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碧游简短地吩咐道:“南风跟我回府,习习送青青回医庐。”
木南风要过来带我施轻功回去,我却下意识地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这边的手紧紧攥住了温碧游的衣袖。
木南风的手于是在半空中转了个弯,接过了白云瑞。
温碧游揽住我,跟在他们后面,纵跃回去。
原来我这么记仇,仍旧排斥木南风。
……
第一次看到白云瑞这么虚弱。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紧紧闭着,脸色蜡黄,嘴唇发白,不停冒着虚汗。胸口有个刀伤,有点发炎溃烂。
木南风说,是这个伤口大,然后过瘴气林的时候,侵进了瘴毒。
一直医治了半天,白云瑞还是昏迷着没有醒来。我着急得要命。
温碧游见我坐立不安,就问木南风:“谷里有不少灵药,难道就没有对症的吗?”
木南风沉吟着说:“少谷主这么一说,我倒是想了起来,谷主赐给少谷主的永久避瘴毒的药丸里的成分或许有用,只是太过于珍惜,不见得能凑的全。”
药丸?不就是我吃的那颗药丸吗?
我接口问:“吃掉了还有用吗?”
木南风看着我略略惊诧,我赶忙又加了一句说明白自己的意思:“我是说,假如吃掉了,但是有吃掉药丸的人的血做药引的话,有没有用?”
木南风很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的确,理论上来讲,吃掉药丸的人体内血液中会多少含有药丸的成分,可是我们并不确切知道浓度是多少,而且用多少之后能有效果,难不成要将吃药之人的血放干才成?”
“绝对不行!”温碧游第一次恶狠狠地盯着我下了命令,“我会想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这种不一定成不成的事情,绝对不能鲁莽去做!”
他的面色太过于严肃,言辞太过于激烈,我竟然有点害怕的感觉,不由自主地苍白着脸色点了点头。
他见我着急又恐慌的神色,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了些,就稍微缓了缓说:“你在这里好好照顾他,别的不用你操心,知道吗?”
见我认真地点了点头,他才不再死盯着我。
一只灰色的信鸽,在这个时候飞进了窗子,温碧游神色凝重起来,木南风也满面担忧地问了一句:“夜巡鸽?难道出了什么事?”
温碧游看看我,又看看床上的白云瑞。
我再次点点头,他才招呼着木南风一起出了屋子,想是去处理夜巡鸽带回来的情报去了。
难道这么隐秘的山谷,真的会被朝廷发现吗?我心里惴惴不安,而我全身心依赖的白云瑞,现在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我实在是很难想象,他这么严重的外伤感染还发着烧,怎么能装的那么若无其事,甚至还喜笑颜开……
这家伙,难道认为自己是钢铁做的吗?
我忍不住冲着床上的他不满地嘟囔了一句:“逞什么能啊?你以为你王进喜啊?身体不舒服,为什么要死扛着?难道就只有你会担心别人,别人就不会担心你吗?”
“呕口血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现在身子里的血比你多多了,你都流了多少血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那心结都多少年了,还差这一天半晌的吗?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本来就想说一句算了的,结果越说越生气。
床上的白云瑞嘴唇紫白,对我说的话毫无反应。
我含着泪四下找找,终于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不过,为什么只有剪刀啊?虽然看上去比较锋利……
就不能有把水果刀吗?这得多疼啊……
白云瑞,等你好了,看你怎么还我人情!
臭嘴!你倒是不肯吃苦的药丸,吃了好东西了,现在要嘴债血偿了……
呃……果然第一下子没划开……真吓人,手都哆嗦了……
第二下,使劲……
终于出血了,疼痛的感觉让我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我将手腕凑到白云瑞嘴边,血缓缓地滴落到他嘴里……
喝吧,好起来就行,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应该有用的,多少总有点依据的,木南风不也说了么……
你快点好啊,白云瑞,真的好疼。
特别是用剪刀划,一下子划不开口子的时候,疼得钻心……
……
屋门开了,我惊慌地从床边站起来,拿个毛巾给白云瑞擦嘴。
温碧游一把揪住我的手腕,阴沉着脸,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息:“别藏了,血腥味门外就闻到了!”
