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马挥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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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马挥戈-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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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绍武抱着邓北关,感觉他都瘫倒了,自然相信这是实情,心里佩服得很。
可是众人都同仇敌忾,纷纷说:“这是赖人。屯田亏空,早就有了的,天下都是的,你总不能说都这样吧?!”
邓北关慢慢冷静,刚刚能站直,又说:“你空口无凭,你说公田变私田就变了,证据呢?!你把证据拿出来。”
狄阿鸟笑笑,说:“很容易,让地方上将界限分清,丈量一下你们屯田处的田亩就知道了,是不是?!刚一开始屯田时,一人有九亩多地,他们子孙繁衍,不断开垦,土地要多出多少倍?!这些土地,我看你怎么解释,还有,你这户口也未必对,我敢说,里头还有黑户,说是流亡了的,绝户的,可能都还在,只是他们不是向朝廷交粮,而是给你们交粮,是不是?!”
邓北关说:“是与不是,你让京北道来人勘定,你说了不算。”
健符傻眼了,自己总不能派人把他们屯田处的地都丈量一遍,只好说:“那样吧,阿鸟,你先忍上些时日,我让京北道来人,勘定一下田亩。”
狄阿鸟愕然,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又说:“那好,你们只管走私,我就揭他走私的老底。”说完,他走过邓北关,拾起那件衣甲,用手一扯,韦编断裂几根,他这找到史千斤,把衣甲交给他,说:“你去,到老王家铁铺,说邓校尉让你去的,他们做的甲不质量,派给人来,说说怎么回事儿?!”
邓北关天旋地转,猛地挣脱陈绍武,狸猫一般,挥舞利爪来抓衣甲,狄阿鸟上前一脚,吃吃笑笑,说:“你怕了,去?!”
史千斤笑着给众人说:“那我去了。”
他要走,谢铁牛冲上去抱了他后腰,被他甩开,一呼:“别让他这个愣子找事儿?!”一大片将校蜂拥而上。健符傻了,喝问:“你们这是干什么?!”他连喝几声:“你们这是干什么?!”众人还是怕着他的;猛地停手,其中一个连忙解释说:“这家伙是去添乱的,他是出了名的二求。”史千斤大怒,揸开大手,一拳抡在他脸上。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一百三十七节
    史千斤一下手,他们还手,一群人又动起手脚。他们人多势众,而又不干史千斤什么事儿,狄阿鸟终不愿把他牵扯进去,怕他在几人手里吃亏,也加入进去。这些都是见过血的军人,个个身怀武艺,打起来都是闷声的皮肉绽响,谁一个不小心,就是满嘴喷血。健符怎么也没有想到,只好上前拉人,拉了甩一跟头,居在中间隔开,再拉,再甩一个一跟头,再将人隔开。陈元龙也慌了神儿,大帐之中打了起来,这仗还能打么?!打出更大的火儿,他们的兵就开上来干了。
他连忙坐起来,把惊堂木“嘭嘭”一阵摔,惊堂木都飞了,沉沉道:“这事儿算了好不好?!”他是在征询健符的意思,健符两难,他不揪通敌之贼,怎么成?!可一定要揪,致使两帮人火拼,又如何得了?!
一时拳打脚踢拉架,他眼看陈绍武看着狄阿鸟和史千斤打一群,一时气血难忍,一把抓上邓北关的头发,往眼窝里捅去一拳,再赶上一脚,到了自己身边,立刻瞪向对方,逼视着大喝:“我看你再敢动手?!”
