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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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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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下的东西那样切近细微,也更能反映心理的真实过程。 
在彤非心甘情愿地为陈滔和儿子做了一顿晚餐,反过来叫他去吃饭时,他正沉浸在这样的一种体味中。他觉得,林黎真是不简单,即使她在和出版局领导谈话而不禁伤心落泪的时候,她也是坚强的。她哭的不是自己落难的委屈,而是这事伤到了她的“在意”。人遇到这样的事,陈滔想,就是男人又能怎样呢?不怪林黎曾说,连大男人们都做不到的宽容和大度,她也承受与担当了。 
陈滔佩服林黎那么敏感而柔软的心,竟是能抵御如此粗野的暴力的冲击。他看到林黎说哄自己玩去菜市场买菜和回家做饭的那一段,要放在平常,本来应该是非常让人开心的一段插曲,可是出现在那样一种心情的状态下,而且她还隐瞒着不对家人说,这让陈滔感到了一种锥刺般的心痛。 
他并不惊异当今社会尤其是官场那些党棍或政客的卑劣行径,顾卓对林黎复述与描绘的那番景象,一点都不难猜到。更恶劣的情形不也有发生甚至还能横行天下的吗?仅仅就在昨天,陈滔想,国内那件轰动性的权力腐败大案终于曝光于公众面前,原河北省委书记程维高在经过了郭光允八年不懈的抗争与努力之后,终于下了马,中纪委昨天做出了开除他党籍并撤消其行政职务的决定。但看看八年艰辛的历程,难道不让人浮想联翩也扼腕叹息吗?官员行恶,有着天然的便利,而处理起来却是千缠百绕、纠结难清。要说程维高视百姓如草芥,可最终也不过撤消了一种待遇。那么大大小小更多如此的官吏们,玩熟了手中在握的权杖,难道就不会有恃无恐吗?媒体和老百姓无疑都是关注的,但百姓是一个被动的群体,并不能直接左右当权者的命运。看看持续了八年之久的泣血之战,只能说我们党内、党外以及舆论的监督,还是相当脆弱和无力的,而法律法规重制定、轻执行又少有监管力度的现状,无疑是一个明显而严重的问题。 
反腐的风险与代价都可谓非常之大,谁能不受牵绊又轻而易举地扼住它的咽喉?但是,这一问题不从根本上解决,它将来难道不会成为扼住自己政权喉咙的魔爪吗?想想前苏联解体的教训,执政了70年的苏联共产党,号称有占人口十分之一的党员,竟然在瞬间退出了执政地位,甚至是连自己的党员也不再拥护它,这难道不可悲和值得深思吗? 
饭桌上陈滔把刚才自己看到与想到的一些跟彤非念叨着。在往日,他通常是不会在饭桌上说这些事的,因为不担心别的,而是不愿以此影响儿子的判断和想法。 
陈滔是非常爱儿子的,从小摆弄到大,他觉自己平和的心态一直对儿子有相当好的示范效应。耳濡目染使儿子也不像一般家庭的孩子,会时不时表现出心浮气躁与浅薄、偏激。当然,他是不介意与儿子做任何话题的探讨的,他的儿子子洋很聪明,也知道爸爸有着无限的宽容,在谈话内容上不设禁区。所以,平常也最喜欢和爸爸说话,不像他的同学们那样,基本上是和父母隔绝着,似处在两个世界,或干脆就形同路人。但是,陈滔也有一个原则,就是不把社会上这些鸡鸣狗盗的事,在儿子不甚明了的情况下,端出来给他吃夹生饭。 
