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一看,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破木箱子,两张破床,屋子四面透风。徐方坐下,女主人忙着烧水做饭。一会儿饭菜端上来了,都是山中的野味,有野蘑菇、野兔肉等。徐方也真饿了,并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嘿,还真香呢,他从来也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
饱餐已毕,徐方把嘴擦了擦,这阵也有了精神了,他冲年轻人就问:“请问恩公贵姓?”“我们家姓周,我叫周兴,这是我娘。”“家里还有何人?”“就我们娘儿两个,靠打柴、狩猎度日。”“你父亲呢?”“早就死了。”“哎呀,太不幸了。这回我算记住这个地方了。多者一年,少者半载,我是非回来不可。你要乐意在这儿住,我给你们修房子,不乐意在这儿住,我把你们接到北平去。”
周兴娘儿俩闻听此言就是一愣。周兴问道:“老英雄,你在北平有亲戚?”“亲戚没有,朋友倒是一大堆。”“您在哪行发财?”“我呀,是玩儿命发财。”周兴愣了。不理解这句话的含意,徐方也看出来了:“恩公,实不相瞒,我这是要去投军打仗。”
周兴闻听好些没笑出声来,就你这把年纪,瘦小枯干,谁要你呀。“你去投军,能行吗?”“哈哈,你是看我个儿小,恩公,你看错了,毛竹怪大,空膛儿;金刚钻怪小,能搅瓷器。人有没有本领,不在个头高矮。”“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您这个年龄,这个身高,人家能要你吗?”“我有朋友啊!”“你的朋友都是谁?”“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以告诉你。第一个就是朱棣,当今皇上的四叔,封为燕王,听说过吗?”“听说过,您跟他熟悉?”“太熟悉了。不但跟他熟悉,他手下的人我也熟悉,我再给你说几个。老胡家,胡大海、胡强、胡得记,还有田再镖,听说过没有?”“听说过,他们都是盖世的英雄。”“还有老常家,开明王常遇春,无敌大将军常茂,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徐方正在洋洋得意地吹大话,没想到引出了麻烦。周兴不听老常家便罢,一听老常家,脸蛋子唰地沉下来了,连他娘也为之一愣。周兴把眼睛一瞪:“你刚才说什么,你跟老常家有交情?”“有哇,比别人还强呢!”“你跟那个常茂交情如何?”“那就更好了,我们是刎颈之交。”
徐方这句话刚一出口,周兴霍地站了起来,把拳头抡了三抡,没落下来:“我真瞎了眼了。我要知道你跟老常家不错,跟常茂最好,我救你干什么?叫狗熊把你吃了就得了。但是已经把你救到家了,还让你吃了饭,算我倒霉丧气。对不起,你赶紧收拾起你的东西,给我滚!”
徐方吓了一跳。他一看周兴,两眼冒火,就像要一口把他吞下。这怎么回事?得解释解释。还没等他开口,周兴过来了,一把抓住徐方的袄领子,像扔小鸡一样,嗖!把他扔到院里了,跟着他顺手绰起大枪:“快滚,你再迟走一步,我就给你扎个透心凉。”他娘止住了他:“兴儿,不得鲁莽,让他离开就是,你这是何苦呢!”亏得他娘说话,周兴才没有下手。
徐方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小恩公,你可把我吓得不轻啊,你能不能把话给我说明白,你跟老常家究竟何仇何恨?真要是他的不对,我也要为你出气。”“我们两家是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特别是那个无敌将常茂,我如果见着他,一定要扒皮抽筋剜眼摘心,你给他捎个信儿,小爷一定要收拾他。快给我滚开!”“是是,我这就滚。”
徐方再窝火也不能发作,为啥呢?人家是救命恩人呀!就这样他垂头丧气,离开了黑瞎子沟。徐方心想,难道说常茂干了什么缺德的事,还是另有隐情?将来这事我非得弄清楚。徐方又回头看看,记清了这个山村的位置,这才赶奔沭阳。至于周兴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
徐方一过淮河,正碰上韩金虎带着铁氏兄弟与燕王开仗。徐方暗中观察,把战场的情况弄了个清清楚楚。高彦平被捉,他也看到了。徐方心想,看来这里头有文章,为什么那个女子对高彦平没下毒手?我呀,干脆来个夜探明营,把情况弄清楚,能得手我就把高彦平给救了。这他才利用夜幕的掩护,潜入铁凤英的寝帐,钻到了桌子底下。铁凤英和高彦平的谈话,他听了个一字不漏。徐方心想,看来这个月佬得由我来当了。铁凤英真能倒反韩金虎的连营,那可立了大功了,连我徐方脸上也光彩。后来一看事情闹僵了,这他才公开露面。
书接前言。徐方一出来,把高彦平和铁凤英都吓了一跳。铁凤英用剑指着徐方:“什么人胆敢进入我的寝帐?”徐方嘿嘿一笑:“姑娘,不要生气,你不是发愁没有媒人吗?我来给你当个大媒人还不行吗?在下徐方是也!”
