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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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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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班厉害的同学不少,黄进步办了个铁厂,把周围的环境全污染了,他都当上了马铺人大代表,还有侯明敏搞了个夜总会,她也当上了马铺政协委员。”李金河说,“不过黄进步能当上人大代表,也是我给他出的力,我介绍他跟马铺人大的卢主任认识,去年春节前,还是我带他到漳州卢主任家拜年的。” 
顾明泉想起黄进步这个人,中学时候交往不多,觉得他有些势利眼,对他也不大喜欢。这几年他在马铺地面,出人头地的,好像混得不错。有一天,他独自一人爬上水尖山顶,看到上面有一座新建的亭子,横额石刻着三个大字:进步亭。走近亭子,迎面就是一块墓碑似的石碑,上面竖刻着几个斗大的红字:马铺著名企业家黄进步捐建。他不由笑了起来,感觉这也太没品位了,本来应该是很雅的亭子,造得这般俗不可耐,这简直是对美丽的水尖山的犯罪。他知道这就是马铺人大所谓“为民办实事”的一种,卢主任曾经游说他捐出五十万元,建一座“明泉亭”,被他婉言谢绝了。 
李金河接着说:“侯明敏你经常见的吧?她那东方之珠怎么能跟你的度假村比,她一年才交多少税?可她都当上两届政协委员了。说实在的,这也是我出的力,我本来是不想帮她的,但是毕竟是同学嘛,我就带她到了政协的王主席家,为她穿针引线,她很快就当上了委员。前几个月,王永泽增补上政协委员,我也帮他出了力,一个晚上带他走了五个副主席的家。”   
22·顾明泉(3)   
从李金河拉家常一样的叙述里,顾明泉听出他的炫耀,听起来好像不是刻意的,只是随意说说,似乎他是卢主任王主席的亲宠,出入其家门就像是出入自家卫生间一样。不过顾明泉确实听说过,李金河有个堂哥是省里要害部门的高官,他因此跟许多县领导认识,是他们家的座上宾。他略带微笑地看着他继续说下去。 
李金河继续说:“我跟卢主任、王主席都说过你,我说我这个老同学读书时就很优秀,组织能力强,人际关系好,他创办了度假村,给马铺解决了多少人就业问题,每年上交了多少税收,为马铺优化投资环境作出了多大贡献啊。” 
“你真会开玩笑。”顾明泉笑了起来。 
“我不开玩笑,我说真的,你早应该弄个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来当当了。”李金河一脸认真相,看起来很认真。 
“可惜我对这些不感兴趣。”顾明泉说。 
“老同学,我今天来,其实就想告诉你,卢主任、王主席对你的评价都不错,只是,你应该主动一点,至少你应该先提出来……” 
顾明泉打断李金河的话,说:“不要说这个了,我对你说的事不感兴趣。”这几年马铺人大、政协吸收了大量的商业界人士,在他看来,那只不过是一些沽名钓誉的小商人,想借助头上的光环来做些龌龊的事,他是不屑与之为伍的。照说,马铺这么小的地方,顾明泉方方面面都是不敢得罪的,但他有时觉得还是应该尊重自己的脾气,不要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李金河猛地打住,抬头看着顾明泉,脸上的表情有些困惑。 
“人各有志,我只想好好做自己的生意,对那些虚的东西不感兴趣。”顾明泉说。 
李金河愣愣地点着头,说:“阿泉,我更佩服你了,你的境界就是跟人家不一样。” 
“你过奖了。”顾明泉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我中午有事不能陪你,你就在这边吃完饭再走。” 
“不了,不了。”李金河连忙站起身说。 
“既然来了,就吃完饭再走,我让人给你安排一下。”顾明泉起身走向办公桌,打了个内线电话,“小陈,你给我两个客人安排一下午餐。” 
李金河掏出手机看一下时间,才11点,吃午饭有点早了,可是要是不吃就走,不是有点可惜?吃就吃吧。 
顾明泉走过来,握了一下李金河的手说:“你把那个司机一起叫上,直接到餐厅找陈经理,再见了,同学聚会那天我再跟你好好喝几杯。” 
送走了李金河,顾明泉又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打开电子邮箱,发现一封谭志南的来信: 
“顾大老板,遵照指示,我给大多数女同学打过电话,其中有个裴慧洁的,不知你是否记得?当时因病没参加高考,至今一直百病缠身,在家休养,她很念同学情谊,但从未有同学到她家看过她。我建议,这周末由你和申红蕾带队,组织几个同学到她家看望一下。当否?请指示。志南。2005年7月21日。” 
顾明泉想起了当年班上那个脸色苍白、步履蹒跚的女同学,记忆中她每天都在咳嗽,她的座位时常是空的……她的样子回想不起来了,但那一声声咳嗽,穿过时空厚厚的尘土,又飘到了耳朵里。   
23·申红蕾(1)   
申红蕾带女儿薇薇到楼下的小摊吃卤面。她吃完了,薇薇还剩大半碗。她有些火了,霍地站起身说:“你这么慢,我不等你了,等下你自己走路去夏令营。” 
薇薇噘着小嘴,没有吱声。 
申红蕾骑上摩托车,按着电门把车发动了,扭头看着女儿,紧绷着脸说:“还不快点,我等你!” 
