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蹄踏碎强国梦,屈辱已经百年;无语面对旧河山,凭添多少恨····”我吟唱起了老董自创的《满江红·长恨歌》,老董握住我的手,赞许地笑着,和我一起吟诵。
正要下令开火的小野少佐的手停在了空中,他好奇地看着我们,认真倾听起来;那些日本兵好奇地看着他们的长官,有人抹去脸上的雨水。
“泪血铸就中华魂,壮士一去不回还。战群狼!”最后这一句,我们几乎是吼出来的;小野愣了一下,抹去脸上的雨水,手略微抬了抬——这是马上就要落下的信号。我看着他的眼睛,无所畏惧。
突然——
不远处一扇铁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准确的说是撞开了,一个日本兵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我们所有人都看着他,小野的手依然停在空中。
那人急如星火地跑过来,对着小野咬了一阵耳朵;小野惊愕地看着他,高声回问了一句。那个人点了点头。小野摘下手上的白手套,猛地摔在地上,无可奈何地低吼了一声,右手拉动军刀。但是,拉出不到一半,他又猛地送了回去;我们看着他的表演,暗自好笑。
终于,仿佛下定了决心,他咬了咬嘴唇,开口了:“支那人!我刚刚得到上级的命令,你们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甚至可以自行了结。”
“是吗?”老董很感兴趣地问道,我惊讶地看着他。
“你想怎么样?”小野咆哮道。
“那就把我的祖传宝刀拿来。”
“那想切腹自尽——不行!只有我们真正的武士才有资格那样做!”小野怒吼道。
“我们中国刀手有自己的死法,对你们所谓的武士道精神一向不感兴趣。”
小野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挥了挥手;不一会儿,一个日本兵去而复返,捧着一个木托盘跑了回来,盘子上盖着一块红布。
“本来,我们师团长阁下想留着作纪念的;但是,经过权衡,他还是放弃了。”
老董没理会小野,揭开红布;拿起那把心爱的宝刀,贴在胸前。
“别忘了你的誓言!”小野急了。
“小日本!今天你爷爷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自斩,什么叫舍身取义!”
带着无限慈爱,老董久久地看着我。
“董叔叔!我···”
“孩子!不,兄弟,我董文昭先走一步了!对于我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人心满意足的结局了!来世再见吧!”
说完,老董把刀架在脖子上,一用力——
鲜血飞溅,足有一米多高;老董面不改色,慷慨就义!
和所有手下一样,小野目瞪口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有些气急败坏地挥挥手,几个日本兵冲过去,想要夺下老董的刀;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无论怎么用力,老董的手指就是掰不开。
小野低吼一声,拔出战刀就要冲上去。
“慢着!”一个声音传来。
是丰臣美惠!
一身笔挺的军装,军刀在手;似乎随着装束的改变,她的灵魂也更换了。那个温柔多情的美惠成了令人望而生畏的丰臣大佐。
小野皱了一下眉头:“大佐阁下!您来干什么?”
“送这个中国人上路。”
“您亲自···”
“是啊!怎么,有异议?”
“不,绝对没有!只是····”
“拿把枪来。”
丰臣美惠接枪在手,拉动枪栓;我微笑地看着她,看着她专心致志地瞄准,等待着····
足足有半分多种,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小野问道:“大作阁下,您——”
“奥!我改变主意了,”丰臣美惠把长枪扔给一个日本兵,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么我来?”小野试探着问道。
“我并没有说过不会亲自杀他,只是要换一个地点。”
“我很难明白您的意思。”小野狡猾地一笑。
“我要在武藏君的面前杀死他,用这个人的血来祭奠他的亡灵。”
“但是,武藏正男阁下是死在几个月之前的那次军事行动之中,而这个人···”
“我已经决定了!”丰臣美惠态度坚决。
“我想,我必须要提醒阁下一句——武藏正男是我们大日本皇军公认的懦夫!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他根本就不配——”
“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许你侮辱正男!”丰臣美惠怒吼道。
“这个支那人有什么好?啊!”小野爆发了,“我什么地方不如他?作为一个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你为什么喜欢一个东亚病夫?”
