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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头。”张营长被李德明的话吸引住了：“还是你的办法多，呵呵，鬼子要占领阵地，就等他占，我们专门和他狗日的打巷战。两边人混到一起，他的啥子炮啊，都成了摆设。”
李德明笑了笑，谦虚地说道：“这个法子还不是当初29军守长城时候的法子？他们当年的武器比不过鬼子，但是他们的大刀肉搏技术却远远胜过鬼子，吃了鬼子火力的亏以后，基本上都是这样，鬼子要攻，就放弃阵地，等鬼子上来肉搏，再收复阵地。我今天不过是借用了一下罢了。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而已。”
见这个年轻人说着说着，脸色就沉下来，张营长也明白他又想到了那个赵怀金，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而是狠狠地把手里的馒头塞进嘴里狠命地嚼着。
下午1点过，盼望许久的援军终于来了。奉命增援的2营从侧后开始向日军发起攻击，稍晚得到消息的1营也开始攻击，试图和2营汇合。虽然川军人数大大多于日军，可无奈日军的火力极猛，又有火炮支援，几番攻击下来，竟还是僵持的局面。
“李老弟，看来只有等天黑了。”张营长沮丧地说道。
“那就等天黑。”李德明倒是没有什么：“2营的到来，让鬼子再次分兵，估计下午也不会有太大的攻势了。告诉兄弟们抓紧时间休息，等到晚上就冲出去。”
“我现在唯一担心地就是凫村的鬼子扑了空以后，往这边围过来。”张营长一边看地图，一边皱着眉头说道。
“哪有锤子办法？死马当活马医。”李德明苦笑了一下：“让人把我们的打算送出去，再告诉外面，要是凫村的鬼子扑过来了，就不要管我们，立刻撤。”
话说的很轻松，可是里面的意思却是很壮烈，张营长默默看了看李德明，一咬牙，叫过传令兵，布置了命令。
传令兵显然也被这个内容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决执行了。
果然如李德明所料，受到2营牵制的日军下午并没有展开太大的攻势，阵地两边都安静下来。川军在等天黑，日军似乎在等援军。
在提心吊胆等待凫村鬼子的消息中，天慢慢黑了下来。小雪村周围的日军燃起了一堆又一堆的篝火，严密封锁着守军突围的道路。
“营长，我要和我二叔一起留下来。”指挥部里面，张营长的警卫排长潭轩哀求着。他的左腿缠着绷带，走路一瘸一拐的，那是在和鬼子肉搏时挨了一刺刀。
“不行，哪有叔侄两个都留下的道理？”张营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潭轩急了，顾不上礼节，一把拉住张营长：“营长，‘我需要自愿留下来吸引鬼子，掩护大家突围’的命令可是你亲口下的，你下的命令朗个要自己违反？再说我这个伤，肯定跑不快，到时候回连累兄弟们的。”
“狗日的，你虾子耍长了（耍长了＝＝懂的耍脾气）？安？”张营长大骂道：“老子说不行就不行。锤子，老子再说一边，哪有叔侄两个都留下的道理？哼，个人到一边凉快去。想得通最好，想不通就老老实实跟到大部队突围。”
张营长心里的确难受，需要自愿留下兄弟们掩护的命令时下了，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愿留下的，都是伤员。重伤员在阵地上吸引鬼子的火力，轻伤员佯装向另外一个方向突围，吸引鬼子的兵力。
200多个伤员啊，张营长的心都在滴血。
此时李德明的心也在滴血，断了一条胳膊的张贵山正在咆哮：“明娃子，你虾子莫要仗到营长的排头压老子。老子已经是废人了，所有受伤的人里面正好就我和老郭两个人，老郭要坚守阵地，这佯装突围的兵只有我来带。还犹豫个锤子，骚鸡公说得对，你他妈的就是心软，硬是要全军覆没你才安逸？”
张贵山骂完，忽然叹了口气：“算了，我还要准备准备，你走吧。要是我活不出来，记到清明的时候烧点纸。妈哟，当年大学的同学，我可是第一个杀身成仁的。”
李德明没有说话，猛地抱住张贵山，大声说道：“哪个龟儿子才给你烧纸，你个人记到要活着回来归建。想把啥子重担都交给我，哪有朗个撇托的事情？（撇托＝＝容易）”
张贵山一把抓住李德明，大笑着：“好，老子答应你归建。”
掩护的队伍要不了那么多人，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200多个伤员有些激动了。在一些铁了心留下的伤员的帮助下，被李德明和张营长连拉带拽拖出100多人。被拖出来的人哭得撕心裂肺，留下的人大声叫喊着平日里的好友记得以后有时间来看看自己。
