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生心慌意乱,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指,命人好生安顿在外书房,帯下去领赏。慢慢踱步到涵哥儿的房里去,心中不住地暗道,凤章既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想必她身上有什么顽疾也已经--
猛地脚下一顿,想起郁城佑那一年说的,小女人幼时脑部受过重创,然凤章不觉有他当时便已否定,于是摇摇头,一定无事了。不用那药丸,不已经过了一年之久?!
于是放下心,只当庸人自扰,逗着涵哥儿在地上乱爬,又拿出玉雕的小玩意儿引着涵哥儿叫爹爹,好不自在。
过了一阵,外面脚步声响起,抬起头眼前一花,小女人已经笑嘻嘻地扑了过来,歪在自己怀中笑得花枝乱颤:“原来躲在这里!”
繁生笑了笑,抱着安如坐到床上,回头也把滚在地毯上的儿子提了过来,扔进软绵绵的被褥里,问道:“她们来做什么?”
安如抱回儿子,软软地亲了一口,任儿子软软的小手胡抓,抬起头笑道:“小姑娘们问我讨要花样子,叽叽喳喳的。”抬手叫来丫鬤,将新做成的棉衣棉帽、护膝护顶取来,放在繁生面前招摇,“你瞧瞧,好看么?”
繁生扒拉了一下,没有九十套,也有六七套的模样,且大小不一,不由得发蒙,“怎么这般多?”
安如羞他,“亏你还是做爹爹的呢,儿子长得多快你没看见?来,小肉肉给爹爹站一个!”
果然,安如双手小心围护着,涵哥儿撅着小屁股,晃晃悠悠地半弯腰平衡了两三下,左边一晃右边一闪的眼看就要“啊呀呀”歪倒,安如笑呵呵地伸手抱入怀中,美美地亲了一口,“真棒!”
繁生瞅了一眼,不再说话,将那些新衣裳翻得乱七八糟。也不知怎得,忽然抬手将软趴趴贴粘在安如身上的儿子扯下来,让奶娘过来照看,自己拉着小女人不由分说地回了正房。
安如奇怪地跟在他后面,直到进了内卧,被拥到床上然后看着繁生又疾步出去,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多想,才抬头低头时间,繁生便折返回来,身后跟着唯唯诺诺的小丫环,厉声道:“要是有什么隐瞒,立刻打发到并州去!”
箴儿跪伏在安如床前,低声应诺,偷偷瞅了眼床上同样瞠目结舌的如夫人,同时心道“不妙”。
这两人的眼神互动没有躲过繁生的眼,不详的感觉越发重了起来,眉头紧紧拧起,沉声吩咐末蕊道,“把往日里用过的药方都拿过来。”
安如幽幽望着繁生,“你……这是怎么了?”
繁生厉色瞪了过来,立刻把安如吓得不敢看他,又心虚了一回,繁生只觉气血上升,恨不能把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女人揪着狠狠教训一顿!方才看着她腻在自己身上的欢悦,抱着儿子的温柔,浑身融融暖暖的感觉简直要把自己烧透了,也不甘心!
一直都要这样,绝不允许有差错!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自私的人儿!
繁生盯着为安如小心把脉的小姑娘,眉目之色凛厉。
方方面面都算到了,金陵郁家的两个男人与自己视若仇敌,圈在并州不放心,自己哪怕再不喜这里,也强迫留在扬州将她团团看养;她不愿意同那些女人一样,自己便想着给她编造理由免去所有请安之礼,甚至她喜欢,自己可以全不顾别人的眼光抱着小儿子到处走……
她怎么可以--
安如低头愈深。
于是,理所应当的曝光了。
房内安静得很,男人怒气冲冲甩袖出门,安如怯怯地蜷缩在床内紧紧闭着双目。而卧室外的套阁里,不消说箴儿,便是末蕊等一干大丫头也黑压压地跪了一房子。
繁生拿着药方在外厅同坐馆的老先生默然相对,半晌,才道:“既是这般,老夫人或别人问起,只说三夫人还需静养。爷不想听到有人议论三夫人的身子。”
安如在床内猛地打了个冷战,忍不住翻过身背对着外面,心中无限感慨:哪里让他瞧出端倪来了?不是还没到呕吐的时段嘛。
忽然外面一阵悉悉簌簌的衣料摩擦声,脚步声凌乱声,一个熟悉的脚步稳稳进了内卧--安如身子一紧,越发的挤着眼睛装睡。
谁知后面又跟进来一个轻轻的脚步声,接着跪地声,末蕊低声道,“奴婢知错,请主子责罚。”话毕,已经重重叩头。
安如腾地翻身坐起,簿被从只着了单衣的身上滑落,指着末蕊气道,“哪里有错,不许认错!”