“小野少佐,请注意你的言行!”丰臣美惠脸气得通红。
我好奇地看着他们,那些日本兵则满脸困惑——除了我,没有人听得出他们在争论什么。
小野还要争辩,但是丰臣美惠挥挥手:“这是命令!”
走了几步之后,她又回过头来:“对了!既然那个老旗手那么喜欢那把破刀,就让他带进坟墓里去吧;作为世界上最勇敢的民族之一,我们敬佩真正的勇士。”
于是,几个日本兵过来架着我向一辆吉普车走去;走过小野身旁的时候,我停下来看了看他那因暴怒而极度扭曲的面孔,摇了摇头——唉,时间最无奈的事,莫过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呀!
第五十五章 相爱相知
更新时间2011…4…1 6:05:24 字数:2840
就像一只超大号的萤火虫,吉普车孤独地在黑沉沉的夜里缓慢前行。两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一左一右夹着五花大绑的我,而丰臣美惠则抱着军刀一言不发地坐在前排,一个又矮又胖的日本兵诚惶诚恐地开着车,偶尔擦一下额头。
我们五个人从出发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几个日本兵就像几个木偶一样面色呆板,只是偶尔听见丰臣美惠轻声的叹息。在这种沉闷氛围的笼罩之下,路途显得越发漫长;由于天上没有星星,蒙蒙细雨之中我根本无法辨清方向,只好闭上眼睛略作休息。
忽然,就在我半睡半醒、神志恍惚的时候,军车一个急刹车,出人意料地停住了!由于惯性太大,我一个前倾,头碰在丰臣美惠的肩上;那个开车的鬼子面色苍白地看着她,眼神之中满是畏惧。
出人意料的是,丰臣美惠并没有生气;他们简单交流了几句,司机便下车了。不一会,只听见他失望地叫了一声;于是,丰臣美惠跳下车,说了几句日本话,那两个士兵便把我拉下车。
原来我们是在山上,面前已经没有路了;丰臣美惠示意我走在前面,我们一前一后向山顶走去;而那几个士兵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这座山并不是很高,当我们走到山顶的时候,我四下张望,发现点点星火离我们并不是很远。再回头看看那辆车,已经看不见了;只有一些微弱的反光照向夜空,显示着它的位置。
“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里来吗?”就在我东张西望的时候,丰臣美惠开口了。
“用敌人的血来祭奠他呗!你说过了!”我吹起了口哨,尽量装作满不在乎。
“不,你错了!是朋友,他真正的、唯一的朋友。”
“我没有听错吧?”
“虽然身处数万大军之中,但是,武藏君一直落落寡合;方才小野的话你一定听见了。在日本军人眼中,武藏君就是一个懦夫,一个不合格的军人。因为他拒绝学习射击,拒绝学习刺杀;实际上,除了救助战场上的伤员,他什么事都不做,什么话都不说。最令军官们难以容忍的是,他只管救人,从来不分是日本军人还是中国军人;我听说这令他处境艰难,要不是他医术高超,几乎能救人于必死,他早就被开除军籍,遣送回国了!”
我正要开口说话,她却向前走去;朦胧之中,她好像在一个小土堆前站住了。
“武藏君,我来看你了!”她俯下身,我走上前去;发现她抚摸着一块木头做成的墓碑上。当我俯下身的时候,不禁惊呆了——墓碑上竟然一个字都没有!
“武藏君!他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人,和你形似又神似的中国人;我答应你带他来见你,却没想到让你等那么久。本来,我都打算放弃了;但是,当我看到他对着象征着我们纯洁爱情的樱花树致敬的时候,我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带他来。只有懂得真爱的人,才会被别人的爱情故事所感动。
“我觉得相处了这么久,把你安葬在这里是我做的最值得欣慰的事了。当初,你说让我忘记你的时候,我真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但是,后来我明白了。你说出这么绝情的话并不是因为不喜欢我,而是因为你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是生是死,你是不会再回日本去了。所以,我让你睡在这里,也算是了却你一个心愿吧!”