“我,只是不小心,呵呵……”我小声的解释着。
木南风也跟着进来了,递给温碧游一块包扎伤口用的白绡。
温碧游冷着脸将我的手腕包扎好,没再看我,而是转身向着门外说:“给我看好了她。”
“是。”习习的声音。
“将我刚才点到名字的人带到院里集合。”温碧游继续说。
“是。”居然是原管家蔡叔的声音。
“我要出谷,处理些事情。南风会全力治疗云瑞,你放心,他没有生命危险,瘴毒我们早有研究,虽然造成感染侵入体内麻烦了些,但肯定是可以治好的,只是需要时间揣摩配药比例等等,你千万不许跟着添乱,听到没有?”
温碧游郑郑重重地嘱咐我。
我不理会他那个茬,只是反问了一句:“那个巡夜鸽到底带回了什么消息?”
“这个不用你管,是谷里的事情,你照顾好他就行了。”他看一眼白云瑞。
“你骗人。我要知道真相,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
“你就怎样?!”温碧游大声一吼,我觉得窗棂里都被震动了,心里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温润如玉的他,居然也会这么暴躁不安。
“夕颜,夕颜……”床上的白云瑞似乎感知了我的不安,迷乱地叫着我的名字,我赶到床前,握住他的手,连声说着:“我在,我在,在呢,云瑞,我在。”
他渐渐安静下来。
我再回头的时候。
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温碧游,木南风,习习,蔡叔,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望向床上的白云瑞,将脸贴到被子上,哽咽着说:“云瑞,求你了,快点好起来,我真的很害怕……”
月亮谷(7)
白云瑞这一病倒,居然一直昏迷,偶尔恢复些意识,但就是不能完全清醒,算算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而温碧游,也出谷一个多月了。
谷中日日有信鸽传回消息,只是习习却不肯将消息透露给我,说少谷主吩咐的,情况可以控制,不用我来操心,只专心照顾白云瑞就好。
看着白云瑞一直在床上昏睡,看着木南风几乎一天一个方子的来试着分解入体的瘴毒,我的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里,也实在是无暇顾及其他。
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不担心,每次看到信鸽飞过,无论是飞进的还是飞出的,我的眼皮就一阵乱跳,然后就会跑去问习习一遍:“你不告诉我外面的具体消息我不勉强,你告诉我,碧游哥哥他是否安好?”
每次都是看着习习重重点头并且再三保证后,我才肯离开。信鸽一日不落地进出谷中,我就一日不落地重复着问题,好在习习也从不厌烦地一遍遍地跟我保证。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事情因我而起,而我能做的,竟然就只有躲起来,让被我牵累的人,去替我遮挡风和雨,去化解仇和怨。每当想起这些,在担心、沮丧、懊恼之外,总会再添上许多的纠结。
那日,木南风给白云瑞诊断完后,看着我说:“为了解开你以前心中积累的纠结,白云瑞隐瞒伤病导致如今状况,少谷主亲自求他从不肯求的人来参与帮忙,好容易解开心结了,你现在是又要添上新的去吗?”
