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我赫然望向腕上的链子,果然左手的印鉴上刻着“月亮谷温家印”,另一只手的扳指上也有铭文写着“云南白府”。
我的家
远远看到个个楼的时候,先是看到了门前的两盏红灯笼。
灯笼早已经换了不知几次了,现在的灯笼是簇新的,只是灯笼上仍旧是一只上面写着一个“个”字。
我记得当初绿月问我写“沈府”好不好时,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第一,这小楼称不上什么府,第二我记得沈括府里的灯笼上写的就是沈府,我不想离开一个沈府,再进一个沈府。
最后我决定在灯笼上一边写一个“个”字,加上中间的主楼本身,就是“个个楼”,所谓个个,也就是竹字拆开而已。
但是让我震惊的不是灯笼本身,是我发现院子里的竹子篱笆上爬满了常青藤类的植物,开着细碎的小花。院子中间砌了一条鹅卵石的路,院子左侧开出了四个小菜畦,种着些应季的蔬菜,院子的右侧则养着很多只大鹅,慵懒地在小竹篱笆里散着步。
二楼的屋檐下,也挂起了一排红色的小灯笼。
我走到院门口时,头上包着青色布巾的绿月正端着剁好的菜叶子出来喂鹅。她看到门前的这一行人,愣住了。
目光逡巡来去几次之后,落在了我身上。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小姐?”
我觉得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好半晌才压下去那种感觉,我点点头,强迫嘴边牵出一个最好看的微笑,也喊了一声:“绿月!”
她立刻非常开心地笑起来,扔掉菜叶子跑过来,到我跟前的时候又犹豫着停下了脚步,我上前两步,抱住了她。
她不再迟疑,也抱住我,眼泪掉了下来,嘴里说着:“还好,还好,只是四年,四年你就回来了。”
我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埋怨她说:“当初让你跟着走,你不走。”
她轻轻松开我说:“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能走,我得帮小姐看着家。小姐无论走到哪里,心里都有底,知道茅山这里有你的家,家里有绿月给你看着呢!”
说着,她拉起我的手指向这里那里的说:“小姐,你看,你看,这几年我把咱们以前说的那些都做出来了,你看,你不是说院子的篱笆上要有青藤才好看吗?你看好看吗?还有,你不是说,咱家要有自己种的绿色蔬菜吗?你看都是绿色的!别的色儿的我都没种!你说院子中间铺一条鹅卵石的路,你看是不是这样子的?小姐,你真神,你说每天早晨在上面走半个时辰,一天干活都不累,是真的呢!我就天天走!你还说过,咱家里要养上一群鹅才有情趣,你看你看这鹅肥不肥啊?”
说到这里绿月自己又笑了起来说:“它们啊,天天吃鱼,还吃绿色蔬菜,不肥才怪。”
她边说边笑,我边听边流泪。
白云瑞叹口气说:“绿月丫头,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丫头!不过,丫头你是不是应该把大家都请进去再跟你家小姐叙旧啊?”
绿月这才醒过神来,赶忙过来一一见礼:“绿月见过白公子,温公子,清灵姑娘。刚才绿月多有怠慢,请大家莫要见怪。诸位,请进。”
我站在一旁看着,心里有那么多的高兴,这些高兴不知道为什么统统化成了泪水来表达,我边流泪边微笑着,四年以来,还是觉得这一刻生活得最温馨最踏实最幸福。
白云瑞当先向楼里走去,经过我时说:“好夕颜,不哭了,变丑了,进楼吧。”
我点点头,然后等着随后跟上来的清灵姐姐和绿月。
温碧游本来是走在最后面的,此时加快几步也跟上了清灵和绿月,三人并肩走过来。
我就再次稍稍落后了一步,走在最后面进楼去。
绿月跑了两步给白云瑞开门卷帘,清灵也跟着进去了,温碧游走到门口又回转身来。
我也停住,问道:“怎么了,碧游哥哥?”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素帕递给我。
我赶紧摆摆手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丝帕来擦擦眼泪说:“谢谢碧游哥哥,不用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又过了半晌,才收起丝帕,揣进怀里。
我回头要关门的时候,忽然发现门口来了一个少年,在那里踌躇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于是,我又走了出去。
那少年见有人出去,返身要跑。
我连忙招呼了一声:“小哥,且慢。”
他闻言停在那里,离门口几步之遥,也不前进也不后退了,低着头,红着脸,盯着自己的脚面,也不看我。
我看他一身利落的短打扮,虽是一身粗布衣衫,却很是干净,一只手里拎着两条白鲢,另一只手里拎了只鱼篓,里面一些小鱼和小虾挤来挤去的,想是刚打上来的,还很鲜活。他光着脚,裤腿高高挽着,小腿肚上还有些泥巴点,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是个看了就让人满有好感的朴实的少年。
他既不过来,我就又上前了一步,问道:“小哥来此有何贵干?是要卖鱼吗?我家正好来了客人,是的话请进来吧!”