“既然你这么喜欢他,眷恋着他,那为什么不给他立块墓志铭呢?”我忍不住插言道。
“你觉得你们中国人会允许一个日本人埋在这里吗?在你们眼中,我们日本人都是一个样。再说,一旦立上墓志铭,武藏君就真的离开我了;让墓碑空着,对我来说,他就永远活着;不管是在现实之中还是在心灵最深处。”
“但是,也许武藏愿意归根故土呢?”我试探着问道。
“不,你错了!你不了解正男,不明白他对于中国怀着一种怎样的向往;他苦修中文,为的就是像晁衡那样为中日文化交流作出自己的贡献。”
我想起来了。盛唐之时,确实有个叫阿倍仲麻吕的日本学者,化名晁衡;在中国一待就是五十四年,最终客死长安。
“也就是在他的影响之下,我开始学习中文;要不是家族方面的阻碍太大,也许我们就结婚了。
“我听说,武藏君所在的部队对于正男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满,抵触情绪颇高;这使得正男处境尴尬,甚至没有一个朋友。直到今天,对他不利的各种流言蜚语依然隐约可闻。我们来中国是为了作战,为天皇而战;而他却恰恰相反,竟然是为了和平和梦想而来。所以,虽然他为了排愁解闷,每天都用中文把自己的所想所感记载下来;但是,就在我听说并去寻找的时候,这本对于我和正男来说都极为珍贵的记事本却不见了。”
“不见了?”
“是啊!鉴于我家族的影响力和我与正男的关系,军部不好拒绝我这个合理的要求,便允许我检查正男的遗物;但是,不论我如何一遍一遍的搜检,却始终没有找到。很明显,有人不希望这些东西留下来,便做了手脚。
“但是最终,我还是找到了正男的遗言,一张小纸条;它被用针线缝在一件军服的夹层之中,很难发现。也许正是隐藏的如此隐秘,它才能够留存下来;而由于老天的眷顾,它才会最终来到我的手中。
“当我用刀把线挑开,找到信纸的时候,陪同我去的藤真大佐脸色阴沉,笑容在他脸上僵住了;这更使我断定,对于记事本的下落,他们是知情的。但是,没有证据,我无从发作;便带着纸条,强忍泪水,回到自己的部队。可以断定,正男的记事本一定记载了很多对部队不利的事;所以,如果不毁掉,有些人是连觉都睡不踏实的。
“回到联队,我把纸条从头至尾细细读了几遍;越发确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人对自己的死亡是有预感的,就是在这种境况之下,正男写下了这封信。”
“信的内容是什么呢?”我好奇地问道。
没有回答,丰臣美惠突然站起来,拔刀在手,走到我的背后;我知道自己大限到了,便站直身体,遥望东方;天地交接之处,一抹火红的朝霞。阴霾逝去,天就要亮了·····
“嘭”的一声,我身上的绳索出人意料地被挑开了。
“我说过,你和正男是朋友;不管你对我如何厌恶,如何仇恨。对于正男,我相信你是没有敌意的。”
她解开军服,从贴身衣袋之中取出一张还带着她体温的纸交给了我:“自己看吧!”
信是用钢笔写成的,一笔一划,写得很是认真:
“身在异土,心怀异梦,稠人广众之中,我越发孤独;青山滴翠,碧水潺潺,硝烟散尽之后,谁曾经流泪?樱花飘零芳魂逝,海誓山盟随波流,佳人独坐又敛额,问君此去几回头?奔流终须归浩瀚,莫笑晁衡,白头日日新······
“如果你是朋友,请你记得我;如果你是仇敌,请你原谅我;如果你是亲人,因为离开,请你理解我;如果你是恋人,因为永别,请你忘记我····”
朝阳就要升起,我长叹一口气,把信还给丰臣美惠:“不管正男对于你来说是生是死,都请你一定珍惜!”
“你走吧!”丰臣美惠站起来,长出一口气。
“什么?你说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走吧!希望下次见面之时,我们不再是敌人!”她把战刀仍在地上。
什么也不用说了,在她改变主意之前,我必须赶快走;老董在空中看着我呢!还有团座,或相识或不相识的弟兄们····
“你就这么走了?”她轻声说道。
我回过头来:“你···”
“来,用这个!”她把一根木棍踢了过来。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生怕一看之下自己就下不了手。
“还等什么?”她转过身去。
我一咬牙,为了我爱的人和她爱的人,为了大家,我闭上眼睛,照着她的后脑用力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