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只要我行得正坐得端,他想必是不会胡思乱想的,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眼下,应该担心的似乎还是“菊花赛诗会”的问题,骨子里那股争强好胜的基因再一次蠢蠢欲动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在现代的时候,在跟着父母捡垃圾的时候,在被同龄人嘲笑和嫌弃的时候,骨子里就会翻涌着这样的情愫,我要比他们强,将来我一定要比他们强,我要站到一个他们难以企及的高度,不再接受他们垂怜或者鄙夷的目光,我要成为他们仰望的所在。
在这样情愫的作用下,我发狠地学习,先是得到了老师的认可和喜爱,接着得到了同学们的尊重,但是这是在中小学的时候。到了大学之后,似乎还玩命儿学习的人就成为了一种异类,自己的言行举止,背后总会有不以为然的议论声。
这个时候,我忽然又想起了方扬老师。
不知道他和沈姑娘怎么样了。
我越来越像一个古代人,相信沈姑娘好转之后,也在赞叹和惊诧之后,逐步接受和适应了新时代了吧。
对于女人来说,还是在文明社会里比较幸福。
但是,我看看仍旧在一脸担心看着我的白云瑞,同样觉得很幸福。
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时候,白云瑞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夕颜,你早点睡,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哦?什么人?你在凉州城的朋友吗?”我问。
“你去了就知道了啊,嘿嘿。”他还跟我卖关子。
我想了想有点为难地说:“我明天还准备走访一下凉州城里养菊的人呢!”
“我带你去看的就是一位养菊的人,”白云瑞继续得意地说,“要是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就白白说喜欢你了。”
我听了心里自然是高兴的,我摸摸颈中一直带着的血玉玛瑙扳指,问他:“白云瑞,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啊?”
“当然可以啊,”白云瑞故意答应得很利落,接着说,“不过有一个条件。”
他从地铺上坐起来看着我说:“夕颜,你要跟我说你也好喜欢我。”
我当然不上当了,转移话题说:“那你得先告诉我带我去见什么人?”
他这次倒没有搪塞,正儿八经地说:“人称菊隐的刘蒙泉。”
“刘蒙泉?”我惊问,“著有《菊谱》的刘蒙泉?”
白云瑞却更加吃惊,他愣怔地看着我,半晌没说话。
“到底是不是那个刘蒙泉啊?”我有点着急地问。
他终于回话了,他说的是:“夕颜,你怎么知道他打算写《菊谱》?”
……
菊花赛诗会(2)
呃……
虽然我没有说明白为什么知道刘蒙泉要写《菊谱》,好在白云瑞也没有追问,他最后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了一句:“这些都无所谓啦。夕颜快点睡,明天起早哦。”
就这么一句话,让我想起第一次受到苗青青袭击之前回忆往事的时候,我思索着如何开口告诉他们穿越这回事,也是他当先站起来笑着走开说:“这种事,无所谓啦!”
我忽然觉得,也许我喜欢的正是白云瑞这一点,对我的信任。
也许是太累了,我舒心地沉睡了过去。第二天一大早,闻到了粥的甜香才睁开了眼睛。
白云瑞在外间的桌子那里招呼着我快去趁热吃饭,然后我们要赶早出门。
想到今天要去见个爱菊的高人,我琢磨了一下衣着打扮,顺口喊了一声:“嗯,我换好衣服就来。”
参加菊花会之前,白云瑞带我去买过新衣服,制衣店的老板还根据我的要求给我做了些改动。
虽说已经到了夏末秋初,但是南方的天气依然是炎热逼人。最后我选了一身湖水碧的真丝裙衫,领、袖、襟的部分都绣有织锦墨绿金丝花朵形状的边边,考虑到要走路很远,特意换了软缎翘头锦鞋。
洗了把脸之后,先去吃饭。喝粥的时候,白云瑞笑道:“夕颜,你这样穿好美,只是……”
他犹疑不言,我担心仪容不整得罪爱菊的高人雅士刘蒙泉,赶紧问他:“可是什么啊?”
