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才跟他见过面,我还闹着他不放……只是一天而已……”
少年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好友,端丽的面容多了些困顿神色,眉宇之间没了平日的光芒,眼眸里有未变的澄澈,却多了份茫然与失落。
“只是一天没有见到他而已……”
昨日而已,却像过了一世纪这么久,想见他、想看着他的心情无时无刻如剧,加速重重的压住他每一根神经线,总让他无法自拔。
少年紧捏着怀里的板子,霍地难受似的用手捂住脸庞,却掩不去满心那种又酸又涩的感觉。
似乎还可以见着那张面容如何用着冷淡的视线睨着他,明明他就在他眼前而已,为什么……总是这么远……只是一天没有见到他而已,就……
好想他。
“小洛……”JK张了张嘴,半晌,仍是丢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多年来即知那人淡漠如止水,苏洛如一团热炎乍然的出现,那股热力的活跃度使他们皆以为,即使是冰山一角也将会有脱轨失序或改变。
然而那份长年不变的冷冽虽然渐渐有了缓和,两极间拉出的距离仍是他们所料想不到。而那皆不是他们外人,或是任何一个人所能改变或操纵的事……
一会,似乎是闷够了的人才终于放开手,露出脸庞,有些恼的吁了口气,怨道:“我说,那家伙怎么这么令人感到麻烦啊……”
少年变脸之快,的确令人措手不及,JK不由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地摇摇头,伸手揉散了苏洛的头发。
“走吧!不管怎样都走到这里了,难不成就要这样放弃比赛了吗?”
见人还是未动之势,又凉凉的加了句:“还是你想被小V看笑话?”
挥开好友的手,苏洛撇了撇嘴,“笑话!?他不要被我笑就……”话尾尚未脱口,已被抬头纳进视线的画面给完整拉去了注意力──“他……”
“啥?”又怎了?JK不明所以,忙拉着突然抬脚就要跑走的人,“你又去哪?不是要跟我去领号码牌吗?”
“我就知道……”推开好友,苏洛喃喃地说完,边朝二楼看台方向跑去。
“我就知道他会来!”
他很任性,想到就去做,有时为了坚持已见,行事上也会变得异常偏执;而为了偏执所付出的代价,便是因为相信自己所执着。
而他,相信他会来。他知道他会来。
“展靖尧!”
二楼看台处外廊的走道上,苏洛出声喊住窗框阳光斜射下的那道背影。那道似乎刚来不久,转身又要离去的背影。
背影的主人缓缓转过身来,阳光下,还是那张淡漠不变而面无表情的脸庞。苏洛双手抵膝看着人,喘气顺了会,才直起身子边还微喘的朝他走去。
“你去哪?”
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少年隔着些距离的声音这么响彻回绕。那人没有回答他,却也没有就此转身不搭理。苏洛在离他约几步的距离外停下,与他面对面,四目相接。
“你去哪?”苏洛又问了一次。
这一次,插着口袋悠闲抽烟的男人倒简单的回了他一句:“来看看,要走了。”
“哦……”苏洛往前又跨了一步,“我以为你是来看我的。”
“谁说的?”
“哼。”再跨一步,两人仅隔了三步之遥,却如此之近。苏洛学他掀起眉,也作淡漠状,一只手却覆上了左胸处。
“我的‘这里’,告诉我的。”
隔着烟雾,展靖尧继续不为所动的看着他。“哦?”
“喂喂、展靖尧。”再跨一步,那双灵动向上挑起的眼眸就近捕捉住了谁,“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好麻烦的?”
不置可否的,展靖尧反问又不像反问:“是吗?”
“是啊。”点点头,再跨进些,两人间就剩最后一步了。这么近,近到可以闻到这男人身上的味道,冰冰凉凉的,少年于是笑了。
“可是我不讨厌。”
话落,随着最后一步彻底被踩进,两人再无距离,少年歪着头,打量似探索的目光终究选择不弃不离,望进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顽皮的意味稍落,转为一抹带着撒娇的期盼。
“要出赛了哦,可是我还没抽签耶。”
看着少年,展靖尧探出指尖,轻轻划过他耳边的发际,轻轻一拂,便顺势刮搔过细致的脸畔,回应似的力道,有他无声的允诺。
覆上那只手,在颊边轻轻蹭了蹭,苏洛笑弯了眼角,将那只大掌握进手心里,拢紧。“走吧。”
一个人突然跑走的苏洛回来时身后却多了个人,一看清楚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能使得前一刻还沉闷的人又恢复蹦蹦跳跳,无聊挂在休息区的众人全怔住了。
“干嘛一个个都这种脸?”