陈绍武曾是他部下,端着两个拳头站着了。王志知道前些年,形势乱,这些动手的人吃水太深,轻来小去不全买邓北关的帐,甚至邓北关倒台,他们也乐,但真到让自己也性命攸关的时候,也图自保呀,所以才有此举动,他又是一群人的顶头上司,也到处大喝:“给我住手。”
好不容易,双方消停,史千斤与狄阿鸟两个人并肩作战完,在一旁大叫痛快,而狄阿鸟却盯着健符,等着他下手。
健符却手软了。
他可以杀一个乱踢蹬的参军,却杀不得一群将校,更不能让对方火拼,一时之间,眼里竟露出乞讨之色,请求狄阿鸟把事给放一放。狄阿鸟却不吭气,别看他加入战团,其实心里格外地冷静。看到这些将领的围攻,他就是要知道,朝廷到底能不能下决心,下不怕这些将领,甚至更多人一哭二闹三造反的决心,处决一个包着人衣的蛀虫,他平缓地呼吸着,反而露出一丝讥讽,心道:“我就看你们敢不敢正视朝廷的问题,是妥协,是姑息,还是痛下决心,现在就看你的了。”
健符已经肯定邓北关有问题,这些加入战团的将领一个也跑不了,他看着狄阿鸟的讥讽,一股热血直奔脑门,然而回过头看到此地将校,几乎都在另一边,而拉架的也明显向着人多地一边,那股在太阳穴中回旋的血液,又一落千丈到脚底,只好茫然而又痛苦地笑笑,看向王志。
王志到了杀邓北关时,也心乱了。
在这巨大的对峙中,陈元龙猛一拍案,猛冲众人脑门,他们都怏怏站回本位,狄阿鸟生怕给史千斤制祸,也把他送了回去,而自己冷笑,他的心冷得像冰,血液却滚滚地涌,进出不便,全在心窝上梗着。
陈元龙站起身,走下来,招过健符,揽着他肩膀,往帷幄后面走去了。
他们不知道说些什么,终于达成协议,出来宣布,暂时解除邓北关职务,等军府派人查实之后再行处置,并另行起草作战方案。无疑,这一举措,是向狄阿鸟和健符妥协了,也算给上一个交待。
健符还算满意,他以为狄阿鸟也会满意,走到狄阿鸟身边,碰碰他胳膊。狄阿鸟却知道,邓北关的脑袋仍将长在他自己头上,什么暂时解除职务,等军府派人查实?!陈元龙大总管不管是否暂时挂名,都是军府的头号人物,竟然要留待查实,将来再查实,邓家已有了万全准备,无非是勒索点钱财而已。
他又是一阵大笑,抬脚往外走去。
他已经看清楚这背后的荒诞,反而一身轻松,走到门边,头也不回,望见了天空抬头,只见那天空出了太阳,在黄云之中,似明非明,不禁感怀,大声唱道:“尔等以吾仇未雪,心自空恨,吾以为尔等愁,事已至此,吾主万岁?!”他踉踉跄跄,叫了一串“吾主万岁”,又以最大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吾主万岁”,接着一团疯笑,笑完,又在极远之处极不协调地清哼:“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帐内众人均知他与邓北关之间的恩怨,个个都觉得他悲伤过度,有点儿失心疯,不禁面面相觑,健符自觉王志与他相交日久,给王志一个眼色。
王志便追了出去,追到外面,远远看到他一边走一边起舞,胸中无端端濡湿,眼泪竟掉了下来。
是呀,你恨得钢牙咬碎金玉,恨得立刻一刀痛宰,然而,凡是你相信得过得朋友都让你相信朝廷,他们告诉你,只要你有证据,你就能报仇,于是你信了,千方百计将仇人之恶行公布,到了跟前,你做到了,揭露出了惊人的内幕,足以让仇人死十次,百次,你报仇了,可是,一转眼间,你才发现,仇人还活得好好的,只得到一个象征性的处置,就站在几步之外,对着你笑,眉目中充满了蔑视,就这几步,你却受律法约束,众人推搡你,信赖的朋友监视你,不让你动人家一指头,你心里该是怎么一个滋味?!岂不是对这个世界失望,对你的朋友失望?!
王志快步追了上去,追到旁边却又无话可说,只是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会儿,他该不是真要造反吧?!”他跟着狄阿鸟,跟着,走着,走着,跟着,一遍、一遍地长叹,终于,安慰说:“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你都看到了,迫于压力,只好暂不处决,你放心,他活不了几天。”
狄阿鸟也回过头,淡淡地说:“这一切已经与我无关了。”
王志不敢相信,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脱口问了出来:“无关了?!”
狄阿鸟微笑说:“无关了,今天你觉得我站在这里,是为自己的亡妻报仇?!不是,我拿出的可都是他侵吞公产,祸害黎民,破坏战事的罪证,是在为国家尽力,杀不杀他,是朝廷的事儿。你们权衡左右,不愿意明刑正典,我也不强人所难,我与他,只剩下我与他的仇恨了。实话告诉你,我反而高兴,朝廷连他这样的人都不杀,自然也会让我长命百岁,我能长命百岁,总有报仇的一天。”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决心从危墙下走出来,自然不会把自己的仇恨寄托在朝廷上,他想到这儿,就和悦地看住王志的双眼,问:“你听得懂么?!”
