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又管起闲事来:
“你是不是神精有问题?干嘛把干酥酥的纸打湿?”
张带班头瞟了黄为一眼说道:“你懂个屁,这样才能赚更多的钱,一斤废纸能变成两斤来。”
黄为不服气:“我这些纸发了水你要不要?”
张带头怪笑道:“当然要……价钱便宜点就是了。你卖得脱,我有赚,收购价是我嘴里出。”
黄为心里斥责道:使这等黑心钱,不得好死!由于这里是本镇独家回收店,黄为只好把一车废纸全卖给了他。竟管价钱被人踩了,收入还是可观的,一共卖了三百八十元钱。黄为揣着钱高兴极了。他挺洒脱的,生怕钱扯化,准备马上交给张带班头。张带班头要想在这里立足,不敢吃黄为,面子上倒很爽快。笑道:
“是你拣的……,就归你了。”
“我不要……交给建筑工程吧,哪怕能多买几盆花也好。”
“你怎么这样本分?废旧东西没不追查,你拣的应该属于你。”
“不,没有工地就没有这些废品,它应该属于工程的主人——镇政府。你代收下吧。”
张带班头说:“这样吧,钱你先保管着,花不花由你,到以后工程完工后再说吧。你又好久没有回家了,今天晚上我替你值班。”
今天黄为的心情特别轻松。考虑到好久没有跟黄娟买粑了,下班后,他在公路边的摊贩那里称了两斤梨,兴致勃勃往家赶。刚下车就碰见了本队做水果生意的陈木匠。黄为立即拿出梨来招待他。陈木匠推辞了:
“你留着回家接孩子吧,我天天在水果堆里,别说吃,闻也闻够了。”
“你们做水果生意能赚大钱吗?”
“不行啊,现在的生意不好做。”
“现在改革开放的步伐加快了,应该说生意好做啊。”
“有这个理。但是现在耍手断的太多了,你做老实生意还容易亏本。那些人扣斤压两、以次充好……凶得很。”
“只要消费者能识破他们,就没有他们耍把戏的余地。”
“不容易啊,说不定你今天都吃了亏。”
“没有,两斤梨,我亲眼过的秤。”
“你拿来我给你告一下。”陈木匠取出背兜里的秤一称,只有一斤六两。陈木匠提着秤质问黄为,“你看看,吃了亏嘛,只有一斤六两,你咋没有看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的秤本身就是八两或九两一斤的,做秤的时候都搞了手脚,所以你不能发现。”
“这样做秤是违法的呀?”
“违法?谁会管?只要你多给一两百块钱,想要什么秤就有什么秤。”
“这些人,太可恶了!应该好好管教管教才是。”
“没有人管哪,到处都是这样,谁管得了?”陈木匠说到这里自信起来,“我的秤就是真刻的。正正当当地做生意,还是能赚钱,只不过没人家发福。现在的人哪,有的心也太厚了,为了追求高额利润不择手段。这伙人纯粹是在冒险,没人管他们,他们就不险了。本钱厚了还比我们这些小本经营的安全;到头来老老实实做生意的人还更危险了,随时都可能被人家吞掉。这样阴阳颠倒,发展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黄为听了十分觖望,牙咬得咕咕直响。回到家里,他把梨给了黄娟。黄娟现在说话给大人一般:
“我不吃零食了,把钱存着,以后好住上三叔他们那样的房子。”
既然水果买回来了,黄娟也只好收下。她像往常一样分了,只不过这回她多分了一份,就是给自己的老师的。
夜里,黄为又翻来覆去睡不着了。回收店张带班头和小摊贩的面敢孔交替折磨着他,激起了他一阵阵愤怒,最终决定:为了不让更多人受骗,打算明天好好收拾那个小摊贩。
第二天,黄为没有急于去工地,先到了卖水果的那个小摊贩跟前。这个小摊贩是个中年妇女,这时她被黄为威严的面孔怔住了。她直问黄为:
“这位大叔,又要称水果啊?今天有最新鲜的,来几斤?”
黄为顺手抓过摊贩的秤,义正辞严地说:“你老实说,这把秤害了多少人?”
摊贩笑道:“我做正当生意,怎么会害人呢?”
黄为吼道:“你别狡辩了,快把秤收起来!”
摊贩仍然陪着笑脸说:“我是不是少称了水果给你?有这事,准是眼看花了。这样吧,给你补上……”她说着,从筐里拣了两个梨塞给黄为。
黄为把梨扔了,抓过小摊贩的秤,咔嚓一声折了。
这时,小摊贩揪着黄为的衣领大吵大闹起来。围观的人也多了,多数人给黄为助威:
“抓她到工商所去!”
