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话……那么铁穆的这一番行为,说不定还误打误撞对了……假如临安是将铁穆当作皇位继承人来考察的话……终于理清了一个思路——“殿下,如果半个月之内临安还没有来任何申斥旨意……就说明,临安有可能对您抱有更大的希望……您得多留一个心眼……该断则断,多学习今上的处事法子……”
铁穆万万没有想到郦君玉竟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郦君玉的意思很明白,自己的皇祖父,有意跳过自己的父亲,将自己当作皇位继承人!他凭什么做出这么一个判断?虽然一肚子疑问,却也知道不是问话的时候,只说道:“你放心。我会留意的。”
说了一大堆话,孟丽君的气息又窘迫起来;好半日才平息下来,继续说话:“将王长虹留在湖广,镇压形势……带韦勇达进京,作为亲信……王长虹是女子,即使留在远处,也不会有什么异心……只要殿下答应帮助皇甫家平反……”
铁穆想不到他在病中,考虑事情还是如此周到,点头答应,说道:“我会照做的。”
孟丽君又闭上眼睛,喘息了两口气,说道:“外戚可恃,但不可久恃……您要记住这句话……”
铁穆终于忍不住,落下了两滴虎泪,只说道:“我一定记住。”
孟丽君见他如此,忍不住微笑起来,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活下去……”动了动嘴唇,却终于发不出任何声音——又昏迷了过去。
铁穆急忙叫严李氏。严李氏奔过来,摸了摸脉象,说道:“暂时还平稳,但是估计熬不过两日了……她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殿下,您先回去了吧。”铁穆站了起来,吩咐李玉飞:“如鹏,你在这里呆着,他如果再醒来,有什么话也好告诉……”李玉飞点头答应。
铁穆再看了郦君玉一眼,目光转向荣兰:“你知道的,你公子……可还有什么心事么?”
荣兰看着铁穆。殿下的眼睛里全是血丝。“我家公子记挂的,可能就只有皇甫元帅的事情了。”迟疑了片刻之后,她终于开口问出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殿下,假如一个女子甘愿为您出生入死,您会辜负她么?”
铁穆立即明白了。荣兰也知道王长虹的女子身份,要为皇甫长华讨一个准信。当下回视着荣兰,语气异常肯定:“你放心。”
铁穆终于出门去了。这湖广有一大堆事情啊。
当下众人都不存万一之想。荣兰默默将东西收拾妥当,心里已经作好打算——小姐真的去了,自己也跟了去。小姐的身份必然暴露,但那也已经管不得了。可以托李玉飞将自己两人的骨灰带回京师交给老爷吧?带灵柩太不方便了,而且也不吉利。骨灰稍微好一点……小姐已经将性命交给殿下,殿下肯定会帮助皇甫公子平反的了……殿下刚才已经给自己回复了。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么想着,心情竟然也平静下来了。
铁穆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连与郦君玉诀别的机会也没有等到。
郦君玉又熬了两天。这确实出乎严李氏的预料。铁穆也过来三回,但是每次郦君玉都是闭着眼睛昏迷着,只能够看了半晌后离去。这一日方从郦君玉处回来,却看见铁骑的亲近侍卫赶进门来,已经在书案前等候多时了;见了他,就立即说话:“陛下让殿下立即回京!太子殿下病了!湖广的事情,暂时交给刘真打理,新任平章政事过两日就到!”
什么?铁穆几乎站立不稳!郦君玉生死未卜,而临安又传来了这样的消息!
匆匆叫过刘真与李玉飞,做出安排,铁穆就扬鞭上马,赶回京师……郦君玉很重要,但是自己首先是父亲的儿子!对着还在昏迷中的郦君玉,铁穆只好这样告诉自己!
几日之后,铁穆赶回了临安。见城门附近旌旗依旧,这才略略放下了心。但是回想起湖广的郦君玉,他的心又憋闷起来……郦君玉,他死了——绝对已经死了——自己给国家折损了一个栋梁之材!
