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
“你有镇里的许可证吗?”
“没有。”
“没有就不准运走!”
“什么许可证?我从来没听说过。”
“你去问龙镇长吧。”
“你们让我把这车姜拖走了,回头再去找龙镇长吧。”
“不行,再耍赖的话对你不客气了!”
这时,矮猪贩子便把黄为拖下来了,他们活像土匪一般:有的爬上车顶;有的钻进车箱;有的站在汽车的保险杠上……黄亮见势不妙,只好带着荧惑去镇里找龙大。这时,龙大正在给一个姜贩子说话:
“好好干,赚了钱对半分……”
“你就占三分之二吧。”
“也行,这三分之二我个人吞不下去的,你们要做到疏而不漏。”
黄亮不顾一切进了办公室,龙大忙叫姜贩子走了,于是打着官腔问黄亮:“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我收了一车姜,被你的人扣住了。”
“你怎么可以随便收姜呢?这项工作镇里有统一布署的。”
“你作为镇的主要干部,应该为老百姓着想,燃眉之急是给姜农们沟通流通渠道,为什么还要踩价钱霸市呢?”
“你说小声点,这不是霸市,是增加镇的收入。贩姜赚的钱,大部分还不是归镇里?要不,镇上动合作基金会的款子修生姜市场干啥?”
“镇里搞活经济的渠道很多,不该用坑的办法来获取利润呀。你要知道,只有农民都富起来了,咱们镇的经济才可能复苏啊。”
“你那是小农意识,改革开放的有关政策我一时给你谈不清楚,你千万不要给镇里对着干。”
“我不是对着干,反正我那车姜已经高价卖了,一定要运出去。”最后,黄亮义正辞严地说,“我要奉劝你,不要把改革开放政策根据自己的意图断章取义!”
正在这时,陈书记觉得来者不善,而且他对黄亮似乎也有印象,于是佯装问道:“你到镇里有什么事?”
龙大马上说:“他是黄所长的哥哥,想单独做姜生意……咳,你该早说嘛,这个面子我们无论如何都会给的。现在你来插手,这不是乱了套吗?”
陈书记说:“我看这样吧,你就加入镇里贩运姜的行列,这样对你来说还要保险些。”
龙大也说:“算了,你不收已经收了,把那车姜卖了,不准再单独干了。”
黄亮匆匆离开了镇政府,迅速赶到了姜市,把龙大的意思给贩子们传达了。高猪贩子不信,还打手机询问了龙大,当情况属实后,他们才放黄亮走了。黄亮把这车姜押去了重庆。他先前担心会亏本,结果还赚了三千多块。在返回的路上,黄亮心情沉重,觉得本地的姜贩子太坑姜农了如果不加以阻止,将会害倒不少姜农。于是,黄亮没有急于回家,首先把这个情况给县政府反映了。他怕问题得不到落实,还把这个情况呈报了县里其他几个部门。
隔了一天,生姜的价钱上去了,外地的姜贩子也可以来市场买姜了。大面积的生姜收获结束后,黄亮粗略地统计了一下,多数姜农保本,亏本和赚钱的不少数。老百姓种姜的积极性再一次受到挫伤。
生姜收获后,又是种七星椒的大好时节。由于光明镇的七星椒鲜辣味好响誉省内外,很有发展前景。镇里抓住了这个大好势头,再次动员村民种植七星椒。不过,去年不少村民没有尝到甜头,今年无论怎样鼓励,他们也文丝不动了。最后,镇里又从合作基金会动用了一笔巨款,准备搞专业户种植。
为了种七星椒的事,很多村民又来找黄亮了。黄亮给大家作了比较科学的分析,说道:
“种七星椒,一是看镇里沟通的渠道有多宽广;二是看种植的数量,主要考虑市场是否饱和;三是看种植技术,能不提高羊单产增加效益。大家不要慌,让我去调查一番再决定。”
第二天,黄亮准备往镇里去,这时黄为过来了,他对黄亮说:“弟,你去镇里,我下乡去调查种植数量,也好给你松担子。”
黄亮谢了黄为,便去镇里找了龙大。这时龙大板着面孔,不理睬黄亮了。黄亮为了乡亲们,在龙大面前下了矮荘:
“龙镇长,我来和你商量种七星椒的事……”
“你想当专业户啊?早有人了。”龙大丧着脸说,“算了,你那个德性是搞不活经济的。”
黄亮说:“我不是想种七星椒,主要了解一下镇里的销售渠道怎样。”
“你还想当海椒贩子?没门!”龙大喝起来。
黄亮耐心地说:“我不是想当海椒贩子,是想过问一下镇里的七星椒加工厂能容纳多少七星椒。……少了要影响镇里的收入;多了会影响农民的收入……”
“这就不用你考虑了,镇里自有安排的。”龙大见黄亮很诚心,口气也缓和了些。
黄亮接着说:“还有,要抓住关键环节,必须设法提高单产和加强病虫害防治,要让百姓尝到种七星椒比种其他作物强的甜头,这样才可持续发展。”
“这个,这个有农技站,他们会指导的,你去问问他们吧。”龙大说着,胡乱地翻阅起文件来。
黄亮出了镇政府办公室,好不容易在花园深处找到了农技站。外面的一块黑板上,写着农技站人员的姓名和职务。一看上面,有二十五个名目,相应的就有二十五个职位。这时,宋老头在栏下看了看骂道:
“什么农技站,全都是饭桶!”
