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马挥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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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马挥戈- 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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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汶汶那儿带个二岁多的孩子,正在丫鬟怀里坐着,这孩子比嗒嗒儿虎大一些,粉嘟嘟一团,倒也不知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睁着两只好奇的圆眼睛,往四周乱瞅。照朱汶汶成亲的时间,照陈敬业在雕阴的时日,孩子应该不比嗒嗒儿虎大,说不定还要小一些,可这个孩子,显然大了,大多了,记得陈敬业曾咬牙切齿,表示长辈塞给他一个不贞的女人,难道朱汶汶嫁过去,这个孩子就怀上了?!难道他们提前成亲,是为了掩饰这个孩子,那么说,这个孩子很可能是……
他脑袋一下乱了,扯着马,从人前逃了出去,走不多远,就魂不守舍了,心说:“这怎么可能呢?!”
老虎一走,一家猴子就忙着上墙。大人孩子往跟前一凑,卓玛依拉扯几个孩子,孩子从三个变四个,其余人个个乐滋滋地对头,当着客人的面说:“寒食节,不让我们生火呢,我们总能去买着吃吧。”
路勃勃自认为既然禁火,不会允许出门买吃喝,一看马不芳不愁,不慌不忙套马车,自然知道他与赵过不同,只怕这一上路吃喝都寻店家去住,好酒好肉,尽情享用,差点在李芷面前打滚,说狄阿鸟收他为弟,父亲的坟墓总须去个儿子才好。李芷耐不住他磨蹭,又有客人,答应了,让他与马不芳一起去登州,却给了一个条件,说:“这可是私自放你走的,算不算数还不一定,你干脆带两本书,一路上把书背熟,回来之后,你哥哥一高兴,反而会忘了责怪你。”
她虽这么说,却仍为狄阿鸟一番话留下的一个烂摊子发愁,你说要吃寒食,有你的考虑,可你也想想,大伙能不能接受得了,她们要是不肯吃,跑出去买吃的,我不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蹴鞠,史千亿、卓玛依他们也就算了,你让谢小桃、杨小玲出来蹴鞠,不如杀了她们算了,这么拿捏人的事儿,都是给自己找的。
家里已开始大炊特炊了,以史千亿的话说,炊饼是次要的,煮肉要紧,腌肉也要紧,反正现在相公有钱了,不在乎一些肉钱吧,姐妹们,不要给她省着,让他回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叫酒池肉林。
这一忙碌,人都有点过节的味道,为此而疯狂。
客人再加入进来,整个家鸡飞狗跳,梁头走瓦。卓玛依的奶奶顷刻之间,填了一只鼓囊囊的羊毛球,交给阿狗,阿狗一勾手指,正要带领霞子在内的四个孩子,准备出门去玩,不料球掉了,跟董云儿一起来的一个贼头贼脑的阿姑一脚勾过去,往前一指,再一脚,球在空中打转,等落下来,所到之处,到处有人补踢。
四个孩子走成一串去找他们的球。
相比董云儿带来的这姑娘和她们同伴,李芷对朱汶汶的印象很好。
朱汶汶一来,就把自己的孩子放下来,说了句“去玩吧”,赶进孩子堆了,而自己跑到谢小婉房里,问寒问暖,这才是客人呀,这才是来看谢小婉的呀,哪像外头那些,就像是专门与史千亿一起捣乱的。
与史千亿在一起捣乱的,她肯定这点。
黄皎皎不肯钻厨房,也与卓玛依一起,跟在孩子后面到了屋后草地。
她们到那里,已是嗒嗒儿虎抱了球先跑,嗒嗒儿虎在阿狗的引诱下,放下一脚,球打个转,跑他身后去了,被他一屁股坐上。这家伙的精力出了奇,爬起来再踢,还要用头撞,几次都把朱汶汶家的孩子撞得坐地下抹眼泪。
几个来凑热闹的邻居,本来跟阿狗说得好好的,一起玩,不料一来玩,就被嗒嗒儿虎这个无赖连扇巴掌,抓人,带横冲惹出火。
几言怪罪,护短的阿狗要与他们一起打架。