刚刚赶到临安城门口的铁穆,自然绝对想不到,等待他的是什么。
留书告别
春天的阳光是最温润可爱的,如同那最美的白玉一样,润泽,盈盈的透着灵性。又像那最谦虚的君子,目光永远是那样柔和,将整个人,都笼罩在最和暖的世界里。偶尔也有风,但是那风是起着衬托作用的,衬托这冬阳的美好。不必太担心那风会怎样凌厉,因为今天的天气,唱主角的是太阳。
花园里的树叶已经冒芽了,偶尔有几片,已经在微风中招展着自己那幼嫩的身躯。那边有一株桃树,已经爆出了几个粉色的小花蕾;远远还看见屋角有一株梅花,那花已经稀疏了。
春天,到底已经来了。
荣兰轻轻抱起公子,来到了花园中的那个小亭子里。亭子里已经摆好躺椅,上面是厚厚的锦被;三面都已经围上屏风,只有东面留了一块,将阳光让进来。
孟丽君睁着眼睛,看荣兰毫不费力的将自己抱起放下,忍不住说话:“荣兰,我可万万没有想到你气力会这么大的。”
荣兰忍不住道:“你少说些话行不行?你也不想想,自己病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身子已经瘦得像根芦柴棒似的,还怪我气力大?好不容易挣回一条命来,你少说些话,好好养着。”说着话,轻轻给孟丽君盖上被子,又说话:“这么一阵子,你瘦了,连严妈妈也被你害瘦了!你看她,那日你醒了过来,她只说了一句:‘谢天谢地’就瘫倒在地上?还不是累着了?你再不好好养着,再胡思乱想,瞧我不揍你!”
孟丽君笑道:“是,我不说话。那日我醒来,你却是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一点惊喜的样子也没有,是不是我醒来早在你预料当中?还是根本没有将我这个公子放在心上,所以才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模样?”
荣兰啐了一口,道:“早该让你拔舌下地狱!叫你别说话,还偏偏要说话,还要说这么一篇伤人心的话!早在你不死不活的时候,我就应该卷了你的东西首饰离开,却偏偏看你可怜,一念之差,留了下来受你的气!悔不当初!”
孟丽君长长叹气,说道:“说真的,荣兰。昨日我看见你收拾东西,却看见了你包裹里放了一个瓶子,我没有见过的。我一时好奇,就下了地,打开来看了。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放这么一种东西?你这是为谁准备的呢,傻丫头?”说道“傻丫头”,声音却哽住了。
荣兰见孟丽君如此说,也哽咽道:“你那么一种状况,我不做些准备?我们是一块出来的,你一个人走了,我怎么回去向老爷交待?”
孟丽君笑了起来,眼睛里却是眼泪:“傻丫头!我跟你说过,你是自己的,不属于任何人的!你不是什么奴才,你是一个人,你应该对自己负责!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再有这些傻念头,记住了吗?”话说急了,气息又不顺畅了。荣兰忙过来帮忙。
主仆俩正说着闲话,却看见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荣兰笑道:“你的药又来了。你猜今天严妈妈给你准备的是什么药?”
孟丽君懒懒笑道:“我猜?我已经懒得猜了。反正严妈妈的本事比我强,我猜了三天都没有猜到,今日再猜,也猜不着的。”
正说着话,严李氏已经到了跟前,说道:“今日给公子准备的药,却恰恰是公子昨日说的。昨日小妇人回去一琢磨,觉得公子的药方子也是极好的。今日就用上了。前些日子不知道,公子原来也是杏林世家出身的么?”
荣兰急忙跑上去接过药,笑道:“严妈妈辛苦。我们公子,可不是什么杏林人家出身。她不过是爱看书,又记住了几个方子,前几日生活没有办法,试验了两回罢了。虽然没有看错病,那到底只是误打误撞撞着的,可不敢再妈妈面前摆显。”
严李氏笑:“没有见过小书童有这么伶牙俐齿的。你公子,在这医药上,也真有灵性。如不是你公子有当官中状元的能耐,我还真想收你公子作个弟子,传承我家父亲的衣钵。可惜,你公子身份高贵,又是皇孙殿下看重的人选,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小妇人即使想开这个口,也要想想会不会招人笑话。”
孟丽君不由大喜,说道:“严妈妈,您说的是笑话,还是真的?说真的,我还真想拜您为师,学习医药!”
严李氏却真料想不到了,惊诧地望着孟丽君:“公子,您这是说笑话么?您前途不可限量……”
孟丽君忍不住笑道:“严妈妈,您是知道我身份的。您那些前途不可限量的言语,都只好说给不知道内情的人听。做个好大夫,一直是我想要的。今日这么好的机会,我岂能错过?”挣扎着要起来道,“妈妈如果不嫌弃,我今日就行了拜师之礼!”
