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七八里地方,便看见道路突然之间变得极其险峻。马,看样子是牵不上去了。而太阳,也已经落下去了。冬天的太阳的确落得早啊。孟丽君一面安慰着荣兰,一面却忍不住暗自埋怨自己:应该听山下人家劝告,在他们地方休息一宿,明天再来拜山。这样的天色,她们看来只好露宿野外了。
正在自怨自艾的时候,却看见了前面不远处,有灯光!有茅屋!有人!
两人牵着马匹,慢慢走近那灯光。是一家山村野店的模样。不过孟丽君知道能够在这里开店绝对不是什么纯粹的山野小民,多半便是菜园子母大虫一类的人物。如果与红狐王没有联系,能够在这里开店?开什么店?因此,还要小心。
小二笑容可掬地迎接上来:“两位住店?小店价格绝对公道……”
“不住店。”孟丽君说,“我要上山。上吹台山。请你们引见。”
“谁要上吹台山?”一个破锣一般的嗓子响了起来,掌柜出现了。“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不要命了?我们又怎么为你引见?”
“在下明州学生郦君玉,游学到此地,听说吹台山两位首领是豪侠之辈,特地前来求见,有些策略,想要献给首领。烦请通报。”孟丽君抱拳行礼——那是她第一生时候与各地强盗交往时候常用的礼节。不知道这个空间里这些礼节是否一样。
那掌柜也抱拳回礼:“既然如此,请解剑上山。再往上五里,自然有人接引。”
这么容易,孟丽君倒有些纳闷了。解下佩剑,交给掌柜;那小二就持了一个火把,带她们上路了。五里的路途倒也不长,很快就到。但是这个小二一路上一句话也不吭,倒是把她心里弄得忐忐忑忑的。
这是一家寻常猎户所居住的小茅屋。当小茅屋的主人走出来时候,孟丽君不禁心里暗暗喝了声彩:好汉子!
这汉子身上肌肉纠结,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的确是山间猎户的模样!但是依照孟丽君第一生的眼光,她明确可以看出,这个汉子的武功,已经到了相当高深的境界。他的外表让人相信他只有几斤蛮力——这样往往就可以让人忽视对他真正能力的审视!这样的人往往可以让一个麻痹大意的高手吃大亏!
那汉子看了孟丽君一眼:“你叫郦君玉?你这娘们一般的身子骨,也能够上山?”说着话,手便朝孟丽君的肩膀搭来。孟丽君感受到,他的大手上隐含着一股未发的内力。他在试探孟丽君的武功。
虽然知道这一点,却没有办法躲避。心有余而力不足。并且孟丽君即使有能力躲避也要装做没有能力的样子——如果告诉人家我有武功,那可能就麻烦得多。按照平凡人的心思,答应接见一个没有武力威胁的人应该比较容易一些。
但是红狐王不是普通人。也许他(她)的心思不一样。如果我显示出一定的能力说不定会使他更加感兴趣。孟丽君心思电转,叫道:“腹下两寸。”那个位置是他的破绽。
那汉子的手搭在孟丽君肩膀上:“你果然是一个游学的学生?你知道武功?”
“我不会武功。但是我看过许多书籍,知道怎么去看武功。所以,你可以告诉你上司,我不是没有用的人物。”孟丽君说着,声音里倒是有一丝不能够抑制的痛苦。那汉子的武功比她想象的要好。
那汉子收回了手,声音里有了一丝歉意:“对不住,我以为你是高手。”他的内力在孟丽君体内游走了一圈,自已知道孟丽君的斤两。
接下来五里路更加险峻了。加上时不时的山风呜呜作响,火把时不时左右摇曳,那领路的汉子虽然偶尔也说话,但是却有一张极不和善的脸庞——孟丽君是真有一丝紧张了。
这样过了五个关卡。孟丽君冷眼分辨,守关的人武功越来越高强,眼光也越来越精明。孟丽君想,如果我去做山大王,也不能够将自己的地盘设计得如此结实牢靠——幸好她们心里没有什么鬼,否则一定会给看破。
三更时分,她们站到了吹台山寨的寨门前。带路之人将她们领入了寨外一间普通的草房里,说:“四更升寨,五更演武。演武完毕,首领自会见你。”
勉强和衣睡了一会,孟丽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荣兰倒是肆无忌惮地达打着呼噜。站在窗前,透过那三角形的小小窗口,孟丽君看见了斜依在山边的一轮月亮。几乎全圆了的月亮。今天是什么时间了?孟丽君心里默默计算:十四?十五?十六?不记日记这么几天,就不能够计算日子了。云南的家里不知道怎么样了?母亲还好吗?不会急出病来吧?