卓玛依只好跑去拉扯,最后在一群逃走的孩子四面八方嘲弄中,把几个孩子捞回家,丢进几进几出的油锅里。
油锅本来只是热闹,但爆炸是迟早的。
阿狗学人练功,爬缸沿子上了,走几步,“扑通”一声掉到一缸清水中,大叫一声“救命”,兴奋地击起一团浪花。土狸子与他狼狈太久,早有默契,哪管是真“救命”还是假“救命”,不慌不忙操块砖头,比划、比划,“砰”、“砰”把缸砸了。缸一烂,半人高的一缸水往院子奔涌,四个小孩却个个惊喜,趟水乱滚,滚足一身泥,各自去找他阿娘,母亲们自然痛骂追打,响油就给彻底炸锅了。
第二卷 大漠孤烟 五十二节
    狄阿鸟一路都在庆幸,要不是自己见机就跑,如果还呆在家里,会遭受什么样的罪。城春吹飞花,细雨一停,一路上都是一些举家踏青的人家,灞上已是远郊,但还不是野外,只是河堤、灞水、无限农田。狄阿鸟打马到灞上,已经下午,一些人忙着折返,一些人却依然折杨柳鞭,御东风,铺开酒食,在河边、草毯上作乐。沿岸走过,借问几舍,路过雍军南衙,来到了健氏的田庄。
庄外柳树下系了马,拍开门,出来的是个上了年龄的庄客,一边带他进去,一边说:“侯爷应是不在家。”
庄园内中另有乾坤,中心竖立一片老宅,果然如董云儿所言,只能用一个古字形容,三点燕子头,一座古牌坊,本来都是记录某些荣誉的东西,但剩下的只有一个字:老。年久了,上头风吹日晒,墙皮好像粘了层淡淡的泥粉,下头的砖基多处败烂,因为未加修缮,当得了“釜底抽薪”四个字。
由老庄客带着,走在两路黄土堆下,上头坐了许多上年纪的老人,纷纷与那庄客说话,问他带的是谁。
领路的老庄客一味地说:“是老三家的客人。”
上头往往也回应一句:“想也是他家的。”
这是灞上,旁边是座城,西边是京都,里头住的是一位万户侯,然而这里,却像是再平凡不过的乡村。
黄土屋基,屋基后坐老人,温吞吞地看客人,言语称呼均以族辈,只说“老三家”,“老三侄子家”。
路上,还有人在捡马粪。
看那长月,高宅处处,官员贵族出门,排场无比,然而,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是从像这样的老家给走出来的。
出来久了,大多就忘记了,到了致休的年龄,田产巨大,足供开销,家中又有儿子做官,仍在城市中行走,就留在城市之中居住了,但是,终究还是有人记得他们的家乡的,小驴一头,家奴几个,青衣小帽,先行出发,背后,万卷诗书,一点家私,随后运送,就这么一前一后,给回到故乡中去了。
抛开了一生的荣辱,家中宅坝坐的都是乡党,也许会招呼一声:“老三家,你从京城回来了么?!你家的田,爷伙们好好给照看着呢,孩子呢,怎么不带孩子回来?!”
狄阿鸟相信,健布回来的时候,族人们大多没有问他的田产和爵位,问的是他的孩子。他牵着马,一路低着头,不停地跟着老庄客往前走,走到了一所大宅,这所大宅,也有些破烂,里头住的大都是近亲。
进了门,跑来问这问那的人更多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刚刚外出回来,掸掸身,主动来陪客。他越过几个奴仆模样的人,走到主人的位置上,代替庄客,含蓄地行礼,客气地打听来路,听狄阿鸟说是健符的战友,要见自己的叔叔和婶子,就老妇人尚不知健符的事儿叮咛几句,走到前头带路,把狄阿鸟带到一出院子,再引路,带进一所古朴红木作底、黄花梨木点缀的厅堂,站定劳烦狄阿鸟稍等,自己先躬身走进去,不大工夫,与一个丫鬟一起,搀扶出一个老妇人,大声告诉说:“婶子,来客人了,客人一心要代您儿子来看您呢。”
老夫人虽然年龄不是那么大,却看起来老太龙钟,用两扇纶巾包着头发,头顶之前,现出一块深色的祖母绿,簪子也是枣木的,色调很老,她用两手摸了摸桌边,往前一伸手,空中挥一挥,开口问:“从边疆回来的?!”
狄阿鸟恭恭敬敬地说:“没错,刚刚奉诏回京,这就代替健符兄来看您老人家。”
老夫人很克制地不提自己的孩子,一口气问了个遍:“你家是哪的?!”“武县的,不远,你回家看了没有?!没有?!”“家里都有啥人?!”“爹娘都还在不在?!”她一口气问了一个遍,得出一个结论:“苦命的孩子,都是苦命的孩子,家里没人了,一个人在边疆呢,奉诏回来,还走不走?!”
狄阿鸟没有吭声。
老夫人想是还要走,人才闭口不吭的,叹气说:“那为啥还要把人召回来呐,不回来不想,都是大男儿,转个身,就忘了想家了,那召回来了,就不一样了,眼里看着呢,想得很了不是?!”
