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有些乱,乱的没办法去理清箴儿的故事。故事如何其实不重要,只要看到结局就行了。这结局,是要时间来验证的。
安如静静的呼吸着,平稳有节奏,不紧不慢。
菱儿从外面进来,就看见末蕊手执拂尘,轻轻赶着小虫子,无精打采的。停在不远处小声唤道,“末蕊姐?”
“嗯?哦,菱儿,怎么了?”末蕊放下拂尘,轻轻走下床榻,拉着菱儿到了纱帐外,低声问道,“阳庆与那位凤先生怎么样了?”
“凤先生仿佛有什么急事,写下方子后就匆匆离开了,阳庆就一直在外面候着呢,怕冲撞了如夫人睡眠。”菱儿抿嘴一笑,“阳庆可从来没这么细心的!”
“多嘴的丫头!”末蕊也笑了起来,拧了一把菱儿的脸蛋,“这么细心的事你都看出来了,谁能比你细心呢!——谁在外头说话?”末蕊忽然神色一凛,推了菱儿一把低声吩咐道,“不问事由,大胆的直接拉出去打了再说!”
菱儿也是眉头一皱,得了令稳着步子,“哗啦”一下大大地打开了门,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末蕊慢慢踱步到正中间的圆桌旁,把玩着精巧的红釉三果高茶碗儿,细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阳庆小爷,不用替主子省着。刚刚如夫人才勉强的睡下,若是吵到里面——”菱儿的话停了下来。
阳庆随即接了上去,“拉下去,不用找郑小少爷,他管不得事,跟王掌柜那边,就说我的话,二楼没有得令谁也不能随意上来。”
另有几个小厮唱了声喏,很快那出言不逊的丫头声音又高了起来,可还没怎样就突然消了声,一阵脚步声过去,重新安静了下来。
“末蕊,末蕊?怎么那么吵?啊!我睡不着!”
末蕊忙掀起纱帐跪坐到床榻边上,硬是将安如按回到床上,“您就别再折腾了,真想吓死我们这些才行么?”
“呵呵呵……末蕊你怎么了?”安如张了个哈欠,疲惫的搭上额头,“咱们回去吧,这床怎么都不'炫'舒'书'服'网',不够厚,垫得慌。”
“您等一下——箴儿,端了药过来。”喊完话,又重新将蠢蠢欲动的安如按了回去,“这榻上除了别人家的床铺外,咱们都添了三层呢,您怎么还嫌硌?”
“哦,末蕊这你就不懂了吧,来,姐姐给你讲个故事,叫做豌豆公主——啊,我不要喝!”安如突然大叫一声,瞪圆了眼睛抗拒,“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末蕊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咱们不急,等您喝了咱们再回去。”
安如咬牙切齿,小嘴鼓鼓的撅了起来,右手停在末蕊面前,食指嚣张的左右晃啊晃,“不,可,能。”
“如夫人,这药汤不苦,箴儿尝过了,甜丝丝的。”箴儿将茶盘直接放在了床榻上,亲自执起小碗,循循善诱道,“如夫人若是怕苦,那咱们一人一碗,一起喝就不苦了。”
安如奸诈一笑,“我怎么知道你的碗里跟我的事不是一样?”
末蕊松了一口气,让箴儿再盛了两小碗过来,“三个碗,您先挑?”
…
菱儿从门口进了来,听见里面的声音,忙上前请安,“如夫人。”
“嗯,你刚才在外面?外面怎么的,乱七八糟。”
“是,正是这件事,阳庆请求回话。”
安如好奇的看了看跟前的末蕊与菱儿,“谁?谁请求?”
末蕊也有些无奈,吩咐着将三个小碗端走,服侍着安如更衣,“阳庆,您没听错,要不您让他进来,肯定得乖乖站在纱帐外,听话极了。”
安如笑道,“你怎么就知道?”转头对菱儿说,“让他进来吧,我也有事得问问他呢。”
步摇稳妥地插入绾成的发髻中,阳庆已经跪倒在外间,果然毕恭毕敬的,“如夫人,小的阳庆有事禀报。”
“扑哧”一声安如笑了起来,这个小家伙,果然是学乖了,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弯着嘴角问道,“阳庆起来回话,怎么如此大的礼?外面刚才怎么了,好像有人在威胁你?”
“呵呵呵……如夫人真的听见了。”阳庆摸了摸脑袋,傻傻地笑道,“看来这里的门板还是太薄,赶明儿咱们弄一大段的木头来,非得给他堵个严严实实!”