肚子上挨了一刺刀的郭林躺在担架上，强忍着剧痛，勉强挤出笑容地向泪眼婆娑的潭轩交待：“轩娃子，你要是有命活到回去，记得给你嬢嬢说一声，喊她莫等我了，赶紧找个人改嫁。唉，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娃儿，根本莫法过。”
阻止了想说话的潭轩，郭林又道：“你腿杆上有伤，自己咬咬牙坚持不要掉队。”
潭轩在边上一边哭，一边使劲点头答应。
说话间，那边已经在喊集合了。
第六十四章 胜利突围
派人留下掩护队伍撤退，这样的事情，李德明已经遇到过两次，这一次是第三次。比起头一回遇上，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的张营长，他的心情要平静许多。
生活在天府之国的川军们，以前没有打过什么恶仗、大仗，可一出川，便回回遇上及其惨烈的战斗。简陋的武器装备，低劣的战术素养，使得他们只能靠血肉去填补火力上的差异，相互守望的兄弟们，每每都需要随时准备分离，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他人的存活。
“兄弟们！”李德明大喊一声，唏嘘的场面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李德明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我们这些朝夕相处的兄弟们马上就要分开。我也不多说啥子，就一句话，以后逢年过节，我们这里头还活着的人，以及我们的后代，保证都会给死去的兄弟们烧纸供奉。”
说完他和张营长向留下的人敬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军礼，所有的人亦是举手相互敬礼。
“出发！”李德明下完命令走过去和张贵山拥抱了一下，放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塞进他的手里，说道：“保重。”
“晓得。明娃子你可要记到你刚才说的话哦。记清楚，除了烟以外，我喜欢红烧肉和宜宾芽菜蒸出来的烧白，没搞忘记了哈。”张贵山却笑着提醒道。他当然明白大家的感受，可是他却不愿意这样的感受影响大部队的突围。
李德明点点头，想说什么，最后却猛然间转身大踏步离开了。
杨天、顾新民等人跟着上来和张贵山拥抱告别，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笑容逐渐在张贵山的脸上凝固，两行热泪悄然滚落。
“张连长。”站了许久以后他才身后有人在叫自己，张贵山慌忙擦了擦眼泪，回过头，见郭林躺在担架上被抬了过来，而抬他的四个士兵更是吓了他一跳，四个士兵都是断了一条腿，杵着一根树枝，一人抬一边赶过来的。
“你们几个都是瞎子啊，也不晓得帮忙！狗日的。”张贵山赶紧走了几步一把接住担架，怒气冲冲的骂道。可骂完了一看也是一阵难过，准备跟着他突围的士兵，除了脚是完整的，又有那个不是象他那样缺胳膊的？
听到他的骂声，几个士兵跑过来，其中一个跑得有些急了，竟摔了一跤，只剩下上半截的右臂和左臂下意识地伸出，却对他没有任何帮助。张贵山一阵心痛，顾不得其他了，小心地把担架放下，蹲在郭林面前埋怨道：“郭连长，你伤那么重，还是赶紧休息一下。有啥子事情，喊一声就是了，你辛苦，抬你的兄弟们更不容易。”
“不用那么麻烦，兄弟们都不容易。”郭林苦笑了一下。和他留下来的，要么是腿被鬼子炮弹炸断的，要么是和鬼子拼刺刀肚子上挨了一刀的，要么是两只眼睛都瞎了的。实际上，张贵山带领的所谓德“轻伤员”，也不过是比郭林那边的人受的伤稍微轻一点而已，那些真正意义上的“轻伤员”，甚至是自瞎了一只眼儿身上其他部分完好的人，也已经被两个营长带走了。
“呵呵，刚才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轩娃子也托付给了营长，莫的啥子牵挂了。”郭林的情绪很好，喘了口气说道。看得出他已经完全放松了。
张贵山在和自己的兄弟们话别的时候，看见张营长和郭林说了好一阵子话，那个迎接过他们的警卫排长谭轩哭得很伤心。或许是谭轩总想留下来，左说右说，谭轩就是摇头，张营长甚至狠狠地扇了谭轩一个耳光，这才把那小子拖走。
“抽杆烟。”张贵山也不去想其他的了，掏出李德明留给他的香烟，向周围的人递过去。自己点燃了两根，把其中的一支塞进郭林的嘴里。
