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李隆基听的颇觉愧欠江采苹的识大体。
“爱妃意下为何?”先时摆驾梅阁之前,李隆基虽未料及江采苹会先提及事关杨玉环的事,但这会儿既说及,倒也省却其难启齿了。
迎对着李隆基不无闪烁的目光,江采苹依依低垂下臻首:“嫔妾身为后妃之首,陛下是嫔妾的天,凡是凡事但凭陛下做主。”
话都已说到这份上,大可用不着再隐约其辞下去,然而,在后人的笔下,杨玉环是为大唐由盛转衰的一大祸水,有贼心偷吃就该有胆量承担,江采苹绝不至于气量大到会为李隆基担下这个罪名。倘使李隆基真对杨玉环情有独钟,今时决意将杨玉环继续留在宫中,或是晋封贵妃,待到它日安史之乱爆发,便要为今日的情孽交缠一力承担。
天命不可违,历史更不容篡改,正因此,江采苹才不闻不问杨玉环待在宫中这大半年所生出的情势。入宫这八九年以来,江采苹也早已安于天命,是故才可看淡这人世间所谓的权宠,不与任何人去争一时之高低。试想,就连诸如武贤仪那等心狠手辣的女人,江采苹都可不与之计前嫌,即便早知杨玉环往后里势必会是自身在这宫中最不可小觑的劲敌,难不成杨玉环还能干出比武贤仪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恶毒之事,纵使是再怎样歹毒想必也不及当年被武贤仪谋害掉江采苹腹中尚未足月的皇儿更令人恨之入骨,是以,江采苹一味的避宠所为的也只是来日不被人伤的体无完肤,伤无可伤。
往狠里说,在这宫中,恩宠还不及一日两餐来得实在,可图个长久。长痛不如短痛,一朝看开了,也就不值得再为这个去自苦,去作践自个。
好半晌相对无语,李隆基才龙目一皱,又开金口道:“爱妃自入后庭,敬谨夙著,幽闲表质,柔顺为心,寔惟通典,宜遵旧章,入主中宫,母仪天下。朕,已决意明日早朝,便颁下敕令,晋封爱妃为皇后。”
高力士心下抑制不住的一喜,之前来时是知道李隆基是为赐封杨玉环而来,这两日杨玉环在李隆基面前动不动就梨花带雨,晌午才由娟美口中得知,前几日陪着杨玉环游园时有在百花园遇见杜美炫、郑才人的事。其实李隆基早有耳闻“羞花”的事,这两日不过是佯作不知情,怎奈今个杨玉环又声泪俱下的央恳李隆基恩准放其出宫,趁早打发其回去太真观长伴青灯古卷了此残生,也免了遭人异议受尽人白眼相向指手画脚,无奈之下李隆基这才移驾梅阁来。
早年李隆基也曾有意封江采苹为一国之母,却被江采苹婉拒了,今刻李隆基又旧事重提,高力士怎不欣喜,身在这深宫之中,若说恩宠靠不长远,那权势少不得须是争上一争,否则,权宠两不得两头都占不着又当何以立足。只是,不知江采苹今时又是否会欣然接纳这份无上的荣宠。
高力士正暗暗喜中有忧,只见江采苹已是移下坐榻,垂首礼道:“嫔妾何德何能,岂敢忝居中宫之位。若陛下有心封赏,不如便晋封姊为‘淑妃’,姊禀训冠族,训彰礼则,习礼流誉,镜图有则,且为陛下诞有一公主,十余年如一日侍奉陛下周勤,于情于礼也该晋位了。”
听江采苹这般一说,龙颜微沉,似有凝重之色,高力士静候在下,同是忍不住在内里深深惋叹了声,看来,江采苹当真是心死了。
阁内好会儿沉寂,李隆基才前倾了倾身,扶了江采苹直立起身来,龙颜却仍有分不可捉摸。
看眼李隆基,江采苹就地又礼道:“嫔妾还有一言,且不知当讲与否?”见李隆基默声轻抬了下手,才又敛色续道,“嫔妾瞧着,近些时日有玉环服侍在陛下身边,陛下显是龙马精神海鹤姿,恕嫔妾直言,玉环虽非出自门袭锺鼎之家,但也不失为婉顺知礼,时,既与寿王了断了夫妻情义,安身立命在太真观,陛下这般留着其在宫中总不是个长远,备职后庭升做女官似也不合矩。兹事体大,还请陛下早作决断。”
VIP章节 第418章分庭抗礼
从梅阁出来,李隆基徜徉若失在梅林,延伫不决在宫道上,良久的的彷徨失落。
看着李隆基似有恍惚,高力士挑灯趋步在旁,丝毫不敢懈怠,唯恐稍不留神儿李隆基再有何闪失。