今天,他有一些反常,因为心里积聚的感受在现实的观照下实在是太受影响了。最让他不舒服的是,虽说个人管不了那么多的国家大事,但眼前的林黎毕竟是他和彤非非常关心的人,而她夹在一个不大不小而是非纷扰同样性质恶劣的缝隙中,却因达不到“极致”,也最无力期待一个公平的解决。 
儿子一直静静听着,至此插进一句话来:“林阿姨被九阴白骨爪重伤,那点点一定要担心死了。”洋洋打小就不习惯叫林黎大妈,第一次让他张嘴叫人时,他偏就固执地喊阿姨,几次纠正,他仍不改嘴。后来稍大些时,彤非问儿子为什么偏那么叫,洋洋说,大妈听起来像是在叫一个老太太,而林阿姨那么漂亮,我对不上号。陈滔和彤非都没辙了,这个称呼也就延续至今。   
惑 63(2)   
这时,儿子陈子洋的话,让陈滔和彤非都愣了一下。是啊,他们忘了还有那个小丫头的事呢。 
儿子最先联想到点点,陈滔和彤非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说起来洋洋和点点算是一起长大的伴儿。儿子比点点略大,早生了一个月零八天,是一对青梅竹马、耳鬓厮磨的小友。加之两家沾着亲戚,关系特殊,彼此就更有至亲至近的感觉了。 
记得点点小的时候,每次上幼儿园,都哭得跟杀猪似的,可每次只要洋洋牵起她的小手,说:“走吧。”她就会边哭边乖乖地跟着哥哥一起走进那个大园子。更小的时候,他俩一起上托儿所,老师特别喜欢点点乖巧的小嘴。她说话比较早,也特别喜欢说话,老师自是多出几分疼爱。那时,孩子们被安排午睡后,老师们才开始吃午饭,可点点小人精似的总是不睡,趴在小床上就那么看着老师。结果,多少次老师不忍了,便把她抱下床,放在身边,再把自己吃的东西也分给她一些。凡遇上老师带了玉米、毛豆或煮花生一类的新鲜东西,点点就都会省下一些留给洋洋。 
在更早些的时候,还有一件好玩事呢。那天,家长们都去接孩子了,可林黎不知为何迟迟不到。刚进门时,彤非是给儿子拿了点小零食,她正反身去给点点取时,却发现点点拿着洋洋的胳膊正下嘴使劲地咬呢。等彤非拿了吃的去跟点点“交换”时,洋洋的手腕已被点点圆圆地咬了个“大手表”。但是,洋洋却没哭,他比点点大不了几天,可他竟宁愿挨点点的“欺负”。 
后来,两家搬远了,最后这次搬家还让洋洋和点点上学的学校也分开了。但是,点点还是很喜欢她的这个“哥哥”,他俩通电话的次数也特别多。初中阶段,是点点很不开心的一个时期。那时,江川和林黎的婚姻已走到边缘,点点颇受影响,但在点点看来,能为她分忧的就只有洋洋哥哥了。若学校中遇到了什么郁闷事,点点也会如数地讲给洋洋听,而洋洋还真像个哥哥似的给她出谋划策。洋洋说,无论点点哭、点点笑,或者发脾气,他都觉得可爱,不像自己班上的某些女孩,忸怩做作让人难受。他还说,尤其喜欢看点点写的东西,有味儿,反正什么都好。 
此时,看到洋洋在为点点担心,陈滔和彤非知道儿子也为林黎的事走心思了。于是,他俩打住话头不再顺着那么闷人的话说下去,而是顺势把话题转到了点点的身上。 
彤非说:“儿子,下次再跟点点通话时,你安慰安慰她。点点心重,尤其沾你林阿姨的事就更放不下,你告诉她,你爸妈都会关心照顾她老妈的。” 
洋洋点了点头,不过却说:“你们大人的世界怎么就那么复杂,不管多聪明能干的人,似乎也都无可奈何。难怪点点曾经说,真不愿意长大呢!我现在也怀疑,假如每一个人都是那么虚弱和无能为力的话,那么这个社会的希望在哪呢?老爸你常说,社会进步要有个过程,但是为什么什么事一沾咱们国家就总是那么难?你们说的郭光允的事,我从网上也看到了,我觉得不可思议。虽然我佩服那人的勇气和毅力,但他的八年抗战,代价太大了,又是丢工作又是坐牢,其间还受到人身安全的威胁,这种缺乏后援的匹夫奋战方式,还有多少人敢于坚持正义和期待更好的明天呢?” 
