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了一头汗,都怀疑这些大汉会没了耐心,七、八十来个,按着自己团一顿,让自己以后没脸见人。
正着急,这些人忽然一下静了。
他纳了下闷,回头一看,只见狄阿鸟抱一个儿子,带一个儿子,一个幼弟到了跟前,喜出望外,好像盼到了救星,连忙回过头,说:“让大王说,朝廷会不会派兵救援我们?!”
狄阿鸟回答说:“可能不会,救援也不会真心救援。”
冯山虢头晕了。
狄阿鸟总是这样,总是出人意表。
除此之外,冯山虢也气恼,你什么意思嘛,你是想自立了,给部下灌输朝廷不肯信的信条?!他恳切地说:“大王?!”
狄阿鸟摆了摆手,说:“我是在给各位亲族,各位叔伯,各位弟兄说实话。”他又说:“老冯你也别觉得我无的放矢。皇帝陛下是圣明的,让我回来,救助我们的藩过,体恤我们的百姓,皇帝陛下也是仁慈的,体谅到我们力量尚弱,给我们一块栖身之地,可是皇帝陛下美好的意愿,会不会被贯彻呢?!”
他扫了众人一眼,说:“靠谁也不如靠自己。我们在这里,我们本来是要为朝廷消灭巴伊乌孙,镇守帝国的门户的,可是如今呢,我们却还在这儿栖身,似乎还需要那些帝国军人精心地呵护。那些帝国军人,他们心甘情愿吗?!他们愿意用他们的生命,来保护我们这些与他们瓜葛不大的人吗?他们知道我们回去,即便打败巴伊乌孙回去,记不记得朝廷给我们的恩惠呢?!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牛羊,仍然需要我们自己去保卫,所以,我要求诸巴特尔拿出自己脚边的奴隶和珍藏的爱子。”
冯山虢扫看下去,众人仰着头,都非常肃穆,但还是忐忑,这都是刚刚投靠来的,说是投靠,其实是投降来的,除了少数几个,几乎没谁从狄阿鸟这儿得到过恩惠,更没有一个人,经受过考验。
你否决了朝廷,说这一番话,谁能保证他们出了这个门回家,不会立刻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敌人的马蹄已经接近了。
也许,它们已经在居住的地带外头轰鸣,紧急征召怕都来不及,你这般说服工作,能起到作用么?!
狄阿鸟再次说:“你们出牛羊马匹出奴隶出亲人,为的是什么?不要说都送给了我,做我个人的财物,我虽然有六个妻妾,可是比起你们,怕是不如,我虽然贵为大王,可是我没有几件好衣裳,出门之前,我女儿给我尿湿了,我都要等衣裳干了,你们交来的财物,我用来干什么了?这你们知道,你们有了丝绸穿,你们有了粮食吃,你们交来的人口,干什么用了?!正在与敌人作战,保护这个新生的,好像是我刚刚出生的女儿一样的国家,我们共同创造了一个新生的帝国,之前你们有点被迫,可是从今天起,我就把机会交给你们自己了,战争之后,得到什么,失去什么,都属于你们自己。军情紧急,别的什么话都没有,现在给我次序出门,回家带出儿郎,我们出镇应战,保护弱小,记着,排好队,不许慌张,走之前,一人领一面旗帜,旗帜上的图案,从此就是你们一姓家族的族徽,你们的亲戚,都可以把这些族徽打出来,绣到衣服上,刻进心里。”
他喊了一声:“别乞萨满,根据你居首的功劳,又因为你的年龄,再为了你能够长寿,我准备把神龟给你,你满意吗?!”
图里图利展开一面旗帜,上头一只巨大的乌龟,绿壳黄胄。
别乞伸头看了看,发觉众人感到滑稽,还有点儿陌生,哈哈大笑,猛一挥胳膊,大叫:“笑什么笑?!”
他接过旗帜,标准地走了退步告辞礼,雄赳赳地离开了。
第二卷 大漠孤烟 八十五节
族伯们的人马还没聚集,敌人就已经在西边镇子的西南出现。这两个镇子中间隔了十几里,当中扎的都是些大大小小的帐篷,高高矮矮的泥房子,圆的苍穹房,四方的排房,不多远一撮人家聚居。
大伙各有编制,自有人督促。他们在上头的带领下作布防,凑集各家的平板车、勒勒车,与泥房、泥墙搭配,堵缺口,封坪地,可是,仍然还到处是软肋,倘若骑兵从中间捅一把,那也是不得了的,各营组织起来了,磨刀擦枪,族伯也有一种恳切的出击心理,飞速地往自己的地盘赶,从上到下召集人手。
这种阵营,只要大家不都想着跑,也够对方啃的,何况自家的主力也会回来救援,不过就是那一天半天的,全军覆没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同样要全力出兵,对方捅一把,捅到自己身上了呢?!