说到这里,老夫人沉默了好一阵儿,忽然又说:“也怪你来得不巧,你那世叔不在家,每年到这个时候,他都要去给一个朋友扫墓,往往住个三五天,今年也是的,你先住下,住下哈,晚上,我让人去叫他回来,一说是他儿子的同僚,他不连夜回来才怪呢。”
在老夫人的督促下,狄阿鸟毫不客气地享用了一餐。到了晚上,一个与路勃勃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从学堂回来,大花袍面,滚高领,相当英俊,站在庭院里练武,见有人过来看,羞涩地收住拳脚,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声“叔叔”。
狄阿鸟从中找到了几分健符的影子,故意说:“白天读书,晚上回来习武,年纪轻轻的,不累么?!”
少年摇过头,说:“祖父严厉,孩儿自然不敢怠慢。”
他主动要求,也说是他奶奶的意思,带狄阿鸟四下走走,看看,先一步走到前面,几步一引,连声说:“这片宅院修了好几十年,我小叔娶媳妇时,家祖准备为他翻修,也好不让婶母觉得寒碜,可没顾得,现在我们都知道,我小叔已经殉国了,家祖心里憔悴,也就淡了下来,据说等我长大娶媳妇的时候,再翻修。不过我看,都是在哄我的。”
一路上碰到的都是些妇人。
有的年轻点儿的,看人既羞涩又火辣,有的依仗着年龄,大声问少年:“健威,这是哪来的客人呀。”
狄阿鸟听着健威介绍,总觉得怪怪的,他一抬头,把房邸看了个透,只见后底的房屋修得格外高大,似乎翻修过,不由向健威询问。健威神色凝重,说:“叔父大人,那里就不要去了吧,那是我们家的祠堂,有些人做了孤魂野鬼,有些人,只剩下骨灰和衣冠,进去之后,阴沉沉的。”
狄阿鸟也感到一口沉重的气压在胸口,轻轻地说:“我想去看看你小叔。”
健威下了好大的决心,这便说:“好吧。”
他前头带路,很快找到后门,带着狄阿鸟进去,骤然来到小殿。清明祭食,本来遮盖供案的幔子撤了,长长的案子上密密麻麻,都是一些黑漆牌位,好像一座黑云笼盖的宝塔,又撒过纸钱,而白色的纸钱落在周围,就像是一个个游动的幽灵,狄阿鸟一个本能,把手遮到眼上。他不是害怕,而是同情,这么一看,那么外面老是碰到妇女,就不那么奇怪了。
通过宝塔般的台阶可以看到,上下也不过几代,一个家族战死了一壁男丁,岂不让人心酸酸的。
健威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他小叔,狄阿鸟揖拜一番,回过头来,刚刚回去,田庄锣鼓急促,有人在里头喊:“老少爷们,姓李的又要北面那块地了,那些地是咱们一族人用几百条人命换回来的,他们凭什么拿走?!凭什么?!他们的庄客都骑着马,举着火把上来了……”
狄阿鸟连忙看向健威。
健威说:“坏了,我爷爷不在,大伙要去夺地呢,我爷爷早说了,那块地咱不要了,咱们争不过姓李的,可是大伙都不听。”
狄阿鸟好无疑问地当成一句废话。要他出生在这样的家族,他也二话不说,上马去夺,短短两代就战死上百男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军功得来的一点儿土地,焉能拱手让人?!他看着大伙到庄子前头聚集,健威也赶着去,连忙跟上,到了一看,火把也点起来了,一个拄拐杖的老人在那上头哭呢。
他无力地挥舞拐杖,说:“老三不在家,你们别闹好吗?!要说那块地,也是朝廷赏给老三他父亲。自古铁打的算盘,流水的兵,金打的皇家,无限的功。一代一代的功劳,往不如今哪。你们一定要去争地,不过是争坟墓呀。”
一条大汉说:“他姓李不就是出了个皇后吗?!他们就不是关中人,凭什么占我们的土地,大不了去陛下面前评理去,难道他还能把一块地赐两次不成。”
狄阿鸟一下明白了,为什么健布不敢要,皇后家的人要块地,谁敢争呀,至于是不是一地两赐,谁知道?!未必是皇后家的错,地方官员,谁不会巴结要人,痛打失势的人?!这种事,到了后来,往往成了两个门阀斗气,骑虎难下,像当年田汾,窦婴,就是一块地之争,窦婴被灭族,田汾后悔不及,但是,他们这样的显赫门阀,要斗,中间根本就停不下来。老人克制地说:“我们健姓是西乞家的子孙,经历过的事少吗?!我们让出一块地能怎样?!老三不是答应了,用他的封地补偿你们。”
一个年轻人说:“可我们也不能老拿三叔的东西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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