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是谁……是谁!”玉玑子猛的将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向墙壁,碎片飞溅,落了一地。
“不知道,师傅。”金元术忍着眼泪低声道。
玉玑子气的浑身都在颤抖,他倒进椅子,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去……叫屠云……”
旁边的太虚弟子也被吓住了导致动作有些迟愣,玉玑子又是一个茶杯摔向地上。
“你耳朵聋了吗!”
“是!”
金坎子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桃花、有溪水、还有他。
“傻瓜,我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不,这辈子我还嫌不够,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永远都会来找你。”红发男子笑的温柔,那温暖的手心抚着他的脸庞。
然后,情景突然转换,他看见幻情斋的相思树上,开了九百九十九朵相思花,却在一瞬间,全部凋谢。
传说,当相思树上的相思花开到一千朵,有情人,便会终成眷属。
于是,他醒了,眼前是熟悉的卧房。
屠云、金元术和金震子全部围在他床边,担忧的望着他。
“我……怎么了……”金坎子喃喃自语,撑起身子想要下床。
金元术连忙扶住他,但目光闪烁,就好像瞒着他什么事不告诉他一样。
金坎子突然记起昨夜那撕裂一般的痛楚,他的心一凉,脱口而出,“我的脸……”
果不其然,房内的三个人全都低下了头,为的是不让他看见他们泛红的眼眶。
金坎子抬手,指尖刚触到脸颊,便一下子弹开。
那是一种什么触感……就好像……干燥的纱布……上面刻满了时光的伤痕。
他突然掀开被子跌跌撞撞的下床跑向书桌上的那一面铜镜。
其余三人想拦着,但是他们的动作全部比金坎子慢,在他们还没碰到金坎子衣袖的时候,他已经在镜中看见了自己如今的容颜。
怔了三秒,他突然发出一声苦笑,然后,直直的倒了下去。
这下子可吓坏了那三个人,但是金坎子并没有晕过去。
他只是捂着脸甩开他们的搀扶,“你们都出去吧……”
“师兄……”
“出去……”
三人面面相觑,毫无办法,只好不放心的退了出去。
金坎子的手滑下了脸庞,随之而下的,还有不甘心的泪水。
'天草不会再记得你,而你也不会有脸再去和我争,很多人都说你是这个天下最好看的人,但是,呵,这已经是过去式了。'
他是男人,本不是那么在乎外貌如何,但是……自从爱上了天草,他便开始庆幸自己有着如此一张脸,否则,他只会更加觉得配不上天草。
而现在,他连唯一骄傲的资本都没有了。
恐怕,就连妖魔都没有这张脸恐怖吧?
那个女人,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但是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天草若是看见了他现在的这张脸,会不会嫌弃他……一定会的吧……
况且,那些伤人的话,并不是天草想说的。
他不恨他,就算他忘记了他,他依然不恨他,不知情的人是没有过错的。
你忘了我,我却不再奢望重新开始,如今就算你我在人海中相遇,我也不再有,能让你回头看我一眼的资本。
我曾经以为,你我都是彼此存在的意义,而现在我才明白,只有你才是我存在于世上的意义,哪怕已经不可能在一起……
但是……我还爱着你……
金坎子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脸上戴着银白色的面纱。
而他脸上还完好无损的部分,也就只有眼睛与额头了。
面纱遮住了所有被毁的地方,而这种神秘却给他整个人带来一种不可思议的美感。
但所有知情的人都不会感到高兴。
因为也许,他从此以后,都必须以这样的面目示人,就如见不得光的鬼魂。
一旦暴露在阳光下,便会毫无悬念的面临死亡。
金坎子没有理会师弟们的窃窃私语,径直走到玉玑子面前,单膝下跪,低声道:“师傅,徒儿请求您一件事。”
玉玑子闭上了眼睛,隐藏住眼中太过泄露的感情,“想求为师,别去伤害天草是吗。”
金坎子低头,“请师傅答应。”
玉玑子突然一掌劈碎了桌子。
“你怎么这么傻。”
金坎子没有动,“请师父答应。”
玉玑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我答应。”
金坎子给他磕了三个头,“谢谢师傅。”说完,起身,不再去看那些师弟,独自离开了大厅。
他去了哪里,将要去哪里,没有人知道。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已经完完全全的迷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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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桃溪深处,坐落着一座精致的小木屋。
天草在一片淡淡的花香中清香过来。
大脑一片空白,他想不起来任何事,包括他自己。
“天草哥哥,你终于醒了。”伊然端着药碗微笑着坐到床边,伸手理着天草的发丝。
天草皱起眉,环顾四周,他完全不知道这是哪里,“你是谁?你叫我什么?”
