲁莽可笑,又不失豪爽仗义,或许是一个可交的朋友。
春风吹得草地上的青草又长高了许多。草丛中闪出一块界石,上书射羊地三字。那是大祚荣和孙万荣射羊定界地点的标记,已经立下石碑,成为正式的分界点。两边的牧民都十分尊重两大酋首射羊定下的边界,从来没有人再来过界骚扰。
界石西边是契丹人的牛羊群,契丹归诚州剌史孙万荣的弟弟孙万策,带着契丹牧民在这里放牧。
界石东边是涑末部的牛羊群,涑末部王爷大祚荣的弟弟大祚新,带着涑末部牧民在这里放牧。
两边的牧民都悠闲的唱着牧歌。
孙万策纵马来到界石处,向大祚新叫道:二王爷,你会唱歌吗?
大祚新也来到界石前,笑道:牧场上的人哪有不会唱歌的?
孙万策道:我们赛一赛牧歌如何?
大祚新道:好啊,看看谁的牧歌更好听。请孙将军先唱!
孙万策就扯开嗓子放声高唱道:
木叶山的松柳漫山坡,老哈河的流水泛清波。
天上来了个白马王子,河边上来一辆青牛车。
黄水和清水汇成一股,王子把仙女抱进帷罗。
八大部儿女驰骋草地,兰天下牧牛羊好快活。
大祚新听他唱完,觉得契丹牧歌真是平淡无味,也不等他相让,就放开喉咙纵情高唱道:
长白山的森林象大海,海兰江的流水天上来。
仙人湖的喜鹊来报喜,布库里的子孙逞英才。
黑油油的土地生仙草,白茫茫的雪山披云彩。
高高的山顶上有个海,那是我小妹的梳妆台
孙万策听得入迷,心里痒痒地,向大祚新欢笑道:你唱的太好了,长白山海兰江真的有那么好吗?
大祚新一脸自豪地说道:那是当然了,比你们这老哈河木叶山好出百倍千倍。
孙万策有些不服,反问道:既然长白山海兰江那么好,那你们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大祚新委屈起来,叫道:谁愿意离开家乡啊,是皇帝逼我们来的。我天天做梦都想回去。
孙万策把嘴一撇,说道:皇帝算什么,我们契丹人就不听他的。我大哥说了,现在大唐气数将尽,姓武和姓李闹起内哄了,早晚有一天我们契丹人要到长安去坐天下。到那时,你们就可以返回故乡了。
大祚新惊问道:你大哥真的想造反吗?
孙万策得意地说道:那是一定的,现在不过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常言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祚新感到事关重大,立即到城里来向大祚荣禀报。大祚荣听后又惊又喜。契丹反唐,必然祸乱营州。营州一乱,我部就可以摆脱束缚,乘势东归。看来东归不一定非要等到皇帝开恩批准,鼓动契丹反唐也是一条光明的出路。大祚荣郁闷的心头一下子霍亮了许多,他从此就开始不断地筹谋着利用契丹反唐实现东归的计划,并且由此引发出了一系列出人意料的事件。
第十三章 李道亨长安邀功 杜以宣营州丧命
大祚荣和孙万荣射羊定界之后,涑末部与契丹人相安无事。大祚荣和李道亨相处得也很平和。转眼五年过去。李道亨乘进京述职之机,向朝廷奏报涑末部循规蹈矩,夸耀自已对这个蛮夷部落管制有方。
大唐高宗皇帝龙心大悦,传旨嘉奖李道亨。鸿胪寺少卿杜以宣却是有些不信,他想,大祚荣是何等刁蛮,怎么会到了营州就变得如此驯顺,一定是李道亨被他收买了,才替他说好话,我要想办法去揭穿他。鸿胪寺是专管藩国夷族事务的,有巡视附属夷族郡州部落的贯例。杜以宣便自请巡视涑末部,当即获得批准。
杜以宣包藏祸心来到营州,蓄意要给大祚荣一点颜色看,以泄当年在长白山区遭受大祚荣顶撞奚落之恨。营州都督李道亨向他介绍了涑末部安分守已接受管制的情况,他一概充耳不闻,要求将大祚荣唤来问话,一心要在李道亨面前揭穿大祚荣桀骜不驯的本相。
大祚荣自从张雨生遇难以来,对义子张雨生关爱备至,胜过亲生,执意要把全部武功都传授给他。张雨生从五岁起就习文练武。大祚荣对自已的幼弟大野勃也十分关怀,也把他叫过来一起教武。这天大祚荣正在王府院中教七岁的幼弟大野勃和六岁的义子张雨生练枪。
都督府参军来传令道:朝廷巡视官员到达营州,请大王爷到都督府回话。
大祚荣是受营州都督府管制的,接到都督的传唤,不敢怠慢,当即跟随参军来到都督府。到了厅上,见李道亨身边坐的是杜以宣,不禁怒从中来,暗中咬牙切齿道,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想到我报仇雪恨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这个屠杀妇孺的恶贼,我正愁无法找到他,他却自已送上门来,这回绝不会让他活着离开营州。
大祚荣故意不看杜以宣,专向李道亨施礼道:不知大都督召在下前来,有何指教?