前一刻大伙才说的信誓旦旦,几年相处才浅略捕捉到的行为模式皆变成绝对,而下一秒,这既定的事实就被那个异常执拗的少年给彻底翻盘。
“干嘛呀你们?”
一时之间,众人也回答不出所以然,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全焦着两人身上。
一个显然是神经大条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创举,而另一个始终面无表情,甚至是万年不变的冷漠不容人探究什么。然而大家心照不宣,心里头七七八八也有了底。看来破例的底线与绝对已非必然,在这两人身上已不是简简单单说了就算,怕是想也始料未及。
“苏洛!”
伴着一声叫喊,不远处一道高大的金发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休息区奔来,手里不知还拿着什么在晃。
来不及喘,JK忙紧张的朝苏洛道:“还站在这干什么?赶快去领牌呀!”比赛就要开始,领牌时间也快终止,这小子还一脸悠闲,敢情真想就此未出赛即被淘汰?
苏洛这才恍然的皱了皱眉头,脚步一顿,回头猫眸睇了眼身后的男人,才手插着口袋慢吞吞的朝活动区域走去。
“呼、真是败给他了。”看着人走至领牌处,JK这才安心的吁了口气,简直活像个老妈似的。蓦地,他想到什么,转身一看,眼里的惊讶不亚于谁。“展,你怎么……”
话尾还没完整问出口,展靖尧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往人刚离开的位置走去。
“来了……”搔着头,JK呆看着人离开,迳自喃喃地脱口未说完的话。
待人走远,背后一伙人全聚拢靠到JK身上,一道道从刚便没完整调转开的好奇目光紧紧跟着,嘴里啧啧称奇不已。
“真的来了耶,苏洛怎么办到的?”
“喂喂,下次展又要破什么例?”
“我怎么知道啊,不然来猜啊,顺便赌一把?”
“好啊!赌就赌!我赌──”
……
同样看着两道一前一后离开背影的Rock一听,回头哭笑不得的看着伙伴,反问了句:“你们拿谁赌?”
几个人一愣,随即讪讪的笑了笑,作罢。在伙伴们嘻笑声之外,从头至尾皆没出过声的Vick只是呆站在后头一角,凝望着那道跟着谁脚步的背影,眼里纠结着情绪杂乱,却只能不甘心的紧咬着唇瓣。
“很抱歉。”年轻的女工读从一叠资料里抬头,“下午场青少年组的领牌时间已过,刚刚才截止了……”
“啊?”苏洛无奈的抓了抓颊,低头看了看时间,试探道:“整点才刚过不到一分钟呢,不能通融一下吗?”
眼看少年净朗的气息增添了一抹不适的懊恼,女工读生虽然觉得惋惜,仍是回以歉笑,“很抱歉,但这是大会规……”
“抱歉、抱歉……”
一道有些急促的声音忽然从中插入,女工读生一愣,转头看向出声者。
“Mr。 Smith?”
会场负责人微恼的瞪了眼不知情况的工读生,亲自拿起参赛者的登记证一看,随即有些不自在的抬手拭了拭额际的汗,厚重镜片后的眼睛不时紧张的瞄向苏洛身后。
“是,是的苏先生……这是您的号码牌,请问这序位还可以吗?”从女工读生手中整理好的资料里抽出一张号码,Smith连忙双手呈上。
挑起眉,苏洛奇怪的看了眼对方的战战兢兢与期艾,接过号码牌一看,干净的面容豁然开朗,扯开了嘴角。
“七号?我喜欢。”7可是他的Lucky Number。
“是、是的,很高兴您喜欢!”有些中年福态的男子这才松了口气的点头哈腰。
这份态度恭敬到有些过分离谱了,苏洛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不觉就噗嗤一声笑出来,摆摆手表示谢意,转身欲走,正好撞进一道怀里。不知何时就站在这里,他却不用抬头也知道这是属于谁的气息,而那无表情的人,正睇着他满脸的笑意。
“笑什么?”
搔了搔鼻尖,苏洛咬住嘴唇,笑得更开心了,“展靖尧,你使用特权!”
不置可否,拿过他手里的滑板,展靖尧伸手探了探四颗轮子,又交还给他,眉心几乎其微的蹙了下。“轮轴松了,你动过?”
