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原先在第一海军陆战队干过的下士心想:在这些小伙子中,有多少人会被任命为军官呢?有多少人会被调到越南?有多少人会提前退役,躺在那些钢盒子被送回家?当然,这些他都不能预言,更不能左右。他曾经历过那种地狱般的服役生活,并完整无损地回到家乡。对这个经历过枪林弹雨的老兵来说,他仍觉得这是奇迹。能活着回来确实令人感到惊喜。
屋顶已经盖好。在经过了三个星期报酬优厚的工作之后,他们很快地就要离开工地,永远不会再回到这儿来了。每周七个工作日,每天都有很长的加班时间。有人希望尽快完工,还有很多奇怪的事情。停车场就是一例,有一百个停车位,场棚顶漆成黑色,有人甚至在面用漆画上线条。建面没有使用设施。但是最奇怪的还是他目前进行的工作,他之所以能得到这个工作主要是工地的工头欣赏他。那就是负责运动场的设备安装。一套很大的秋千、一套大型露天儿童玩具、一个沙箱,面起码装有半卡车的沙土。所有这些东西都是他那两岁的儿子在往后进入费尔法克斯郡中学的幼稚园时将要尽情玩乐的游乐设施。但是,这是建工程,需要安装。这位退役的陆战队队员和其他两个人拿着蓝图看了又看,研究了又研究,考虑着如何进行安装。他们不能追问原因,这不同于执行政府合同的工会建工人。另外,他想,这工作的报酬也令人不解。他们工作所依据的计划没有人真正搞得懂,如果他们要付给他加班费,那数目正好等于他来这儿工作三天的报酬,也就是一个月的房租。像这样的工作简直有点不近情理,但他当然喜欢那工钱。他唯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上下班来往的距离太长。他希望赶快完成露天游乐场的最后一个项目,然后也许应该在贝尔沃堡搞点相对应的建设。从他家到那个地方开车要花二十多分钟,但是陆军要比陆战队理智一点,不是吗?
◇◇◇“有什么新鲜事?”彼得.韩德森问道。他们从国会山庄出来,正在一起吃饭。这两个人是来自新英格兰的旧识,一个是哈佛的研究生--参议员的基层助理,另一个来自布朗大学--白宫的基层工作人员。
“永远不会变,彼得。”沃利.希克斯无可奈何地说道:“和平谈判没有任何进展,我们正继续杀他们的人民,他们也正在杀我们的人。我认为在我们这个时代根本不会有和平,你知道吗?”
“必须有和平,沃利。”韩德森说,伸手去拿第二杯啤酒。
“如果没有呢?……”希克斯悲观地问。一九六二年十月,他们二人都是安多弗学院的高年级学生,又是同住一室的密友,分享笔记和女朋友。但是,一个星期二的晚上,他们二人真正的政治生涯开始了。当时,他们正在宿舍大厅内透过黑白电视收到美国统所作的一次紧张的全国性演说。他们得知在古巴已部署了飞弹,报纸上几天前就有了这方面的暗示。
当时的电视尚在发展的初期,当时发生的时事还是透过真空管收音机进行传播。对他们两个来说,现实世界中一些迟来的消息,他们也感到新奇、惊异,因为即使是一些迟来的消息,也只有他们这种昂贵的寄宿学校才能比较迅速地提供给他们。但是,他们所处的时代正是美国青年养尊处优、好吃懒做的时代,更有甚者,有钱的家庭利用金钱可以买到的特权使他们的子女进一步和现实隔绝起来,而不考虑把智慧及其他有用的知识传授给他们。
一种突如其来的令人震惊的想法同时出现在他们两人的脑海之中:一切都要完了。寝室中一些神经紧张的人谈的情况更令人感到可怕:他们周围都是飞弹打击的目标--东南方有波士顿,西南方有韦斯托弗空军基地,方圆两百哩之内还有两个战略空军司令部基地(皮斯和洛林),还有驻有核子潜舰的次茅斯海军基地。如果飞弹久来,他们两人都不会幸免,不是受到直接轰炸,也会受到放射性污染。他们二人甚至还没有经历过性生活,宿舍里的其他男孩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们之中有些人也许真是那种情况--但是彼得和沃利彼此没有说谎,而且尽管他们不断努力,但二人都没有成功。这个世界为什么不考虑他们的个人需要呢?难道他们不是有尊严的人吗?难道他们的生命就没有意义吗?