孟丽君苦笑了一声。这么几天,就将这个文学空间当作自己的世界了。自己到底是需要一个家呀。任何人都需要一个家,精神的家。可是,那里真的能够成为自己的家吗?成为自己真正的精神依靠吗?
孟丽君不能够继续想下去。其实她很清楚,这个世界里,并没有自己真正的精神依靠。母亲与嫂嫂都是唯夫命是从的;荣兰只是盲目地跟从着自己;铁穆,刘真他们需要的不过是自己的才能;李玉飞,也许是朋友吧?但是,假如自己与铁穆起冲突的话,他铁定是站在主子这一边的。皇甫家?一纸婚姻能够做什么保证?
突然之间,孟丽君渴望起与红狐王的见面了。如果他是女子;如果她就是卫勇娥;那么,这样不让须眉的女子,一定会与自己有共同语言的。
正在浮想联翩的时候,孟丽君听到了联营吹角。四更,升帐了。孟丽君打开了门,向山寨里面望去。营寨的大门没有打开,孟丽君看不到什么。守卫哨兵笔挺地站着,他没有阻拦孟丽君的行动。
孟丽君听到——熹微的晨光之下,天地似乎震撼了起来;无数纷沓而整齐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会聚到离她约莫三四里路的一块空地上;然后她听见了演武的兵刃声、整齐的呼喝声。凭借她的耳力,她知道,这里一起演武的人马,起码有三万人!
而且听这声音,孟丽君知道,这里三万人马,都是精兵!
如果铁穆有了这三万人马,湖广的事情将不在话下!
荣兰也已经醒来,睡眼朦胧地站在孟丽君身边。
囫囵吃了一点守卫送来的早饭,孟丽君整理了一下衣冠。便听见有声音传来:“大王召见昨日求见的书生郦君玉!”
跟手持兵戈的士兵走进寨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兵刃在晨光里闪着寒光。士兵的身躯都是笔挺的,与孟丽君前世看见的兵痞大不相同。果然是将门出英才!红狐王,名不虚传!
在一片兵戈的交错声中,孟丽君走进了聚义厅。看见了坐在大交椅上的红狐王——一个红色狐狸面具,一件红色的盔甲——唯一可见的,就是面具后面那凌厉的目光。
孟丽君走上前,拱手:“明州学生郦君玉,见过大王。”
孟丽君的傲慢无礼激怒了旁边的一个将领:“见我家大王,为何不跪?”
“郦君玉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却也不能够随便跪不忠不仁不智不孝更兼没有胆量之之人。”孟丽君淡淡说道,着意要激怒这红狐王。她要看看她的真面目,是否真是女子?
“你倒说说,我如何不忠不仁不智不孝了?又怎么没有胆量了?”红狐王说话了,声音很是低沉,但是低沉中总包含着一种别扭的味道——似乎是故意压低了嗓子。
孟丽君浅浅一笑,说道:“你果然要知道吗?不忠是不消说了。如今湖广形势,旱灾严重,饿殍遍野;你明明有能力去帮助更多的人,却只为了发展自己的力量,而至湖广百姓不顾。这如何可以算是仁?占据险要之地,就树起反旗;凭借几万人马,就妄想逐鹿天下。殊不知朝廷实力,岂可轻乎?早树反旗,早招注意,早招围剿。这自寻死路之举,如何能够算得上智?至于孝道,我也不说了,你如果有父母,想必还在受苦吧?你却在这山寨之上称王称霸,自己享受,浑不念父母的一点忠义之心。门楣为你蒙羞,却还在这里自鸣得意!”
孟丽君一口气说完,浑不顾旁边一片刀剑出鞘的声音,任凭一把刀架上脖子,只是静静等待红狐王反应。果不其然,红狐王挥手,众人刀剑归鞘。听红狐王大笑说道:“那你又说说,我又如何没有胆量了?”
孟丽君冷笑道:“何必我说,谁人不知?红狐王从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恐怕别人嘲笑男生女相!据说你的相貌,比学生还要柔弱十倍!”
这话激起了更大的反响。当下就有小兵冲上来,要将孟丽君拖下去。孟丽君笑道:“红狐王好大名声,却原来也是一个以势压人之徒。”
红狐王终于发怒了,却不是冲孟丽君来的。对动过手的众小兵道:“自己下去,各领三十军杖。”对孟丽君道:“如何?”孟丽君不由颔首。
红狐王大声笑道:“你却有点意思。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有什么计策要献给我?”