儿子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让陈滔和彤非都惊住了。他们知道,儿子长大了,即使社会问题他也在关心和思考。但是,他们心里也真不是滋味。大人世界的阴云泥雨,在动摇着下一代的梦想,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这顿饭成了这个家有史以来最气氛阴郁的一餐。陈滔想到儿子的小时候,那真是单纯多了。那时,儿子虽说总会做出些不同于其他孩子的事来,比如小小年纪却抱着本字典看得有滋有味;再比如他想要教爷爷学电脑,就煞有介事地自己做教案,还安排进度,每天不厌其烦地考爷爷。当发现爷爷掌握得并不如自己预想那么好时,竟严厉地批评爷爷说:“你得专心学呀,像你这样的学生,将来怎么毕业呢!”直到自己开导着说:“洋洋,爷爷老了,你不能拿这样一种态度和方式教爷爷,更不能教训爷爷。”他这才罢手。稍大一些的时候,某一天他从一本严肃杂志上看到了一篇有关环保的专业文章,看过后就正正经经地和自己探讨起来……这些还好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倏忽之间,儿子就已变得更加具有思想能力了,陈滔不知道这种变化究竟是好还是令人烦忧的事。   
惑 63(3)   
他不敢轻视儿子的这样一种变化,看着儿子,他说:“子洋,你说得很对,能有这样的思考我也为你感到自豪,这说明你不再是浑浑噩噩的小孩子了。不过,你也不要这样激烈,有些事情总是要经历一种特别轨迹的,事情都有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物极必反,这个道理你是懂的,在你高中上政治课讲到市场经济一段时,我曾经给你讲过经济发展史的历程,对么?你还记得,从自由主义市场经济到凯恩斯主义再到以后的一些思潮的出现吧,这就是社会演进的过程。在发展的脚步没有达到一定的阶段时,它就不可能出现一种更适宜的理论和实践。所以,我们其实都应该学习你林阿姨的生活态度,她很多事看得都很明白,但她始终在做自己该做的。子洋,人能思考这是好事,但人的思考若仅停留在一种冷调的审视上,甚至会不停地抱怨和愤慨,再或者还因此陷入到一种悲观主义的窠臼中,那这个世界才真叫没有希望了呢。” 
彤非以往很少参与陈滔和儿子这样的讨论,因为她常常不在家。所以,她不知道儿子怎么就一下长这么大了,当然更不知道陈滔原来和儿子有过更多的交流,甚至是在她现在看来对儿子这个年龄也还嫌深奥的问题。她觉得,自己真是太过分了,竟然把两个最爱的人忽略了这么久,竟也忽略得如此不觉知。她很想能弥补一下,但此刻却不知如何表达才是最恰当的,于是不断地给儿子和陈滔夹菜,嘴里说着:“先吃吧,一会儿凉了胃会不舒服的。” 
吃过饭,彤非不让陈滔和儿子伸手,自己把洗涮的事也全包揽了。她这许多年来,还是次数可数地这样殷勤过,弄得陈滔和儿子都站在一边看了好半天,然后才各回各的屋去做自己的事了。 
不多时,儿子的屋里响起了一个男歌手的歌声,声音好像是刻意放得很大,陈滔和彤非都听不出是谁唱的。这年月也真是,变化太快了,歌手们一茬换一茬,不知一天有多少新鲜的人和新鲜的歌出来,而且通常还都记不住。不过,儿子今天选的歌似乎别有一番情绪意味,那歌很柔和,歌手唱道——— 
……你最怕每天的天黑,但是天总会黑,人总要离别,谁也不能永远陪谁。而孤单的滋味,谁都要面对,不止是你我会感觉到疲惫。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你想不想找个人来陪,你的快乐伤悲,只有我能体会,让我再陪你走一回。 
陈滔和彤非不知这是儿子在为点点担忧还是也在为林阿姨发愁。彤非发现,儿子的心其实挺细腻的,他的善良也像陈滔,有着健全的意识。或许,彤非想,他也在希望自己的父母能真的帮到林阿姨,而林阿姨的命运不要总是那么一团漆黑,更不要总纠缠在一种孤单的疲惫中吧……   
惑 64(1)   
2003…7…23 草色遥看近却无 
简志峰周日接到我莫名其妙说了一通吃的邮件后,感到几分疑惑,转过天便打来电话。我告诉了他这边发生的事,起初他并不当真,说:“别开玩笑了。几个月前你还作为苇城推举的全国百佳出版工作者,几个月后竟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怎么可能呢?这在任何地方都是不可想象的!没想到,你还挺会制造玄机,不过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 
我郑重其事对他发布:“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没跟你开玩笑。” 
他在电话的那头愣住了。随后我对他粗略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当晚,他写来了《九级地震》为题的邮件: 
林黎,起初听你说着眼前发生的事,我真以为是个玩笑。不过当你说“一切都是真的”时,给我的震动恐怕不亚于当日上方把你找去谈话引起的反应。 
独自一人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个上级组织的“玩笑”才叫开得太大了!这一刻让我也体会到,个人是何等的渺小。不过,沉静下来的时候,我也在分析,想起当初你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对于一个有精神洁癖的人,怎么可能与一种浊度很高的东西融合呢?”这话让我此时不得不反思,我们在现实中暴露出的致命弱点———软肋在外,任人攻击。我在想,知识分子型的人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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