那是一个不眠的夜晚,十月的一个星期二,韩德森和希克斯坐在床上,低声谈话着,想弄清楚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提出适当的警告就使一个舒适幸福所在突然变成一个充满危险的地方。显然,他们必需找到改变事物的方法。毕业之后,尽管二人进了不同的学校,但布朗大学和哈佛大学只有一街之隔,他们的友谊和他们的人生使命仍在继续和发展。两个人都主攻政治学,因为它帮他们透彻理解世界局势中真正发挥作用的方法和其运作过程。两个人都获得硕士学位,而更重要的是,两个人都受到重要人物的赏识,当然在这当中他们的父母有所影响,并帮他们在政府部门找到一份工作,而不必去受服兵役之苦。徵兵的时间下达得很早,只要给一位有关的官僚悄悄打个电话,问题就解决了。
于是,两个年轻人现在都实现了进入敏感部门工作的愿望,两个人都当上了重要人物的助手。但是,他们进入仍短缺三十人的决策单位的希望碰到了现实这堵大桥的阻拦,尽管事实上他们已经十分接近这种职位,比他们预计的情况要好得多。在为上司筛选情报,并决定这些资料的先后顺序提交主子的过程中,他们已经对决策过程起了实际的影响力,他们也能接触到广泛的、多种的甚至敏感的资料。因此,在许多方面,两个人甚至比他们的上司知道的还多。希克斯和韩德森认为这种情况很适合他们,因为他们对重要事情的认识比他们的上司还要深刻。事情已经十分清楚,战争是一件坏事,应该完全避免,或者当它不可避免时,就尽快把它结束。因为战争消灭生命,那是一件很坏的事情。一旦战争让开了路,人们便可以学会用和平方式解决他们的分吱。事情是如此显而易见,他们二人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竟不能理解他们在中学时就已发现的这一简单明了的真理。
实际上,他们两人之间只有一点分歧。作为白宫的工作人员,希克斯是在这个系统内工作,但他一切都与他的同学共享,这一点没有什么问题,因为他们两个都可以接触到高级安全机密等级的资料。另外,希克斯也需要一个他既了解又信任且训练有素的大脑来回馈。
希克斯不知道韩德森领先他一步。韩德森在入侵柬埔寨之后的愤怒时期已下定决心,如果他不能在内部改变政府的政策,他将从外部寻求帮助,因为某个外部机构可以帮助他阻止政府采取危及世界的行动。世界上还有其他一些人像他一样厌恶战争,这些人认为,不能强迫人民接受一种他们实际上并不需要也不喜欢的政府形式。这种接触最早发生在哈佛时期,那是一个和平运动中的朋友。现在他和另外的人联系,他应当把这一事实告诉自己的朋友,韩德森对自己说,但时机尚未成熟,沃利可能还不理解。
“一定有,必须有。”韩德森说,同时招呼女侍再上一些饮料。“战争将要结束,我们要离开越南,越南将会有一个它自己需要的政府。我们将输掉这场战争,这对我们国家是一件好事。我们将从中学到一些东西,将了解到我们力量的局限。我们将学会生活,并学会让他人生活,这样我们就有机会赢得和平。”
◇◇◇凯利五点后起床。头一天的事件使他感到十分疲倦。另外,每次旅行都使他觉得精疲力竭。但他现在已经恢复过来。十一个小时的睡眠使他得到了很好的休息,浑身又充满了活力。在镜子中,他看到自己的胡子在两天中长得很长。很好。接着,他挑了几件要穿的衣服:深色、宽大且陈旧的。他曾把这包衣服拿到洗衣房,用热水和漂白粉洗了一遍,使纤维和色彩都受到很大损伤,使本已破旧的衣服变得更加难看,加上白色运动短袜和胶底帆布鞋,便构成了他的整个形象,尽管它们并不像表面所显示的那样不结实。衬衫太宽太长,正符合他的要求:一个由粗糙的亚洲人黑发做成的假发完成了他需要的化妆。凯利想,他还得想个办法使它发出应有的气味。
又是自然界为他提供了更多的隐蔽条件。晚间暴风雨来临了,狂风卷起树叶。他在风雨中驾车前进。十分钟后,他将车停在附近的一家酒店附近,他在店买了一瓶廉价的黄酒和一个纸袋,把酒装在袋中。然后,他把瓶盖柠掉,把大约一半酒倒在沟中,接着便离开了那儿。