伊然垂下眼,低声道:“你连我都已经忘了……我是伊然啊……我是你的未婚妻……我是天草哥哥的未婚妻啊……”
天草迷惑的眯起眼,“未婚妻?我有未婚妻?”
伊然抿着嘴唇,突然有眼泪滑下眼眶,滑下那张妩媚的脸,“你忘了你很爱我,你忘了你曾经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吗?”
“我……不记得了……”天草见她哭得伤心,便想要伸手帮她擦擦眼泪,但他的手才刚一触碰到伊然的面颊,伊然便扑进他怀里不再放手。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天草哥哥……伊然不在乎……伊然只要和天草哥哥在一起……”
天草有些不知所措的轻拍她的后背,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什么都忘了,但是脑海中依稀还残存着一个人模糊的身影,看不清脸,只有一片白色。
那个人是谁?
“天草哥哥……你不要伊然了吗?”伊然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悲伤地望着天草。
“呃……不……没有……”天草尴尬的笑了笑。
“那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吗?”
天草看了她半天,努力的想把记忆中的那个人与眼前之人重叠,但让他失望的是,这明显是两个人。
但他还是撑起一丝微笑,指腹轻轻擦掉伊然的泪水,“好。”
伊然这才破涕为笑,但天草却无论如何笑不起来。
他似乎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那个人是谁?
但有些人是会一直刻在记忆里的,即使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笑容,忘记了他的脸,但是每当想起他时的那种感受,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那种疼痛的感觉。
被夺走的记忆……被剥夺的感情……深深地,在他与那人之间刻下了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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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真是一个……让人伤心的地方……
金坎子独自坐在飘满落花的溪水边,银白色的面纱随风轻轻飞舞着,但依然遮住了他的脸,空中,突然滑过惊心动魄的弧线。
他看见蔚蓝的天空中,有流星划过。
'白天的流星,代表错过的爱情。'
烟纶曾经这样告诉过他。
他突然回忆起这个地方,天草曾经背着他过河,自己虽说着不愿的话,却伏在他的背上偷偷地笑。
桃花落了他满发,下一秒又被风吹走,悲伤的微笑隐藏在面纱下。
'以前你来这里,是干什么?'
'杀人。不然还能来看风景吗?'
'以后,我带你游遍大荒所有美景,把你以前漏掉的都补回来。'
我错过了很多,我总是一个人难过。
金坎子拼命睁着双眼,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他不该来江南,不该因为想要重温与天草在一起的回忆而来到桃溪,更不该阴差阳错的走到那座木屋前,看见了天草为那个女人擦干眼泪,听见了天草答应她愿意与她永远在一起。
若是从前,他可以冲进去揭穿伊然的一切谎言,他也有自信能让天草恢复记忆,但是如今他能如何?
