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泪水落下，长叹一声，老人家说道：“后生，你这个军官当得都糊涂了。没有你们杀敌，那小鬼子来了还不是一样杀人放火，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跑不动了，你说要是遇上鬼子我还能用上那口棺材？不错，那是我28年前给自己预备的，可我这辈子没见过你们这样好的军队。我就寻思着那口棺材交给你们才是它真正的有用处。我们这些大半个身子都入土的人没几年活的了，看着那些死去的将士竟然连覆身的布都没有，心里难受！除了我的那口棺材，这十几位呢，还要出白布给将士们裹身。长官啊，我老了，没法打鬼子了，就当我们为这个国家尽的一点力行不行？就当我求您了，黄某给你磕头了。”
说完便要跪下，“使不得，使不得。”李德明和张营长一边喊，一边慌忙上前一把扶住，黄大爷没有跪成，但是那十几位同样老泪纵横的老人却跟着跪下了。李德明手足无措，回头瞪了一眼门口惊呆了手下，骂了一句“龟儿子你们都是死人啊？”，张贵山、郭林等人这才冲进来把老人们一一扶起。
李德明眼圈有些发红，努力把老人家扶在椅子上，却不敢松手：“老人家，你这不是在骂我吗？人活一辈子图个啥？不就是入土为安吗？老人家，您的心意我明白，我代表全军感谢您，可是，唉，可是我军出川之时，老长官有鉴于以前打内战扰民太厉害，生怕我们乱来，影响到了抗日的大事，所以定下了坚决不得扰民的军令。我军一路出川，老百姓知道我们是打鬼子的军队，又秋毫无犯，对我们那是箪食壶浆，照顾备至。
晚辈身为国民政府军人，打心眼里明白您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但是国家有难，杀敌报国，正是我辈军人的天生职责。赵副营长为国捐躯，我同样是无比悲恸，但是他要是得知我们违反了纪律，让他死后还要占用您老人家的寿材，必定于九泉之下不得安息。老人家！您的大恩大德，我川军铭记在心，除了多杀鬼子，无以为报！”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李德明心里堵得慌的感觉忽然轻了很多。有了老百姓这样的支持，抗战必定是会胜利的，大好河山终究会回到中国人自己的手里！
“说得好！”黄大爷伸出手用力拍了一下这个后生，少嫌剧烈的动作让他喘息了几下才说道：“从大清慈禧老佛爷请洋人助剿长毛开始，我泱泱中华便受尽了洋人的欺凌。老头子有生之年得见真心实意的打东洋鬼子的军队，虽死无憾。”
说到这里，黄大爷停顿了一下，盯着李德明，慢慢问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么说，你还是不要那口棺材？这么说你还是不要我们为国尽力？我老头子活着，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乡里乡亲？日后死了，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字字诛心，李德明没有想到这个老头子竟然这么犟，自己说了那么多，他还能说出“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的话来挤兑自己。他毕竟还是年轻，面对这样比自己爷爷的年纪还要大的老人，从心里还是有些畏惧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转头望向张营长，他也正看着自己。
看着李德明的样子，张营长心里深深叹了口气，他这已经是第二遍听到黄大爷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了，当初自己也是同样的表情。
“怎么样后生？”黄大爷似乎也有些满意自己的智慧，一字一句地问道：“都是爷们，爽快点，一句话，你到底要不要我们，为这个国家尽一点自己力所能及的贡献？”
第六十三章 坐失良机
一屋子人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看着李德明，等着他的决定，压抑的气氛中饱含着一股荡气回肠的伟大。
李德明毫不退缩地看着黄大爷的眼睛，那双被岁月的沟壑几乎遮挡的眼睛，此时竟是如此的清澈；那几乎直不起来的腰杆，此时竟是如此的高大！
慢慢地松开扶住老人身子的手，李德明忽然笑了笑，老人此时也笑了。