凯利想,现在一切看起来都变了样。这不再是一个他可以对危险视而不见迳自通过的地区。现在这里只是一处他曾遭遇危险的地方。他把车驶过他曾经引诱比利和他的越野车追踪他的那个地方,他把车转弯,想看一看原来的轮胎印子是否还在那儿,结果发现它们早已消失了。他摇了摇头。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他的思想已被未来占满。
在越南,似乎到处都可以看到林木界线,从那儿你可以从农田的缺口处进入丛林。你心会想到,在这种地方,只有危险而没有安全可言,因为敌人就住在林中。这只是一种想像,而不是实际情况。但是在这个地区,他也好像看见了同一种情况,然而此时他的身边并没有五个或十个自己的同伴走在一起。他正在驾驶着自己已经生绣的汽车前进。他加快了速度,凯利感到自己好像就是在丛林之中,重新又进入了战争状态。
他将车停在一些同样破旧的汽车中间,很快下了车,并笔直走进一个放满垃圾桶和废弃电器的巷子,就像他过去匆忙离开直升机降落地点,以免被敌人发现一样。他的感官都处在紧张警戒状态。凯利身上已经出了汗,这样很好,他希望出汗,身上有气味。他喝了一口酒,在嘴角抹了抹,然后吐出来,擦在脸上、额上和衣服上。接着他又弯下腰,抓起一把泥土,抹在手上和小臂上,并也在脸上擦了一点。事后他又想起头发,于是又在假发上涂了些泥土。他走出巷子之后,已经变成了一个酒鬼,一个街头流浪汉。这种人平时满街都是,比那些推销毒品的人要多得多。凯利调整了自己的步伐,故意缓慢下来,变得步履蹒跚,但他的眼睛却在找寻一个较好的有利地形。这并不困难。这地区有几间房子都是空的,只要找一个有较好的视野的房子就行了。这件事花了他半小时,最后他选择了街角的一幢房子,楼上有凸出的窗户。凯利从后门走进房内,两只老鼠从两年前废弃的厨房中跳了出来,把凯利吓了一跳。这些讨厌的耗子。害怕老鼠是愚蠢的,但他讨厌它那又小又黑的眼睛、光滑的皮毛和赤裸的尾巴。
“狗屎!”他低声对自己说。他怎么没有想到会有老鼠呢?一般人突然看见蜘蛛、蛇或高大的建,都会感到毛骨悚然。但对凯利来说,他就是怕老鼠。他朝门口走去,小心翼翼地和老鼠保持一定距离。那两只老鼠看着他,从侧面溜走了,但不像他怕它们那样怕他。“他妈的!”他悄悄骂了一声,让它们去吃自己的食物去了。
接下来便是愤怒。凯利沿着没有栏杆的楼梯走上楼去,来到那间有凸窗的卧室之中,对自己刚才的愚蠢和胆怯感到恼怒。难道他没有一件对付老鼠的好武器吗?他们要干什么?难道要把耗子集中起来对他发动进攻吗?这种想法最后使他的脸上在黑暗中露出难为情的微笑。凯利俯身靠在窗台上,估计了一下自己的视线和能见度。窗户很脏,有裂缝,一些玻璃框已经掉了,但每扇窗户都有一个舒适的窗台,他甚至可以坐在上面,而这座房子位于两条街的街口,给了他很宽的视野,因为这个地区的建方向很正,不是东西走向,就是南北走向。这儿没有多少街灯,站在下面看不见楼上。在这间破房内,加上他的破旧的黑色衣服,应该不容易被人发现。他拿出双筒望远镜,开始他的侦察活动。
他的首要任务是熟悉这儿的环境。阵雨已经过去,空气很潮湿,蚊聚集在街灯周围,狂飞乱舞。空气仍然很温暖,温度约在华氏八十四、五度,不过在慢慢降低。凯利感到身上黏黏的,他这才想到应当带点水来的。不过没关系,以后再说吧,几个小时不喝水是常有的事。他带了几块口香糖,也能解决点问题。街道上的声音很奇怪。在丛林中他听过儿的叫声、鸟儿的啼鸣和蝙蝠的飞舞声。这则是远近的汽车声,偶尔的煞车声,高高低低的谈话声,狗吠声和倾倒垃圾桶的声音,他在努力辨识着这些声音,同时用望远镜四下观察着,考虑着自己今晚的行动。
星期五晚上,周末的开始,人们购买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