黄为拿着折断的秤,抓着小摊贩的手,把她带到了工商所。黄为把事情的经过给周所长说了之后,小摊贩被带进去了。一会儿,一个工作员把折断的秤也拿进去了。时间不大,周所长出来了。严肃地说道:
“今天就是你不对了,扰乱了正常的市场秩序。经过检验,别人的秤是准确的,你给人家折断了,现在你应该付别人的经济损失。”
正在这时,所长老妈挎着篮子从里面出来,一眼就认出了黄为。她不停是指责道:
“……就是这个家伙,一点不认黄。我要几块瓷砖都不肯,真是一个不会办事的糊涂虫!在这镇上,我要什么人家给什么,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日本人。”
周所长的脸色更严厉了:“现在你说说,该陪人家多少钱?”
“我没有错,她用歪秤做生意,就该挨收拾!”黄为不怕卧薪尝胆,“你们不但不制止,反而纵容,这算什么国家干部?”
“你这个人还嘴硬。”周所长吼道,“扰乱市场秩序,损坏别人的东西,至少也得罚两百块!”
“我就是不给,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不给就不准走!”
正在这时,龙大拿着一张条子来,他高高兴兴地帖在周所长耳边说话含沙射影的:“……很可观哪,只要你妥眼皮就万事大吉了。”
周所长看了看条子,冷笑道:“嘿嘿嘿……没问题,举手之劳嘛。”
龙大这才发现了黄为:“咦,你怎么在这里?”
周所长问道:“你们认识?”
“我们是同乡。”龙大说,“他是黄所长的哥哥。”
“哦,真的么?”周所长脸色马上阴转晴,笑道,“没事,没事,你走吧,以后不要多管闲事。”
这时,张带班头闻迅也赶来了。他看了黄为一眼进去把小摊贩接出来了,还特意指着小摊贩给黄为介绍:
“这是我妻子……咱们是老熟人,何必呢?”
张带班头说着,领着小摊贩走了。大老远,小摊贩还回过来朝着黄为怪笑。
黄为忿忿不不地离开了工商所,这时他才感到心惊胆寒:要不是粘弟弟黄中的光,这回实足的有好心无好报了。今天他没有达到目的,虽然已心恢意泠,但似乎从中又明白了许多道理,唯一能够接受的就是少管闲事。他边走边扪心自问:我能做得到吗?
黄为到了工地,今天他的心情特别不好。现在他恨自己,不但没有改掉“固执”的老习惯,还增加了冲动的坏脾气,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稳重、冷静,争取做一个受人欢迎的人。
今天工程已经竣工了,黄为抓紧时间清理着库房中的剩余材料。他发现好多材料都胜得不少,心里满不是滋味:这些施工真不会精打细算,要是多余的材料不能处理掉的话,又是一个不小的损失。这时候,张带班头过来了,他叫黄为清理仓库,明天处理剩余材料。
夜里,黄为不敢合眼,生怕那些小心眼向这里伸手,他决定为工地站好最后一班岗。快到深夜的时候,张带班头喝得醉熏熏的来了,见了黄为便高兴地说道:
“今天……今天晚上我和你弟弟黄所长喝了好多酒哟,黄所长的酒量真大,一连坎翻了好几个……”
黄为扶着张带班头到床边坐下,劝道:“酒喝多了会伤身体的,还是少喝为好。”
“不不不……”张带班头摆手道,“现在不喝酒不抽烟不行啊,很多事情都是在酒桌上谈成的……天大的事,酒杯一举,可以可以……”
黄为说:“喝了酒后神智不清醒,办事很容易出差错呀。”
“你不懂,我问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张带班头摆出一副老练的样子,接着说道,“现在呀,对的可以说成错,错的可以说成对,就看你的势力和关系……唉,我这个人多好啊,你折我婆娘的秤杆我当没那么回事,对你该不薄吧。”
黄为想着今天自己的遭遇,没不吭声了。这时又来了四五个工匠,二话没说就到仓库里去搬铝合金管子。黄为对这般喧宾夺主的不速之徒很恼火:
“搞些啥子事?不许你们搬……”
张带工头拉着黄为说道:“是我叫他们搬的……不,这是包工头喊的……”
黄为问道:“搬到哪里去?”
