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的南迁,使人口稀少的南中国,得到充实,逐渐开发。这是非常重要的,到二百年后第七世纪的唐王朝,能有那么大的扩张力量,就靠富庶江南的支援。
四 南北朝
北魏统一北中国,与南宋南北相峙,南北朝时代开始。
北魏帝国于二十年代占领南宋帝国黄河以南地区时,正逢南宋开国皇帝刘裕逝世。到了三十年代,刘裕的儿子刘义隆决心恢复固有疆域。四三○年春天,刘义隆任命到彦之担任总司令,大举北伐。北魏因春天冰解雪融,不利于骑兵驰骋,所以放弃虎牢、洛阳等一连串的重镇,向后撤退。南宋兵团渡过黄河追击,失土全部收回,全国欢腾,尤以刘义隆最为得意,因为他用的是一种奇异的遥控指挥法,才获得如此盛大的成功。建康(江苏南京)距洛阳航空距离七百公里,地面路径约一千四百公里左右,最快的加急驿马也要五六天才能到达。刘义隆从小就生在女人围绕的深宫之中,却直接指挥一千公里外血肉横飞的战斗,不但指挥大兵团,甚至指挥小部队。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却必须向一千公里外请示而且必须再得到命令,才能反应。北伐的大获全胜,证明刘义隆天纵英明,智慧超人。不过,高兴的日子没有多久。冬天来临,黄河冻结,华北大平原冰封,北魏发动反攻,南宋不能抵抗,遥控指挥法更使前方部队陷于混乱,于是,全军覆没,所收回的土地,再全部失去。
十五年后四四五年,北魏帝国的杏城(陕西黄陵),发生大规模民变,变民领袖盖吴派人向南宋帝国求援。刘义隆大喜,虽距离更远,不能实际上有所帮助,但仍颁发给盖吴很多空白诏书,要他封官拜爵,在北魏国内制造反抗力量。盖吴失败后,北魏皇拓拔焘南征,围攻悬瓠(河南汝南)以示报复,攻击了四十二天,不能攻下,始行撤退。可是这次军事行动却引起刘义隆的错误判断,认为敌人的实力不过如此。上次所以失败,是将领们没有遵照他英明指示的缘故。遂决心作第二次北伐。命他的弟弟刘义恭亲王当总司令,进驻彭城(江苏徐州)。再命主战最力的两位大将萧斌当总指挥,王玄谟当先锋,从历城(山东济南)沿黄河西上进攻。先攻陷(石高)(石敖)(山东荏平),然后由王玄漠向西进攻滑台(河南滑县)。大军经过的地方;人民纷起响应,有的送米面,有的送日用品,川流不息的扶老携幼,投向大营。不幸的是,王玄谟是一个污秽人物,他所以主战,表面理由冠冕堂皇,真实理由则只是想利用战争发财,而现在发财的机会来了。他把归附的义民们拆散,分别分配给他的嫡系部队,每家发一匹布作犒赏,却命每家缴八百个大梨,运到江南贩卖(真难得他有这么好的商业头脑)。人们对祖国政府大失所望,已来的设法逃走,未来的不再投奔。南宋兵团回到三十年前的故土,本来如鱼入水,现在水已干涸,自八月到十月,滑台不下,而严冬已至。北魏皇帝拓拔焘亲统大军,从首都平城(山西大同),南下赴援,战鼓与胡笳互动,声闻百余公里,先头部队才到枋头(河南淇县东南淇门渡),距滑台尚有二十公里,王玄谟已心胆俱裂,不敢迎战,急解围后退,被追兵冲击,再一次的全军覆没。只剩下王玄谟在少数卫士保护下,逃回(石高)(石敖),所征收的大梨,大概也不要了。
这一次刘义隆当然继续遥控指挥,为了补救上一次的疏漏,这次更加精密。将领们出发时,刘义隆不但对行军食宿有严格的规定,就是交战日期和交战时刻,都必须等他从建康(江苏南京)深宫中发出指示。前线已经崩溃,刘义隆还下令给萧斌,命死守(石高)(石敖)(山东荏平)。大将沈庆之向萧斌说:“(石高)(石敖)决守不住,守必全军牺牲。北魏势将从滑台渡黄河南下,长江以北,恐怕都要陷入敌手,我们即令守得住(石高)(石敖),不过一个孤立据点,也没有作用。不如早日撤退到彭城(江苏徐州),充实长江以北我军的实力。”萧斌听从他。