竟然不生气!孟丽君道:“望大王摒退左右。”
眼见众人都退下,那红狐王又问:“你是什么人?”
孟丽君笑道:“大王不曾听说过礼贤下士的说法?大王连真面目也不愿意显露,如何让学生心甘情愿将话说出来?学生身份,可以告诉大王,我本来只是一个明州的游学学生。听说了大王事迹,不免想起一个人来,所以自作主张,前来求见!”
“你想起什么人来?”红狐王走下了交椅。
“失陷在安南的一位将军,姓卫。”
“你与他是什么关系?”红狐王的声音微微有点变了,声音尖利了一些,也清脆了一些。
“没有关系。不过是素来仰慕其忠勇而已。我不过是一介书生,怎么可能结识这位大人?”
“云南那姓卫的将军,据说已经是叛国投敌之人,你怎么说其忠勇?”红狐王声音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叛国投敌?”孟丽君摇头,“以为红狐王不同凡响,谁知道竟然是这样不分是非的人!看来,我竟然是错了!如此见识,还妄图逐鹿天下?就当学生没有来过吧,请派人送学生下山!”
红狐王道:“你以为这吹台山是你家菜园,要上就上,要走就走?”声音凌厉起来,孟丽君听到了四周兵戈响动。
双星聚会
厅中气氛似乎已经凝滞。
孟丽君淡淡说道:“你如果要留下我的性命,那就留下吧。我上山本来就是与上天打了一个赌,赌博你的真正身份,是不是忠良之后。因为不忍看忠良之后沦落草莽,所以冒险前来。既然赌输了,就没有打算活着下山去。”
红狐王看了孟丽君良久,孟丽君坚毅沉稳表情终于让她下定了决心:“你猜对了,我是我父亲的儿子。你既然冒险上山,想必是有话语要教导我。”她摘掉了面具。果然是一张很秀丽的女子面孔,只不过比孟丽君的外貌更加英气,更加不容易让人怀疑她是女子。不过孟丽君看多了现代的乱七八糟的肥皂剧,见多了女扮男装的戏码,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孟丽君长长松了一口气。“卫公子以诚待我,学生也应该实言相告:学生本来是一个游学学生,三日前做了钦差铁穆殿下的谋士。今日之来,就是想要劝说公子以国为重,以民为重,以家为重,归顺皇孙殿下。”
卫勇娥冷冷地笑了起来:“你似乎是在说笑话。你是来戏弄我吗?”
“卫公子本来就是个英雄,为什么见事情如此不明白?不错,卫公子现在是非常有能耐,如果真打下山去,恐怕要取湖广一地也非常容易。但是卫公子明白,为什么公子反旗已举了这么久,朝廷还没有反应,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朝廷正在对安南用兵,无暇理会这里;第二是公子没有下山,官兵围剿并非易事;第三是湖广发生饥荒,粮草有问题。但是公子如果真正下山攻城略地,朝廷一定会与安南和谈,暂熄烽火,先来对付公子。以朝廷的实力,如果真要取了公子,还不是易事?换句话说,即使公子取胜,实力也一定大损。公子即使勉强杀到边境,恐怕没有办法与安南作战救出父亲。再说卫将军是忠义之人,听说公子如此行事,岂不生气?恐怕不等公子去救他,他就先自尽以谢朝廷了。再说,卫公子即使救出了父亲,却也将卫将军与皇甫将军的罪名坐实了,在也没有昭雪的机会。这样两位将军将会生不如死。另外再加一条,这样做,你可有机会去报复那诬陷忠良的恶人?那一家人害你一家如此,你不想报仇吗?”
孟丽君歇了一口气,继续说话:“如今却有这样的机会。皇孙殿下并非见事不明白之人,前几日我与他议论皇甫将军一事,他也说:皇甫将军不见得是真正叛国投敌。如今殿下正是需要用人之际,公子去投奔于他,立下功劳,然后宛转要求带兵去平定安南战事,殿下定会帮助公子达成所愿。退一步来讲,殿下这件事情即使帮不上什么忙,公子这一次被招安,朝廷也一定会用官爵来封赏。如果能够步入仕途而且安南战事不息,公子还怕找不到机会?”
卫勇娥看着孟丽君:“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呢?我接到的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