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彩便说了句:“傻。”
说完,扯着花落开的衣衫往一旁走,走到了好远,问:“你刚刚说那些干什么?!”花落开扭头看往一旁,再转回来说:“我不是傻,娘,我不是傻,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你想让我死是吧?!”
蔡彩怒道:“不争气。”
花落开说:“娘,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有阿鸟在,你们才能有福享,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流落中原,都是他的朋友照料我,后来,后来,他与朝廷打仗,朝廷几万兵马都被他打败,你一天到晚,我不争气,我给你说这些,你们又不信,可是我心里明白,我就是你的工具,你就是想拿我敲诈姑姑家,是吧,阿鸟要是想杀我,他只需要勾勾指头,到那一天,你后悔都来不及。”
蔡彩有点胆寒,立刻就说:“你已经抢了人家的东西了,你还想后悔不成?!”
花落开无奈,转个方向,她立刻再走到花落开前头,花落开一阵急躁,转过身,回帐篷去了,她想喊,却又怕让别人听到,只好无声地在花落开背后点指头,以表示自己实在气愤,花落开实在不争气。
到了帐篷里,狄阿鸟正跪在老夫人面前呢,段晚容把装病的老夫人扶了起来。花流霜拿好着的眼惺忪一看,榻前一个虎头大汉跪着叫“阿妈”,意怔半天,才确认是自己家的阿鸟,摸摸,龙蓝采心有灵犀地递到一把拐杖,她就持上了,茫然道:“阿鸟回来了吗?!”这时,她心里都想笑。
大家都合计了,觉得有病,又要当着狄阿鸟的面走动,容易露馅,当然配把拐杖,最容易掩饰。
狄阿鸟却懵了,母亲不过刚刚四十左右,自己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这么多年,在外并没有怎么惦念着,只想着自己有回到母亲身边的一天,功成名就,孝敬不晚,没想到再一转眼,母亲都老迈如此,心里一疼,嚎啕就哭出来了。他这么一哭,大伙各自揩泪,花流霜真想丢了拐杖,说自己好好的。
可是不行,他越动情,就越能上套。
花流霜就说:“你回来了就好,就好。你个不孝的孩子,这么多年了,把母亲撇下,阿妈还以为你不回来了。”说完,就去攒眼角。
嗒嗒儿虎叫了声“奶奶”,她老呵呵地“哎”了一声,敲着榻沿,激动地问:“你眼里当真还有你这个娘亲么?!”
狄阿鸟用两只是手捧着倾泻的眼泪说:“有,怎么没有?!我跟您老请最好的郎中,最好的,你等着。”说完要爬走,喊人。
花流霜又敲几下拐杖,喝道:“给我跪下。”
狄阿鸟连忙再跪下。
花流霜说:“你还听我的话么?!让我们老姐妹两个死个瞑目么?!”
狄阿鸟脑袋昏昏沉沉着,只一个劲儿难过,连忙说:“阿妈,你说,你说。”花流霜一指,要求说:“去,把琉姝给我娶来,别让我们老姐妹两个合不上眼,去,我不要你给我在这儿守着,现在就去,娶不来,你永生不要见我,去,现在就去。”刚刚有人都捧来了花缎子,各种各样的孝敬,她把拐杖伸过去,激动地说:“我们要这些干什么?!要这些干什么?!给我去,现在就去,前天,你二娘已经把消息送去了,你现在就给我去,娶不回来,你别来见我。”
这是不讲道理了,不讲道理,才最可怕。她又说:“从小到大,你听过我的话么?!一次也没听过,道理,谁也没你的多,这一次,我就不给你讲道理了,你去。”狄阿鸟连忙朝李芷看去。花流霜看到了,说:“不要看她了,我给她说了,这个媳妇,不行,换,换,让她做二妻。”
狄阿鸟哭道:“可是,她犯了七出哪一条,富贵不休贫贱妻,我刚刚有了起色,就休妻,不是让天下人都耻笑我么?!”
花流霜说:“她?!她嫉妒。”
她回头问李芷:“是不是?!你愿意不愿意让正妻?!”
这太绝了。
不愿意,是妒嫉,愿意,那就让了。
狄阿鸟又说:“我能是想娶谁就娶谁的么?!大国不偶,我去求亲,我娶不来怎么办呀?!”他摊着两只手,无可奈何地说:“我娶不来,怎么办呀,要是能娶,早娶了,我也就不会被人家投到监狱中,就会成坐上宾,可是,阿妈,我愿意娶,人家不愿意嫁怎么办?!”