李德明站起来，站得笔直，仔细地整理了军服，跟着便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大厅里霎时响起一声沉闷的回响，紧跟着他的身后，马见贤等人也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黄老太爷，诸位大爷、大娘，”李德明双手抱拳，大声说道：“小子无状，我要是再拒绝大家的一番心意，就是不识时务，不识抬举了。大恩不言谢，请受我川军将士一拜！”
说完，便重重的磕下头去。
“请受我川军将士一拜！”
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声音，包括门口站岗的哨兵，也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认真一拜。
刹那间，所有的人已是泪眼滂沱。
黄老太爷的寿材，是用上等的楠木做的好东西，这近百年兵荒马乱的日子，已经很少见到这样的东西了。木料上发亮的油漆，显示出曾经被何等仔细地照料过。见到这个东西之后，李德明是既为赵怀金由这样的归宿高兴，又为黄老太爷难过，倒是老人家的一句话，让李德明彻底放开了心结。
“物尽其用，人尽其责，我泱泱中华，岂是一个东洋小鬼子能欺负的？”
反复回味着这句话，李德明越想越感到有道理，一个人站在边上发愣，直到张营长碰了碰他才回过神来。
“伟大的老百姓！”李德明感慨地说了一句，也没有向莫明其妙的张营长做过多的解释，直接问道：“掩护他们的兄弟们准备好了？”
张营长点点头：“就等赵副营长他们入土后就出发。”
李德明接受了黄老太爷等人的物品，但是作为交换，那就是这些老百姓必须马上撤走。当初劝村里人离开的时候，这几十位老人好说歹说就是不走，生于斯长于斯，又岂是一句话就可行的？赵怀金生前在指挥部的战斗间隙偶尔说起来的时候，也是担心不已，这一回算是了了他一个心愿。
广场上，阵亡兄弟们们的遗体已经包裹完毕静静地躺在担架上，赵怀金的遗体也放入了那口上等的棺木。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忽然间有人唱起了岳飞的《满江红》，起初是一个声音，跟着就是几十个声音。
通过赵怀金，李德明等人早已知道这首歌便是29军的军歌。现在唱歌的，正是那群原29军的士兵，在马见贤的带领下正用这首军歌位赵怀金送行。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李德明原本在学校就会唱这首歌，此时此景，竟也忍不住跟着唱了起来。
一曲完毕，李德明大喊一声：“起灵！”
赵怀金的棺椁，是8个人抬的，其中有张营长带领的1营的几个军官。赵怀金是为了救大家才牺牲的，这个情意，1营的官兵无论如何不愿意欠下。
为了防止日后日军的破坏，墓地并没有立碑，只有黄老太爷送来的一副挽联作陪。
大丈夫顶天立地，杀敌报国何惜身死。
是军人慷慨成仁，表里山河万古流芳。
苍劲有力的字体让气氛更加肃静。李德明捧起一把土，均匀地撒在棺椁上，站起来轻声说了一句：“兄弟们，走好。”
“兄弟们，走好。”
这句话被不断地重复着，直到一个大大的坟头出现。
白天的战斗，除了100多兄弟阵亡以外，最大的损失就是电台被毁了。一颗鬼子的炮弹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电台上，连同电讯兵在内，指挥部一共有6个人没有冲出来。
随后的总结，大家肩膀上认同了因为电台天线的原因，暴露了指挥部的位置，而日军这种善于战场细节观察的特点，必须引起所有人员的高度重视。
鬼子损失了一个少将，又被消灭了200多人，小雪村川军主力的位置已经暴露。为了防止被日军大部队合围，应该立刻安排撤离。这个局面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还没有到为胜利而欢呼的时候。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大家却产生了分歧。
按照李德明的意思，应该抓紧时间马上走，而按照张营长的意思，既然白天全歼了那股日军，曲阜和邹县的鬼子不会马上醒悟过来，打了一天，大家都很疲惫了，可以休息一个晚上，等到天亮再走不迟，再说，那几十位老人还没有走远，怎么着也要再等等。
“李老弟，董连长他们的辎重走得慢，我们在这里多待一阵，救多为他们争取点时间。”张营长又找了一个理由说道。可实际上还有一个他没有说出来。得知电台被毁，他已经命令传令兵向团部出发了，如何行动，还要等王团长的命令。