“可是,你头发好乱啊!”他笑嘻嘻地指着说。
我睡觉向来不老实,这发质还好呢,虽乱却柔顺,稍微梳理便可以了。哪像在现代的时候吹染烫过,每次醒来的时候,头发就跟杂草窝似的。
几口吃完,我回到梳妆镜前,仔细地梳好了头发。仿照刘亦菲的小龙女造型挽了上面的头发,其余的散垂到腰部,我也没什么首饰,好在这个发型也不需要繁复的首饰,最后翻出来以前买的几朵雏菊的黄色小绒花,想着这倒是应景讨喜,就并排簪到了脑后。
这边的胭脂水粉之类的,油腻重彩,实在是不敢恭维,我仗着年幼皮肤好,一直是一张素脸,脂粉不施,这样倒很是节约时间。
出门后,白云瑞带着我一路往城东行去。
眼见着再走就见到城门口了,他还是脚步不停,我停下来问道:“再走就要出城了,他在城外吗?”
“怎么累了么?”白云瑞回头说,“该给你叫辆轿子的,也省得这些人的眼珠子老往你身上瞅。”
“别胡说了,我怎么没看见啊。”我掏出手绢擦擦汗问他,“刘蒙泉是不是在城外啊?”
“嗯,你当然看不见了,你现在眼里心里啊就想着见刘蒙泉。”白云瑞哼哼两声道,“他啊住在城东的山上。”
我点点头自言自语说:“嗯,隐士一般都住在山里,俗人才住城里呢。”
白云瑞未置可否。
到了山脚下的时候,白云瑞带我去一处高坡指指远处的山腰上的草庐说:“看,就在那!”
我看了郁闷地说:“在那就走好了,都这么累了,你干吗还拖着我爬到高坡上来啊,真是浪费体力。”
他忽然邪邪地笑笑说:“我上来看看周围有没有人。”
我看看四周说:“没什么人。你要干什么?哎呀……”
随着一声惊呼,我已被他半搂半抱地腾空而起。
快到草庐的时候,白云瑞将我轻轻放下来。我实在不习惯这种武侠式的交通方式,等到脚踏实地的时候还是有点脚软头晕。
白云瑞拿出水壶来,我靠着一棵垂柳,喝了几口,才感觉好些,喝水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这里的垂柳刚好是五棵,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
再行上几步,草庐已经近在眼前,白云瑞老远就招呼道:“菊隐老头在不在啊?”
我扯扯他衣袖,他却对我摇摇头,接着喊道:“菊隐老头在不在啊?”
有个小童从草庐后面探出头来说:“爷爷说了,女客请到花圃,姓白的那个,直接赶走。”
我听了,再瞅瞅白云瑞难得赧然的样子,不禁莞尔。
白云瑞小声嘟囔道:“真小气,不就是踩坏过你一株菊苗吗?也不是故意的。”不过他却大声对着那小童说,“跟你爷爷说,要是姓白的带了个仙女来,能不能通融通融?”
小童还真的回转身去传话了,我觉得好有意思,心情变得轻松起来,对于什么“菊花赛诗会”的担忧也暂时放到了一边。
不多会儿的功夫,小童又出现在草庐边,仍旧是探头探脑的,倒是没有立刻说话。
白云瑞奇道:“你这次怎的安静了?你爷爷怎么说啊?”
小童俏脸一红鼓起勇气说:“我爷爷说,这仙女要是能给我做媳妇儿,就饶了白云瑞。”
我看看那小童,忍不住大声笑起来,边笑边看白云瑞,想看看他怎么办。
没想到白云瑞也笑起来,笑着笑着一晃身就到了小童身边,把他捉了起来举到半空说:“行啊小子,敢跟你白阿叔抢媳妇儿了?!”
小童连连讨饶,白云瑞接着大喊道:“菊隐老头快出来,不然你这小孙儿我可就带走了啊!”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白云瑞,你哪像个世家公子啊?简直就是个山中草寇,还跑我这里掳人来了?”
我快步走到白云瑞身边,那小童眼巴巴地瞅着我,我伸手将他从白云瑞的魔爪中解救出来,他却顺势抱住了我脖子,出其不意“叭”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在我愣神的功夫快步滑了下去跑到他爷爷身后。
白云瑞恨恨地说了一句:“好小子,等我再抓住你的!”
那小童从爷爷身后探出头来说:“白阿叔,嘿嘿,你媳妇儿我亲了,我媳妇儿还不知道在哪呢,这个茬儿你是找不回来喽!”
