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回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不开灯不开门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觉得魂都没有了，心里空空荡荡的。贺云芝像个跗骨之蛆盘在她的骨头里，要把她蚕成一堆枯骨架子。
这一回，把他花心的爹都吓到了，和她妈一起找了心理医生在门口天天辅导，最终打算破门而入。不过王雅倒是自己出来了，比厉鬼还惨白的脸，已经重度虚脱，在医院输液都输了大半个月才恢复点人气气。
他爸被她这么一吓，以往不回家的这段时间也天天回家了，家庭还算和睦了一段时间。只不过没持续多久，王新志的就故态复萌，又恢复了以前花天酒地的日子。
这段时间她妈破天荒的不哭不闹了，倒是冷静得很，因为她从私人医生那里拿到了一份秘密的报告，王新志精子有缺陷，有孩子很难很难。
她对王雅微笑着说，“雅儿，你爸以后就只能有你一个孩子，那些小贱种别想进门，王家什么都是你的。”
王雅不说话，也说不出话。她妈已经是疯子了。
那之后不久，她妈就吞安眠药走了。
他爸给她安排了个订婚宴，连他妈的葬礼也只匆匆安排人下葬就离开。
就这么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在她爸面前云淡风轻的地提起这位在她人生里擦肩而过的过客的名字，慢慢解释道，“我估计她也想开了，带着孩子走了，也许哪天自己想通了就会回来。”
这和王新志的理解不谋而合，王新志对那未出生的孩子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王雅冷冷一笑，爸爸，你就抱着这点希望继续这样吧。
妈妈会在地下看着你的。
思绪在找到想去的小区门牌号时全部断掉，回到此刻，如果庞壹是贺云芝的孩子，那么当年自己亲自埋葬的人又是谁？虽然庞壹当晚脱口而出，她已经死了……
然而王雅的心却无法抑制的开始疯狂揣测，如果签字的那个尸体不是和云芝，她会不会……
会不会……
还活着？
这揣测让她心脏无法控制的开始怦怦狂跳。
按下门铃，开门的老人明显一愣，有些不确定地开口，“王……小姐？”
王雅苦涩地笑了一下，“张警官……多年不见，我想问你点问题。”
第七十六章
庞壹盯着GPS上面的乡省道道路提示；盯了不到五分钟就实在忍不住打呵欠。
看他眼睛迷迷糊糊要闭上，宋非乐推了他一把，“不准睡，和我说话。”
庞壹在副驾驶上心不在焉地摆手；“按这进度过去都晚上了；先找个地方住一晚上吧。”
宋非乐也有点犯困，这里是乡省道，略一斟酌，就干脆就将车停在路边休息一会。两人上次一起坐车能好好说话还是从唐言的生日宴回来的事了。
庞壹在温泉里发出一身汗；又辗转坐飞机回来，他精力不比宋非乐；斜在副驾驶座上没一会就开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宋非乐不忍心叫醒他；把围巾摊开；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睡了不到五分钟；庞壹居然有点抽搐，似乎被梦魇了，身子直抖，宋非乐连忙拍醒他，庞壹睁开眼睛，停了好半晌，这才吐口气，恹恹地说，“又做梦了，好他妈烦，连续剧从来放不完。”
宋非乐摸了下他额头的冷汗，皱眉道：“没事吧？都梦见什么了？”
庞壹也皱起了眉头，沉默了几分钟。他抬头望着前面弯弯曲曲的山路，再往里面继续开，路也越来越不好走，他从来没想过会到这里来寻找什么，可是冥冥中有种指引，不管绕多少弯路，他们还是走到了这里。
“可能是小时候的我吧，我妈死之前和我说话，但是我从来听不清她死之前说了什么。”
记忆是断层的。
宋非乐觉得奇怪，“你能记清楚梦里的场景吗？”
于是庞壹开始尽可能的将自己看到的场景描述出来，描述着描述着，他忽然见鬼了似的停了下来，呈呆滞状。
宋非乐莫名其妙看着他，“怎么了？”
“贺云芝离开王家的时候大约是多少岁？”庞壹问。
宋非乐搜索了一下从妈妈那里得到的信息，不太确定的回答，“十八还是十九？反正没能继续上大学。”