黄亮问道:“老人家,谁得罪了您?”
“去年镇晨发动种果树,我栽了两亩梨树,出了病害到这里来求医,这一群人嬉嬉哈哈地都推碑。”宋老头伤心地说着,“你有问题别去问了,这些人全是有关人事的亲属,没有几把水。现在不要想其他,还是种粮食稳当些。”宋老头说着,气冲冲地走了。
黄亮推门进去,见里面有许多人,多数是老态龙钟的老妇老翁,少数几个青年男女在搂着腰肢跳舞。老人们有的吹牛;有的打川牌;有的卷了很长的叶子烟边抽边望着青年人乐着……黄亮喊道:
“谁是海椒技术员?”
工商所长的胖妈挪动着肥胖的身子出来了:“我就是……,找我有啥事?”
“你?”黄亮感到很吃惊。不过他也不想白跑一趟,还是问道,“你不七星椒病虫害防治的措施吗?”
“什么措不措施哟,到时候再说。”胖老妈说着,迈着艰难的步子进去了,又加入了热火朝天的吹牛行列。
黄亮在回家的路上,又碰上了杜老头,便又向他打听起来:“老人家,今年硬是不种海椒啦?”
“不种了,听说镇里出钱,包了三百亩出去……”
黄亮回到家时,黄为已经等着他了。黄为向弟弟汇报了情况:
“今年种七星椒的人不多,有的老种植户也没有种了。”
黄亮说:“今年可以种七星椒,趁他们还没有把牌子完全抹黑之前,种少量的肯定赚钱。”
迟书君也劝黄为:“咱们种五分地告一下吧,这个花不了多少本钱。”
黄为同意了:“我也不这个想法。”
“不要怕,我给你指导。”黄亮说,“七星椒只要躲过了芒种这段阴雨季节,就有七成丰收。选地时要择那些向阳透水的沙质壤土,还要注意疏通深沟。”
在黄亮的动员下,有好几户村民种植了七星椒。黄亮还临时当上了乡亲们默认的种植技术员。三个月后,黄亮指导的种植户都丰收了。黄为家种了辣子五分地,收入了一千二百多元。
黄亮并不满足现状,他又去了七星椒加工厂。那些肮脏的娱乐场所依然点据了半多的厂房。职工仍旧是一些婆婆妈妈的好闲者,看样子也是当官的孃孃婶婶之类的,据说杨英还是这里的负责人。她们的工作是那样的简单粗糙,说话还老气横秋的,黄亮到她们身边问这问那,没有一个诚心正面回答的,只顾往印制好的塑料袋子里装辣椒。在墙角里,还有两个妇女在给那些色泽暗淡质量欠佳的辣椒喷红漆。黄亮平生第一次看到这样滑稽的举动,好不容易才弄清了她们的意图。原来这个厂是龙大私人承包的,喷的是带碱性的红色素,说这样处理后的劣质七星椒会变得又好看又辣人。黄亮对这种行为很反感:
“你们这样做不行啊,难道今年卖了明年就不卖子?宁肯少赚点,也该求可持续发展啦。”
“你懂过屁,做生意谁想少赚?”杨英瞪着眼嚷道,“……龙镇长说的这叫深加工。”
“哈哈哈……”黄亮笑道,“这叫啥深加工哟,这叫搞假冒伪劣,是自己在堵死自己找钱的路子。”
“那你说啥叫深加工?”杨英不服气。
“就海椒而言,我认为可以搞搞优质辣椒成型、搞装饰食用一体化、搞辣椒食品、辣椒饮料……这些才算深加工。”黄亮很不客气地说,“凭你们这些人还能搞深加工?”