闻言他抬起头也上前了一步,把鱼篓和鱼都挂在篱笆上,给我郑重地行了个礼,说道:“这位想必是夕颜小姐,见过小姐。”
我有些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没待我发问也没待他解释,竹楼上忽然传来绿月的喊声:“水生!”
那少年赶忙答应了一声,接着就红了脸。
我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微笑着过去把篱笆上的鱼和鱼篓都拎了起来说:“这我可不要白不要,看样子不用付银子呢!”
水生的脸更加红了,我觉得这个少年真是可爱极了。一下子心情变得特别的不错。
竹楼上,白云瑞和温碧游也都站在了窗前往下看。
我拿着鱼冲他们晃了晃,就让着水生进院。
院子里绿月已经迎了出来,接过我手里的鱼和鱼篓。
又转身有点期期艾艾地对水生说:“行了,你回去吧!”
水生答应一声就要往回跑,我赶紧制止他,我说:“水生不许走,跟我进楼来。”
水生拿眼角偷偷去瞄绿月,绿月说:“小姐让你来,你就来。”
他这才跟着我走进院子。
走到大鹅旁边的时候,它们忽然呱呱叫着就往这边挤过来,大有冲破篱笆之势。水生上前从鱼篓里抓出些小鱼小虾撒进去,它们立刻安静了。
我这才明白了为啥它们长得这么肥,感情是有有利资源啊,跟着享福了。
我看着有些羞涩的绿月,再看看更加赧然的水生,忽然觉得这天是我来到古代之后最喜悦的一天,我甚至觉得都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用一句话来形容,我就是觉得比我自己嫁出去都幸福。
这天我都有种策马跑到山顶去狂喊一通的冲动。
关于左右手腕上的信物带来的烦恼一扫而空。
我这一天都是一直笑啊笑啊笑的,笑得清灵姐姐都害怕了。
我真的是高兴啊!高兴!
我第一次这么深刻地觉得,个个楼就是我的家了,一个充满着人情味,充满着关怀和爱的家。
我也有家了。
在这个遥远而陌生的宋朝。
谁在窗外听我唱歌?
晚上,我和清灵姐姐还有绿月挤在那个主卧里睡,照旧是点着红蜡烛,换了寝衣(也就是睡衣),歪在床上,嘴里咬着绿月洗来的瓜果,听着绿月诉说她的故事。
她的故事满简单的,可是我觉得很美。
绿月说,我刚离开的那一阵子,她挺不习惯的,晚上一个人偶尔还会害怕,于是她就找些事情来做。
她说她记得我跟她描绘的美好生活的每一个画面,就决定一个一个地实现它,然后等我回来的时候给我看。
她说有一阵子,她天天背着竹筐去河边拣鹅卵石,一直好多天,因为铺个石子路不是那么简单的,用的石头很多,她说我总拣着好看的捡,慢慢地把河这边好看的鹅卵石捡了个差不多了。
这天背着竹筐来正发愁的时候,水生撑着竹筏子过来了,竹筏子上有好几个大鱼篓,他搬了一个鱼篓过来哗哗地往我的竹筐里倒,边倒边说:“姑娘,你是不是要这个?”
