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收猪你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为什么?”
“因为那是别人的地盘,生猪别人有数,被抓住了要罚款。”
“那就干脆不去算了,免得破坏了人家的计划。”
“你太老实了,现在能抓钱就是大哥,你怀着菩萨心肠有啥用?”
矮猪贩子说:“运猪的时候还要注意,要后半夜才能动身,这样才能逃税。”
黄为说:“税应正交,何必偷偷摸摸的?”
高猪贩子说:“这样赚头更大,难道你外出不想多找钱?”
“不想,我主要是想人家卖猪洒脱。”黄为表示,“即然条件这么苛刻,我决定不去了,犯法的事我是不会干的。”
黄为终于辞了约好的车子,放弃了外出收猪计划,并在第二天就去税务所交了税。
眼下,存栏的只有零星的肥猪了,加上有的养猪大户直接把猪交肉联厂,这样,黄为又失业了。不过,他抱着那赚来的三千块钱,心里还是乐滋滋的。黄为这个人向来是很重感情的,考虑自己赚了钱,也全先靠龙二爷关照,这节骨眼上不该把人家忘了。于是,黄为决定花百把块钱,买点礼品去送龙二爷。他把这个想法给妻子说了,迟书君沉默了老半天,最后还是说了:
“这事我不管,你看着办吧。”
黄为想了很久,觉得现在快过年了,猪舌猪心很珍贵,他准备去肉联厂买点送给龙二爷。黄为来到肉联厂时,他需要的货多得很,可都是给书记、镇长之类的大人物留的。黄为没有法子,只好花了二斤精肉,满怀信心地给龙二爷提去。
黄为迈着飒爽的步子到了龙家门前,大胆是按响了门铃。不久门开了,一个轻佻少女站在他面前。这非凡女子一头棕色的秀发,柳叶眉樱桃小嘴特别醒目。黄为发现,这不是上次登门见到的那个阳女士,要不还真不敢进门哩。这个女郎比阳女士要客气些,看上去年龄还要小,没有那么粗狂。经打听得知女士姓江,黄为说明来意后,江女士拒绝道:
“谁要你这般下等肉?你进屋看看吧。”
黄为跟着江女士进屋里,梁子上挂满了猪身上最精华的东西,看上去酷似那腌腊食品仓库。黄为低头看着自己这块还在滴血的肉块,感到太寒酸了。不过他还是说道:
“请你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片心,你就给龙二爷说是黄大送的,不成敬意。”
“跟他说什么?我就是当家的。”江女士说,“看你那个样子,准不富裕,还是提回去自己吃吧。”
黄为提出肉很尴尬地出了门。他提着肉走在大街上,碰上瘦民警开着车过去,还主动地招呼着黄为:
“黄哥,回家吗?我送你吧。”
黄为不好意思占便宜,只好说:“……串新戚,暂时不回家。”
“哦,给你弟弟黄所长提肉去?你那种肉他是不会要的。”瘦民警说罢,开着车走了。
大街上,很多百姓都瞅着黄为那块肉不转眼,不少人赞叹不已:“好肉,真是一刀好肉啊。”
更多的是埋怨声:“什么肉联厂,把猪价全搞乱了,整倒我们花不上腌肉。”
黄为提着这块肉并不介意,他有他的打算:把这刀肉送给娘他们。
这一期,黄娟的成绩可喜,又获得了双优。现在全家唯一担心的就是黄亮又不回家过年,只寄了他和陈英的一张双有照回来;另外还有一千块钱,说是给母亲和黄为过年的。黄娟看见二叔他们的照片,直叫好:
“二叔和二孃真美!”
常淑琴笑道:“呵呵呵……没有变,就像昨天一样。”
黄娟拍着手提出建议:“妈妈,大初一我们去照一张相吧,我长这么大了,还没有照过相哩。”
“好好好,妈妈一定满足女儿的要求。”迟书君答应着。
今年,黄为家过年是最肥的。他和母亲家提前团聚了,两家还派黄一之去邀黄中一家子回来过年,被江雪一句话开销了:
“你们乡坝头有啥吃的?”
到了腊月三十,黄一之和常淑琴都盼着到黄中他们家去团年。说实话,常淑琴是很想大家人坐拢来吃一顿饭,哪怕是吃素也无妨。这次她想到黄中家去的心情很迫切,巴不得早点知道孙子变成了什么样子。一大早,常淑琴和黄一之就穿好了自己最新的衣服,在当门的竹林底下眼巴巴地盼着,狠不得黄中的车子马上就从对门开过来。可他们几乎望穿了眼,也杳无音信。一看时间不早了,这时常淑琴才紧张起来,便约着黄一之去上街。黄一之也同意了。
今天他俩没有检省,上公路就赶上了大客车,一会儿就到了黄中楼下。常淑琴踉跄着直往楼上登,黄一之扯着老伴的衣角说:
“你不忙嘛,还不知道人家计划了咱没有。去凑起了都没面子。”
常淑琴转过身来问道:“你说咋办?”