张带班头说:“黄所长在楼上要建一个无线电接收塔。怎么,你弟弟要点废料还不同意?”
黄为确实天真:“他拿了钱没有?”
“哈哈哈——小事一桩,还要什么钱?”张带班头拍了拍黄为的头说,“反正是剩着的,做个人情哪点不好?”
黄为很果断:“不行,这是集体财产,非给钱不可!”
“你还敢收黄所长的钱?你还不知道吗?在这个镇上那个不缺火黄所长三分?”张带班头使劲推了一下黄为,“亏你还是他哥哥,外人对他还是五体投地的哩。”
“尤其是我弟弟更不能拿!”
“你弟弟能呼风唤雨,镇里、县里、公检法……哪个部门都有编方,你这个穷哥儿还奈何他得了?”张带班头拍着胸口站起身来,“今天我是带班头,我说的话是要算数的,你们快搬吧。”
黄为不服气,便奔出去坐在那堆铝合金管子上,严肃地说:“谁敢搬我就对他不客气!”
搬运工们让步了,一个个望着张带班头。张带班头手一挥,让他们走了;一会儿,张带班头也站起身来冷笑着,偏偏倒倒地走了。黄为静下来想:弟弟有花不完的钱,什么都能买到,何必来占这点小便宜呀。现在黄为的睡意全部退却了,生怕张带班头把弟弟叫来训自己,结果没有,后来还很平静地过去了。精神松弛下来后,黄为很快进入了梦乡。不久,黄为恍忽感到身子热乎乎的,好像被巨石压着。惊醒过来时,身边躺着一个眉黑唇绛半身赤裸的姑娘。黄为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弹簧似地坐起来呵斥道:
“你是什么人?太卑鄙了!”
姑娘草菅一笑:“温柔点嘛,想和你玩一会儿。”
“快走,我不贪这一杯儿。”
“没有不吃腥的猫儿,……很便宜的。”
“喂,现在改革开放了,找钱的门路很多,你何必下贱自己?”
“正因为现在开放了,我才敢不穿裤子哩。现在要不惜一切代价抓钱。你说我下贱,不错,可我和世上那些贪官污吏比起来,只算根毛。”
黄为为了摆脱女子的纠缠,伉丽甩出二十块钱来:“快去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谢谢。”姑娘收下钱,漂然走了,她还回过头来作了自我介绍,“我姓阳,太阳的阳,以后就叫我太阳吧。”
阳姑娘走后,黄为失眠了,忐忑不安地坐在床边一直到天明。还好,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了。
第二天清早,张带班头过来说:“黄为,现在工程彻底峻工了,听包工头说工资还有两天才能到位,你可以安安心心回家休息了。”
“这仓库……”
“你就不用管了,呆会儿有人管的。有用的材料搬到镇政府里放着,待以后的工程用。”
黄为昏聩着倒感到轻松愉快。他来到大街上,在街边的小餐馆买了一碗稀饭、两个馒头和一碟酸姜豆,唏哩唬噜地吃起来。正当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有两个老态龙钟的老头进店来。他们一个提着个小桶儿;一个挑着潮湿的大菜篮子。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卖鱼和卖菜的。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卖鱼的姓杜;卖菜的姓宋。他俩吃得更检省,一人只叫了一个馒头一碗稀饭吃。店老二还挺关心他们的:
“……丁点儿的,你们二老吃得饱啊?”
杜老头说:“我挨别人抢了,只有检省点。”
“抢?光天滑日之下谁那么大的胆子?”店小二问道。
“还不是那伙鱼霸,真狠心,不让他们踩脱不倒手。”
宋老头又说:“我和你是一样了,也挨菜霸整了,这些人哪心太狠啰!”
黄为过去打着抱不平,说道:“你们可以找他们讨公道啊。”
杜老头说:“和他们作对,鱼分文不值。”
宋老头也说:“……还警防挨揍,今天有个嘴叫的就挨生意了。”
黄为说着攥起了拳头:“可以找工商所、派出所嘛。”
“哈哈哈——”店老二笑道,“没用的,这号人有背景,哪个搬得翻?”
黄为几口吞下馒头,去了农贸市场,想看看市场上究竟是不是老人们说的那样糟糕。他在市场上,看见张带班头和几个人在打圈子,他厌恶着到别的地方看了老半天,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来,于是才放下心来准备回家。黄为刚跨上公路,又犹豫起来:自己在工地上辛辛苦苦干了近三个月,也该去看看成果吧。于是,他便大步朝镇政府走去。
黄为进了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