江采苹终归还是未把圣驾留在梅阁,此刻都已近亥时,好在今夜还有高力士随驾在边上。先时在梅阁,李隆基与江采苹边茗茶边博弈,也算其乐融融,高力士本以为今个晚上江采苹怎说也不会再将李隆基往外推,毕竟这会儿时辰已是不早,不成想对弈了五局之后江采苹却起身将李隆基恭送出阁。
这刻钟各宫各苑几乎都熄了灯,高力士跟随李隆基一步步踏在青石道儿上,四下安寂至极,突兀觉得这三两年李隆基纵有千般不是,可江采苹今夜也不该不留驾就寝在梅阁。在御前侍候了大半辈子,高力士从未见过李隆基何时跟眼前一样如此的孤寂过,一代帝皇,英明神武,此时却像个有家不能归的浪子,着实令人心酸。
“陛下,起风了。老奴侍奉陛下早些回南熏殿可好?”转过百花园,高力士紧走两步,从旁请示道,明日一早李隆基还要上早朝,再茫无方向的晃悠下去,只怕翌日朝堂上龙体倦乏,体力不支。
李隆基沉默着又往前踱了十几步,忽听一阵歌舞声由宫城西首传来,再细一听,又隐了下去。
见李隆基倏然止步,高力士屏息凝神,随之陪着停下脚,不一会儿但听又飘来一小阵儿歌舞声,细细循声听去,才知这声音竟是由金花落传出的,不是旁的。却是早两年夜夜接天晓的踏歌。
眼见李隆基提步向金花落,高力士心下微沉,忙不迭亦步亦趋在后。当年曹野那姬得以被招入后。宫,除却是看在皮罗阁的人情面子上,一个南诏的舞姬之所以也能在宫中讨得两年之久的圣欢,究其魅力实在于李隆基对曹野那姬的踏歌有着极浓的雅兴,而自打曹野那姬诞下小公主以来的这两个年头里,因小公主生不逢时,尚在娘胎里时就天降大旱,降生之日却又天降大雨。旱涝之灾交接以致南北颗粒无收,因时及人,是以小公主打一出生就给冠以不祥之人的加冕。自那时起,曹野那姬母子二人既未能母以子显亦未能子以母显,连带踏歌之欢也在宫中日渐消了声。
待步入金花落,高力士刚要上前通禀,李隆基却抬手示下高力士退于一旁。金花落殿内还掌着灯,声声踏歌的舞声正激荡在殿内,烛笼倒映在窗棂上一个个连臂投足的曼妙舞态,依稀让人回想起当年曹野那姬被皮罗阁进献入宫那日,在花萼楼罗衣从风长袖交横一舞连袂舞的风姿。
伫立在殿阶下,李隆基不由听得有些入迷。蹁跹舞姿交映在窗影上,犹如夏日里翩翩起舞的蝴蝶,流动绵延。撩人心弦,颇存遐想。
歌舞沁人时分,只听“哎呀~”一声娇稚的轻呼声,殿内的踏歌戛然而止,紧就响起一叠声的关慰:
“虫娘。可有伤着……”
听着殿内乱作一团,李隆基皱一皱眉。大步步上殿阶,高力士连忙跟于后,推开了殿门,但见殿内曹野那姬正蹲着身,满脸焦切的在为刚刚一个重心不稳崴了脚差点扭伤了脚踝的小公主轻揉着玉足。
忽听门扇被人从外面向里推开,曹野那姬愕然侧首向殿门方向来,当看见竟是李隆基步入殿内的那一刹那,主奴三人一时皆怔愣在原地。
负手环睇殿内,李隆基径自步向摆设在殿内一角的坐榻,龙目微皱着一甩衣摆,于坐榻上倚坐下了身:“朕,适才由外头路过,听见里面的歌舞声,便过来看看。”
看着李隆基坐在那似有分不自在,听似是在喃喃自语般,曹野那姬这才就地行了礼,看似也才回神儿似的:“不知陛下驾临,嫔妾参见陛下。”
氛围有些凝滞,僵结的使人窒息,李隆基抬一抬手,示下起见,凝睇身着着一袭曳地翠裙偎在曹野那姬身后小脸尽是畏怯的小公主,干咳一声,越发直觉刚才不该一时冲动之下就入殿来。
见李隆基看向自个,小公主貌似惶恐的后退了退,躲身在曹野那姬身后连小脸都不敢再露出来。
睇眄小公主来不及收回而露在外的裙摆一角,李隆基拊了拊掌,略沉,尽可量放宽声的沉声朝小公主招一招手:“过来。”
虽说李隆基的声音已是放到再轻柔不已,但在小公主听来,却仍是带足了威严,紧攥着曹野那姬衣襟的小手显是哆嗦了下。自小公主诞下,长及这般大,直到今日也只不过见过李隆基三面而已,初见那回还是在襁褓之中不记事时候,对于面前这个身居万万人之上的父亲,有着说不出的敬畏疏远。
察觉到小公主的反应,曹野那姬回身抚一抚小公主的发额,俯身与之附耳了句甚么,才见小公主低首提着衣摆,朝李隆基步近了两三步。
父女二人近距离面面相对着,却是好半晌两无言,李隆基欲抬手捏下小公主的粉颊,不知何故却又手上一僵,片刻,才睇目小公主半掩在裙摆下的赤足,微霁颜道:“这脚,有无大碍?”