“看还吵了你家小主子不,得是?”安如也笑了起来,心情舒爽无比。
第十九章 宝宝
“哪里还经得起再来一次!”末蕊将安如扶好在床榻上,嗔了阳庆道,“快说正话吧!都瞧着你呢。”
“哎,是了!”阳庆【炫】恍【书】然【网】大悟,“回如夫人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咱们刚来的时候下面不是有人胡闹么,本来已经停当了,可这回子那家的什么小姐偏让人撂下话,说什么那套琉璃粹已是她家的了,让咱们让出来。不当回事,已经打发了,阳庆也使了人跟着打了招呼,想必日后也不会来充胖子了。”说完,还蛮得意的“嘿嘿”一笑。
安如耸耸肩,“你看着办就成了,我从来不喜欢弄这些有的没的。呵呵呵……放心罢,你家小主子我会告诉他的!”回头看了眼末蕊,“咱们走吧。乏得很。反正有阳庆在,是不是啊?”最后一句是对着自己平坦坦的肚皮说的。说完咧嘴低低一笑,“果然傻了。”
末蕊也是一笑,小心将厚重的帏帽重新给安如戴好。又重新加了些裹腹的,才算妥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打道回府。安如猫在马车里,打了个哈欠,“末蕊啊,你说这路上一路颠得,可不大好噢?”
来的时候只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回去,却愣是磨了一个多时辰。
回到如意阁,已是星辰闪烁了。安如舒坦的在床上蹭了蹭,却再也睡不着了。末蕊平日里只是睡在外间,现在卧房里只有她一人,眨着眼睛,意兴阑珊。
要不要生儿子?
要,可以以此作威作福。
可没它的时候,本来也就可以作威作福。
不要,怎么说也是自己身上的肉。自己没有母亲,不知道做乖宝宝、或者当妈咪的滋味……
安如叹了口气,小心的抚上小腹,他会不会因为自己做这样的斗争而伤心呢。皱起眉头,那个时候,自己连这种伤心都是没有的。嘴角又弯了弯,果然是甜蜜的负担。
这就是自作孽么?安如笑了,很简单的:你愿意让他死掉么?不愿意。
长夜漫漫。
第二日照例起得很晚,末蕊静静的侍立一旁,直到安如睡得再不想睡了,才服侍着更衣洗漱。安如瞧着并不像往常的衣裳,趴在妆台上好奇地问道,“怎么今天找了这件出来?”
末蕊捧着衣裳笑吟吟道,“今儿一大早阳庆使人来报,凤先生待会再来为夫人请脉呢。”
从外面刚进来的菱儿捧着一件首饰匣子,走近道,“如夫人还不知道吧,就是昨天那位大夫,可神了,平日里只听说一个月才能诊断出来,可凤先生连不到一个月的都能断出,真是夫人的福气!——末蕊姐姐,可是这件?”
“呵呵呵……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安如摇摇头,伸了个懒腰,晃起身子,张开双臂立在那里。菱儿小心侍候穿戴,一旁小小的菟儿捧着一托盘的华服,总是惊叹不已。
“如夫人喜欢哪件,末蕊为您戴上。”
“哪件?”安如斜眼瞧着小心翼翼的末蕊,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遂指着菱儿手中捧着的首饰下好笑地问道,“一定要从这里面选么?”
“末蕊姐姐专门让菱儿拿过来了,这回瞧见了果然好看的紧!如夫人块戴上让咱们也见识见识!”菱儿笑嘻嘻道。
那几件统统都是前天晚上阳庆使人递进来的,说是主子新得了些玩意,快马送得过来。除了那件已经被末蕊收起来的西域葡萄美酒之外,安如并不完全记得都有些什么,可这紫檀的方长盒自己可是记得的。盒面上光秃秃的,除了有几道连丝纹之外,什么花样都没有。
却是极有价值的。
“就你多嘴!因今日见的是贵客,末蕊才自作主张的寻了这些。”末蕊笑着从菱儿手中接过,打发她去/炫/书/网/整理改作衣橱的小间,“昨日情态实非得以,可今日一定不能输了咱们如夫人的气势才对!”
安如随意挑了一件白玉花卉纹的小梳,并一件玉荷双珠玳瑁步摇放在末蕊手中,“那咱们也瞧瞧末蕊的手艺!”转身坐于顾梅花式的绣墩上,笑道,“两个都得用上!”
菟儿从那边衣橱间伸过脑袋,“如夫人可难不住末蕊姐姐,您就瞧着吧!”
