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辉轻轻拍了拍马可的肩膀,神情竟然有些黯然,马可端起啤酒杯,向杜辉道了个歉。杜辉笑了笑,两个人又像没事儿一样吃喝了起来。
“梅子是个好女孩,放心吧,我不会乱说的。”,杜辉吃得差不多了,拿了根牙签开始剔牙。
“她早就知道了,我很早就告诉她了。”,马可淡淡地说。
“什么——这种事你也告诉她?”,杜辉一愣,“兄弟,你运气不错,遇到梅子,算你的福气了。”
执子之手5乞丐的是是非非
5 乞丐的是是非非
今天苏梅自己去跑单了。
马可刚刚搞定了一个客户,闲着没什么事,就想去H大找那两个小丫头玩一玩了。也顺便看一看,那两只小布丁是不是还活着 。
他先给苏梅打了个电话。
“在哪里呢?我可要去见美女了哦!”
“在车上呢,还没到客户那里。你见什么美女呀?”
“就是我们送布丁给她们的那两个小丫头,呵呵,一个活泼可爱,一个美丽温柔,老婆,你说我该选择哪一个呀?我两个都喜欢,好头疼呀。”
“啊呀,讨厌啦——”
“呵呵,你忙完就先回家喂喂哪些小家伙。我下午三点左右就回去,我买菜就可以了,嗯?”
“嗯,早些回来哦。”
“知道了,小笨猪。”
马可笑着把手机揣进口袋里,哼着小曲儿就出了公司。
公司在香港路上,这条路是青岛最繁华的地方了。就连跑的车子也严格控制,什么大卡车,皮卡,农用车,拖拉机,毛驴车统统不让上路,只要带着车斗的一律不许跑。这是为了营造青岛的繁华现代的城市形象嘛!所以放眼望去,一水的小轿车和公交,车水马龙,那叫一个气派!街上偶尔来一辆带车斗的车,那肯定就是让马可的肾上腺激素分泌加速的东西——城管来了!
路边有两个地摊。一个年轻人铺了一些文革时期的旧的宣传画在那里叫卖,据说一张要价30块。马可没什么兴趣的。倒是他旁边一个藏族打扮的中年男人摆了一堆西藏的饰品和弯刀,虽不知道真假,但有不少还挺漂亮的。
只要是个人类的城市,肯定就会有成堆的乞丐,青岛也不例外。
他们常常面前摆一个讨钱的饭缸,然后就坐在地上等待路人的施舍。当然,有些还会拉着二胡,颇像瞎子阿炳。
马可现在对他们已经麻木了,自己在青岛这些年,捐给他们的钱已经不下一百块了。以前的时候,只要乞丐们拦着马可,他就肯定会给他们一块钱,马可心很软的。后来老是给,马可也吃不消了,再加上听人说他们大多是骗子,马可很少再施舍了,心慢慢的变硬了。
别看马可对一般的乞丐可以做到视而不见了,但迄今为止,马可还是处于“遇强是很弱的,遇弱是很强的”状态。遇到乞讨风格比较硬朗的乞丐,马可还得乖乖掏钱。
比如一些小乞丐,他们会冲上来死抱着马可的腿,叫着“叔叔叔叔”讨钱——马可庆幸他们没有聪明到叫“爸爸爸爸”!大有你不给他们钱他们就不撒手的架势。马可对他们仍旧无可奈何,因为马可总是下不去手将他们轰开,磨来磨去,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给他们点儿钱,然后狼狈逃跑,免得被其他乞丐围攻,将自己洗劫一空。
杜辉面对乞丐倒是潇洒自如,令马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思想坚定,信念牢固,不像马可那么容易动摇。杜辉认为自己既不是雷锋,也不是希望工程,没有必要对乞丐们的温饱负责,他们冻死饿死完全与自己没有关系。杜辉赶起乞丐来总是骂骂咧咧的毫不留情,他那副地痞流氓的派头儿,令乞丐们心胆俱寒。乞丐们都害怕杜辉会把他们乞讨来的钱给抢了呢,哪里还敢向杜辉乞讨!
不过仍旧有不怕死的,还是敢来招惹杜辉大爷,也大多是些不识相的小乞丐。他们当街抱住杜辉的腿,也是死活不撒手,杜辉此时就显出自己的过人之处。他会微笑着弯下腰,就像搞“三下乡,送温暖”活动的基层干部似的,亲切的摸一摸小乞丐的脑袋,温柔的抱起小乞丐,热乎的就像是自己的私生子似的。
“哎呀,小朋友,你好可爱呀,叔叔好喜欢你呢!来来来,跟叔叔走,叔叔给你买东西吃去,别着急,叔叔给你到乌鲁木齐找个新家,他们会对你很好的。怎么?你不喜欢乌鲁木齐呀?那就带你去呼和浩特吧!”