薇薇大口吃了几口,感觉吃不下去了,为难地抬起头看着母亲。 
“不吃算了,快过来。”申红蕾不耐烦地说。 
把女儿送到了学校门口,申红蕾对女儿说,夏令营下课后和堂姐瑶瑶一起到爷爷家吃饭,然后在那休息一会儿,下午让爷爷把她和瑶瑶一起送到学校,吃过晚饭后再来接她。以前工作忙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安排女儿的去向的。而这一次,情况很不同。早上她在卫生间刷牙时,卢发走到厨房里发现冷锅冷灶的,嘀咕了一声,怎么没煮早饭?她立即接上一句,满街都有早饭卖,不用我喂你吃吧?卢发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摔门而去。她铁了心,让家里断炊几天,看看他怎么应付。 
进了办公室,申红蕾还没坐下来就给公公打电话说,薇薇这几天中午和晚上在他那里吃饭。公公是个很疼孩子的小学退休老师,连声说好。放下电话,申红蕾如释重负地坐在椅子里,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那天晚上,她和卢发又进入新一轮冷战。她把卧室的门关上,他就在书房的沙发上过夜。在他们近几年的夫妻生活中,这已成为一种周期性的事件。牙齿还能咬到舌头,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同一个屋门出入,磕磕碰碰也是正常的,但是申红蕾觉得自己和卢发之间的情况很有些不正常,平静的生活他过得厌倦了吗?非得搅出一些麻烦才会让他高兴吗?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和她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男人,越来越无法把握这个男人的内心动向。 
处理完桌上几份报表,申红蕾接到了谭志南电话,他说星期六下午去看望裴慧洁,顾明泉开车,让她叫上一两个女同学。裴慧洁的事她听说过,二十年来几乎就一直是在病恹恹中度过的,她曾经想过去看望她一下,想归想,别的事一来,就忘记了。她随即答应谭志南,到时她一定去,并争取叫上一两个女同学。 
申红蕾想起中学时代的裴慧洁,那脸色像是藏在地窖里的白萝卜,没有一点活气,谁都知道她体弱多病,可是谁也不知道她这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生活对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的生活看来都是不容易的。裴慧洁是身体方面出了毛病,而更多人是在精神方面出了问题。申红蕾觉得自己是这方面的一个危重病人,世间有这方面的特效药吗?自己还能有救吗?申红蕾看着报表上各式各样的数字发呆、困惑,魂不守舍。 
中午在快餐店吃了一份五元快餐,申红蕾回到家里,发现卢发没有回来,她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节目,就上床午休。下午到了办公室,局里临时开了个会,局长讲了什么事,她居然没听进脑里,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杂乱。晚上到另一家小餐馆叫了一碗排骨饭和一碗牛杂汤,没有吃完就走了出去,被老板追了出来,原来她居然忘记给钱,害得她好一阵尴尬。 
把女儿从公公家接回自己的家里,申红蕾听到书房里传出卢发吃方便面的声音,他肯定是坐在电脑前一边上网一边吃的,他怎么样都和她无关了。她问了女儿在夏令营和爷爷家的表现,交代她自己放水洗澡,便进了卧室,半躺在床上看电视。 
隔壁吞食方便面的声音,像饿兽啃着猎物的大腿一样,让申红蕾听得很恶心,她赤脚跳下床,砰地把房间门关上。 
电视上演着没头没脑的爱情戏,帅哥和美女在风景如画的公园漫步。她想起和卢发谈恋爱的那段时光,他们也经常出入江心公园,那里的林阴小道留下了他们的许多足迹。后来,结婚了,怀孕了,他再也不愿意和她一起散步,为了肚子里的未来生命,她只好独自出门走一走,那时婆婆身体还好,有时就陪她走一段路程。后来她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一篇文章说,据科学家实验得出结论,一对男女经过七十天的生活,就不会再有任何新鲜感,他们之间的爱情就会消失。   