黄一说:“咱们去坝子中间,从黄中家的厨窗探头就可以看到下面,等他们发现了我们,看来不来邀。”
“你这个办法好。”常淑琴说着,和老伴一起到了坝子中央,有一定节奏地徘徊着,互相还能听到心跳声。后来实在累了,又一会儿蹲一会儿站,把他俩折腾得焦眉烂眼的。黄一之还不停地往楼上张望,但始终没有看到儿子探出头来。突然,他们的老花眼似乎看到江雪的头在窗台上闪了一下,但很快又消失了。眼看已快中午了,老俩口实在呆不住了,常淑琴拉着黄一之说:
“在这里老等也不是办法,走,咱们上楼去。”
他们刚起步,江雪挎着个小包急速来了,她见到父母倒挺热情的:“娘,爸,你们二老身体好吗?”
老两口见儿媳来请他们了,心情万分激动,联声答道:“好好好!”
江雪到老人们跟前说:“今天中午过年,家家都吃团圆饭,你们快回家团聚吧。”江雪边说边走。
常淑琴不想这样甘心:“我想去看看黄江……”
“嗬,他和龙槐玩去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哩。”江雪回过头来说,“龙大请我们全家过去团年,也许小江去他们家了。”
这时夫妻俩才感到彻底失望了,便恢心丧气往家里走。等他们到家时,黄为夫妇早已摆好酒席,并把他爷爷安排坐在正上方,酒杯斟得满满的,正盼着他们上桌哩。顿时,黄为家充满着欢声笑语,愉快的春节就这样过去了。
大初一早晨,天不见亮黄娟就已经收拾好了。迟书君也早早煮好了饭,催着黄为起来吃饭。
早饭后,他们一家三口兴致勃勃地来到了街上,这是他们全家人第一次这样休闲、这样轻松。黄娟像出笼的鸟,不停地欢呼雀跃。街上吃糖葫芦的、拉地牯牛的、甩纸飞机的、摇拨浪鼓的……比比皆是。黄娟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直催着父母去照相馆。他们到照相馆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很熟悉的声音:
“宝宝……”这是龙槐在喊。
“哎……”这是黄中在答应。
“快给压岁钱!”这是江雪在说。
“哎呀,两百块,……让妈妈给你存着。”这是应芬在高兴。
“来,咱们照一张全家相。”这是龙大在邀请。
黄为撩开一绺儿门帘,见黄家三口和龙家三口正庄严地坐在一起准备照相。
迟书君听到龙大的声音心如刀绞,转身就走了。这时黄娟把母亲抓住了:
“妈妈,我们还没有照相哩。”
迟书君只好把一切不自在掩埋在心底,笑着说:“现在人太挤,呆会儿来照吧。”
“不,我去排伦次。”黄娟说着,想转身往里钻。
迟书君立即牵着女儿:“大家一块儿进去吧。”
半晌,里面的黄龙两家一共六人出来了。黄娟彬彬有礼上前喊道:
“三叔、三孃你们好!”
黄中和江雪微微点了一下头,后来黄中还到黄为跟前说了一句:“哥,你们也来照相啊?”
黄为点了点头。
龙大一见迟书君,马上紧张起来。不过他是个见多识广的人,那张笑面是可观的:
“对,现在经济好转了,也该潇洒潇洒。”
迟书君瞪了龙大一眼没有吭声。
龙大又说:“今天机会难得,不如你们两家合拍一张吧。”
黄中和江雪没有表态。
“要不,黄娟、黄江和龙槐三姐弟合拍一张。”龙大继续建议。
江雪瞪着儿子,拉着黄江走了。
黄为和迟书君领着黄娟进了相馆里,坐在了摄影灯下。迟书君反常了,觉得自己应该照一张喜笑颜开的照片让人瞧瞧,好冲淡一些寒酸味。这样,随着咔嚓一声快门响,她那甜美纯真的笑容就永远留在照片上了。他们从照相馆里出来,外面就只有龙大了,他还在那儿厚颜无耻地呆着。三人都没有招呼他,匆匆出了照相馆。
待黄为他们走远后,龙大进了照相馆里,他对摄影师说:“刚才这一家子的相片多洗一张,我来拿。”
到了大街上,孩子们玩这样玩那样的,可新鲜了。迟书君也准备给黄娟买个玩具,黄娟不肯:
“妈妈,我不要玩具,就买一支圆珠笔作个纪念吧,还能方便我写字。”
迟书君满足了女儿的要求。他们刚从文具店出来,就看见一群孩子飞山地边跑边躲,有的还喊道:
“黄龙来了……黄龙来了……”
霎时,大街上像被筛了似的,没有一个小孩。紧接着出现的便是黄江和龙槐。他俩大摇大摆地吹着唿哨,全然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迟书君和黄为都明白过来,孩子们指的黄龙多半就是黄江和龙槐。这时黄娟也有些害怕了,直往父母身后躲,可是还是没有逃脱两个小霸王的目光。龙槐指着黄娟喊道:
“那里还有一个……”
怙恶不悛的黄江和龙槐猛扑过来,把黄娟手中的圆珠笔抢走了。黄娟直喊道:
“弟弟,快还我的笔!”