这可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啊,徐方这个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高彦平满怀兴奋,铁凤英臊红了脸。
徐方见状哈哈大笑。他这个人诙谐成性,不拘小节,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把胡子一捋:“姑娘,别害怕,也别害臊,方才你说的话徐某都听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吗,这有什么不对的?再说彦平拒绝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想想这临阵收妻,掉头之罪呀,在这个场合,他能没顾虑吗?你别生气,我再问问他。”
徐方一转身来到高彦平面前:“彦平啊,你小子是晚生下辈,得听老人的。就凭凤英姑娘这人才武艺,许配给你,有什么不合适的?最主要的能帮助你倒反连营,共除韩马奸党,你这不就立了大功了吗?燕王、元帅要怪罪下来,一切由我顶着,与你无关。我给你们做个大媒人,怎么样?”
徐方真聪明,一句话就说到了高彦平的心里了。要说高彦平压根儿就不愿意,也不是那么回事,他是想,我刚保了燕王,还没立下多少战功,就跑这儿收媳妇来了,要让别人议论起来我算个什么东西?不但品德完了,而且还违犯了军令,那怎么行啊。如今有徐方做证,自己也可以洗净了,何乐而不为呢?他心里这么想,嘴还是磨不开:“老前辈,我的意思是先请示燕王和大帅,他们要同意了我才能同意。”
“你别给我耍这一套啊,别绕圈子。你同意就是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说句痛快话。燕王和大帅同意不同意,跟你成亲有什么关系,他们还能挡着不让你娶媳妇吗?你到底乐意不乐意?”“这—;—;你要看着我乐意,就算我乐意。”“这不是了。姑娘,你都听清楚了,咱们三头对面,一言为定。不过我还得问问你,你刚才说许配高彦平之后,要帮助我们倒反连营,捉拿韩金虎,这个话还算数不算数?”“当然算数。”“好。我再问你,你的两个哥哥要不同意怎么办?”“老前辈,路都是自己走。我可以跟他们讲清楚,但是他们要执意不听,那我们就是两国的仇敌了,哪还能顾得许多。”“好,真是大义灭亲。不过,这儿是是非之地,我们不可久呆,得赶快离开虎口。”一句话把二人都提醒了。
姑娘刚想叫人给高彦平准备马匹,一个小尼姑匆匆跑进帐篷,只见她颜色更变,声音发颤:“姑娘,不好了,外边来人了。”帐内众人顿时紧张起来,铁凤英忙问:“谁来了?”“离得远还看不清楚,就见来了一队人马,估计是驸马和你的两个哥哥。”铁凤英忙问徐方怎么办,徐方斩钉截铁地说:“这还有什么犹豫的,快点准备兵刃,顶着上。”铁凤英这才稳了稳神,急忙叫小尼姑把高彦平的盔甲、兵刃、马匹都带来。他们披挂整齐,帐篷外扳鞍纫镫,乘跨坐骑。
铁凤英他们刚来到门外,就见前面灯光闪闪,人就到了。小尼姑猜对了一半,来的没有韩金虎,是铁公然和铁宝元、铁宝山,他们是来监斩高彦平的。铁公然正要小尼姑进内通报,忽然发现铁凤英骑马出来了,心中就是一愣,又一眼看见了高彦平,也骑在马上。他们情知有变,马上都亮出了兵刃:“丫头,你这是要干什么?”