李道亨道:不是本帅要找你,是鸿胪寺少卿杜大人来巡视,要向你问话。快见过杜大人。
大祚荣看了看杜以宣,明知故问道:这位杜大人是到长白山宣诏的那位杜大人么?恕本王有眼无珠,没有认出来。哎呀,杜大人可比那时白胖了许多。
杜以宣知道大祚荣又在嘲笑他那一脸丘疱黑疤,悻悻地说道:你来营州已近六年。听李都督说,你现在很守规矩,不象从前那么粗野刁蛮了,可是当真?
大祚荣直视对方,发起进攻,说道:那是李大人宽仁厚道,管制有方,从来没有滥杀过涑末部的老弱妇孺。
杜以宣用盛气凌人的语气说道:原来你还记得当年旧事,这倒省得本官提醒你了。乞四比羽不遵诏命,被我追杀,他是自取灭亡。我还要告诉你,安东府都督高臧串通黑水部图谋不轨,已经被发配到西蜀邛州。你如果不老老实实服从管制,也难逃灭顶之灾。
大祚荣毫不相让,针锋相对地还击道:本王知道杜大人是很会借刀杀人的。只可惜此处没有安东都护府的兵马可为你用。
李道亨听出大祚荣是在故意嘲弄和剌激杜以宣,便插言道:大祚荣小心说话,不可对朝廷大员无理。
大祚荣旁敲侧击道:李都督有所不知,我和这位杜大人是老相识了。他乡遇故知,这是人生一大喜事。杜大人心中有数,无论我说什么不恭敬的话,他都不会责怪的。
杜以宣强压怒气,故作镇静,说道:看来这六年你毫无长进,仍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刁钻野蛮。
大祚荣加强了攻势,嘲讽道:杜大人可比六年前进步了许多,再也不是狐假虎威,而是死不悔改了。
李道亨见大祚荣出言不逊,便喝道:大祚荣不得无礼。
大祚荣若无其事地说道:本王见了熟人稍有放纵,杜大人肚里可以撑船,一定不会介意。
杜以宣怕在李都督面前丢尽面子,不敢再和大祚荣打口水战,赶紧挂起免战牌,说道:本官原本打算到你营地看一看,现在看来,就不必了。你是本性难移,不可救药。本官要立即回京,重新安排对你的管制。现在你可以走了。
大祚荣暗藏杀机,说道:本王谨祝杜大人一路顺风。
李道亨是李姓皇亲国戚,对杜以宣这类靠武姓势力爬上来的庸卑小人很不以为然,可是碍于他是朝中来的官员,不能不客气几分。这时见涑末部的王爷都不把他当盘菜,自已这个皇亲国戚又何必忍气吞声。李道亨这样一想,态度就有了明显的变化。
大祚荣走后,李道亨说道:大祚荣和杜大人说话有些放纵,你们之间好象有什么恩怨。
杜以宣闪烁其辞,说道:大祚荣对西迁有怨,心怀叵测,是在发泄对朝廷的怨恨。
李道亨故意要出他的丑,追问道:好象不是这么简单,比如借刀杀人、滥杀妇孺,好象有些来由,杜大人可以解释一下吗?
杜以宣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转移话题,说道:是本官下令杀了他手下抗诏不遵的头领,他至今心怀怨恨。这个酋首狡滑得很,李都督还要严加管制,以防他暗中捣鬼。
李道亨不买他的帐,毫不客气地顶撞道:这是营州都督府的事,就不劳杜大人费心,本帅自有主张。
杜以宣听出这位大都督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能再自讨没趣,就起身告辞道:本官明日就要回京禀报涑末部状况,就此告辞了。
李道亨没有离座,只是抬了抬手,说道:本帅明日还有公务,恕不相送了。
杜以宣从都督府出来,心中非常窝火。他既恨大祚荣无礼,又恨李道亨揭他的短,就开始盘算着如何能一箭双雕,既要把大祚荣惩罚了,也要让李道亨尝尝苦果。
大祚荣从都督府出来,一心想着要灭了恶贼杜以宣,以泄心头之恨。他心情激动,回到府中,立即派个家丁召大祚新进城来商议大事。
大祚新来到王府问道:大哥急召我来,有何吩咐?