“多嘴的丫头,这几天玩儿疯了不成!快进去收拾那蹄子去。”末蕊含着笑嗔道,将菱儿推进小间后盈盈走了过来解释道,“如夫人怕是不知,这位凤章凤先生自来清高,这一次却独独找上门要为您请脉,怕是头一出呢。”
“果真厉害,怎么会为了我屈尊呢?”安如闭上眼睛,享受末蕊仿佛按摩一般的手法,黑亮的发丝在她手中绾着精巧的花样,渐渐成形,“阳庆能请得来,必是瞧着你们主子的面上。今天一早的赶过来,却应该是别的原因了。”
末蕊用那件带了绳穗的玉书在后面固定着一部分发髻,有挑起一件乌黑色小簪别起不稳的堕髻,最后却用两只相同的步摇斜刺入发髻侧端,并行而下。齐整而优雅。
“莫不是这肚子有问题?”安如呵呵一笑,却惊得身后的人手一抖,差一点毁了精心才拾掇好的艺术品。
末蕊及菱儿慌张的绕到安如面前,焦急的拉着安如的手,“如夫人这种话千万不要说,小主子一定不会有事的,咱们拼了命也会保小主子平安,您是千金的贵体,一定不会有事的!”
“哪里就会千金呢?……嗯,若真是女儿,看我不让她叫你一声干娘!”安如戳着末蕊的手背,戏谑的看着因失口而面色大变的她,“不要以为你年轻就可以让她叫你姐姐!”说着就站了起来,抖了抖裙裾,“还是去堂屋那里?”
菱儿担心的瞧着安如的小腹,仿佛那里真的有什么问题似的,紧张之极。
“夫人!您非得吓死末蕊才甘心么!且坐着。——菱儿作什么愣呢,把这些收拾妥当。莲儿?”末蕊转身叫道,“箴儿?莲儿?又哪里偷嘴儿去了!”
石莲噌得从外面跳了进来,一缕湿发紧紧贴在耳前,神色却是兴奋得,“如夫人,莲儿才不是偷懒去了!末蕊姐姐你可看见我嘴角有饼屑了?”
末蕊摇摇头,上前打理好石莲的湿发,“怎么弄得,都湿了!”
第二十章 不消停的大有
“下雨了!突然下起来得!”石莲兴冲冲的摆弄好衣襟,才款款走到安如面前福了福身子,两只眼睛闪亮亮的,“莲儿早上不跟着菱姐姐去园子里学着采花——末蕊姐姐您这回可别说我笨,我采的极好了!”石莲回头对着末蕊俏皮一笑,又回头继续讲,“菱姐姐先回来的,莲儿还想往小丘山那边去一点,忽然就下起了白雨,怕伤了新花,就躲在亭子下,瞧着这雨停不下来,折了支大荷叶顶着跑回来了,刚换了衣裳,可这头发就没办法了——谢谢末蕊姐!”
石莲接过末蕊在自己脸上擦拭得热帕子,笑嘻嘻的跳到一边。
“谢我做什么?”末蕊走到窗跟前小心的掀了竹帘子,往外瞧了瞧。
天色确实暗了下来,水气浓浓地笼罩着院子,弥漫上下。院子里的丫鬟们都躲在游廊上,凑成一堆说笑着。
“不是挺大。”回头有些踟蹰地问了安如,“不过也挺麻烦,怕是凤先生来不了了。”
“末蕊姐。”一个小丫头在门帘外低声唤道,“天阴得厉害,小厨房问着将几个凉菜换一换。”
安如与石莲笨拙的打着络子,头也不抬,“末蕊猜得不准,那人必定来了!”
末蕊将那件紫檀木的长方匣子拿着出了去,打发菱儿去找箴儿过来,亲自放回西厢那间专存贵重首饰物什之类的房间。
正屋的里间,安如领着小自己两三岁的石莲继续跟络子纠结。七彩十色的绳子乱七八糟的躺在美人塌上,早拿过来的各色玉铛珠子散落一床,石莲颓丧的将手中圈成一个大坨的东西扔下,“如夫人,莲儿是不是真的很笨?”
安如也是大窘,瞧着自己手中四不像的中国结,“不要,我可不笨,你只管笨你的就行了。”
末蕊已经回到门口处,听见里面的埋怨声,无奈的笑了。如夫人的针线女红简直是不能看的。想了想,准备找一些东西过来,一抬头,却发现原先在紫瑰跟前、后来被留在院子里的翠芹,低着头匆匆从右手游廊下走过,裙摆一闪便不见了。
似乎好一阵子没见着紫瑰了。
“姐姐看什么呢?”琳琅用小连环洋漆盘托着合huan花浸地露汁,好奇的顺着末蕊的视线望去,“听说有大夫为夫人请脉,那着个如夫人还要喝么?”
末蕊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