“没啊。”看了看爱板,苏洛也摸到了后排轮轴的不对劲,奇怪道:“昨天还好好的……”他向来板不离身,除了前几天那场挑板,板子都未经手过别人。
“……零六年极限赛第一阶段……”
开赛广播准时响起,展靖尧皱了皱眉,伸手又拿过他的板子,双眸一敛,突然便转身往会场外走。
苏洛拉住他,“……你要去哪里?”
展靖尧只是回首看了他一眼。
第十四章
青少年组第一阶段室内赛PARK于下午准时开赛,除了观众席上挤满的观赛群众,会场里挤满了各地参赛好手与准备物色人才的厂商。
比起职业选手们在单一运动表现上的精采度与专业的完美呈现,尚未孵化完全却拥有无限潜能的街头好手,就像一块待经琢磨的璞玉,拥有令人期待开放的绽亮光芒。
为此,各家厂商有志一同全聚集在看台边视野最好的位置,目光捕捉在年轻的选手们身上,心底也渐渐有了底。
每位选手皆有两次上场机会,每一回又各为六十秒。与一般运动比赛不同,在这短短的六十秒内,选手必须尽量运用场内各项设施相互连结成一套动作与表演,并且兼顾其流畅度与难易度的技巧表现。各阶段评审数名,正式赛以五位裁判为原则,比分采个人计时方式,各选手将有三阶段出赛权,每一阶段又分两次出场机会,并取其最佳分数计算排名与作淘汰。
按照国际极限运动竞赛规则,公园赛评分上的分配大致如下:卡、点、磨动作四十分。
个人风格十分。
路线十分。
分数主要以取五位裁判之中所给最高分与最低分,再取三位作平均,以两回合中最高分那一回合为主,之中若有同分情况发生,则再以三位裁判分数中扣除其最低分后,再以平均分数来计算名次。
场上目前进行到第五序位,拿牌者正是Vick。甫一踏板出场,去年拿下青少年组冠军的身影立即赢来一片热烈掌声,场边伙伴的欢呼声同样不绝于耳。远离那片热闹之外,少年一人倚靠在二楼看台栏杆上。
托着腮,苏洛百般无趣的看着楼下赛况,视线扫到那个不知是否该称为伙伴的人身上,略显秀气的眉毛挑了下。
年纪轻轻就在众人眼中留下强烈的印象,的确不负他王子盛名。单论技巧与能力,的确是好对手,但论感情这事,苏洛就丝毫没将他放心上。
感情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一个有情,一个却无意,若要牵扯争取两字,就显得太过勉强了些。停滞并不能为谁带来什么,而苏洛明白,他虽比任何人都要赢在某个先天条件,又或者说,是因缘际会……
但若没有最初那股勇气,或许他的心境将与Vick无异。
更何况……那已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
起初心底始终在意难掩的事淡了,与那人在相处时的互动也渐渐有了转变,即便偶尔难免问自己到底害怕的是什么,然而就在明白只怕输给自己的同时,他其实更惊恐的是……
随着最后一声磕板,计时器正好响起,脚下的板子完美停在最终处,随着分数一个个报出,金发的少年在响彻的掌声中回场。
“第六个了……”喃喃地说完,苏洛不觉望向门口处,盼望的视线里,依然没有那道身影。
失望的垂下双眸,缓缓回到场上,此时第六位选手正步上跳台,苏洛咬着唇,硬生生忍住那股冲动。
那股,可能又将发作,并且会驱使他离开此地的执拗。
……“在这等我。”
因为那个男人这么说了,所以他压抑住那股冲动。
“哔哔──”
随着台下计时器第二回乍然响起,苏洛心猛然一震,不觉也跟着松开紧咬的唇瓣。那瞬间,心底竟是一股轻松。
踌躇,不过是那短短一秒之间。毅然而然的就要转身,脸旁突然伸来一只手,越过肩线,轻易遮住他的双眼,彻底覆盖住他的视线。
“去哪?”
温热的气吸吐纳在耳畔处,心悸的刹那,苏洛已然伸手迅速抓住那只大掌,有些埋怨地道:“你迟到了。”
感觉到怀里被塞了个东西,苏洛下意识伸手去接,摸出了熟悉的弧度与曲线,微带冰凉,奇怪的是,同样熟悉,却陌生的板面触感……
松开手,展靖尧轻轻的推了他一下,“到你了。”
走没几步,苏洛依然背对着他,却停下来,缓缓垂眸,低头看起了怀里的板子。隔着因为被阻断过视线而有些蒙眬的双眼,不觉探出抚摸的指尖,忽然颤了起来。
多么熟悉……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