铁凤英到了现在只得豁出去了。她马往前催,把徐方和高彦平护在身后,来到叔叔和哥哥面前,马上一躬:“叔叔,哥哥,我可有点对不起你们了。”铁宝元大刀一横:“妹子,此话怎讲?”“哥哥,实不相瞒,经徐方将军作媒,我已经把终身许配给高彦平了。我要把高将军放了,一同投奔燕王千岁。我还要劝你们几句话,韩金虎作恶多端,天下共愤,此次兴兵,必败无疑。望叔叔、哥哥认清形势,及早回头,免得后悔。”
铁宝山、铁宝元闻听此言气得嗷嗷乱叫,怒气冲天:“小贱人,大哥的尸骨未寒,你竟嫁于了仇人,还要去保叛臣朱棣,你是疯了还是傻了?罢罢罢,既然你不讲一点骨肉之情,我们也就不能再念兄妹之义,今天你决难走脱,我要把你们这一对狗男女都劈了,给大哥报仇。”铁宝山、铁宝元二马齐出,双刀并举,奔铁凤英搂头就劈。
铁凤英一看,已经撕破脸了,不伸手是不行了,她急忙举戟招架。一边打,还一边解释:“哥哥,你们要认清形势,不久燕王就会打过淮河,乘胜直捣南京。你们真要为老铁家子孙后代着想,应该马上倒戈投降,跟妹子一道扶保燕王。如果你们死心塌地,非要跟韩金虎走到底,那可是死路一条啊。哥哥,不管你们听不听,我是做到仁至义尽哪!”“你放屁!”兄弟俩刀下加紧,招招紧逼。
铁公然一看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拨马向中军帐跑去,告诉韩金虎,共同堵截这三个人。
徐方一看,捅了捅高彦平:“彦平啊,你怎么还不动手,站这看热闹呀?”“老前辈,不是我袖手旁观,他们是亲兄妹呀,我一伸手,倘若把铁氏兄弟伤了,凤英能答应吗?”“你可真实心哪!你过去照着他俩那皮肉厚的地方放点血,叫他把道路闪开就行了,至于以后怎么处置他俩,听姑娘的不就行了。”
高彦平一想,对呀,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他急忙晃大戟催宝马来到姑娘马前:“姑娘,你闪退一旁,把他们交给我了。”那高彦平多大能耐,又急于往外闯,大戟抡开又快又沉,不过三招五式,就听噗、噗两声,铁宝山大腿上淌出了血,铁宝元屁股上冒出了红。把两人疼得一拨马,往下就败。高彦平他们乘势往外就闯,四个小尼姑各跨坐骑也紧紧跟随。
他们要想闯出连营,哪有那么容易呀!这里边左一道卡子右一道哨,马号连营紧相连,况且韩金虎已经得到铁公然的禀报,传出了将令,满营中火把高举,喊声震天,一道道地堵截,一队队地追赶。不管高彦平、铁凤英有多大的能耐,也难以杀出连营。高彦平浑身上下全是血,铁凤英也是血染征袍,也不知道是他们身上出的血,还是敌将迸到他们身上的血。徐方的铁棒槌也成肉棒槌了。四个小尼姑也是热汗淋淋,吁吁带喘。任凭他们左冲右突,可要想摆脱敌兵真是势比登天。
东方破晓,天快要亮了。突然间就听得鼓声震地、号炮连天,只见四面八方,有无数的精兵闯进大营,这一下明军更乱套了。原来燕王自高彦平被抓后,心里很不好受,派出不少细作混入韩金虎的大营打探消息。刚才他们得到禀报,说明军营盘里边大乱,人喊马嘶,好像有人在里边厮杀。燕王和田再镖一想,不管是什么情况,我们都应该乘机冲进去,要能把他的大营冲垮就好了。就这么地十几万大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冲进了韩金虎的大营。韩金虎正在调动人马堵截铁凤英,万没料到燕王的大军会乘虚而入,这一下就把他冲得晕头转向,指挥失灵。双方展开了一场混战。韩金虎是一败涂地,被打得落花流水,他再也制止不住,便与铁公然、铁宝山、铁宝元一道,带着一百多名亲兵,仓皇逃过淮河,进入淮安。他的十万大军有二万来人抢船回来了,走散了二三万人,其余的不是被杀就是被俘。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枪刀器械,遗弃遍地,军需辎重,堆积如山。
高彦平、铁凤英、徐方来见燕王和元帅。徐方把铁凤英倒反连营的经过讲说了一遍。胡大海高兴地把大肚子一腆:“呵呵,怎么样,我就看着你们是天生的一对。这个媒人不能光是徐方一人,我老胡也得有一份。你们倒反连营,立下首功一件,真是可喜可贺。”
燕王和田再镖商议,应该乘战胜之余威,强渡淮河,抢夺淮安。当下田再镖发下将令,全军渡河,韩金虎已成了惊弓之鸟。他喘息未定,见燕王的大军逼过来了,夹起尾巴又逃。铁公然也溜之夭夭。淮安守将孟九公、于化龙见大势已去,只好举手投降。燕王兵不血刃,占领了淮安。然后出榜安民,全军大庆贺,并让高彦平、铁凤英择日完婚。
燕王在淮安歇兵三日,与胡大海、田再镖商议,分兵派将,连下江北重镇泗州、金湖、兴化、界首,兵进高邮。
韩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