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马挥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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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马挥戈- 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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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阿鸟奇道:“给我说,你爹是谁?!”
女子冷冷哼了一声,说:“也不怕你知道,我姐弟三人的父亲,就是夏公景棠。误会,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窃我爹爹兵符,把他老人家给害死在马厩里。”
狄阿鸟想不到竟是夏景棠的遗骨,而夏景棠是自杀的,却不是自己将他害在马厩了,倒也不知道谁这么给编出来的,把孩子递给黄皎皎,起身令马不芳把人放了,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我与你爹争权不假,可我没害他,我二人均以光明磊落之心共处,不但不是仇敌,还是朋友,后来士众鼓噪,我就把他拘禁了,没有害他,不信,你可以找知情的人问一问。冯山虢冯参军与你爹私交甚厚,你要是不信,你们可以到他们那里打听、打听。”
女子全然不信,说:“就是自杀,也是被你给逼的。”
这话倒也不假。
狄阿鸟确信夏景棠的死,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对朝廷的忠心,叹息说:“这种恩怨,不说也罢,只因为你们是夏家的孩子,我放了你们,走吧。”女子冷笑道:“走就走,只怕你后悔,我回去之后,更会督促弟弟们习武,总有一天,定取你的人头,祭奠我爹爹在天之灵。”狄阿鸟似乎犹豫了,说了一声:“回来。”
女子立刻转了回来,挑衅说:“你后悔了?!”
狄阿鸟摇了摇头,说:“你们怎么沦落到卖唱的地步?!难道朝廷没有安置夏兄家眷么?!再怎么说,他也是为国而死。”
女子说:“你少假好心,这样的事儿,不让你来管。”
狄阿鸟心里倒有些感触,让马不芳寻一些钱,待马不芳找到,又从岳父那儿取一些,一致给她放到面前,说:“且先拿去吧。我听说梨树园子,是低贱的地方,你们不该呆在里头。”女子反倒愣了,自她父亲死后,他们一家子去找他父亲的旧友,大抵无人理睬,今日遇到了仇家,仇家反而筹了钱款,让自己好生安顿。
要报仇,岂能拿这个钱,女子不收,说:“你休当你有两个臭钱,就可以打发了。”狄阿鸟说:“我哪里是打发你们?!你们尽管像我寻仇,只是这钱,是我欠你爹爹的,你不是想好好栽培你两个弟弟么,难道他们不需要前程?!”女子听他这么一说,把钱收了,转身去扶琴师,狠狠地瞪了一眼踢他的黄文骢。狄阿鸟看着两人回到两个武生打扮的少年身边,大声宣布:“都是狄某害大伙受惊了,事情已经过去,大伙再坐,尽情于酒食吧。”他回头让马不芳把乐师驱赶去,看到琴师硬是回来称谢,大声告诉说:“你们赶快走吧,免得官府的人过来为难。”
宴席被这么一冲,很快不欢而散了。
黄文骢歉意连连,倒是狄阿鸟不计较,他知道黄文骢不可能与梨园子里的人勾结,看上一看,黄皎皎不可能现在就跟自己走,只一心把土狸子抱回家,让他与阿狗在一起玩,说:“外父,让我带孩子回去住几天呗。”
黄文骢点了点头,与他一起走着,说:“你做事越来越有分寸了,我真想不到,你会放过他们,也好,你这么一干,至少咱家的亲戚都知道你是什么人了。”送狄阿鸟又走几步,他忍不住又说:“你父亲也是个以德报怨的人。”
土狸子不肯跟狄阿鸟走,黄文骢劝他说:“这是你爹,你爹,你不跟他走,跟谁?!”狄阿鸟抱着孩子上马,给他抱了抱拳,执辔而走,这一路,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就想:这朝廷倒是不该把夏景棠作兵败处理,可惜了,干脆我再助他们一把,改天见了皇帝,提起这件事,把事做个足够。“
土狸子性格格外地木,还有自言自语,自问自答的毛病,口齿也不伶俐,三岁了,说话总凑出一句半句的,注意力也不集中,你给他说句话,刚刚说完,一刹,他就忘了,一路回家,狄阿鸟慢慢地感觉出来了,刚刚还说给他卖卤肉,到了跟前,他自己却忘了,问狄阿鸟:“我能吃么?!”