不出沈庆之所料,拓拔焘从滑台渡黄河南下,绕过城市,穿越原野,直抵长江北岸,就在瓜步(江苏六合南)渡口,构筑阵地,与建康(江苏南京)隔江相对。刘义隆爬上石头城(建康西军事要塞),向北眺望,看见北魏军威的强大,不禁面无人色。拓拔焘虽然派人伐木造船,扬言渡江,但他深恐彭城(江苏徐州)的南宋兵团攻击他的后背和切断粮道,所以到了明年(四五一)春天,即行撤退,把愤怒发泄到战区那些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农民身上,男人全被杀死,女人全被掳掠北去。对婴孩儿童,就用槊矛刺穿肚肠,举到空中盘旋舞动,当作游戏。从黄河到长江,纵深五百公里,只有断瓦残垣,而无人迹。燕子由南方归来,都找不到旧巢,它们不会了解人间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浩劫。南宋帝国第二次北伐,在人民哭声中结束。
明年(四五二),北魏皇帝拓拔煮被宦官宗爱谋杀,经过一番争夺帝位的斗争,十三岁的孙儿拓拔氵睿继位。刘义隆听到消息,认为是千载难逢的复仇良机,不顾国家残破的严重和绝大多数高级官员的反对。因为格言上说:“成大事者,不谋于众。”他下令作第三次北伐,分三路进军:东路攻(石高)(石敖)(山东荏平),中路攻洛阳,西路攻渲关,而他自己遥控指挥如故。东路军在围攻(石高)(石敖)时,被北魏兵团从地道中潜出击溃,其他两路大军不敢再进。第三次北伐就这样虎头蛇尾结束。刘义隆愤怒地说:“想不到将领们竟如此懦弱无能,我恨不得用白刃逼他们冲锋。”一个低能的领导人物,永远把失败的责任推到部属身上。
然而,十五年后,南宋帝国受到更大的打击。四六六年,镇守彭城(江苏徐州)的大将薛安都因跟一位叛变失败的亲王感情亲睦,恐怕牵连被杀,举城向北魏帝国投降。南宋当时的皇帝刘或,命大将张永,进攻彭城。北魏应战,张永兵团大败,在溃奔途中,士兵仅被冻死的就有三万余人,张永的手指脚趾都被冻掉。北魏大军在后尾追,一连攻陷悬瓠(河南汝南)、项城(河南沈丘),组织地方政府,并入北魏版图。刘或命大将沈攸之反攻,再度大败,沈攸之身负重伤。两年后(四六九),南宋孤悬在敌后的青州(山东青州)、冀州(山东济南)、充州(山东鱼台),也一一陷落。所丧失的土地,南北四百公里,东西八百公里,这个广大疆域,再不能收复。南北两个帝国,从此以淮河为界。
五 南宋帝国的暴君
南宋帝国短短的六十年寿命中,共九任皇帝,而六任皇帝是暴君:第二任刘义符,第四任刘劭,第五任刘骏,第六任刘子业,第七任刘囗,第八任刘昱。历史上只有这个政权拥有这么多暴君,恰恰占全部君主的三分之二。
第一任皇帝刘裕死后,他的儿子刘义符就因过度荒暴被托孤的大臣们罢黜而杀掉。刘义隆是刘义符的弟弟,他在第三次北伐失败的明年(四五三),被他的儿子刘劭所杀。弑父凶手坐上金銮殿后,采用血腥手段镇压反抗,但不久仍被他弟弟刘骏击败处斩。刘骏的凶暴不亚于他的哥哥刘劭,而性情更为卑劣。皇宫里有一个小型博物馆,刘裕把他贫贱时给人当佣工使用的灯笼麻绳之类的东西,陈列在那里,目的是让他的后裔子孙们触目心惊,因而体念祖先创业的艰苦,戒慎恐惧,特别警惕。刘骏即位后不久,前去参观,随驾群臣齐声赞扬,可是刘骏却羞愧难当,认为是莫大耻辱,指着老祖父刘裕的遗像说:“他不过一个庄稼汉,混到这个地位,岂不有点过分?”他竟会有这种反应,在坟墓里的老祖父恐怕大出意外。