果然。庞壹抿紧唇，当初二叔王新志果然就是诈他的，故意引导他让他误以为庞云芝读A大。而他由于对这些事情根本不上心，自然没去深究。
“我在想一个问题。”庞壹试图给宋非乐分析，“假设我妈是庞云芝，至少资料是这样显示的，那么根据我的梦境来推断，她至少了又活了好些年的，绝对不是贺云芝的年纪。”
梦里的女人绝对不是十八、九岁的模样。
庞云芝和贺云芝这两个人年龄根本对不上号。
宋非乐却若有所思，缓缓开口，“资料我查过，庞云芝的也就那么少，但是我觉得我妈妈一定有所隐瞒……”
这中间的曲折，只怕不是那么简单。
而当年的事情，自外婆去世之后，她妈从不对外提起，就连对儿子们也从不说这些，这个名字在王家就是一个禁忌。他妈即使需要提到这个人的名字，也是用她来代替。
宋非乐曾经调过庞云芝和贺云芝的资料，庞云芝的很简单，贺云芝部分能找到也就是到离开王家那里为止，之后就直接标明了个：失踪。
从纸上来看，除了名字有点相似，两人人生诡异完全不同。但是这名字本来也很大众，全国一调查，不知道会出来多少同名同姓的。
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贺云芝离开王家之后又隐姓埋名活了下去？
两人各自带着疑问，驱车前进，如果庞壹对于以前的记忆够清晰，那么或许线索会更多，但是遗憾的是，庞壹几乎是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庞壹也无奈，“我从楼梯上重重摔下来过一次。”说到这里他禁不住背脊一凉，凡事不能细想，他重生过来只当自己运气好，太神奇，就算解释给宋非乐听对方也不见得会理解，但是身体的原主是怎么摔下去？
好在宋非乐负责开车，倒也没有在这方面再细致询问，越往里面开，道路越窄，虽说是冬末春初，到底天色黑得早，晚上不过七点过，就完全暗了下来。
“我看今天晚上我们开进村子就得找住处。”庞壹凑在挡风玻璃前看到前面有明明灭灭的灯光，这几年有些村子受政府扶持发展得很好，修机场，盖楼房脱胎换骨城镇化建设很高。有些村子却由于地势太偏僻，始终发展不好，再加上青壮年大量出去打工，显得更加寥落冷清。
宋非乐将车停到一所民宿门口熄了火，“我看明天上午进村子合适，现在天太黑。”
庞壹点了点头，两人都下了车。
小村子不比大城市，这酒店的招牌倒是打得大，也不过村民楼两层楼的样子，门口用老气的喷绘做了个“住宿”的灯箱，就算是迎客了。
负责登记身份证的是个小姑娘，宋非乐将身份证递上去，“我要一间房。”
穷乡僻野本就人少，客人也少，小姑娘正在低头玩手机，还在看时下流行的韩剧，忽然听到有人住店，惊了一跳，抬头就看到两个帅哥站在门口。
“你……你……好……”她一时间有点结巴。
宋非乐开了几个小时的车颇懒散，淡淡重复一遍，“我要一间房。”
小姑娘脸一红，连忙开始做登记，一边拿钥匙一边嗫嚅，“标间标间……我看看，102，205……”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宋非乐打断，“不要标间，我要大床房。”
啊？小姑娘抬头，“大？大床房？”你们要睡一起？
庞壹正拧开瓶子喝泉水，被这句话噎个够呛，“人家这里不流行什么标间大床房，有房间能睡觉都OK，别磨蹭了。”
宋非乐比庞壹耐心好多了，淡定露出个微笑，“没关系，没有大床房就标间也可以。”
小姑娘摇摇头，连忙把房间钥匙弄好，有点不好意思地递给宋非乐。
城里来的两人都长得真好看，不过睡一张床不嫌挤吗？
庞壹一下飞机就电话不断，一会这个找他，一会那个找他，宋非乐不爽死了，拿了钥匙，直接给他把电话夺走了。两人于是一边吵一边上了楼。
“别发疯，林秘书找我呢，公司有事。”庞壹伸手就过来抢。
宋非乐将他按在门上亲了几分钟，亲得庞壹觉得自己需要输氧了，宋小公子这才放开人将他手机通讯录拿出来翻，然后手指按了几下，才将电话还给庞壹，最后淡淡补充。
“我把我的电话输上去了。不准删。”
两人正在闹，楼下又传来停车的声音，房间简陋，连城市里的快捷酒店都不如，庞壹忍不住好奇，这偏僻的地方谁又来住了。
宋非乐看他往窗户边凑，自己也好奇，过去揽住他的腰，低声问，“看什么这么有趣？”
结果这窗帘一捞开，两人都愣住了。
王雅正在锁车，后面下来了个约莫六十岁左右的老头，两人小声交谈了几句，王雅神色凝重的点了下头，直接进了宾馆。