狄阿鸟心里不是滋味,问了几问,慢慢给知道,这黄皎皎只顾着玩,踏青郊游呀,与人打骨牌,对孩子爱理不理,孩子都在老两口膝下,老两口虽然照料得周到,却无人与他玩,特别是黄皎皎的母亲前段时间生病,众人忙于给看病,就把他锁在屋子里,一锁一天,一锁一天,他哭也哭够了,不是睡觉,就是与一只小花猫玩。
孩子倒也可怜,是谁的孩子都不重要了。
狄阿鸟带他回家,把他放在阿狗的面前,两人相比起来,阿狗就像是个猴精,就连嗒嗒儿虎也活蹦乱跳,他一个却半张着嘴,仰着头听,仰着头看,看久了,口水不知不觉流了出来,坐一旁,羡慕地看着两人玩。
史千亿哄着他仨,就觉得这孩子孤僻,哄不着,干脆不搭理他了。谢小婉的母亲进来进去,见他老坐门槛子,就忍不住问狄阿鸟:“这孩子该不是有点傻吧。”狄阿鸟叹了一口气,干脆把孩子抱起来,送到李芷跟前,说:“以后不让他回去了,放你身边,让他与阿狗玩。”正说着,阿狗前头跑着,又来逗他,后面一个嗒嗒儿虎伸着两只胳膊,蹒跚地追在后面,时不时停下来,叫着“阿狗”,激烈地挥自己的皮老虎往腿上打。
阿狗也想跟他玩,嗒嗒儿虎太小,跟他玩,沟通起来太困难。
阿狗不停地问:“你叫什么?!”过了好大会儿,土狸子才说:“我叫黄宝儿。”狄阿鸟更正说:“狄宝儿,又叫土狸子。我是你阿爸,也就是你爹,你爹。”土狸子说:“不是。我爹,不是你,他翻墙,翻墙去找我。”
狄阿鸟大吃一惊,跟李芷交换了一个眼神,问:“他逗你玩的吧?!”
土狸子迟疑地眨眨眼,说:“我外婆说,他骗我的,可他疼我,怕我外婆。”
狄阿鸟心情极差,转身找来马不芳,说:“去,给我送个信,查查这个人是谁,孩子到底是我的,还是他的。他母亲偷人,我不在乎,可是,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叫别人叫爹,去,证实了,回来给我说。”
李芷说:“你不能不在乎,你妻妾这么多,你不在乎,将来怎么办?!查,查了之后,送给你外父,让他把人给你杀了,休不休妻,再商量。”
第二卷 大漠孤烟 四十二节
    这晚,土狐子住下了,与阿狗一起,披着被子念经,狄阿鸟寻去看看,只见阿狗一条腿高高翘在墙上,扯了半边被子睡着了,他一个人还一边打瞌睡一边念,手里还抠了一把小红豆穿起来的珠子,听到狄阿鸟的声响,又振奋精神念了一气,狄阿鸟坐下看看,才知道他念的是真经,不像阿狗胡凑乱念,想是跟他外婆学来的,富人家的婆娘,人到老年,大多信佛信道,念经打发时间,孩子刚刚来家里,是个生地方,睡不着,又陪外婆念经念成了习惯,还是念,就跟他说:“快睡吧。”
几个女人鉴定了,说孩子有点傻。
狄阿鸟却不信,因为这孩子除了那些个毛病外,可总是冷眼旁观,对人与人的关系复述得很清楚,大概也是成天跟外婆念经念的。他现在事儿窝在心里,不由坐一旁问土狸子:“宝儿,你觉得我和那个翻墙去看你的,谁是你爹?!”土狸子眼看狄阿鸟也对自己极好,想自己不承认,大人肯定会迁怒自己,不由为难,抠着手指,低头权衡。一大一小遥遥对坐,均报以沉默。
狄阿鸟终于醒悟到自己不该把问题交给一个孩子,正要说话,土狸子的注意力转移,把眼睛瞄到了阿狗的小弓小箭上,翻个身,一把拿上。
他的注意力怎么说转就转?!
也就是现在的土狸子,闹人闹了起来,你给他打个叉,他忘了刚刚要干什么了,可这孩子都四岁了,怎么也这样呢?
狄阿鸟暂且撇开,问:“你知道你拿手里的是什么吗?!”
土狸子摇了摇头。
狄阿鸟告诉说:“这是弓。”把弓要过来,再打岔,问:“你该喊阿狗喊什么的,告诉我。”这一次,土狸子却视若罔闻,盯着狄阿鸟手里的弓,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狄阿鸟把目光收回来,揉了揉眉心,舒了口气,给他勾勾指头,带着他到院子里,捏着他的小手,给他示范一下,说:“来。为阿爸射前面那棵树。”
土狸子兴奋地说了声“好”,举起自己的手。
月光把整个院子撒了个满。狄阿鸟站在一侧看他,只见他拉开柳条弓,一动不动,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直保持了好久,督促说:“射呀。”土狸子一丢手,小箭撞小树上了。土狸子终于笑了。
狄阿鸟自从见到他开始,还没有见过他发自内心的笑容,看着他跑过去,把箭拾到,举起来说:“我射中了。”也一阵高兴。
端了半天弓,手竟然纹丝没晃,两眼好久不眨,竟有意识地去在瞄准,第一次拿弓就射中了小树,不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得到?!