四六四年,刘骏逝世,十六岁的儿子刘子业继位,他的母亲王太后病重将死,派人唤他,他说:“病人住的地方鬼多,我怎么能去?”王太后大怒喊:“拿刀来剖开我的肚子,怎么生出这种畜牲?”刘子业疑心他叔祖刘义恭对他不利,亲自率领军队到刘义恭家,把刘义恭和他的四个儿子,一齐杀死,然后支解四肢,剖出肠胃,又挖掉眼睛,泡在蜂蜜里,名“鬼目粽”。刘子业把姑母新蔡公主接进皇宫,收为姬妾,而把姑父杀掉。他对所有的叔父都不放心,索性把他们集中起来,在宫中囚禁,随意殴打,或者在地上拖来拖去。其中三位叔父:刘囗、刘休仁、刘休祐,都很肥胖,刘子业特地制造一个大竹笼,把他们装到里面,封刘囗为“猪主”,刘休仁为“杀王”,刘休祐为“贼王”。而对刘囗尤其憎恶,每顿饭都把刘囗的衣服剥光,教他像猪一样用嘴去木槽里吞食。有十几次,刘子业要杀刘囗,都靠刘休仁伶俐的谄媚解救。有一个官员的妻子怀孕,刘子业把他接到皇宫,准备她生下男孩,就立为太子。正当这个时候,刘子业忽然大怒,命人把刘囗绑起手足,用棍了抬起来送到厨房杀猪。刘休仁在旁陪笑说:“猪今天不会死。”刘子业更大怒,刘休仁说:“要到皇子降生杀猪时,猪才会死。”刘子业大为高兴,刘囗才死里逃生。刘子业把所有王妃公主,召到皇宫,命他左右亲信,轮流奸淫。他的婶母江妃拒绝,刘子业打她一百皮鞭,并把她三个儿子处斩。又教宫女裸体在院子里追逐,一个宫女不肯,立即砍头。晚上,梦见一个女子向他咒骂,明天就找到一个跟梦中女子面貌相似的宫女杀掉。晚上,又梦见被杀的宫女向他咒骂。于是女巫说皇宫里有鬼,刘子业就手执弓箭,到处射鬼。等到射鬼已毕,专门管理衣服的宦官寿寂之,乘左右无人,拔刀而上。这个凶恶的大孩子急向后逃跑,口中连喊“寂寂”,但终于被追上砍死,只有十七岁,正是高级中学毕业班的年龄。“寂寂”是什么意思,没有人知道。我们猜想,可能是呼唤“寂之”求饶,因过度恐惧,发音不能完整。
刘子业死后,猪王刘囗被刘休仁等一些亲王,拥上宝座。刘囗本来性情很温和,也很敦厚,所以才心广体胖。然而,权力变更人性,无限权力无限的变更人性。刘囗当了皇帝之后,不久就变成另外一种人。首先他把兄长刘骏的二十八个儿子,全部杀掉。接着再把同他一块在刘子业手中共患难的弟兄,也全部杀掉,包括自幼跟他感情最笃,而又屡次救他性命的弟弟刘休仁在内。刘囗把刘休仁唤入皇宫,逼他服毒之后,下了一道诏书宣布罪状说:“刘休仁结交禁军,图谋叛乱,我不忍当众杀他,只向他严厉诘责,他惭愧恐俱,自行服毒。”
四七二年,刘囗逝世,儿子刘昱继位,年仅十岁,还不能做出太大的坏事。可是,到了四七七严年,他十五岁时,刘囗遗传的劣根性完全暴露。刘昱不喜欢宫廷的拘束生活,只喜欢穿着短衫短裤,四出游荡,累了就躺到街边休息。他绝顶聪明,除了不会做皇帝外,其他什么都会,像剪裁衣服、缝制帽子,以及各种很难演奏的乐器,一经学习,即行精通。他最初很乐意跟街市上贩夫走卒打交道,当别人不知道他是谁,因而跟他发生争执,辱骂他时,他感到很新奇的欣然接受。但不久就摆起架子,随从的人都带着刀枪,一出宫门,即宣布戒严,来不及躲避的,无论是人或是家畜,一律格杀。首都建康(江苏南京)几乎成为废墟,干家万户,昼夜闭门,街道像墓道一样寂静。刘昱身边不离铁钉铁锥,一天不杀人,就不快乐。有一次他率领卫士去杀杜幼文等三位部长级官员,连同怀抱中的婴儿,都被剖开肠肚,剁为肉酱。又有一次他闯进禁卫军总监部(领军府),看见禁军总监(中领军)萧道成正在睡午觉,肚子很大,深感兴趣,引满弓箭要射,左右急忙劝解说:“大肚子固然是个好靶,可是一箭射死,以后就再也没有了,不如改用草箭,射了还可再射。”刘昱于是改用草箭,一箭正中肚脐,大笑说:“我这一手如何。”这一手当然很好,萧道成遂决定除掉他。刘昱短促一生的最后一天是牛郎织女相会的七月七日,卫士杨玉夫乘刘昱睡觉,用刘昱床前杀别人的佩刀,砍下刘昱的头,献给萧道成。
刘昱死后,十一岁的堂弟刘准继位。两年后(四七九),刘准十三岁。萧道成夺取政权,命刘准下诏把皇帝宝座禅让给自己。刘准害怕,当举行禅让大典,需要他亲自出席表演时,他逃的无影无踪。萧道成派部将率军进宫,预备使用暴力。王太后吓得要死,亲自带着宦官搜索,终于在佛堂把孩子找到。刘准哭说:“要杀我吗?”部将说:“不杀你,只是请你搬家,你们姓刘的当初对姓司马的,也是如此。”刘准流泪说:“愿生生世世,再不生帝王家。”南宋帝国立国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