龙蓝采说:“不可能,我已经把消息送到了,只等你一来,就让你去,要是你娶,我那侄女不嫁,我就死给她们看。”
都不讲理了,都不讲了。狄阿鸟在悲愤,无奈,委屈中要求说:“让我去可以,她不嫁给我呢,她是一定不会嫁给我的,可是我又把庶母给往死里害,不行,我不答应,除非你们能认事实,我才愿意去,除非我愿意娶,她不愿意嫁,你们从此不再把心弯到了上面,我就去。”
花流霜迷茫了。
自己儿子这次打胜,已经有了问鼎东夏的实力,他年轻有为,年方弱冠,父叔皆没,白手起家,在自己面前,是个孩子,可他也确确实实是个巴特尔,何况早有婚约,二人青梅竹马,怎么可能娶不来呢?!
不会。
可是真是孩子这样判断的,那怎么办好?!她转脸朝龙蓝采看去,龙蓝采说:“好,要是咱求亲,他们不嫁,咱们就绝了这门亲,我和你母亲,永远不认这门亲了,永远不逼你了,好不好。”
狄阿鸟答应了。
花流霜立刻赶人:“现在就去,我怕我等不了了,现在就去。”
狄阿鸟连忙爬起来,搂上地上的帽子往外跑,旁边的人纷纷说:“天快黑了,明天再去吧。”花流霜这就说:“明天一早就去,把你送来的这些财物都带上,把母亲们积攒的东西也带上,让人家知道,咱们家还不是一条落水狗。”
她喘息,咳嗽,要求说:“去,睡觉,半夜起来准备。”
第二卷 大漠孤烟 九十七节
狄阿鸟说去休息,其实没休息。一大群人裹着他去休息,也不可能让他现在就休息。花落开最先寻他说话。
狄阿鸟已经看出了点什么了。
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学识博杂,现在起码也是半个郎中,郎中讲求“望、闻、问、切”,虽然我不能与人诊病,但“望”还是能“望”出点儿的,二娘是真有病,阿妈却不像。他特意一逼花落开,花落开就不行了。
花落开心里有老鼠,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狄阿鸟,让狄阿鸟知道自己是没有弯弯九九的。
中间,为了找一个合适的向导,让自己好在现在的高显吃得开,狄阿鸟不敢迟疑,派人回去,让王本飞赶回高显,与自己汇合。
说着,说着,段晚容来了。
她挂了一耳朵,开始瞪人呢,她吓走花落开,送了吃的,坐在对面看狄阿鸟吃东西,说这说那,说了一会儿,终于走了,史千亿又进来,把头盔一甩,替李芷叫屈,只说婆婆糊涂,再后来,樊缺也骑着马来了。
他继续剃着光头,媳妇却娶回家了。
媳妇还是狄阿鸟家的余蝶,花流霜主的婚,双双都是中原人,有语言,格外恩爱,孩子都快出世。尽管如此,余蝶心中还有狄阿鸟的一席之地,自己虽然没来,却督促樊缺来看看。樊缺也就提两囊酒,来与狄阿鸟拼酒。刚一到,见了李芷,心里一哆嗦,把酒囊往身后藏。李芷却望着,勾手给他勾出来,告诉说:“阿鸟戒酒了,明天还有事儿,你可别硬掰酒,听到了没有?!”
樊缺只好回身,把酒囊再挂到马上,一溜,溜进去。他生性豪爽,跑去做和尚,却是花和尚,到了这儿如鱼得水,红光满面,衣裳一脱,胳膊,膀子鼓胀跟一个个小孩头似的,因为年龄的关系,比赵过一膀子肌肉还要显发达,进来就说:“阿鸟呀,我看你现在被那人管得跟小媳妇一样。”这头李芷进去,一咳嗽,他连忙改口:“现在,那人可是被你给管得跟小媳妇一样。”
狄阿鸟只好在那笑,给李芷摆了摆手,要她出去,然后又喊:“你们不能上些酒菜么?!”
这么说,樊缺劲头又足了。
他在两人之间找到点儿那种夫妻间,我喝酒,我就不让你喝酒的小问题,人继续来着,来了就在这儿拼酒,吆喝得人耳朵都要破了。他们在这儿一直呆到天黑一阵儿,才要走,樊缺临走之前,单独找了狄阿鸟,说:“樊凤也该出嫁了,你看赵过何时不合适?!我听说他现在在你那儿干的不错。”
狄阿鸟一把回绝,说:“赵过订婚了,要说不错的人,我这儿多的是,那个,那个,那个牛六斤很不错,啊?!名字不好听,那好,换个,换个名字好听的,常子龙,常子龙怎么样?!子龙,云也。”
樊缺略有松动,两个人说好,改天见见。
回想樊凤,倒也跟个姐姐一样,狄阿鸟乐得其好,也同意着,倒是李芷给了话说:“这些事儿都是女人操心的,你们俩爷们少凑一块儿咧咧?!”说到这儿,被狄阿鸟拉在肩膀下,发觉樊缺想起哄,立刻威胁说:“你给我回去老实点儿,回去之后,绷紧你的臭嘴,你要是敢乱说是非,我拔了你的皮,你信不信?!”