严李氏慌忙上前道:“公子如果有这份心,又何必说什么拜师不拜师之类的话语?公子不是俗人,那些俗礼,咱们就全部免了罢。等过几日公子的精神好了,我就将先父留下的两本书,都交给公子研习吧。”
孟丽君大喜,说道:“多谢妈妈。”
说了半天话,荣兰已经在催促了:“公子,快吃药了,药都凉了。这大冬天的,凉快起来可真快!”
孟丽君接过药,三口两口喝完,将碗交还给严李氏,目送严李氏离去。荣兰忍不住说话:“公子,您真打算学习医药?您不打算病好后就进京去辅佐殿下,寻找机遇?”
孟丽君微笑:“学习医药又怎么了?难道就低人一等了么?再说,多一样技艺,到时候就会多一次机遇啊……这次又到阎罗殿里逛了一圈,我的心啊,还真看开了……”
孟丽君这话,荣兰不是很明白,其实孟丽君也不打算说明白。有很多事情,这个世界的人都不会明白。
孟丽君已经明白,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能随心所欲——在这个空间完全封闭之前。这个空间完全封闭,还需要多少时间?三年?五年?
可是,自己真的希望这个空间完全封闭么?如果完全封闭……
那时,我到底还算不算一种存在?我又算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这种设想让孟丽君不寒而栗。
但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回来——在完全可以留在主空间的前提下,选择回来。
却看见前面又来了一个人影。孟丽君病中眼神不太好,却听荣兰笑道:“王将军又来了。不知带来了什么好消息?看她走路如此轻快,定然是有好事情。”
王长虹带来的消息,的确出乎孟丽君的意料。她万万料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如此之快。因为太子铁霖病重,铁骑下旨为儿子祈福;铁霖病中上表,请求皇帝废去其太子之位。当然,理由都是那些非常可笑的理由。铁骑如儿子所请,太子之位暂时悬空。
而与此同时,铁穆因为湖广事有功,被封为燕王。当然,与历朝历代不同,铁穆这个燕王,不过是一个封号而已。事实上,铁骑的几个儿子,全都封了王,却全都在京城里闲呆着,一个也没有到封地去。这也正常的,铁骑又没有毛病,怎么会将自己的儿子派到封地去,让儿子有做大的机会,给自己长子造成麻烦?封地上的钱粮事宜,也都是由朝廷委派的官员管理的,每年做好做坏送上一些,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事实上,铁骑的几个儿子,基本上还是靠朝廷的赏赐生活着。不过名义上尊贵而已。
虽然这个燕王只是一个名义,但是却也让孟丽君确定下来了:当今皇帝,是对铁穆抱有极大的希望的。铁穆湖广事情即使有功,也没有到可以封王的程度吧?这个王,就是铁骑为传位而作的铺垫。因为这样,铁穆就有了与其他叔叔抗衡的名分资本。
但是……为什么不直接定下铁穆的名分?要来一个燕王作过渡?直接定下个皇太孙的名分,不更简单?
孟丽君想不明白。但是她没有多担心。因为她认为自己已经摸准了皇帝的心意;而如今朝政大权,都还在皇帝手里;自己胡乱猜测,那是给自己找烦恼。
说着话,王长虹拿出了一个大盒子:“荣兰,接着。殿下从临安寄回来的东西,给你公子补身子用的。”荣兰接过,随口问道:“什么东西?分量好像很轻啊。”
王长虹笑道:“好贪心的小书童!这千年的老山参,你还嫌弃它轻?你可知道它的来历?是太子殿下生病,皇上赐下的东西,可惜却不对症。殿下就赶紧禀明皇上,将东西送到这里来了。这东西在路上,也不过是耽搁了五六天的工夫!”
孟丽君心中感激,听王长虹如数家珍般的介绍这山参的来历,心念又是微微一动。这山参的来历,王长虹本来是不应该知道的。如果是对一个下属,一个关系正常的下属,铁穆绝对不会这么没有分寸,什么话都说。
但是,铁穆说了。
是想借王长虹的口进一步笼络自己,还是……他与王长虹的关系,已经超过了自己的预料?
心中未免有一点酸涩。抛开乱七八糟的念头,微笑道:“荣兰,快收起来吧。明天交给严妈妈,咱们要好好享用。这殿下的心意,咱们也不能浪费了。”荣兰笑着,答应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