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让他三招,可把沐晟气坏了:“常茂,你怯阵不成?”“怯阵我还会来吗?”“你怯敌不成?”“有名的上将被我战败过无数,向来没有怯过敌。”“既然不怯阵不怯敌,因何不还手?”“孩儿嘞,还是那句话,你不念仁义二字,茂太爷还念呢。谁叫我跟你爹有交情。你赶紧回去,叫你爹过来,跟我见见面,然后咱们再动手。我这叫话符前言。”“你少废话,着锤!”他又抡起了双锤。
后阵上的朱沐英一看常茂出马了,心里也不好受哇,他跟常茂出生入死、并肩作战多少年了,好得不分彼此,如今老了,却闹了个翻脸,心里能是滋味吗?他一看常茂还真够意思,连着让了自己儿子四五招,他明白,这还是念起当初之情。要不然常茂能让这个吗?他是瞪眼就宰人哪。朱沐英一想,我要再不过去,实在交待不下去了。另外他也替他儿子着想,真要把常茂惹急了,未必能讨出便宜来。想到这,朱沐英吩咐一声:“来呀,鸣金。”
军阵上锣声一响,沐晟心里就是一翻个,我还没打哩,怎么叫我回去?军命不敢违抗,万般无奈,他虚晃一锤:“常茂,搁着你的放着我的,等我回去问明情况,咱们再分高低。”沐晟来到朱沐英的马前,把双锤一分:“爹爹,你怎么叫我回来了?”“你懂得什……什么,退在一……一旁,没我的……的话,不准你……你伸手。”“爹爹!”“大胆!再犟嘴我割……割你的舌……舌头。”沐晟不敢言语了,气呼呼在门旗下看着。
朱沐英催马往前,跟常茂见面了。说点什么好呢?朱沐英有点磨不开。强打精神,一抱拳:“前边是……是茂吗?一向可……可好?沐英礼……礼过去了。”在马上打了一躬。
常茂扛着禹王槊,一看朱沐英,抬头纹也多了,脸上也见折了,胡子里头稀不棱登也见几根白的了,他的心也不好受,他也是重感情的人哪。常茂赶紧一抬腿,把禹王神槊挂上,以礼相还:“前面是小磕巴嘴吗?我可真想你呀。几年前一别,我做梦都想着你的影子,没想到今日在扬州府相遇。沐英啊,真把我想死了。”常茂说到这眼圈见红了。
朱沐英也是口打咳声:“茂啊,你想我……我何尝不……不想你呀,王命难……难违呀,只可地北天……天南。我也没……没想到今个在……在此相遇,不过我……我也挺高……高兴,总算还能……能遇上……上你。茂啊,说点什……什么好……好呢!你叫我过……过来,干脆说……说痛快话……话吧,有什么你……你就讲……讲什么。”
“行行行,沐英啊,别看咱们表面上是两国的仇敌,我拿你还当自己的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呢?想跟燕王为敌?想跟茂太爷开兵见仗?你真是大错特错呀。沐英,别人不知道朝廷中的内情,你还不知道吗?多少元勋宿将惨遭杀害,你上云南还不是被排挤走的吗?现在燕王的大兵到了长江边上,他们又想起你来了,把你抓来当挡箭牌使。慢说你赢不了我们,即使你赢了,那韩金虎能放下你吗?早早晚晚他也得收拾你呀,沐英啊,你可不能听人家说两句恭维话就吃亏上当啊。我也不是说保了燕王,就说燕王好,他可真是有道的明君哪。要说我常茂糊涂了,田再镖、于皋、徐方等等众人难道也糊涂了吗?怎么也保了燕王呢?那胡大海有多聪明,人家多会办事,他怎么也保了燕王呢?这些道理你还是好好想想吧。沐英啊,你过这边来,咱们哥俩也不伤感情,早晚把天下统一,也有你我的好处,起码免遭奸臣陷害。如果你执迷不悟,将来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兄弟,你能过来吗?”
朱沐英把头低下了。常茂说的话虽然不多,但这个道理是真的。他从心里头讲,恨太皇太后和韩金虎。但是他想,人家正在危难的关头,对我们父子也还不错,我要再推她一把,显得太不义气了。尤其太皇太后在宫中接见我们时,声泪俱下,也怪可怜的,因为这个我才出兵。但是一见着常茂,他又磨不开了。怎么办呢?最后他把心一横,牙关一咬,脑袋抬起来了:“茂哇,你有你……你的看……看法,我有我的看……看法,你再听我……我说两句。人非圣……圣贤,孰能无……无过,皇上总……总是皇上,臣下总是……是臣下,我们不……不能以下犯……犯上。你们不就……就是为了清……清除奸党吗?那好,你赶紧劝……劝燕王收兵撤……撤队,然后咱们手……手拉着手,到南京找……找皇上辩理……理去,让皇上把……把韩马奸党清……清除,那有多……多好,要不然落……落个以臣弑……弑君的罪……罪名,岂不被……被天下人耻……耻笑吗?”