龙槐拉着黄江边跑边说:“……喊弟弟?该叫哥们!”
迟书君劝着女儿:“算了,妈妈再给你买一支。”
迟书君又给黄娟买了一支更好的圆珠笔,三人没不逗留,忧心忡忡回了家。
没几天,照片领到了。黄娟见了直夸:
“妈妈真漂亮,还像个姑娘一样。”
黄为这才觉得妻子确实美丽。于是,他做了个镜框,把这张全家相端端正正地挂在了堂屋中央。
春节过后,农民的养猪积极性普遍高涨,不少家庭都绘制了宏伟蓝图:三块二一斤的毛猪,一年出栏十把头,就可以成为万元户!是啊,以前感到遥远的事情,现在一年中就能实现,谁不高兴呢?所以,他们都兴奋起来,准备大力发展养猪业。特别是黄亮培育的那些专业户,劲头更足了,有的喂了上百头,一般农户少的也是好几头。本地的仔猪购空了,龙大投资,又到处地去贩运了大批猪崽回来。这下他又生了财:不但赚了一大笔钱,还解决了群从买猪难困惑,名利双丰收。黄为也看热了,他也养上了八头猪崽。这时,黄为才觉得黄亮的科学养猪确实有道理。于是,他也背起背篼,准备去买点添加济回来兑混合饲料。迟书君还顺便叫他割点猪油回来。黄为刚上公路,就碰见不少人乐融融地提着大块小块的肥膘肉,他但急切前去打听:
“这肥肉在哪儿割的?”
“肉联厂。”
“多少钱一斤?”
“一元……快去吧,很多人割。”
黄为迅速赶到了肉联厂,水泄不通的人正在争着割肉,还有好几个执勤人员在那里维持秩序:
“你们有要挤,……多得很,今天买不到还有明天……”
黄为怕挤,转身上街去了,准备明天再来割肉。转身看见一位职工愁眉不展地蹲在路边抽烟,黄为好奇地向他打听着:
“肉的价钱恁低,卖它干啥?”
“肉有假,卖不出去呀……”
黄为含糊着走了。
黄为赶场后回到家里,把好消息告诉了妻子。迟书君也很激动:
“多去割点回来,熬它一大罐罐油好吃一年。”
黄为又去给母亲说了,常淑琴也表示:“多去割点肥肉回来当油吃。”
第二天,黄一之很早就来约儿子去割肉。黄为说:
“爸,我挑一担筐子去给你带回来。”
“也行,省我走一趟。”黄一之说罢,回家去了。
黄为来到肉联厂,今天的人少了许多,冻肉堆积如山,任你挑选。黄为选了一百零几斤顶肥的肉,心满意足地挑着担儿往家赶。这时有个职工在旁边笑道:
“真的买回去当饭吃呀?对,多喊些大买主来,看我们的工资稳当些不。”
黄为搭上一句诫口:“你们是铁饭碗,愁啥子?”
“不瞒你说吧,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要是不考虑陷了集资款在里面的话,早就不干了。”
黄为是不会相信的,他认为,在一个生猪发达的地区办肉联厂,是绝对兴旺的。
黄为回到家里,把担儿里的肉给了母亲一半多。迟书君也活跃起来,忙去洗锅烧水,又准备了一个大泡菜坛子装油。黄为系上围裙,还真有厨师的味儿,不多功夫就把几十斤肉大块小块地宰了。迟书君找来一些好柴,把火烧得旺的。一会儿,锅里噼哩叭啦的跟放鞭炮一般,他俩只好躲得远远的,不敢往灶里添柴了。爆声经久不息,老半天后,才逐渐衰微了。夫妻俩靠近一看,满锅都是水泡子,半天散不下去。迟书君不知道怎么回事,望着黄为一阵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