绿月说她一看,正是她要找的鹅卵石。
原来他早就注意绿月了,要说绿月也够特别了,天天背着竹筐去拣鹅卵石,他们就因为鹅卵石认识了,后来水生天天给她从河对岸拣鹅卵石过来,作为回报,每天绿月都会给他带点什么,有时候是一包榛子,有时候是一块腊肉,有时候发现他衣服破了,就帮着补补。
后来水生就帮着她把鹅卵石小路修了起来。
后来水生从自己家里带来两只小鹅,后来就有一群鹅了。
后来,后来,后来……
听到绿月在那里幸福地说着后来后来,我忽然想到那句歌词,那首歌,考虑到她们的接受程度,就稍微变动了些词,轻轻地给她们哼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里情不自禁地想唱歌。
“后来 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 早已远去 消失在人海
后来 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失去就不再
栀子花 白花瓣 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微笑 你对着我
我低下头 闻见一阵芬芳
那个永恒的夜晚 十七岁仲夏 遇到你的那个夜晚
让我往后的时光 每当有感叹 总想起当天的星光
那时候的我们 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
而又是为什么 人年少时 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
在这相思的深夜里 你是否一样 也在静静追悔感伤
如果当时我能够不那么倔强 现在也不那么遗憾
你都如何回忆我 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这些年来 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后来……
她们静静地听着入了神。
当我唱完之后,忽然窗外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们三个都惊跳起来。
同时,只听到门外传来白云瑞的喝声:“谁?!”
然后衣衫破空声传过来。
清灵已经打开了窗户,我恰恰看到碧游哥哥追出去的后影。
本来很温馨的场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打破,我走到窗前,忽然觉得心里特别的后怕。
我有点哆嗦地问:“清灵姐姐,那个,你说,是谁大半夜在窗外,那个,听我唱歌啊?”
清灵姐姐转过头来看着我说:“夕颜,别怕。应该是苗青青。”
我都快忘记这个人了,听她这么说,很是疑惑。
“应该不会错。”清灵姐姐接着说,“因为你过来之前,我一打开窗的时候,忽然闻到了月亮花的香味。”
居然是苗青青。
看来她不只是安静地待在月亮谷。
温碧游一出现在我身边,她也来了。
眼前的情景就像四年前一模一样。
我暗暗叹了口气,心想,难道该来的怎么躲也躲不过?
我又想起四年前,苗青青略带醋意的声音:“原来是妹妹服了。”
不知道她是否还在为第一滴九灵玉露的事情耿耿于怀。
接着我又看向手腕上的月亮谷温家的信物,这次估计更麻烦了。
估计不仅仅是耿耿于怀那种阶段了,怕是要恨之入骨,除之而后快了。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脖子里一阵凉风。
我赶紧甩甩头,赶走这些不好的想法。
绿月扶我到床上再次坐下的时候,温碧游已经回转来了,在卧房外敲起了门。
我们三个披上外衫走到厅中。
正听到温碧游说:“你怎么没一起追?要是能堵截一下,差不多能抓到。”
白云瑞则说:“这还有三个姑娘呢!我怕是调虎离山,不敢离开。”
温碧游皱皱眉头不再说话。
清灵这时候接话说:“温大哥,你追的时候是逆风还是顺风?可闻到什么气味?”
温碧游说:“逆风。”
我心中一动说:“清灵姐姐,你说她是不是故意逆风逃遁,好遮掩味道啊?”
清灵点点头说:“很有可能。要不是我对香味敏感,又开窗快,我也闻不到的。”
温碧游问道:“什么气味?谁?”
清灵没有回答,只是接着问道:“九灵玉露还在你这里吗?”
温碧游向怀中一摸,肯定地点头。
清灵疑惑道:“是月亮花的味道,我本来以为是苗青青的,这下子又不确定了。”
白云瑞说:“会不会是夕颜身上的味道啊?”
“不会。”清灵断然地否定了,“你们想,我打开窗子,夜风灌进来,夕颜的味道不会传过来,传来的肯定是外面适才留下的味道。”
绿月有点怕怕地说:“还好你们过来的快,怪吓人的,半夜有女人在窗子外面叹气。”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白云瑞忽然看向我说:“夕颜,你唱的那是什么曲子?好特别。”
我笑了笑说:“招魂曲呗,招来一个夜半时分在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