反观小公主,面对着李隆基,晶亮的眼底也始终未流露出孺慕之情,甚至连半点的亲近之意都看不见,只低垂着面首摇了摇头,那感觉,十为的乖张。
见状,曹野那姬步上前一步,垂首礼了礼:“陛下既为踏歌而来,倘使不急着走,便让嫔妾再为陛下舞上一曲,以慰圣心。”
盱睨曹野那姬,李隆基尚未表态,但听曹野那姬身旁那名常被唤作春香的侍婢紧声又插言道:“陛下,公主的舞技,这一年也大有长进呢!”
李隆基龙目一皱,不觉已是眼角带笑看了眼身前的小公主,默声恩允下曹野那姬主奴所请。
曹野那姬依依垂首一礼。牵过小公主的手退向殿央,母女俩穿着一色的翠裙,回首抛袖,手足并重,指顾应声,霎时轶态横出瑰姿谲起,委蛇姌袅云转飘忽。
别看小公主尚未髫年,在歌舞上却颇有天赋,深得曹野那姬真传,一举手一投足煞是有模有样。可见也未少下苦功夫。
至于曹野那姬,也不再似前两年那般带刺,都道生养过的女人会变得温婉。曹野那姬这两年却也被这宫闱磨平了棱角。
次日,南熏殿。
杨玉环正对镜梳妆,丹灵侍立在一旁,正为杨玉环理花钿,却见娟美急匆匆由殿外急奔入:“娘子。大事不妙!”
丹灵手上一抖,杨玉环的娥眉登时被画歪,螺子黛“啪”地一声响掉在地上。这下,杨玉环不由扭头嗔了声贯日只会一惊一乍的娟美:“这一大清早儿的,作甚这般急急呼呼的,怎地便没个沉重样儿!”
被杨玉环当头呵斥。娟美不无委屈的埋下首,极小声嘟囔了声:“奴又不是成心的……”
接过丹灵捡拾起的螺子黛,杨玉环对镜又画了画眉。从铜镜里睨一眼娟美,问道:“今儿早让你拿翼善冠为陛下送去,可送达梅阁去了?”
一听杨玉环问及,娟美立刻又满为愤懑的唉声叹气道:“娘子,奴正为这事儿气着呢!”
杨玉环秀眸一瞋:“究是怎地回事?莫非未赶上上朝?”
娟美气呼呼的瘪一瘪嘴。才回道:“娘子有所不知,昨夜陛下并未宿在梅阁。”
杨玉环眉心一蹙。昨日李隆基可是当着其的面说是要移驾梅阁,去与江采苹说一说要封赏其个名分的事,难不成李隆基是在诓唬其。
见杨玉环花颜一黯,娟美看眼丹灵,悻悻的说道:“奴听小夏子说,昨儿陛下去了金花落!”
“金花落?”丹灵一愣,看看杨玉环,再看看娟美,迟疑道,“奴听这宫中的婢妇说过,金花落是曹美人的地儿,那些婢子都说,曹美人是南诏的舞姬,不过在娘子入宫前一年,听闻其便失宠了呀,怎地今下陛下又……”
杨玉环葱指一收,把手中的螺子黛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螺子黛直硌得掌心隐隐泛痛。今日是朔望之日,早朝须戴翼善冠,昨个李隆基是头戴通天冠从南熏殿离去的,今晨五更,听见早朝的钟鼓声响起,杨玉环自知李隆基多半不会再折回南熏殿更衣,遂交代娟美取了翼善冠赶紧地送去梅阁,以便李隆基上早朝,还再三叮嘱娟美路上莫耽搁腿脚偷懒以免耽搁了时辰,不成想李隆基昨夜竟留寝去了其她女人那里。
心下气闷着,杨玉环侧过身,压着怨尤之气对照铜镜再画眉时,晃神间手上的力道一个拿捏过力,楞是把眉梢给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痕来,只觉眼角上方一痛,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见杨玉环气恼的一把将螺子黛甩出手掷向地上,丹灵心头一颤,慌忙奔过去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