“废话。小磕巴嘴,我们历尽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才打到了长江边上,能随便收兵吗?你这不叫笑话吗?真要听了你的话,燕王收兵回到北平,咱们手拉手到南京,那妥了,太皇太后马上就得收拾我们。我又不是小孩儿,能上这当!沐英啊,你要听我的话,这么办,你把扬州府让出来,让我们过长江打到紫金山,兵扎南京城下,然后咱们手拉手再找皇上辩理,怎么样?”“那可……可办不……不到。”
两个人一开始说得挺好,还挺难过,越说越激烈,最后冰炭不同炉,两人闹翻了。常茂一伸手,把禹王神槊摘下来了:“小磕巴嘴,好嘞,既然你听不进茂太爷的良言相劝,那咱们就得武力解决。”朱沐英也摘下了双锤,两个人各抡兵器就战在了一处。锤槊并举,打了个难解难分。你别看他们两个人声色俱厉,而且是真打实斗,可都互相让着三分呢。就这样,两个人马打盘桓,大战五十多个回合没分输赢。
沐晟伸着脖子瞪着眼给他爹现敌瞭;阵,两只手急得直冒汗。有心冲过去,又怕他爹责怪,因为爹有话在先,他要敢违犯,爹可是翻脸不认人哪。有心不过去,万一爹要出点事怎么办?他一想,你不是让我回来吗,好,我也让你回来得了。他吩咐左右:“来呀,鸣金。”
锣声一响,朱沐英就猜到了儿子的意思,那是替自己担心哪,确实我也赢不了常茂。他呀,正巴不得收兵呢。他虚晃一锤,拨马跳出圈外:“茂啊,我城里头有……有事,恕不奉……奉陪,咱们改……改日见。”他拨马回队,传令收兵回城。城门紧闭,吊桥高悬。
常茂发现朱沐英心神不宁,能以不把脸抓破还是不抓破为好,要给他留点余地。因此常茂也拨马归队。田再镖传令收兵。
众人回到连营,燕王对常茂说:“你做得非常对。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收降沐家父子。要能把他们收降,咱们的势力就大多了,韩金虎就更没有咒念了。”
朱沐英回城之后,韩金虎、马兰、铁公然等等,纷纷过来道惊。韩金虎假情假意地说:“黔宁王真是威风不减当年哪,也就是您能顶得住常茂,要换个旁人早就献丑了。”“你太客……客气了,我也就……就是勉强对……对付,这一仗还……还看不出……出上下,明个再……再说吧。我头……有点疼,打算早点休……休息。”一摆手把众人都打发出去了,朱沐英退归内室,睡觉了。能睡得着吗?他的脑袋瓜嗡嗡直响,怎么办?这仗是真不好打。最后朱沐英琢磨,干脆,明天我拜本进京,你们另调能人吧,我确实不是常茂的对手。但是太皇太后能旨准吗?她要硬逼我怎么办呢?他心里七上八下,迷迷糊糊就想开了。
再说金锤太保沐晟。一看爹躺下不言语,自己心里也堵了个疙瘩,背着手在院里溜达。正溜着呢。就见眼前红灯一闪,有脚步的声音。一看,是韩金虎来了。沐晟赶紧上前,给韩金虎施礼:“监军大人,你还没有休息?”“我来看看你爹。他现在怎么样?”“我爹睡着了。”“那我就不进去了。定远王,你在干什么呀?”“心中烦闷,在这溜个圈儿。”“你要觉着烦闷的话,能不能到我那儿坐会儿?我有点事跟你说。”
沐晟一想,韩金虎是全国兵马大元帅,那是朝里的实力派呀,我们父子虽然封为亲王,也没有人家权力大呀,他叫我去,我就去坐一会儿吧。于是沐晟就跟着韩金虎去了。
进了韩金虎的屋子,他一摆手,屏退左右,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韩金虎把脑瓜一晃,狗眼一翻,就拉开话匣子了。先表扬朱沐英,又表扬沐晟。韩金虎这一顿夸赞,小沐晟就有点飘飘然了,听着那么舒服。
韩金虎最后说:“定远王,你爹为人太忠厚了,老念及旧情。可他就忘了对面都是些什么人,都是豺狼啊!你念旧情人家念不念?你说常茂那小子能有多狠,见你爹就下毒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得替你爹着想啊。”“我都急死了,你说我怎么办?我要做出越轨的事情,怕我爹不答应。”“这不是在家,这是两军阵,你受了皇封了,是定远王,无敌将军,有金牌在身,地位比我还高呢,和你爹是一样的亲王,你怕什么呢?你要能听我的,我给你出个主意。”“什么主意?”“今夜晚间你前去偷营劫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闯进连营,打他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你要能把燕王生擒活拿,或者把他打死,你不就立下了首功一件吗?那时候你爹就不能责怪你了,本大都督在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重重保举于你,你们爷儿俩就更露脸了。你敢干吗?”“我倒是敢,就怕我爹怪我。”“没关系,他那方面包到我身上。我在前线是奉旨的监军,可以指挥全军,你是奉我的命令去的,他能说什么呢。”“那么说去得?”“去得。”
沐晟一想,这真是个好主意。趁常茂他们没注意,我就来个偷营劫寨,把燕王抓住,我爹自然也会高兴。小沐晟打定了主意,吩咐一声:“来呀,给我带马抬锤!”
