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的睡吧,不会再做恶梦了。
除了韩濯之外谁也听不到歌声在走廊里迴荡,因为雨而扩散开来,变得模糊不清。韩濯越唱声音越低,声音听起来彷彿越离越远。
但是,恶梦的景像却越来越靠近。
在他注视的街的那一头,有个男人下了车,走进电影街。
从他深陷的眼窝和无神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来男人十分恐惧。韩濯几乎可以读到他心里的声音──饶了我,饶了我吧。
打从心里感到愤怒。
费莉死的时候一定也是这哭喊着吧?
现在哭叫有什么用呢?
一瞬之间,愤怒掩盖过了其它的情绪,淹没了他。
男人环顾着左右,自称韩濯的人在电话里告诉他:立刻他到电影街来,否则就要杀了他,就像他杀了其他几个人一样。
男人几乎是颤抖着挂掉电话。他在同伴一个接着一个死亡的时候,就知道有人或是有某种东西找上他们。他知道总有一天会轮到他,前天他们又再次集会,他们讨论的结果是因为邪神不满意他们的奉献,所以这次奉献了两个小女孩给邪神。
但同伴还是一个接着一个死去,那时他就知道时间近了。于是,他躲在家中,深怕一出门就发生意外,他甚至不敢打开窗户,不敢关灯,他甚至没有办法好好地睡上一觉。第一次觉得活着比死了更可怕。
可是,他还是希望能活下来。
所以,接到韩濯的电话时他虽然害怕,可是还是来了。
“韩濯?”男人在行人极少的旧街上喊着,可是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有几个行人回过头来看他,但脸上都是一脸不解的表情。男人很确定这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人是韩濯。
应该是没事了吧?
男人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安全了。也许只要听从韩濯的话到电影街的旧街来就没事了?可是,会有这么简单吗?
男人松了口气,转过身想走回车子的方向,一股力量就将他往后拉。
他什么人都没有看见,也没有东西缠在他的脖子上,只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往骑楼的方向拖过去。男人张开口想要大喊,可是脖子被无形的东西抓住,让他发出声音。
啊,谁来救我啊!
男人拼命地喊着,却只发出嘶嘶的叫声,他拼命地想要把脖子上的那股力量抓开,可是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他感觉到眼前的景物开始变的模糊。
※
夏禹和席恩赶到旧街的时候,只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愤怒充斥着整条街。两人在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韩濯。
“四处找找看,韩濯应该就在……”夏禹一边对席恩说话,一边转过头去看街的另一边。愤怒的情绪掩盖了整条街,他几乎要分辨不出来究竟哪一个方向才是源头。
“我的天啊。”席恩脱口而出的惊呼让夏禹转过头去,正好看到韩濯拖着一个人往废弃的旧电影院的入口走。
夏禹和席恩连忙追了上去,但他们跑到入口附近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韩濯和那个人的影子,只看到入口处布满布上一层层像是透明蜘蛛网的东西。
“别用手碰。”席恩伸手想要去碰的时候,夏禹出声阻止了他。
“这是什么?”
“灵力凝聚成的线,这是唯一可以有效阻挡灵魂的招式,韩濯不想让我们妨碍他吧。”夏禹抬起头来看着二楼窗户,“我要从窗户进去,你就守在楼下。”
“等等,你该不会是打算一个人去找韩濯?”即使知道不会真的死亡,他也不想再一次见到夏禹受重伤倒在他身上的模样。
“你有惧高症吧?”
“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听着,如果韩濯从里面出来,你不要和他斗。”听到夏禹这几句话,席恩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你该不会要一个人去对付他』的责难表情,“别用那种表情啦,拜托。你不是他的对手……好吧,我也不是。”
“那就一起去。”
“我没办法分心照顾你。”夏禹看着席恩,又看了看窗口,韩濯把人拖进去已经有好几分钟了,“听我的话,待在这里。”
“……好吧。”席恩虽然很不甘心,但他很清楚自己只会碍手碍脚。
夏禹拍了拍他的肩,接着抬头看了看上方。因为二楼的高度不算低,他踩着一旁的汽车车顶,接着跃上窗口。
“夏禹。”犹豫了一会,还是在夏禹从窗户爬进去前出声喊住他。
“嗯?”夏禹回头看着站在地面上的席恩。
“……我想当你永远的搭档。”
“啊?”愣了一下之后,夏禹嗤嗤地笑了。看着席恩有点不好意思的脸,夏禹笑着说,“干嘛用再讲遗言的语气说话啊。”
“我真的很担心……”
“死不了的。”他再一次的叮咛,“如果看见他,绝对不要和他动手。”
确定席恩点头保证之后,夏禹从窗户爬了进去。
废弃的旧电影院中有股空气停滞不动的味道。
夏禹小心翼翼地穿过窗户之后,走进了电影院的走廊。韩濯和那个人都不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里,但从楼梯到放映厅的地板上有一道重物被拖过的痕迹。
走近放映厅的门口,可以听见里面传来声音。夏禹有些疑惑,废弃的电影院很久没有在使用了,不应该会有人在看电影才对。
除非放电影的人是韩濯,可是他完全想不出韩濯在这时候看电影的理由。
“进来吧。”韩濯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听起来平静又疲倦,彷彿一切都已经结束。
犹豫一会儿之后,夏禹还是走进了放映厅。
他已经做好了可能一进去韩濯就会扑上来的准备了,所以走进去的时候全身上下都在戒备。但出乎他意料之外,韩濯并没有扑上来,甚至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有个人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黑暗之中,只看得见他睁大的双眼毫无生气,可是样子却充满了恐惧。
他很肯定这个人已经死了。
“你杀了他?”