大祚荣道:你还记得我们离开海兰江的时候,乞四猛安遭人屠杀的事吗?
大祚新道:当然记得。是被大唐钦差和辽东军屠杀的。
大祚荣道:那个屠杀乞四比羽安达的钦差杜以宣,到营州来了。他刚才把我叫去训话。我把他狠狠地嘲弄了一番。我曾发誓要杀了这个恶贼,为死难同胞报仇雪恨。现在机会来了。你速回营地,从乞四安达的旧部中召集五十名壮士,化装成山贼草寇,到城南五十里找个好下手的地方隐敝。等他回程时,将他碎尸万段。
大祚新道:杜以宣虽然可恨,可他是朝廷命官,在营州附近杀了他,只怕李都督追查下来不好交待。再说父王也不会同意。大哥是不是再从长计议。
大祚荣道:这条恶狼死有余辜。这次决不能放过他。这事千万不能让父王知道。至于李都督那边,我也反复考虑过,他绝不会把这个责任揽到营州来,只能千方百计帮我推卸出去。总之一切有我顶着,你只管放手去做。
大祚新道:既然大哥决心除掉他,我这就去安排。
大祚新回到营地,悄悄找来乞四比羽的旧部,组成一支五十人的捕狼队。这支捕狼队由乞四比羽的弟弟乞楞柯柯率领,对家人和邻居说是去狩猎捕狼,离开大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往营州城南,隐入荒山野林之中,只等屠杀妇孺的恶人杜以宣前来送死。
杜以宣一心要加紧对大祚荣的管制,匆匆离开营州,要赶回京城谋划诡计。这天,他一行二十人马出了营州南门,行约五十余里,突然遭遇五十余名蒙面强盗的袭击。
杜以宣大叫道:我是朝廷官员,你们不可害我性命。
那些强盗也不说话,冲上前来,把随从人员全部杀死,再把杜以宣拉下马来,按在地上。
为首的蒙面人取下面罩,说道:杜以宣你这狗贼,今天让你死个明白。我们是涑末部乞四猛安的部众,今天要用你的血来祭奠我们的死难同胞。
杜以宣叫道:原来你们是大祚荣派来的。你们胆敢杀害朝廷命官,必遭严惩。
为首的那人喝道:你死到临头,还不知罪。弟兄们,先把他沾满鲜血的双手砍下来!
杜以宣叩头如捣蒜,乞求道:各位大爷且饶我一命。我回京后即刻上奏朝廷,放你涑末部东归。
众人嘲笑道:他还想回京,谁来送他一程?
有人一刀砍下来,杜以宣的右腕应声断掉。
杜以宣大叫道:爷爷们饶命,我愿终生为你们做奴隶。
又有人砍下一刀,杜以宣的左腕断了下来。
杜以宣鬼嚎一般拼命求饶,抱着双腕满地乱滚。
众人一齐上前,乱刀齐下,转眼之间,砍成万段。
巡视营州的鸿胪寺官员杜以宣一行人马神秘失踪,朝廷震怒,严令营州都督李道亨负责调查。
李道亨猜到这事是大祚荣所为,心中暗暗吃惊,想这大祚荣也真是敢作敢为,竟然暗杀了朝廷派来巡视的官员。我要是不查办他,不好向朝廷交待;要是查办他,又难逃管教失职之责,真是左右为难。不管怎样,还是要先查清楚了再说。
李道亨召大祚荣来,喝问道:杜以宣失踪,必是你涑末部所为,立即交出凶手,可饶你不死。
大祚荣回道:大都督治下,清平如镜,绝不会有人敢谋杀朝廷命官。这事绝不会是营州人干的。
李道亨道:杜以宣确实失踪。那天你和他对话,就有些不对头,必是你有旧仇要报,派人谋杀了他。你如实招来,本帅可以帮你打个掩护;要是抵赖,本帅就把你送交刑部去审问。何去何从,你来选择。
大祚荣道:如果杜以宣真的在营州被人谋杀了,无论是谁杀了他,都会连累都督大人。依我看,杜大人不可能被人杀死,一定是误走狼道,被野狼给吃掉了。我部的张大虎,不就是被白狼河的野狼吃掉了么?
李道亨沉吟片刻,说道:被野狼吃了,这倒是个很好的结局。你我都可以摆脱干系。你先回去。本帅上报之后,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