此正是:
奸诈之人,偏能花言巧语;
少年气盛,难免上当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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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回 劫连营沐晟遭擒获 晓大义燕王释英雄
小英雄沐晟听信了韩金虎的煽动,脑袋一热,决定要去偷营劫寨,他可上了韩金虎的当了。韩金虎为什么要给他出这个主意呢?他有两种打算。第一,在朱沐英开兵见仗的时候,他在阵后偷看,就发现常茂和朱沐英仍然念及旧情。那韩金虎也是马上战将,他对打仗可不外行。他一看,这两个人虽然翻脸,也打了几十个回合,可没有真心实意地打,都是点到为止啊。倘若他们两家言归于好,我不就完了吗?扬州府也守不住了,长江也守不住了,我就得吹灯拔蜡呀。他为这个事相当着急。方才他说去看朱沐英,实际是想偷听他们父子要商议什么。可巧遇着沐晟在院里散步,他突然心生一计,想了这么个主意。我叫这孩子去偷营劫寨,就沐晟那个横劲儿,到那里不一定打死多少人,如果能把那有名的上将打死三个两个,朱沐英再想跟常茂结合,就不可能了。他们就算彻底抓破脸了,朱沐英就得听我的了。第二,如果沐晟劫营要有个三长两短,朱沐英更得急眼,也得听我使用。
沐晟年轻幼稚,好胜心强,经韩金虎一挑动,他果然上当了。也没跟他爹打个招呼,就在校军场点兵五千,马摘铃人衔枚,开城门奔燕王的大营而去。韩金虎不由得一阵高兴。
沐晟劫营心切,传令速进。大约三更天光景,便来到了燕王大营的外边。沐晟抬头一看,连营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辕门外挂着一串串的蜈蚣灯和气死风灯,营盘内一派寂静。看样子三军都已入睡,来的正是时候。来到营门口,发现木头做的辕门紧闭着,影影绰绰好像有几个门军,抱着刀枪在那里值班,也是歪三扭四,有点乏困的样子。透过营寨往里头看,黢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沐晟传下令箭:“通知全队,准备进攻!”“是,通知全队,准备进攻。”
沐晟一行来到切近,被守把辕门的军兵发现了,他们一边鸣锣报警,一边吆喝:“站住,干什么的?再往前来我们就要放箭了。”沐晟把大锤一举:“弟兄们,冲啊!”“冲啊!杀呀!”沐晟手舞双锤,一马当先,冲入大营,后边的军兵蜂拥而上,霎时间,人喊马嘶,鼓声大作,犹如天崩地裂一般。守把营门的军兵只有二十几个人,放了一阵乱箭,射倒了跑在前边的几个军兵,可是怎么能挡得住潮水一般的人流呢?况且这些军兵如狼似虎,十分勇猛,燕王的军兵抵挡不住,一边喊叫,一边往两旁退下,营门被冲开了,沐晟领着这五千人马,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拥进了燕王的大营。
沐晟冲在最前边,后边紧跟着由云南带来的四个保镖。这四个人叫也里、布朗、可都、根庄,都是虎背熊腰、豹头环眼的彪形大汉,跳下马来摘盔卸甲,身高都有一丈挂零。每人掌中一把锯齿飞镰大砍刀,都是云南有名的上将,具有万夫不当之勇。这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