“好吧，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意思，我服从。”李德明没有在坚持，而是直截了当地答应了。他指着地图说道：“马队长，你们还有1营的侦察兵今晚在辛苦一下，要走远一点，最好靠近曲阜和邹县，严密监视两地鬼子的动向。”
布置完这些，大家也就散了。李德明没有再去想更多的事情。白天的劳累，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他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天刚亮的时候，李德明何张营长同时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传令兵回来了。
顾不上喝水，传令兵把一封信交给张营长。
“王团长怎么说？”李德明把水杯子递给传令兵，焦急地问道。
“命令我们立刻撤退。”张营长说完忽然笑了：“狗日的，昨天二营老吴在凫村也吃了盘肉（吃了盘肉＝＝占了一个很大的便宜），伏击鬼子一个小队，击毙日军25人，缴获大卡车1辆，轻机枪1挺，步枪18支，无线通讯器材1套，军用地图1套，日军后方通信联络要图1张。自己方面则无一人伤亡。”
没顾上高兴，李德明一把把信抢过来，和大家想的是一样的，王文拔也认为昨天两个地方日军都遭到了重大损失，尤其还赔进去一个少将，估计日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必将调更多的兵力来报复。就在当天晚上接到1营的报告后，王团长马上重新部署部队，下令驻扎在小雪村和凫村的部队撤往南山根据地。
“凫村的2营是不是已经撤退了？”李德明看完信抬头问传令兵。
“应该是已经撤了，凫村离南山比我们近多了。”传令兵回答道。
和张营长商量了一下，两个人马上下令招回侦察兵，全军立刻集合，不吃早饭先走。
正忙着，出去侦察的马见贤等人已经匆匆赶回来，还没有下马，就大声喊道：“营长，营长，曲阜和邹县的鬼子出动了，各有700多人，几十辆大卡车，还有火炮。邹县的鬼子往凫村去了。曲阜的鬼子正向这里扑过来。距离大约二十来里路。”
听到这个消息，几个人大吃一惊。十来里路的距离对于汽车来讲，最多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情。李德明气得大骂道：“你狗日的怎么侦察的？鬼子都跑到门口来了才报告。”
马见贤委屈地说道：“鬼子太狡猾，估计是事前发现我们了。从城门出来的鬼子很突然，并且不顾我们的骚扰，直接扑过来的。为了阻止鬼子，我手底下已经牺牲了十来位兄弟。”
“报告，鬼子分兵了。”又一个传令兵跑进来说道。
“看来鬼子胃口不小，准备全部吃掉我们。”此时应该讲最后悔的就是张营长，白白耽误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他顾不上后悔，拉过李德明马上组织防御：“现在天已经亮了，鬼子势头正猛，突围已经不可能了，唯有等待时机。”好在昨天的战斗，工事并没有被破坏多少，士兵们也基本上是枕戈待旦，很快便进入了阵地。
李德明、张营长让人把那些鬼子昨天遗留下的汽车给抬到阵地上算是掩体，又招集了手下的连排长准备最后关头退入村子巷战的事宜，在命令传令兵向团部求援，大家紧张的心情这才稍稍好一点。
说话间外面已经传来零星的枪声。
有过在山西的经验，李德明和张营长在打退日军试探性进攻后，留下几个观察哨，马上命令队伍撤到后面的防线，还在跑的时候，鬼子的炮弹已经覆盖了过来，几个跑得稍慢的士兵顿时粉身碎骨，淹没在满天的硝烟当中。
小雪村是个比较大的村子，房屋的建筑用料基本上都是附近山里的石头，被当作阵地掩体倒也很是坚固。守军充分利用有利地形，时不时放一些日军进村巷战。吃了几次亏以后，日军也不敢再轻易进村，而是反复用大炮轰。所以打打停停，直到中午，鬼子甚至出动了飞机，可除了一地的瓦砾以外，守军依旧顽强地坚守着阵地。
“援军什么时候才能到啊？”就着凉水吃了几个冰冷坚硬的馒头，李德明坐在地上疲惫地问一边正狼吞虎咽的张营长。
打了一上午，已经阵亡了百余名官兵，张营长的神情是无可奈何：“应该快了。”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张哥，你发现莫的，”李德明向张营长那里挪了挪位子，低声说道：“700多鬼子把我们围住了，又有火炮，可是打了一个上午，硬是对我们莫得办法，看起来这股鬼子还是犯了轻敌的毛病。我看坚持到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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