我满腔凄凉,这段日子,心力憔悴之下,说话声音也低沉了许多,听他这么说,只是无奈地苦苦一笑说:“你能了解我的感受吗?外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或许那个我一直拖累了若干年无以为报的恩人,现在正为了我明里暗里的跟王府作对,甚至是违抗朝廷,那是朝廷啊,代表什么?代表一个不当,就可能万劫不复,甚至是株连九族。而我,只能躲在他的羽翼下苟活求生,我有时候做梦,都是梦到他背后插着羽箭,却仍旧对着在他前方的我微笑说话。我,我不配,我何德何能,让他做到如此地步?我跟他,非亲非故,他何苦如此?若是他有个万一,我又有何脸面独活?云瑞,他还昏迷不醒,我,真真是个灾星。”
木南风看着心碎神伤的我,久久不语。
因为山洞事件,我们一直有隔膜,我心中有怨,但知道他居然斩下手掌以求心安之后,心里又存了若干的同情。而他呢,心中有愧,知道我心中对他不可能没有芥蒂,因此平日里能不见就不见,见面了能不往这边看就不往这边看。
最近因为他要给白云瑞诊治,而我又在照顾白云瑞,碰面的机会就多了些,但是也一直是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最多等他施完针用完药后,我没有表情地问上两句情况,他一本正经地回答两句。像现在这种,他直直看着我,并且久久不移开视线的情况,惶不多见。
我心中奇怪,但却并不害怕,抬头也看着他。
他收拾了药箱,抬头看着我,手臂一伸,做了个“请移步”的手势。
我看看床上的白云瑞,跟在他身后,慢慢走出了房间。
到了外厅,酸枣木红漆桌旁,他在一侧的梨花圈椅上落了座,我知道他必是有事,或者是有话说,就过去坐到了另一边。
他自药箱中掏出一个银白色软缎长方形垫子来,我知道那是垫着诊脉用的,就自动伸出胳膊,将手腕搭了上去。
他伸手过来,却并不诊脉,直接将我的袖子撸了上去,袖子宽大,竟然一撸直到肩膀。
整条手臂暴露在了空气中,更要紧的是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下,我惊诧莫名,连忙将肩上的袖子往下扯。心中羞怒至极,蓦地从桌前站起,看着他低喝:“你要做什么?”
他也站起身来,继续朝我伸出手。我下意识地扭头就往白云瑞所在的房间里跑。
刚跑得两步,后头,木南风忽然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我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他,他笑着说:“你莫怕,这只手很有用,我还是要好好保留着的,绝不会伤害你的。”
我看着他坦荡荡的神色,忽然觉得似乎是自己神经质了些,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谁叫他是有前科的人呢!
我有点赧然,但现在也不是害羞的时候,于是,我抬头问他:“那你方才,是要做什么啊?”
他看着我的眼中竟然有一丝不忍和难过,听到我问,就坦白说道:“方才,你那胳膊,还叫胳膊吗?”
我右手紧紧地捂住了左臂的衣袖,抬眼冷冷地看着他。
木南风淡淡瞄了我衣袖一眼说:“刚才都看到了,再遮也遮不住了,怎么?他昏迷了30多天,你就割了30多刀?这事儿真不像是你这种喝药都怕苦的人能干得出来的啊。”
我松开袖子,嘴里说着:“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管?看你瘦巴巴的样子,再不管你,你就把血放干了!”他冷哼一声道,“你脑子是怎么长的啊?一点药理不懂,就擅作决定,难道多喂血他就能醒吗?”
我仍旧是梗着脖子,不理他那一套,嘴硬道:“我愿意,跟你说了,你不要管,也不要去跟习习多嘴。”
告诉了习习,就基本等于告诉了温碧游,我不想他再为了我这边而分心。
木南风并无不悦,他叹口气说:“你不要再擅自取血了,其实要知道你有这种勇气的话,我就采血了,这样配药施针,他既能好得快,你也不必弄来一手臂的伤痕累累,这哪像女孩子的手臂啊?更不像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子的手臂,人不都说是玉臂如藕,你这倒好了,整个一碎藕节了!”
我淡淡道:“你要是想这么说来打击我就不必了,容貌美丑我根本不在乎,更何况一条手臂?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只要他能醒过来,我在所不惜。”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木南风看向我的目光中闪烁着隐约的光华,他问了一句:“你刚才往屋里跑什么?要是觉得危险,不应该往外面跑吗?”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仍旧愣愣地回答说:“因为云瑞在里面。”
“呵呵,你指望一个昏迷着的人来保护你?”他笑问。
“嗯。”我理所当然地点头说,“我相信他。如果我有危险,他一定会知道的。”
木南风又坐回了椅子说:“以前,我只道是少谷主看到了比青青要貌美许多的姑娘,因此不愿意娶她,又或者是不满意父母安排的婚姻,放荡几年收心了,总还会和青青在一起。出谷见了你之后,我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