23·申红蕾(2)   
其实自从生了女儿之后,她就觉得爱情是一件奢侈品,正因为世间上缺少爱情,艺术家们才杜撰出许多爱情经典来满足人们的梦想。一对男女正常的生活中,最重要的应该是亲情,懂得感恩,承担责任,这就够了,如果说爱情是昙花一现,那么亲情是可以永恒的。 
但是现在,亲情历经无数次莫名其妙的沙尘暴,也在不断的荒漠化之中,她的心里一片沙砾。 
不知什么时候,她居然在床上睡着了,后来热醒了过来,身上的衣服几乎都湿透了。看了一下墙上的石英钟,已是深夜3点15分。房间的灯在深夜里显得更亮,电视上还在演着没完没了的爱情戏。 
她打开房门,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走了出来,看到书房的门也关了,里面一片沉寂,卢发应该是在睡觉了。倒是女儿卧室的门开着,灯也亮着,走进一看,薇薇歪着身子呼呼大睡,手边还拿着一本《淘气包马小跳》,电风扇对准她直吹。 
申红蕾心里动了一下,把薇薇的睡姿扶正了,拿下她手上的书,把电风扇也转了个方向。看着女儿的睡态,心里想人要是不长大,多好啊。 
洗了个澡回到床上,申红蕾再也睡不着了。她把关掉的电视打开,又关掉,她打开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新来的短信,却一条也没有。她突然想给谁发短信,可是给谁发呢?可以在深夜给谁发短信呢? 
申红蕾一下想起顾明泉,他偶尔会在深夜给自己发短信,不过那时她关机了,只是第二天开机时才接到。现在我是不是也给他发一条?要是他没睡着回短信过来怎么办?这似乎是一种冒险。想想还是算了。她想起那天在办公室给男同学打电话,确认参加同学聚会的事,忘记是哪个男同学了,在电话里向她念起顺口溜:握着女同学的手,后悔当初没下手,有事没事同学聚会,拆散一对是一对。那男同学念得很押韵上口,惹得她呵呵直笑。 
现在睡不着了,申红蕾回想起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的男同学们,小学的同学因为时间久远,当时连一张集体合影也没有,除非后来继续在中学成为同学,否则大多忘记了,而大学的同学们,毕业后就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乡,平时联系很少,也逐渐淡忘了;只有高中的同学们,那时大家都处于人生最美好的二十岁时节,现在又大多同在马铺小城,头顶相同的一块天,脚踏相同的一块地,操着相同的马铺腔,呼吸着相同的空气,天然地就更多一些因缘聚合。 
当年的班长李跃鹏跳进了她的脑子里,这个连走路也捧着课本的书呆子,据说他遭遇车祸时,手上也捧着一本书。那是1990年,他刚刚大学毕业一年,便死于偶然的交通事故。说起来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要是他还在,他会不会热心张罗这次同学聚会?还有那个“怪人”路安远,在大学失踪,至今连其家人都没有确切的消息,他到底是死是活,要是他还活着,他会不会来参加这次二十年同学聚会? 
胡乱地想着,大街上传来了环卫工扫地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像下雨一样。申红蕾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这天同样带女儿到楼下的小摊吃卤面,申红蕾吃完了,女儿也差不多吃完了,她便有些高兴,说:“卢薇,你今天表现不错。” 
上了摩托车,女儿突然怯怯地问:“妈,你是不是想同爸爸离婚?” 
申红蕾愣了一下,说:“谁告诉你的?” 
女儿说:“我感觉的。” 
申红蕾表情凝重地说:“没的事,你小孩子别乱想。” 
薇薇没再说什么,申红蕾把车发动了,向着实验小学方向跑去。 
看着薇薇跑进学校的背影,申红蕾心里有些酸,现在的孩子多敏感啊。其实她从没向卢发提到离婚二字,卢发也从没说起,但是她心里想过,假如局面无法收拾,最坏的打算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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