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绢立时道:「照你这样说法,医学上应该没有解剖学了!
」
原振侠提高了声音:「解剖学只解剖死人,不解剖——」
黄绢一抬手,打断了原振侠的话头:「解剖活的生物——中
学生在生物实验室中,就已经开始解剖活的青蛙、活的兔子,而
且,你又怎能担保,对科学有求知欲的科学家,没有解剖过活人
?」
原振侠感到身子一阵发热,他显得十分激动:「如果有这样
的科学家,他不是对科学有求知欲,他不是刽子手就是疯子!」
黄绢呆了一下,声音变得轻柔:「别去讨论那些。这块大石
,就算是一个生命,把它剖开来,也并不造成甚麽不道德。」
原振侠盯着那块大石,过了好一会,他才自言自语道:「你
怎麽决定都行,我不明白,为甚麽你要把我从万里之外叫来?」
黄绢在这时候,突然用了一句中国话:「我还有许多别的事
要对你说。」
原振侠震动了一下,没有再说甚麽。汉烈米博士绕着那块大
石,不断地转着圈子:「两千七百多年前的陵墓之中,居然有生
命存在,所有考古学的教材,都可以彻底改写了!」
黄绢扬了扬手,神情在突然之间,变得十分严肃:「各位,
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极度的 密,卡尔斯将军不会容忍任何
密 露。解剖这块大石的工作,会由卡尔斯将军属下的工兵部
队担任。」
原振侠仍然望着那些有波形显示出来的萤光屏,他可以肯定
,波形变化的韵律,是生命的韵律。可是那究竟是甚麽形式的一
种生命,怎麽会和一块大石结合在一起?
他在黄绢和那些专家商议着,如何进行把那块大石剖开来的
工程之际,慢慢踱步到了那件黄金缀成的战袍之前。
虽然经历了两千七百多年,可是仍然金色灿然,而且镂金工
艺是那麽完美,令得他不由自主赞叹:「这¨¨¨件战袍,只怕
是世上所有古物之中最名贵的了!」
黄绢的声音就在他的身後响起:「不,最有价值的,应该是
那张椅子!」
原振侠震动了一下,黄绢一定站得离他极近,近到了他几乎
可以感觉到黄绢的体温。这令得他的身子发热,不由自主地低叹
了一声。
他虽然未曾出声,可是黄绢还是敏感地想到了他在想些甚麽
,向後面略微退开了一些。原振侠刚才因为紧张而捏着的双手,
这时才缓缓松了开来。
他并不转身,用一种十分镇定的语调说:「关於那椅子的事
,博士已向我详细说了!」
黄绢的声音十分低沉:「我一定要得到那张椅子!」
原振侠缓慢地吸着气:「你所拥有的东西,已经太多了!」
黄绢闷哼了一声:「只有笨人,才会认为自己拥有太多,聪
明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
原振侠在心中又叹了几口气,他竭力遏制着自己心头的厌恶
感:「你不是为自己要那张椅子,是为那个畸人!」
黄绢「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我喜欢你嫉妒,但那不是
君子的行径!」
原振侠陡然转过身来,盯着黄绢。黄绢昂然站着,神态十分
高贵优雅,那是足以令得任何男人都会为之气窒的一个美女。
原振侠望着她,或许是由於她面对着那件黄金战袍的缘故,
在她本来澄澈明亮的双眼之中,闪耀着一片异样的金光。
原振侠忙移动了一下脚步,黄绢跟着他,半转了身过来。她
双眼之中的那种金光消失了,但是原振侠的心中却更失望,甚至
有一阵无可避免的刺痛——他在黄绢的双眼之中,接触不到美丽
,所看到的,只是追求权力的一种贪欲。这种贪欲,令她美丽的
双眼,看起来,甚至是一片浑浊,无法凝视。
原振侠偏过头去,黄绢笑了一下:「根据你和南越的几次接
触,你能不能判断,那张椅子,是不是在他手里?他藏在甚麽地
方?」
南越把那张椅子藏在甚麽地方,原振侠自然不知道。而黄绢
居然连那张椅子是不是在南越那里,都无法知道,原振侠感到十
分诧异。
他倒是可以肯定椅子在南越手上,因为南越曾以为他拥有椅
子的资料,而来找过他。
原振侠几乎要把南越来找他的那件事说出来了,可是他还没
有开口,黄绢已经道:「如果椅子在他那里,我叫人打了一个电
话给他,说你有那椅子的资料,他应该来找你的!」
原振侠心中又感到了一下刺痛——又是狡狯的手段,实在太
多权术,太多狡狯了!