气得白云瑞连连跳脚。
我看向眼前这个因《菊谱》而青史留名的刘蒙泉,他一身粗布衣衫,高挽着裤腿,肩上荷着一柄花锄,大约四十左右年纪,虽然五官平平,但是身正腰直,目光如炬,自透出一股隐士的气质来。
此刻,他见白云瑞被孙子气到,为他报了菊苗之仇,心中高兴起来,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抚着那小童的头,颇有赞赏之意。
此举更是让白云瑞有点火大,他竟然急中生智想出了应对之词,笑嘻嘻地对着那小童说:“臭小子,你的臭婆娘我才不希得搭理呢!你倒是说说,你倒是实话实说,你还能找到像我家娘子这般的媳妇儿吗?”
结果白云瑞还是没斗过那小童,因为他眨巴眨巴眼睛居然说道:“能找到。”
“嗯?”随着白云瑞的疑问,我和菊隐也忍不住想听听他下面的说法。
那小童得意洋洋地说道:“真笨,你们的女儿啊!想想就只有更美,不会丑的。难不成你认为自己以后会生一个丑八怪女儿?”
“哈哈哈哈哈!”菊隐听完畅快地大笑起来。
这个小鬼,真是个人精儿!
菊花赛诗会(3)
菊隐刘蒙泉的草庐名曰九华居。九华是菊花的别名。
菊隐将我们让进屋子,小童很乖巧地捧了茶壶出来,在一边为我们沏菊花茶。
递茶给白云瑞的时候,白云瑞哼了一声不接,斜斜眼说:“这个女婿我看不上,不喝。”
小童儿笑嘻嘻地也不再接话茬,径自将茶盏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菊隐端起茶盏轻轻吹去上面的花瓣,慢慢啜了一口,看着我问:“这位就是沈府的夕颜姑娘吧?”
“劳先生动问,正是夕颜有事拜上。”我恭恭敬敬地回答。
菊隐看看白云瑞说:“可惜了仙女似的人物了。”
白云瑞听到这些并没有不高兴,他也喝了口茶说:“菊花赛诗会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菊隐捋了捋胡子点点头说:“略有耳闻。”
“是要跟温家争回眉望雪吗?”小童儿插话问道。
“不一定是回眉望雪,哪一本都行。我只是听说温家夫人并不懂培育菊花,所以为那些珍本可惜而已。还有就是帮下陶老丈,他也为那些菊花珍本惋惜不已。”我回着童儿的话,也说给菊隐听。
“那么到我这里的目的是?”菊隐问着我眼睛却看着白云瑞。
我抢在白云瑞之前开口说:“体验生活。体验山中种菊的生活。没亲手培育过菊花,只是空谈理论的话,空洞贫瘠不切实际。赛诗会不日即将举行,若说要在这七日内苦读诗书提高文采那是枉然,但赛诗会虽名为赛诗,实质比的却是对菊花的各方面认知,而奖品也是珍本菊花。因此夕颜不想舍本逐末,又幸得和菊隐先生相识,因此斗胆请求先生收留数日,让夕颜可以随先生左右,与菊花亲近。”
菊隐听了我的话闭目微笑不言,白云瑞有些着急地问:“菊隐老头,行不行给句话啊?”
小童儿撇撇嘴说:“白阿叔,你真的很笨啊!不阻止不就是默认吗?”
菊隐敲了一下孙儿的头,小童儿哎呀一声抱着头跳着逃到一旁。
我笑笑说:“多谢先生。”
菊隐看看白云瑞说:“也罢。不过我呢就是会侍弄菊花,是没什么知识可传授的,你要待着就随你好了。”
我再次点头施礼说:“多谢先生。”
菊隐虽然的确是不言不语照旧侍弄他的菊花,但是也不妨碍我跟着看、学、问。只要我有疑问,问的是他觉得还算有深度的问题,他就会回答。
小童儿现在天天跟着我,不再缠着他爷爷了,而白云瑞则成了给我们沏茶倒水,劈柴做饭的人。
从小童儿的口中我也学到了不少知识,这孩子一生下来就跟菊花结下不解之缘。爹娘因菊花相识相恋生下他,取名刘南山。
自然是为这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了。”
而之所以这样认定,是因为刘南山还有个孪生的姐姐,跟随爹娘一起生活,姐姐的名字叫做刘东篱。
看来这一家子都是五柳先生陶渊明陶令盟的忠实粉丝。
不过同样酷爱菊花的南山的爹娘却与爷爷栽培菊花渐渐有了分歧,菊隐主张原始传统的土地栽培,认为有了无限制的自然母亲的滋养,菊花才始终保持那种山野清香,不落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