王志觉得他把他的私怨划出来,又对又不对,隐隐约约懂了,但还是摇了摇头。狄阿鸟也不再解释,找到自己的马扯上。
王志回头看看,聚议就这样散了,便邀请他过府,捋过他的马头,汇合亲随,非要他去不可,他推辞不得,只好一路走出来,到营门口时,看到外头站了好大一群人,从衣裳上看,都是中上标准,知道这都是屯田处来让放人的,哂笑两下,赶马趟过去,好好告诉说:“你们放心,你们邓校尉没事儿。”
几个人挤上他和王志,大声地高呼:“我们校尉可是个好人哪?!”
狄阿鸟不等王志开口,就肯定地说:“没错。他是个好人,他让你们这些屯田处的官官眷眷都过上了好日子,你们也有几百户吧。你们可得感谢他呀,他给你们分了食,我看看,这衣裳不错呀。”说完,“刺啦”给撕了,在他镇惊中拍一拍这个人的脸,嚷道:“哎呀,你这衣裳不同凡响。”
王志以为众人要与他纠缠,这些人只是动动口,没敢动手。
一行人走出来,走出好远,王志这才埋怨他这个时候撕人衣裳,要是招人众怒,非出大事儿不可。
狄阿鸟回头看上一眼,笑道:“他们动手,你们镇压嘛。”
王志说:“也都是百姓,怎好镇压?!”说完,一起进了城,就看到前头一团乱,身边还有百姓进城,城门官兵用枪推着,打算闭城门,闭不上。他大惊失色,连忙派人去看一看。卫士回来说:“将军,不好了,百姓把县衙围了?!”
王志心中一冷,脱口道:“他们也都是为邓校尉请愿的?!去了多少?!也有上百?!”
卫士眼神怪异起来,摇了摇头,说:“上百?!何止,足足上千,人越来越多。他们才不是为邓校尉请愿,据说几位公差被毒死了,至今不见衙门处理,验尸官不给结论,推事官也不给话儿,家属就对着衙门口跪着,举牌募捐,说官府再不给公道,要进京告状,百姓纷纷给钱,可不知从哪儿冲出来十几个人,围上就打,百姓认为是官府里的人,就暴乱了,涌进了官衙,见人就打。”
王志喃喃地说:“民乱,民乱,怎么这个时候,又闹民乱了,不对,非是穆二虎鼓动的不可。”
狄阿鸟哭笑不得地想起安勤。他明白为什么请不来安勤了。原因简单,这事儿是冲邓北关去的,安勤肯定早察觉到百姓们不对劲儿,怕为扳倒邓北关而出面,会让人家怀疑是在推波助澜,彻底无法洗脱反贼同党的罪名,所以一干脆,拒绝应请出面,来了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了看王志,嗤笑说:“为什么刚刚是良民,现在却是乱民?!”
王志愕然说:“他们受人蛊惑,冲进衙门打人?!”
狄阿鸟挽着他的胳膊说:“他们是打人,他们要不是对官府不信任,怎么肯受人蛊惑,冲进衙门打人呢?!要镇压让别人镇压去,别脏了自己的手,走,我们找个地方喝酒。”
王志被他扯得趔趄,连声说:“我得派人回头说一声!”
狄阿鸟笑道:“说什么?!什么都不用说,人家第一时间就跑去报信了,还要你回头说一声么?!这事儿要解决还不容易,要么镇压;要么两句话,一是恢复安县长官职,让他这个老下乡,百姓脸熟的人出面与百姓说道,二是杀邓北关,平下民愤。你办得了么?!你去,只能镇压,镇压?!谁不会,就怕一镇压,大伙都跑穆二虎那儿,鼓动穆二虎造反,进县城,把我的心血都给浪费掉!说实话,要是真出大事儿,声浪不止,人家见事不妙,一转手,给京城上奏时说你下令镇压的,你的手不脏了么?!”
王志想想也是,陈元龙和健符处理起来,可以选择杀邓北关以平民愤,多一道选择,自然游刃有余,而自己出面只能镇压,想想让安勤做回县长都办不到,确实让人心里交瘁,倒不如和狄阿鸟找个地方一醉方休,就只当什么也没看到,于是,一咬牙,就近找挑酒旗,进去喝酒了。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一百三十八节
    二人以卫士、幕僚作陪饮酒,听得满城鼓噪搅扰,风咽雨吞,气血难平,各自进酒数升。王志担当着行辕说客,酒酣血热之际,一心劝导,接连目示身边的幕僚。幕僚立刻出言劝慰:“王室多故,奸凶肆暴,皇纲驰坠,颠覆大猷,众人谋私,时也,势也,自危所为。今天子临朝,人心思安定,不可一味追究过往事,况且伐兵在即,怎可自乱军心?!不杀邓校尉是以为大局,相公勿以为怪。”
当时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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