也就在那一刹间,他突然改变了主意,用连他自己也难以相
信的,自然而然的口吻回答:「没有,他没有来找我,我想那张
椅子,根本不在他那里!」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非但没有因为说谎而脸红,而且还直视
着黄绢。
原振侠并不是擅长於说谎的人,但这时候,他却欺骗了黄绢
,欺骗了他内心深处深爱着的黄绢。
原振侠当时只想到了一点:黄绢是为卡尔斯将军在寻找那张
椅子的,他不能让这个畸形的狂人,有无限制扩展权力的力量!
本来,原振侠绝不相信一张椅子会有这种神奇的力量。他也
奇怪,何以像黄绢这样的聪明人,竟会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但是,他到了这座陵墓之中之後,心中自然而然,受了古代
宏伟建 的影响,而且,那块大石还有那麽奇异的现象显示出来
。环境有时会给人心理一种压力,使人趋向神 ,人进了宏伟的
庙宇或教堂之中,特别容易倾心宗教,就是这个原因。
原振侠对那张椅子的一切,可以说仍然一无所知,但是他想
到的是,不能让黄绢得到那张椅子!他没有力量把黄绢从追求权
力的深渊之中拉出来,至少也不能把她更推下去!
就是因为突然之间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他才决定,不把南
越来找过他的事告诉黄绢。
黄绢现出失望而焦急的神情来,来回踱了几步:「那麽,这
张椅子上哪儿去了?」
原振侠装成不经意:「谁知道,或许是和那所大宅中的废物
垃圾,一起抛掉了!」
黄绢像是被人重重踩了一脚一样,愤怒地叫了起来:「不会
,绝不会!南越这个古董商人,应该知道那张椅子的价值!」
原振侠冷笑一下:「不一定,就算知道了,他如果不想做君
主,对他来说,也没有甚麽用!」
黄绢似怒非怒地望着原振侠,忽然道:「我们出去走走?这
里充满了古代的神 ,是散步的好地方!」
原振侠低下头:「如果可以远离那些士兵,的确是好。」
黄绢发出一阵动听的笑声,向外走去。原振侠望着她款摆的
细腰,飞扬的长发,身不由主地跟在她的後面。
一离开了陵墓,黄绢便登上了一辆吉普车,原振侠坐在她的
身边,车子向前疾驶而出。
这时,正是日落时分,残阳如血,天际一大片血红的晚霞。
极目望去,黄土平原延绵伸展着,一直和天际的边缘相连。
原振侠在车子一停下之後,立时跳了下来,俯身拾了一把泥
土,又让泥土自他的指缝之中滑落下来。
这一大片黄土平原,曾经孕育了人类古代文明,是极度辉煌
的人类文明的发源地。
黄绢默默地走过来,靠在他的身边。风吹起了她的长发,拂
在原振侠的脸上,原振侠也不躲避。
天色迅速黑了下来,当天际的晚霞,转成了一种看来凄艳莫
名的深紫色时,两人谁也不开口。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黄绢才幽幽地叹了一声:「我以
为你很了解我,原来我错了!」
原振侠声音乾涩:「对也好,错也好,有甚麽改变?有甚麽
不同?」
黄绢踢着泥块:「对,不会有甚麽不同。」
然後,两人又静了下来,眼看着上弦月在天际显现出来。
这时,原振侠的心头一片茫然。他不知道黄绢这时在想甚麽
,但至少可以知道,黄绢也极其享受这种宁静的相聚。
他和黄绢之间的关系,真是奇妙之极了。黄绢是这样手握大
权的一个人,而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医生,身分截然不同,本
来是绝无可能出现像如今这样的场面的,可是居然出现了!