看着杜辉那阴险可怕的笑容,小乞丐瞬间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了,意志坚强一些的会满脸惊恐地奋力挣扎着想逃出杜辉的魔爪,意志薄弱的早已经被吓得哇哇大哭听天由命了。
大多数的情况下,这时候就会有一个行色慌张的人,拼了老命地冲过来,恨恨的瞪杜辉一眼,一把将小乞丐从杜辉的怀里夺过去,然后一溜烟的落荒而逃。结果,善良的杜辉大爷的爱心慈善活动就被搅和了。杜辉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地啐一口唾沫,“我日,跟我斗!”。
如果没有人来解救,那这个小乞丐的下场就会很惨很惨。杜辉会把他抱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然后噼里啪啦的一阵过后,杜辉就吹着口哨出来了,手里玩着一大把一元硬币,“收成不错!”
这是个连施舍与乞讨都会考虑会不会被骗的时代,什么都是假的,很可悲。马可不知道他们的“乞讨权”是不是一种人权,他们从何处来?他们的过去是怎样的呢?为什么会沦落街头?他们的街头生活是怎样的呢?他们坐在那里等待施舍时会想些什么呢?他们眼中的城市又是怎么样的呢?他们的未来会怎样的呢?他们还会思考自己的人生和价值吗?
没有答案。
马可叹口气,如果他们是真的乞丐,他们就丧失了人性中太多的东西了,或许便成为另一种可悲的生物了,而非人。在象征着人类文明的城市里,人们还是无法消除乞丐的存在。马可倒是希望所有的乞丐都是乞讨完就去高级酒店大吃大喝的骗子了,多几个无耻的骗子也比老实人可悲地沦落街头好一些吧。
反正这个社会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骗子已经足够多了,虱子多了不痒痒。
不过,让马可感觉又可笑又可气的,还是老家的一件事情。
马可老家的县城里,也是乞丐成群,云集了这个县乞丐界的精英和骨干。
乞丐如此的人丁兴旺,让当地政府的官员们头疼不已。毕竟这些乞丐既不能为当地经济发展作贡献,又严重影响了这座小县城的市容形象,就算是一个垃圾桶也比衣衫褴褛的脏乞丐赏心悦目呀!这是官员们绝对不能容忍的!自己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搞起来的富丽堂皇的“政绩工程”“形象工程” ,怎么可以因为几个臭乞丐而抹黑呢?这过年过节的,要是让上级检查团看到,岂不是影响本县太平盛世的形象吗?!那还得了!
但是如何处理这些乞丐呢?他们犯了愁了。官员们很尊重人权的,乞丐也是人,别看官员们都是独霸一方的土皇帝,可胆子再大不敢随便把乞丐们给切了剁了往河里一扔,人道毁灭不是?那就开会研究研究吧。很快,红头文件下来了。
县里首先制定了引导性的政策,派出了大批手持警棍的公安干警去给乞丐们做细致入微的思想工作,大家谈得还算比较亲切热烈吧,没一会儿,乞丐们就心悦诚服的乖乖听话了。于是很快的,官员们就欣喜地发现,乞丐们成群结队的去县城车站买票上车,然后就消失了——去了邻近的另一座县城。至于没钱坐车的,官员们也主动伸出了援助之手。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乞丐们惨叫几声,就被一辆大巴拉到了他们梦想中的新家园。于是,整个县城清静了,官员们不禁高呼“一石二鸟,借刀杀人”战略的成功,但又有些内疚,“唉,乡里乡亲的,谁让我们没能耐给你们创造几个就业岗位呢!西出阳关无故人,哥们儿,保重吧。”,
可惜好景不长,没几天,乞丐们又回来了,而且数量更多了!官员们经过缜密的调查才了解到,他们是被另一座县城的警车送回来的,连带着还有那座县城的土著乞丐。官员们骂声“操!”,马上开会!会上大家一致决定,再也不能犯类似的错误了,一定要把乞丐送到足够远的地方!很快,刚刚重返故土的乞丐们,又被塞进了县政府的大巴车里,经过一整夜的长途奔袭,他们被扔到了一个遥远的小城市。
大巴凯旋了,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些乞丐。大概乞丐们在那座小城市过上幸福美好的新生活了吧。
乞丐是人吗?好像是该丢掉的垃圾,至少在某些人眼里是——
马可看了看,附近有一家动漫周边店。马可以前也从广州的批发市场上贩卖过这些东西,所以进店后只看了几款新的火影忍者和通灵王的扭蛋食玩也就没有多停留,给白静买了一个杀生丸的手机挂链,然后就赶到了H大。
执子之手6都得了“淋病梅毒”了?