樊缺不当回事儿走了。
剩下两个人,狄阿鸟这才让史千亿他们拦着人,别让看自己的人再来了,回过头,与李芷商量话,第一句就是:“你也在里头参合了,没打算告诉我,这都是帮我母亲来逼我就范,是么?!”
李芷摇了摇头,说:“这是俩位老夫人的心结,你以为我就高兴呢?!我给你说,不管真病假病,这你都不听不行呢,假病也能成真病,不信你试试?!老夫人说了,让你趁你二娘还在,完成她们这个心愿。还说,你不肯,你二娘气也气死,你不要说,我这个外人,还与他们闹。”
狄阿鸟叹一口气,说:“我就知道,一大堆事儿在等着呢,我春上出兵,如果能够取胜,那就真是东夏王了,却非要我休妻,看别人脸色,因女人成事儿,却也不管我在人前人后,怎么做人。人活一辈子,有个相夫教子的贤惠妻子就够了,就是镀成个金嘎达,离开了这点儿,也是凡人的灾难。”
两个人向隅叹气。
狄阿鸟说:“娶了她,也会是咱们的一场灾难,朝廷也不会肯的。”李芷也无奈,同意说:“你说的没错,除非你做稳了东夏王,否则,你自己作主,那就是灾难。虽然我赞成你与高显联姻,但是事到如今,你接受的却是朝廷的恩赐,还未回报,就冷慢他们的公主,肯定是一场灾难,可是也顾不得了,你就当,就当是一个被逼无奈的儿子,给赶上入圈吧,事端起了,让她们再悔改,以后就不会再干涉你了。”
两个人这边秘密商量。
那边,两个老夫人,包括蔡彩,段晚容也在一起商量。狄阿鸟的答应让蔡彩有一定的失算,她也就没有什么多说。两个老夫人却相互议论细节,议论到一切无遗漏,回头去寻一个两人都很少考虑的问题:“要是琉姝那边悔婚,怎么办?!”其实她们知道狄阿鸟会识破病情,很容易一逼问,逼问出来,但是,她们还是可以威胁自家的孩子,问题是龙琉姝那边怎么办?!
按说,阿鸟现在有了实力,得到她的帮助,成就东夏王这番事业不难,东夏王,与她高显王并没有什么配上配不上的。她真的会悔婚么?!狄阿鸟成了东夏王,公开求婚,她不肯,很可能意味着战争。
一点也没错,双方无意时,均不再提,让婚姻中的两人慢慢变老,都不兑现,慢慢冷淡,忘记,很容易,可是,一旦有一方悔婚,无疑是对另一方势力的极大侮辱,带来的,很可能是战争。
两人总不会逼到头来,双方不但不能好合,反而反目成仇吧?!要是对方拒婚,怎么办?!龙蓝采回答说:“不会拒婚的,您老就放宽心,再怎么说,我还是她的姑姑,是家里的长辈,老四能做主的,我也能做主。要不,我也过去,也到那边去,盯着他们?!”她有把握,花流霜也就有了把握。
她的身体,花流霜不放心,就说:“你都是个病秧子了,就别费心,哈,两人从小在一起长大,那是水到渠成,你去,反而坏事儿,现在的年轻人,不像我们,哪一个甘心被人操纵?!”
两边都在密谋,都在计划,都是很晚才睡。到了下半夜,还真有人叫狄阿鸟起床,狄阿鸟和李芷小别胜新婚,双双搂着,盘得跟两条蟒蛇一样,却是无奈,只好下来,各穿衣裳。狄阿鸟一拳打在帐篷的柱子上,打得一摇晃,出去了,张罗,准备。
天明,路勃勃也看过自己弟弟,带着一起回来,让狄阿鸟见见,然后,大伙就一起上路了。
白哗哗的冰橇啃出来印子,把营地泻在身后,太阳还只有道线。大家约摸着狄阿鸟被母亲赶着走,心里极不快乐,越走越沉闷,好像四周的大雾,把大家的声音也隔断了一样。倒是狄阿鸟从雪橇上站起来,伸展双臂,慷慨唱道:“吾之土非为犁作,马蹄时刻响彻,戈么什勇于把头落,寂寥之山,翻滚之河,白山黑水孤寡多。呵咿呀呵呵呵,静之原止,轰隆蹄落,天辟荒野,零星野火,放山上山挖人参,沽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