是不是最主要的是,他是男人,黄绢是女人?还是黄绢的内
心深处,对他还是有着爱意?
当原振侠想到了这一点时,他几乎忍不住,要在黄绢的耳际
轻轻地问:「你是不是爱我?」
不过,他当然没有问出口。他不再是初恋的中学生了,他知
道,问了之後,不会有任何结果。
黄绢挺了挺身子,向前慢慢地走着,原振侠跟在她的身边。
黄绢在走出了不远之後,才低声道:「你不觉得这个古代的陵墓
,充满了神 ?」
原振侠点头:「是的,据汉烈米说,找不到任何有关陵墓建
造的资料。」
黄绢道:「是啊,这样大规模的工程,绝不是叁年五载可以
造得起来的,也绝不能 密进行,何以竟然会没有记载?」
原振侠用十分平静的声音道:「当皇帝不想让一件事,在历
史上留下记载之际,他有许多方法可以达到目的。最简单的办法
是,把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全都杀掉!」
他说的是人类历史上卑鄙残酷的一面,是人类文明上的污点
。可是黄绢听了,却一点也没有震惊的表示,只是略扬了扬眉:
「那的确是最简单的方法!」
原振侠心中苦笑了一下。黄绢当然是明白这种方法的,或者
,她曾经使用过这种方法!
他感到无话可说,两个人走出了不很远,又转身走回车子。
黄绢自言自语地说:「那块大石中,会有甚麽东西?」
原振侠仍然不出声,因为那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要弄明白那块大石之中,究竟有些甚麽东西,工程还真不简
单。
要剖开一块大石,可以有很多方法。最原始的自然是使用人
力,把石头一下一下锯开来,这种方法早已不用了。
比较先进的是「水刀」,利用高压,将水射向石块,可以使
石块碎裂开来。
而更先进的,是使用裂石的化学剂,可以最快、最安全地把
大石随心所欲地剖解。
汉烈米采取的就是这个方法,裂石专家带着一应器材,在叁
天之後赶到。
在这叁天时间内,原振侠一直和汉烈米在一起。自从那天晚
上,黄绢和他散了一会步之後就离开了,再也没有来过。
汉烈米自然力邀原振侠留下来,原振侠也确然留了下来。可
是他真不敢肯定,自己是对考古工作有了兴趣,是这座神 的帝
王陵墓吸引了他,还是他的心中另有 密的愿望,希望黄绢再出
现在他的面前。
在这叁天之中,汉烈米和原振侠交换了不少意见。原振侠对
这座陵墓,没有文字记载这一点,提出了他的看法,和汉烈米讨
论过。
他道:「中国的秦始皇墓,你是知道的了?」
汉烈米立时又兴奋了起来:「当然知道!最近的发现说,这
个皇帝的陵墓,在地下的面积,竟达到五十六点二五平方公里那
麽大,真是不可思议!这可以说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座陵
墓了!」
原振侠摊了摊手:「要在五十六平方公里的地下,遍建通道
、陵室,以及各种用途的坑室,需要多少人力物力?需要多少时
间?只怕秦始皇一开始做皇帝,陵墓工程也开始了。可是这样的
一个大工程,历史上有关的记载,也是少之又少!」
汉烈米点头:「是啊,而且当时在中国,文字已经发展得十
分充分,可以记录任何事件了!」
原振侠道:「帝王对自己的陵墓,都十分重视,怕被後世的
人发掘。他们都知道,自己的权力,随着生命的消失,不会再存
在。所以,对於他们的葬身之所,就一直要严守 密。」
汉烈米大表赞成:「对!尤其对沙尔贡二世来说,他甚至在
死後,还想保持权力,自然会把陵墓建造过程之中,曾经参与的
人——」
他讲到这里,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和原振侠相对无言
。那自然是他们两人,都想到了当时为了保守 密,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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