一个连自己的脸都不敢示人的人,天草会信吗?根本就不会的吧……万一伊然那女人掀开他的面纱,他如何还有勇气出现在天草的面前。
他只有心碎的去接受,他已经被放逐在天草的记忆之外,这个事实。
双手狠狠扯着地上的花草,直到指尖全部变得鲜血淋漓。
但我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你,我控制不住想要回到你身边的那个位置,你曾经抱着我发誓,除了我再也不去爱别的人。
不甘心也没办法……这样的我不值得你来爱,也不值得付出你的一生去守。
一个是华丽短暂的梦,一个是残酷漫长的现实。
金坎子跪在溪水边,望着水中自己摇晃的影像,通红的双眼,惨白的面纱,他颤抖的捂着脸,嘴唇都快要咬破,只为驱赶刚才那幕让他跌进地狱的画面。
清澈的水面,突然显现出一个人的倒影。
红色的长发,黑色的衣袍,温柔的笑意。
他的心剧烈的一颤,猛的回过头,所有的期待、欣喜,在一瞬间化成灰烬,然后湮灭。
他与天草曾经在桃溪遇见过的小女孩姝儿,正站在他背后担心的盯着他的眼睛。
他苦笑,怎会出现幻觉……那个人……现在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大哥哥,你怎么哭了?”姝儿伸出手想去帮金坎子擦眼泪。
但是金坎子握住了她的手,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沙子进眼睛了。”
聪明的姝儿当然不会去戳穿他的谎言,只好找另外的话题,“那个和你在一起的弈剑哥哥呢?他怎么没有陪你?”
金坎子低头,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开始泛滥,“姝儿……我与他没在一起……他也不需要陪我……”
“可是那个哥哥明明很喜欢你。”
“不……他不喜欢我……”金坎子费力的勾起嘴角,却突然记起他的笑已经不会有人看到,而他的笑也不再是从前的笑了。
“以后,我来经常看你好吗?那个哥哥没有时间,以后我来陪你……”金坎子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只是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他和天草再也不会有交集这个事实。
姝儿被他说得好伤心,“不要哭了……大哥哥……你的手……流了好多血……”
“没关系……不痛的……”
现在受再重的伤,也不会换来那人的温柔了。
我放下了尊严,放下了个性,放下了固执,
都只是因为放不下你。
我真的好难过……天草……我好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严重超字数了!!怎么我一写虐的就停不下来TUT
美人好伤心……我也好伤心……55555555
天草潜意识里也没有忘记美人啊
但是美人似乎放弃了……呃……因为他认为自己好丑……
☆、贰拾捌。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江南的天空灰茫茫一片,云层厚的几乎像是要压下来,大雪飘了满天,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木渎镇的地面因为铺了青石板而变得很滑,不时的有炊烟从一座一座小屋的烟囱里冒出来,很温暖的错觉。
金坎子咬着发白的嘴唇,寒风灌进衣服里,冷的他打了个哆嗦。
攥紧了胸前的衣襟,他现在只想去客栈暖暖身子,那间客栈门口永远都挂着红灯笼,同样是入夜,那温暖的红光却再也无法将他的脸映出魅惑的颜色。
他冻得发青的手抓着旁边的廊柱,一只手捂着嘴唇,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呕出来,胃里那种翻腾的感觉让他好难受,他想他是不是真的把自己的身体拖垮了。
就在他弯腰喘气的时候,那个让他一听就想要杀人的声音却带着笑意悠悠响起。
“天草哥哥,我撑着伞好累哦,你太高了。”
他抬头,正见伊然靠在那个红发男子的身上撒娇,她的眼睛往这边瞟了一眼,一颦一笑都带着傲慢与得意。
天草无奈的接过伊然手中的伞柄,揽过想要跑出伞外的伊然的身子,“别任性。”
金坎子闭上眼转过头,不想去看那两个人,在他眼里,那两个看似般配的人站在一起只会让他感到恶心。
本来想要去客栈投宿的想法在看见那两人也往这边走后,顿时打消的干干净净。
大不了冻死。
他发现终于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白痴的赌气。
天草表面上看起来一副平和温柔的样子,事实上已经对伊然很不耐烦,但是他又是真的想不起来从前发生过什么事,所以只能先和伊然相处下去,看看能不能记起什么。
站在客栈门口的那个白衣道士他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