狠狠地吸了一口，郭林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才感慨道：“虾子这个烟是要比以前抽的叶子烟巴适（巴适＝＝舒服），怪不得那些当官的都不抽烟杆了。”
张贵山点点头，还没说话，旁边的一个士兵接口道：“煾，好歹死之前洋盘了一火（洋盘了一火＝＝炫耀享受了一回），整了回高档玩意（整了＝＝享受）。谢了哈长官。”
“谢啥子谢，这都是应该的。”看了一眼这个士兵世担架兵中的一个，属于留下来打阻击的，张贵山没有责怪他“不吉利”的话，淡淡地说了一句。
“兄弟，跟你商量个事情。”郭林把几乎没法再吸的烟头熄掉，支了半个身子说道。张贵山看他痛苦的样子，赶紧把他按倒在担架上，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有啥子事，老哥说就是，只要办得到，决不拉稀摆带。”
猛然间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郭林张张嘴没说话，眉头紧皱，头上顿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一圈汗珠。急促地吸了几口凉气，对紧张的张贵山微微摇摇头，镇静了一阵才说道：
“是这样的，我刚刚想起，我带的兄弟们一共有37个，营长给我们留了一挺机枪。我想其实用不着机枪，我们这些家伙是活不下来了，你们还有活像（活像＝＝活下来的可能）。与其死了以后机枪被鬼子拿去重新打我们，不如交给你们更合适。你们突围比我们更需要机枪。刚才我喊其他人去收集了不少的鞭炮，足可以吓唬一下鬼子。所以我想用机枪跟你换一些手榴弹。总之我们是不会被鬼子俘虏的。”
张贵山很是感动，却没有接受郭林的建议：“哥子，黑灯瞎火的，机枪除了响，还有弹道，你用鞭炮骗不了鬼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实在是莫法接受。”
“你个瓜皮！”郭林忽然有些气恼：“手榴弹的烟雾里头，鬼子还能有心情去分辨？再说我们这边一打，你那边跟到就要突围，只怕鬼子根本就不会进攻我们。我们装得再像有什么用？机枪留给我们，等于是便宜了鬼子。”
说完他叹了口气：“我们川军穷啊，搞到这些好东西不容易，哪一件莫的兄弟们的性命在里头？莫要辜负了兄弟们的心意。”跟着又笑了笑说道：“你也不用谢我。要不是刚才被轩娃子搞得鬼火乱冒，根本就忘记了这回事，我就把机枪留给营长他们了。”
见张贵山不表态，郭林跟着说道：“你不开腔，我就当你同意了哈。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哈。放宽心，这件事我跟兄弟们商量过，大家也都同意了。”
张贵山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哭了起来，哭声引得附近的士兵们纷纷侧目看向这边。郭林知他心里苦闷，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是摆摆手，边上的士兵上来把那挺机枪和子弹放在张贵山的面前。
“来人，给郭连长他们留下一半的手榴弹。”终究是血海里厮杀过的军人，张贵山发泄了一阵，也不再扭捏，转过头命令道。
“用不了那么多，你们突围还要靠这些手榴弹。留五十个足够了，子弹再给我们留一些。”郭林连忙喊道。
张贵山想了想，重新下来命令。
带着东西和郭林一起回到阵地，把物资交换完毕，双方庄严地相互敬礼告别，又是一阵肝肠寸断。此时张贵山的队伍里，一共有三挺机枪了。安排好机枪手，他带着60多个人来到出击地点等候信号。
看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火堆和来来往往的鬼子身影，张贵山无声地笑了。鬼子真是猪脑子，根本没有想到2营的主力已经转移了阵地，居然还在严防死守村里村外白天的位置。
此时他很后悔在和李德明告别的时候没有说出自己的秘密。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学毕业生，甚至除了几个知道的大学名字以外，大学什么样他都没有见过。他不过就是读了几年书，识字罢了。三年前在路上被拉了挑夫，因为长得白净有识字，当时那个连长问他是不是大学毕业的，他为了尽快离开，顺水推舟地说是。结果就一直留在了部队。好在他是个“知识分子”，待遇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