“你算老几?快走快走!”杨英把黄亮拒绝了。
黄亮离开厂房,回过头看时,这群妇女还在不住地讥笑。
黄亮回到家里,他告诉了乡亲们:“明年种七星的再少,也不能种了。”
再说黄为和迟书君,患有共同的心病:欠弟弟的太多了,一年两年是还不清的。所以,他们迟迟不好意思搬进弟弟修的新房子里去,平常的欢乐也是肤浅的、不踏实的。
一天,给他们带来心底欢乐的时刻到了:黄娟考取了镇初级中学!黄家上下都来庆贺着,黄亮还特意给侄女买了个花梢的新书包。黄为对女儿的期望特别大,他这辈子的前途算彻底完蛋了,全身心的理想都倾注在女儿身上,而且,他夕日的梦也只有黄娟能够圆了。这个时候,黄为内心有说不出的喜悦,一时还不知道怎样鼓励女儿。想来想去最后说道:
“黄娟啦,你要尽力读书,不管你读好高的学历,爸爸都支持你。”
迟书君也说:“现在你不要考虑家里的事了,你四孃有我们照顾,你潜心尽力读书吧,为咱们黄家争光。”
黄娟表示:“我一定要好好读书,绝不辜负你们对我的期望。”
这时,常淑琴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因为黄娟和黄江的反差太大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心里平衡。她又想到:陈英快临月了,为了检省,一次也没去医院检查过。这天,通过苦口婆心地劝说,陈英终于答就去医院检查。常淑琴一时高兴起来,也好顺便去把黄娟的喜讯告诉黄江,给他鼓励鼓励。
第二天,常淑琴更带着陈英去了镇卫生院妇产科,检查很顺利,说胎位一切正常。常淑琴和陈英都高兴了。于是,常淑琴兴致勃勃地约着陈英去黄中家,陈英也同意了。
今天黄中家特别热闹,龙大一家人也在。当常书琴和陈英登门时,没有一个招呼她们。两娘母只好在冷板凳上坐着,听龙大和黄中海阔天空地狂。中午吃饭的时候,由于黄江和龙槐忙于打电子游戏没有上桌,才有常书琴和陈英的席位。面临满桌的酒肴,常淑琴顾不上动筷子,急于把黄娟的喜讯报告了:
“现在黄娟考取了镇初中,看来将来有办法呀。”
江雪听了扁扁嘴。
黄中边喝酒边说:“好哇,女孩子读书也是一条出路。”
龙大的看法不同:“女孩子不管读不读得书,只要长得乖就有出息。”
常淑琴说:“有文化总比没有文化强啊。”
“嘿嘿嘿……”龙大奸笑道,“……文化在其次,主要是看能力。我和你家黄大比,我是初小生,他是高中生,结果怎么样?”
“谁比得上你龙镇长呢?”常淑琴说的是真心话,“黄为太瘟笨了,就像我们这一辈人。”
“哎呀,现在也看穿了,有没有文化一个样,只要能抓钱。”黄中伸了一下懒腰说,“看来黄江读书是不行了,将来做生意还是一块好料啊。”
“嗯,黄江有出息。”江雪溢美着,“他还真有那么强的能力:身上分文不带,照样能拿东西回家……”
“真的是一块做生意的好料。”龙大也断言,“现在文质彬彬的人是没有出息的。”
……
15
他们摆谈了好久,陈英觉得实在太拘束。不过,她出过远门,气质还是典雅的,于是插上一名话来:
“……不过,从长远着想,还是要有文化素质才有前途,这是我在外面打工亲身经历过的。”
常淑琴附和着:“对,听黄亮讲没有文化不吃香啊,你们还是加强对黄江的教育吧。”
“别提黄亮了!”江雪立即去把黄江领出来,指着小子额头上指头大小的一块疤痕格格不入地冲着陈英,“这就是黄亮干的好事,他还骂我的儿子要进监狱。告诉你吧,他还要陪我儿的整容费五千块哩!”
陈英一听感到太受委屈了,于是说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还帮着他?快给我滚出去!”江雪喝道。
陈英顿时两眼发黑,放下碗筷,迅速跑了出去。等常淑琴追出来时,她已经滚到了楼梯底下。陈英昏迷过去了,裆里满是鲜血。常淑琴喊道:
“救命啊……救命啊……”
多办是黄中家太闹杂没人听见呼救,还是楼里的邻居们协助把陈英送进了医院。医生们作了全力抢救,大人总算保住了,但是孩子没有了。陈英含着泪水,两眼木然地望着天花板,已经没有了语言。黄亮得知消息后迅速来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