宋非乐转身将外套穿上，“我妈也来了，多半是为了同一件事，我下去一趟，你先在这里呆着。”他知道庞壹并不太愿意在王雅面前和自己在一起，每次都略不自在。
庞壹发现宋非乐居然看出来自己在王雅面前有点不自在，心中一动，咬牙干脆豁出去算了，“我也下去，反正都闹成这样了，面子里子早丢光了，也不怕你妈知道。”
宋非乐笑了一下，牵着他的手往楼下走。
走了几步，庞壹终于还是脸色微赧，忍不住唉声叹气确定一下，“我说宋小子，你妈知道我俩的事吗？”
宋非乐慢慢下楼，“当然知道。”
庞壹说不出话了，“……”他想一头撞死。
宋非乐微眯着眼睛继续走，“我妈大概不会喜欢我们现在的情形。”
庞壹不明白他忽然冒这句话什么意思，正纳闷，果然待到两人一下楼，王雅明显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在国外的儿子居然和庞壹一起出现在这里，这前因后果一联想，她瞬间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宋非乐总得打招呼，松开庞壹径直走上前，“妈……”
王雅脸色一沉，反手就给了儿子一个耳光！打得宋非乐头一偏。
庞壹被惊呆了，这什么情况？说打耳光就打耳光？
“就算你心存疑问，他现在也还是你舅舅。”王雅脸色铁青，那一巴掌打得自己都手掌发麻。
宋非乐不在乎，和他妈摊牌，“我就中意他，改不了了。”
眼看王雅怒气暴涨，“等、等等……”庞壹立马出来想解释一下打圆场。
结果宋非乐转头看了他一眼，庞壹被那眼神直接吓噤了声。
那一眼有坚定也有明显的警告，宋非乐那茶色的瞳孔传递出的信念非常直接的告诉到庞壹，他会按他的想法来做。
不容任何人不容置喙。
最后还是张警官出来打了圆场，四个人这才找个位置，坐下来将事情拿出来整理。
“也就是说贺云芝当年其实是死了，但是你对外都是宣称的出走？并一直瞒着王老爷子和所有人？”庞壹有点难以置信。
王雅脸色淡淡的，“没错，资料是我亲自调走的。”
宋非乐朝着王警官点了下头，思索片刻总结，“也就是说根据当时结案的推测，贺云芝在出走不久在路上被车撞了，司机原本是要到庞家村方向去运蔬菜的……”他顿了一下，继续总结，“当时司机吓惨了，畏罪运着尸体抛到村子后面的山上，再后来又熬不住心里折磨来自首了？”
“是的。我们当时去找了，他那位置扔得偏僻，开始并没找到，那年头后山那时候还是原始山林，还有狼出没，所以怀疑是不是被野兽叼走了……”王警官回忆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路。
听到这段，王雅却呼吸急促，面色明显惨白，简直像自己也经历了一场生死。
王警官又继续，“大概过了段时间，我们在排查的时候又发现具怀孕的尸体，与死者特征高度吻合，只是案件一拖，找不到人认领，尸体高度腐烂，加上司机心理折磨严重，愿意承认罪行，于是我们就结案了。”
王雅追查到这些的时候司机已经认罪准备结案，加上尸体特征高度符合，她一直认为就是贺云芝，将尸体认领，藏在墓园，并年年祭拜。
这后来她也当贺云芝真的死了，直到二十多年后遇见庞壹。
王雅幽幽道：“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在想，如果那个孩子生下来，大约也有这么大了。”
四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庞壹本来没什么的心思，瞬间变得一团乱麻，一个大胆的推测在他心里成型，他相信宋非乐心里也有判断，只是宋非乐不愿意说。
他知道宋非乐一直期待着自己不是贺云芝的儿子。
只有这个结果，两人的关系才能重新找到可能。
然而王警官的话带出了新的疑点，他忍不住主动握住了宋非乐的手，果然对方的掌心少见的出了层蒙蒙的冷汗。
王警官再次回忆了细节，做出推论，“当时结案比较草率，因为没人来认领。会不会那具尸体并不是贺云芝，而她本人在当时并没有死？被人救走了？”
宋非乐的手掌微颤，庞壹感觉到了。
王雅十指交握，将额头抵在手指上，痛苦的补充，“然后她活着改了名字，不愿见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