6 我们都得了“淋病梅毒”了吗?
校园里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有变。如果说变了,也只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变了。来来去去的学生们,在同一座校园内,做着马可曾经做过的事,重复着他过去的生活。
墙角和宣传栏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都是考研和英语等级考试的辅导班广告。马可懒得看它们。马可对英语等级考试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在他眼里,这些英语培训广告就如同电线杆子上那些“淋病梅毒”广告般无聊,而且本质上也是完全一样的。不过,马可自己虽然讨厌这东西,但最后也还是不得不参加了统一的英语等级考试,而且很不幸,四六级都是优秀。
中国真的是个莫名其妙的国家,我们的升学,文凭,晋升,求职,这些关系到我们的未来乃至是生存的大问题,竟然要看我们会不会说一门可能一辈子也用不到的外国语言!会说一门外语固然是好事,但是有必要把它当作一种近乎荒谬的硬性规定吗?
中国人总是喜欢想方设法地自己折腾自己,大概我们有自虐倾向吧。
马可看着这些广告开始了马可波罗式的狂想——
假如有这么一个英国佬,迫于国情,他必须拿到汉语等级考试证书。于是他开始行动了:
他拿着大把的英镑,到处参加汉语等级考试辅导班,买下一大堆的牛津,剑桥大学汉语教研室出版的权威参考书,习题集,磁带,光盘,早上天不亮就起来背汉语单词,还把“笨蛋,俺,明显,是的”等单词写在胳膊上,这样他连上厕所都可以看着它们来复习汉语。总之他在拼了老命的狂学汉语四六级。很可惜,他第一次考试没有通过。于是,他就高唱着成龙大哥的那句“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他为了练习汉语听力常常听汉语歌的,然后鼓起勇气,一次次头悬梁锥刺股地再去重考。
最后,苍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金灿灿的只有“大不列颠与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独家承认的《大英皇家汉语等级证书》!他热泪盈眶地说,“哇噻!我终于拿到汉语等级证了,我可以拿文凭了,兴许还可以考研了呢!工作也好找了!”——虽然他准备考的是古代英语的研究生,工作也是与汉语没有半点关系的英国皇家歌剧院里负责整理莎士比亚剧本(英文的!)的小职员,唉,谁让他们单位招聘时要求应聘者要有汉语四级证呢!社会如此呀。
很遗憾,他这辈子都没有遇到一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也没有机会说过一句汉语。到了八十岁时,他抱着自己的汉语四六级证书,安详地老死在了伦敦城的一栋破旧的公寓里,他至死都没有忘记,是这两个证给了他成功的机会啊!他永远都感激推出“汉语等级考试”制度的英国教育部,他们多么英明呀!他死的时候,手里拿着的一份《泰晤士报》上有条广告——
“截至今年年底,英国国内学习汉语的人口已经达到了3000万,英伦大地上已经掀起了一股学习汉语的热潮。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都以能说一口流利地道的山东话为荣,这是最优雅的社交语言。广大学子和用人单位普遍认识到,现在的英国社会,没有汉语等级证将寸步难行。有鉴于此,牛津大学Don HuYoo 教授(华裔,汉语音da huyou)与本报特联合举办汉语等级考试辅导班,辅导班由本土优秀汉语讲师(均系赴中国大陆专科以上正规院校留学归国人员)与外教——邀请来自中国H大学的两位德高望重的教授Ma Ke,Lo Ve(均系音译,汉语名:马可,罗伟),联合授课,师资力量雄厚,免费试听,免收教材费!250课时,250英镑!授课地点:唐宁街250号。电子邮箱:250@250。。心动不如行动!四月一日开学!望广大学子莫失良机,报名从速!”。
很可笑吧?但这就是我们正在做的。
当然,在英国,这种情况是一万年也不会发生的,除非泰晤士河干涸,伦敦塔倒塌。
在中国,英语被过度神化了。它从一种工具,变成了一种枷锁,或者成为了很多无聊的人赚钱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