繁生怒极反笑,摇着头慢慢走到床前,吓得安如下意识就往床里面躲,“你做什么!不许打人!”
眼前一黑,旋然一震倏地又一亮,安如包包裹裹得嵌入繁生的怀中,熟悉的销魂的呼吸温度就在脖颈后,乱了心神。
“你说,怎么回事。”繁生坐在床上,从后面围抱着被子里的小女人,将下巴搁在安如肩上,仿佛在忍着什么,却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什么要瞒着,嗯……?”最后一个字拖得长长的,吓死人了。
原以为……繁生心中说不出的异样,轻轻叹息。他竟不知,她有了孩子,两个人的孩子……
安如咽了咽口水,眼神不住往别处瞟,声带要清一清--
“--是。那一次三夫人在房内晕倒时候已经有了半个月的身子,凤先生不敢断定也不敢马虎,因事忙,只让奴婢与箴儿小心侍候,无论饮食起居都不能放松,万不敢有一份差错,才--”瞒着了。
是末蕊招了。
“不想三夫人又接连病倒,咱们更不敢放松:三夫人生养涵哥儿之时伤了根本,咱们都害怕……不敢,不敢……”
安如一动也不敢动,这些都是编好的说词,总不能说,凤章当时对自己说,就是想戏弄繁生,自己当时也同他窝着大火,恨他害自己疼的无以复加!……唉。
就是恨。即使爱着,也会绵绵的恨着。几多深。
也恨这里这么多虎视眈眈的女人,前三个月,是危险期。
繁生沉默不语,摆摆手,让她下去。
怀中的小女人身子始终僵硬,她在怕自己么?
安如越来越紧张,欺骗,不是一件可以同他争鸣的事儿。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怕你生气也不敢提……大姐姐知道了就不让你与我一处了……我会发脾气你忍受不了怎么办……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呸!看来是惊得很。想来想去都不知道在那么解释。
幽幽叹了一口气。
“爷不会忍受不了你。”繁生低沉着嗓音,温暖灼热的气息吞吐在你周围,缠绕指尖的消磨,谁受得了。
安如再咽了咽口水,点头--忽然“啊?”
“呵呵呵……”繁生也笑了起来,勾着安如的下巴抬起来,与自己对视,“爷只是恨你不坦白,她知道就知道,你不想让她知道,爷就不让她知道;爷喜欢你有身子的样子,很诱人,呵呵呵……不会不要你;这回是惊,也是欢喜,很高兴很欢喜;爷能忍受你的小脾气,喜欢听你到处解释。”
安如的脸越来越红,他说话从来没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和温柔的词语,他说他喜欢,哦,什么时候同他解释了。
“别看了,你都念出来了,小笨蛋!”繁生宠溺地刮了刮小女人的鼻尖,看着她慌乱迷离的眼神,不着边际的调调,红润娇嫩的面颊……还有时不时倫舔唇瓣的丁香小舌--
于是勾着缠绵辗转。
听她娇喘吁吁。
“爷要心疼你,不要再胡闹了,嗯?”
安如痴迷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垂眸:真是心虚呀!再微微抬头,小声问道,“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好不好?我……怕……”绞着手指头,“大姐姐……”我不是挑拨离间。
繁生皱了皱眉头,随即展开,道,“好。”
“啊?”
繁生低低地笑了。
她就是个让人心疼的小笨蛋。
心疼。
那老先生道,凤章走前留下三章方子,都是急用。繁生问急什么?老先生道,三夫人体寒,江南湿阴恐体力不胜此其一;五少爷早产,三夫人虽前后保养得当,此次过早再怀本已伤身,再寒露那日受了寒症,又添一重;且,三夫人气脉虚浮,是不寿之兆……
繁生,怎么能忍受。
他想起来,赢散丸,京城里皇城之中那个垂垂太后续命之灵药。
第二十八章 磨他宠爱
安如偷偷瞧了那人一眼,心中便想:瞒着他偷偷养胎,是很大的大事?若是大事,怎么不发作一声;若不当什么,又这般大的动静来吓唬人!