他们多则上百,少则二、三十,迅速地奔往西边镇子的方向。狄阿鸟早已到达那里,他到时,就有人按吩咐把他自己的旗帜和王权象征的麾旄竖上了,这不是他预料到敌人从这方向来,而是预料了好几个,分明告诉敌人,自己就在他们率先看到的地方,要是来攻打自己的,就别不顾一切地往营地劫掠。
巴伊乌孙没有去购买狄阿鸟的人头,可这支敌兵还是进攻狄阿鸟的,他们只要看一眼,就又打跑敌首,才能抢夺的意识。
狄阿鸟还没到,他们就对镇子发起了进攻,巨大的连弩在镇墙上怒嗖嗖地鸣叫,雪地上的骑兵就向走丸子一样蜂拥而来,顷刻之间,发现一座镇墙,四周绕一圈,避不开,就一边在线头射箭,一边下马抢城门。狄阿鸟到时,情形已经岌岌可危,守备力量太少,张铁头带着十来个人,手舞大刀,在城墙上抵御趴上来的敌人,要不是他们的盔甲都是明光盔,肯定成了刺猬。
就这敌人也已经下了内侧的城墙,虽被两排壮妇用竹排长枪扎着,还是冲到城门底下。眼看城门就要被这些率先冲上来的彪果打开,事不宜迟,梁大壮大吼一声:“都给我上。”狄阿鸟胳膊一伸拦住他:“不许动,让他们进来,再不济,咱们也不能在第一轮就顶不住,这是让他们蜂拥进城的。”
果然,一个神机营的儒兵大叫:“竖盾墙,准备!”
雪不经践踏,踩了会融化,过于密集的马蹄踩上,都是接近于爆竹的声响,只等镇子大门一洞开,千军奇发,虽然有的人准备绕过镇子去抢略,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奔镇子而来。人都被马蹄打冒汗了,张铁头大吼一声,抓了一盘绳直接从城墙上飞身下来,落到城门下,看准前面的两个敌兵,朴刀一轮,砍掉一只脑袋,再停也不停,又是一脚,把另外一个踢了出去。
狄阿鸟知道,这个时候,必须夺回城墙,给身后的卫队一挥手,大喝一声,飞马过去,一拧身,直接从马上飞身,上了城墙,一手持弯刀,一手举长剑,一刀一剑,刀封剑刺,刀挥剑收,在城墙上穿行,他这边城墙上的敌兵,都像掉了饺子。
军民雷动,尽皆高呼:“大王万岁。”
若是白衣军听到了,不知道会不会发狂,梁大壮他们箭步飞奔,也上了另一侧的墙,帮助原先的守军扫清敌众。
几个儒兵看看,透过城洞,外面已经一团黑,在下头挥手,大叫:“上城墙,上城墙。”两边弩手排着队,冒着要,随着肃清,往城楼上跟。下头老少打了一尊盾牌墙,几个神机营男兵抬出几桶马蜂窝一样的箱子,对准城门。
只等第一波骑兵轰地从单薄的城门汹涌而进,点着了发机起火,往后面的盾牌跑去,盾牌立刻又举了几排枪,老少一齐压下头,把枪死死顶住,便是那第一骑,如虎似豹地撞上了,马蹄一甩,马腹,趴上了,两只蹄子都从空中打了下来。几个靠盾牌,顶盾牌,同时压住长枪的人齐齐往后踉跄。
紧随其后,不知多少骑兵,把镇城外的空地压得满满的,水泻不漏,他们本以为前面的骑兵一冲而入。
而实际上,不停进来的,就都被枪林盾墙挡了。
不过,里头还是较为稀疏的,只有放慢的骑兵,举着刀成纵队进城,他们进好了,其中一个骑兵看到几个冒火的黑箱子牢牢固定着,伸着无数的箭头,正对着门口,而前面确实无路可走,不由分说轮起马刀劈了下去。
他把箱子劈烂了,这箱子也挺值钱的,狄阿鸟在城墙上心疼。
可是箱子轰隆一声,又被什么撕裂了,蝗虫一样开始鸣笛,当时,那个砍了箱子的骑兵便大叫一声,往马下一跳一钻,而马也蹦了,恢恢哀鸣,四蹄齐蹦,前方周围,上空,除了背后,一直一只着火的箭给马蜂一样喷发,它们落到地上,也会擦着地跑,这是没有丝毫杀伤力的,可是马惊。
从里到外,顿时就是一片鬼哭狼嚎。
外头蜂拥的骑兵中,不知是千户还是百户,举着刀大喊:“活捉他们的大王,狄阿鸟。”两墙弩手齐齐冒头,都是拉拴式十枝连努。
其实这种连努是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要求的就是制作时测量的精准,让一排一样的箭,一枝一枝跳进箭槽。