狄阿鸟毫不迟疑地说:“你阿爸就是个神箭手,你要不是我儿子,怎么第一次拿弓,就能射中小树呢?!”
土狸子变回了木呆呆的模样,看看自己的手,看看自己手里的弓。
狄阿鸟又指着前方十步外的一块小碗大的裸石,递给他一个制钱,问:“你能砸得中么?!”
土狸子两眼闪了一闪,说:“我试试。”
他扔掉制钱,拿出来一个小石球,往前面伸伸头,一丢,没丢中,连忙往前跑,跑到黑暗处,把自己的小石球捡了回来,再丢,又没中。狄阿鸟吃惊了,没砸中目标就算了,这只是类比自己小时候,真没砸中,也不代表他就不是自己儿子,然而,却发现他能在月夜里摸了小石球回来。
土狸子丢不中,连声问:“叔叔。如果丢中就是你儿子吗?!”狄阿鸟顿时哼了一声,说:“你故意丢不中的,是吗?!”土狸子没有吭声,又一转脸,注意力跑了,拿了脚边,自己丢下的制钱,说:“钱。”
狄阿鸟突然怀疑他注意力并没转移,而是装的,见到食物那次,问自己是不是给他买的,那是不敢去吃,故意去打大人的岔,他恐怕不但不傻,还很聪明。也许在黄家,他靠着这点小把戏,躲过大人的责罚,久而久之,成了习惯。狄阿鸟想到这儿,故意肯定地说:“钱。”接着叹了一口气,说:“也许你真不是我的儿子,我儿子肯定能丢中那块鹅卵石。”说完走过去,把他拖出来,送回屋里,让他与阿狗躺在一起,再督促阿狗与自己出去,尿了泡尿。之后,他去睡了。
土狸子见阿狗一翻身,又睡了,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捧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说:“他真是我爹爹么?!”
阿狗的被子动了动,一翻身,脚砸在他屁股上。
他不动声色,不动生色,回头朝阿狗看了好一会儿,确定阿狗不会醒来,蹑手蹑脚地下了炕,跑到院子里,再次拿出那个小石球,往前一丢,中了,两眼一转,找到小石球的位置,跑过去,捡了起来,再一丢,丢了十次,中了好几次,不禁退到廊下,捧着面颊说:“宝儿做梦呢,我爹早不要我了。”
夜里寒意很重。
他看向遥远的月亮,眼睛突然一亮,轻声说:“神仙。”接着一翻身,跪到地上,抱紧自己的两只胳膊,奶声念叨:“神仙,神仙告诉我,他真的是我爹爹么?!”
阿狗做了阿哥的奸细,正趴在门边,在他身后看呢,最后打了个哈欠,缩了回去。土狸子从地上爬起来,在院子里到处游逛,忽然被婴儿的哭声吓到,缩在一个角落里,好大一会儿,听不到动静,他胆子又大了,从角落里跑出来,脚尖点地,一连几个旋转。突然,门吱地开了,他停在原地,两眼大睁,耳朵都支起来了。
杨小玲帮忙照料着谢小婉,爬起来忙碌,忙碌一会儿,让谢小婉喂奶,自己出来走走,一出来,面对面看到了小孩儿,也吓着了,好大一会儿,一动也不敢动。倒是土狸子顶不住,跟只鬼孩一样,僵硬地往一旁走。杨小玲试着喊:“狄宝。狄宝。”见他也不搭理,一步一步地兜圈,上前一步,把他抓到,再一看,孩子两眼紧闭,只当是夜游,抱着就冲去了狄阿鸟那儿。
狄阿鸟就说:“这孩子有夜游的毛病?!”他与李芷在一块儿睡,把狄宝儿的衣裳拔拔,放在身边。土狸子从假到真就给睡着了,一口气睡到第二天上午,一睁眼,看到了阿狗的两只黑眼珠,连忙坐起来,说:“我做梦了,我梦到?!”
阿狗狡猾地问:“你梦到什么了?!梦到月弯钩上的神仙娥了吗,是不是长得有点像我阿娘……”
土狸子大吃一惊,问:“你怎么知道?!”他极想知道自己爹爹去哪了,又不敢问阿狗,一时情绪低落,又蜷缩成蛋,往榻的尽头一滚。阿狗勾了勾指头,不容置疑地说:“叫我叔叔。”土狸子使劲擦了擦嘴,嘴唇动了动,哑声说:“叔叔。”阿狗点了点头,使劲去拖他,帮他下床,负着手,一本正经地说:“你阿爸去见皇帝老爷爷了,皇帝老爷爷一高兴,说不定给他发钱,他一高兴,肯定买好吃的,土狸子?!土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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