繁生满心满意都在想着老先生的话,怀中抱着这具娇小的身子原是这般可人怜爱,她明知自己有重疾却从来不提--原来有父母遮蔽荫护养地娇气,如今只有自己爱重……她不知,纵使那药天王老子的难得,他也能为她寻来。
两人谁也不说话,瞒着两样儿的心思,又都难舍难分;安如试着回拥繁生,埋首于他温热的怀抱里,他一定是心疼极了才舍不得罚吧?看了一眼地上仍旧跪着的末蕊,心有戚戚焉。
繁生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只能叹息,摆摆手,让末蕊退下:她连一个下人都能如此不舍,又怎么会忍心使自己为难。
末蕊拖着跪地有些伤的身子出去,不一时又折返回来,繁生挑眉,安如道,“怎么了?”
“松合姐姐过来了,说是大夫人的吩咐。”
繁生命进来。
安如挣着要松开,繁生却紧着不放松,抱着她就那么暧昧地歪在床畔。
松合已经进来,瞧见这光景,顿时脸儿一红,低着头请安道:“老夫人那边寻三夫人过去说说话。”
繁生问道,“都是什么人在那边?”
松合福了福身子,“三位大嫂子都在,同老夫人说笑话呢。”
繁生冷冷一哼,“就说我在这里已经歇下--”
安如忙拦了他的口嗔道:“歇什么歇,这才什么时辰你就歇下,骗谁呢!”
松合心中登时一紧,却忽然听见主子低低的笑声,魔怔了一般竟抬头瞧去:
繁生将立跪在床上的安如又拉进怀中,似笑非笑道:“爷说歇了就是歇了,你不信?”
安如窘迫地低着头,避开他灼热的呼吸,咕囔道,“……烦死了!”
松合听得惊心动魄,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那两人调笑了几时,才想起一旁还有别人,繁生摆摆手,“你去罢,就说三夫人又添了病,三五个月好不成,已经让坐馆的先生瞧过,正要问方子,明日如意馆的人去后面内库房领药材。”
安如抓着繁生的手忙道,“没那么麻烦。”
松合早应诺,“奴婢省得。”再不敢听三夫人二人说话,狼狈退了出去,浑身冷汗。
外面同末蕊碰头,两人均是苦笑,送至外面,及牡丹亭方住脚,与众丫头们隔了几步远,末蕊福身道谢,“还亏了您在大夫人面前的承话。”
松合叹气,从来也不知道主子竟能有如此神态说法,极尽宠爱三夫人之事,恐怕大夫人亦不曾料及有过这般罢,于是微笑道,“三夫人为人和善又不假严辞,我们多羡慕你呢。方才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原来是三夫人病了,想是主子拿下人们发作,竟跪了一地。”
末蕊再不说什么,含笑远远目送离开。
回到如意馆,大伙已经各自做事去了,正房里两位主子果然就合被而睡,留下碧珠箴儿在外守着,三人见了面面相觑:如夫人有身子之事只有这三人、再菱儿知晓,主子怎么就知道呢?
忽而听见外面小丫头说话,轻轻掀了帘子出去,丫头小心道,“安庆小爷有话要回主子。”
此时谁不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又惹怒了,平日里如夫人什么都是你不出错便好事好说,今日主子阴狠的模样瞧见,煞如阎罗王一般唬人!
末蕊也是左右为难,主子得知如夫人有了身子,连老夫人的话头也不接的维护着,安庆不知有何要事,不如出去一问。
那安庆瞧见末蕊亲自出来,心中一阵感叹,今日只怕无功而返了,颓丧着上前问好,笑道,“姐姐这一向可好?”
末蕊不接他的话,只问,“爷已经睡下,有什么事且说说看。”
安庆哪里敢得罪这位,忙屏退周围,低声道:“如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末蕊点头,今日主子如意馆大发雷霆之事恐怕已经传遍了,“咱们偷瞒着主子,原是不妥的。”
安庆看了看末蕊的神色,一点也无恐惧或者心急之类,便知如夫人又胜了,笑道,“主子待如夫人总是与旁人不同。”顿了顿,才正声道,“九爷捎了信儿,明日便到,惠郡王亦同行。”又说,“还有一事,外头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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