大伙挂上那种流行的金属胖脸面具,提防敌人的流矢,趴在城墙上,到处乱射,因为太近了,而骑兵们的甲实在不怎么样,瞄一个就是一个洞穿,人呼呼啦啦往马下坠,首领还来不及控制潮水般的兵马密度。
张铁头往一根绳子上一砍,挂城墙上的大弹竹,一甩而起,汇聚成竹箭,另几个铁甲兵抱着一桶点燃的发机起火,往下扔,怒骂着:“去吧。”一个儒兵觉得他们是浪费,大叫:“那样不伤人,固定到城墙上。”
他在盾后的次墙上站起来说话,露出了脖颈。
可这些游牧骑兵绝非浪得虚名,终于抓住了一个人的一个破绽,一支蝎子一样的箭,“嗖”地就过去了,把脖颈给洞穿。
那儒兵翻身掉了下来。大伙都觉得惋惜,就站在城后上,疯狂地抱弩,居高临下地蹂躏。他们一人备了好几把,箭都压得实实的,外头因为“发机起火”已经是人仰马翻,他们就清理内部的。
狄阿鸟干脆插回刀剑,在盔甲上披上自己的蛟龙黄袍,让圆团的锦簇图案从肚子上伸展,自己手提大弓,坐到城门楼子上,大笑说:“东夏王在此。”
步兵怕溃散,骑兵怕惊蹄,“发机起火”杀伤力虽然不是很强,但制造的混乱绝对是一等一的。
城楼下正是人仰马翻着,因为簇拥着,没有空间,马匹一惊,都能跑上前撞城墙,撞得城墙都似乎有点摇晃。
狄阿鸟这又一声宣布,万人裂胆,他们谁也没想到东夏王,寥寥几人,就站在攻进一半的镇门楼子上。
狄阿鸟本来嗓门就可以,底气更悠长,跟谢道临玄修之后,跑到空气稀薄的万丈高山上,吞吐所谓的灵气,更增加了一种低沉,奋力一呼,千军皆知,骑兵顿时轰轰而来,轰轰败散。狄阿鸟都想摆把琴,充充风流,可是他忍不住占便宜的心理,眼看形势逆转,马啃骨头,混乱中后撤,弯弓抱月,挑了大肚腰圆的就射,只一口气,箭壶就空了,干脆再把自己的双臂弓要来,双手抱拽着,脚一蹬,挂上一支五、六尺长的巨箭,嗖地放了每没影。
已经跑了上千步的骑兵都觉得自己没事儿,一遍奔跑,一边回头看呢,不防流行般落下一只箭。
嗖地就过去了,洞穿了一个骑兵,还在飞,吓得三个骑兵跳马趴在地上。众人回头望望,东夏王人影在城楼上呢,看看,又扎了个射箭的姿势,马也不要了,往前奔跑。这一回,却更是反常,这只箭,简直不是人能射的,带着一团火,从无数骑兵头顶上飞出去,一直去找了几乎是最前头的人了。
大家都傻了。他们不知道狄阿鸟用他们试弓呢,这是他在箭杆内掏洞,填充满火药的大箭,更是一头三臂弓。
小火箭掏洞难,大的用卷齿钻一钻就出来了,一开始都是炸杆,后来换了铜皮不炸了,却不直飞,头飘,人们就加大头的重量,那头,婴儿拳头般大,一只手那么长,几个人合力才能拽开发动它的弓,稳定箭矢方向的也要有神力,它才比较正常地跑。可是,这些敌兵都记住了,记住了:“东夏王一顿能吃一头小牛,一箭能射到几里外的山顶,足以洞穿一百个骑兵。”
第二卷 大漠孤烟 八十六节
败兵败将跑了一口气,要不是后面有人压着阵,确实很难确定会跑到哪儿。压阵的是巴伊乌孙的亲家德棱泰,他本来是山之昆部的酋长,曾与巴伊乌孙结拜,后来他的父亲被仇人击败,驱赶,他们家几乎一无所有,巴伊乌孙出兵,与他一道夺回牧场、牛羊和百姓,再后来,又让儿子娶了他的女儿,两家就结成了亲家。
这次出兵,他与福禄有仇隙,一直想让巴伊乌孙赶走福禄,于是夸下海口,说是自己独自一人,带一千人马就足够了,可巴伊乌孙却给他凑了两千多人,加上他本来的一千多人马,将近四千,其中一千,还是巴伊乌孙的嫡系,所以他自己都觉得要是还是吃败仗,也没有脸回去的。
先前踪迹暴露,朝廷大军受狄阿鸟请求,进行阻挠,挫了五千人马,他更加志得意满,不可一世,竟害怕赶不上回来歼灭狄阿鸟,让福禄捡便宜,比原定的直扑大名府要简单多了,干脆随便找上个城邑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