“嗯。”韩濯看也不看那个人一眼,双眼紧盯着眼前正在放映的电影。
其实那并不是一般看到的电影,反倒像是新闻纪录片。
电影中的女主角是一个大约七岁的小女孩,有她和祖母一起去海边的记忆,还有她去上学时和同学玩游戏的记忆。
画面中,小女孩总是愉快地笑着。
夏禹环视左右,电影院的墙上贴满了当时在公寓看到的照片,每一张照片中的女主角都是那位小女孩。小女孩笑得十分灿烂,可是照片却有点模糊不清。
“终于结束了……”韩濯叹了口气。
夏禹回过头,看见电影停格在最后一个画面,那位小女孩的最后微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天真,毫无恐惧,并不知道在不久之后,自己就会死去。
应该是要感觉到幸福,可是却只感觉到悲哀。
像是冬天温暖的阳光,形成了旋涡将人吸了进去。
看着他笑容好一会儿之后,韩濯才转过头回来看着夏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虽然一天之前才见过面,可是,的确是现在才能说『好久不见』。在公寓时的暴戾之气消失了,又变回了夏禹熟悉的那个韩濯。
温和,有点空虚,对什么事情都看得很淡。
“我一直看着她的记忆。”韩濯彷彿是在自言自语,“我不断地问我自己,为什么她的快乐是那么稀少?”
“……你该不会是把费莉的记忆喝下去了吧?”夏禹看到韩濯放在地上的罐子。
“我只是一直看着她的记忆。”韩濯垂下了头,将身体埋进了椅子里,“可是光看着她的快乐记忆我没有办法下定决心复仇。”
“那是『恐怖』还是『痛苦』?”
“痛苦。”
他只是每一天每一天,不停地看着费莉的记忆。渐渐地,他好像变成了费莉,又好像是费莉变成了他,他几乎分不清楚哪一部份是自己的,哪一部份是费莉的。
最后,他的愤怒和费莉的恐惧重叠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
“只是凑巧。”韩濯低声地笑了,“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申请要使用费莉的快乐,刚好到了我的手上……那一天你刚好不在。”
“结果你就走了?”
“我想要知道真相,所以我带走了费莉的快乐。”韩濯说,“值得我关心的人只有她和我的妹妹,我想知道她们为什么死了。”
“现在你知道了。”夏禹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可是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们?明明是你自己告诉我,杀人是最糟糕的报复方式啊。”
“我不是为了报仇。我是为了让我自己,还有让费莉安息。”韩濯低声地说。无法随着时间消失的痛苦,变成跟随着他的一个恶梦。醒来的唯一方法,只有让自己再也不用做这个恶梦,“我只是希望她不必再做恶梦而已。”
“那……现在不再做梦了吗?”
“你知道吗?费莉真的很像她。”
夏禹愣了一会才知道韩濯说的是费莉很像他的妹妹韩渝。他抬起头来,看着周围的照片还有萤幕上的画面。
照片中的费莉笑得十分灿烂。
灿烂的就像是一个恶梦。
※
韩濯和夏禹、席恩一起离开活人世界之后,在白轶向阎罗王会议保证韩濯不会逃掉下,得以暂时留在快乐坟场的管理处,等到阎罗王会议做出判决。
判决在第二天的下午由白轶带到快乐坟场来。在把判决告诉韩濯之前,白轶先把结果告诉了夏禹。
也许是因为早就猜到了会有怎么样的判决,听到韩濯将被抽掉记忆,送到另一个地方去的时候,夏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就是这样,我很遗憾。”白轶把判决书交给夏禹时,以事务性地口吻说了遗憾。事实上,白轶一点也不觉得遗憾,相反的,他还有点庆幸不是其它的判决。因为韩濯实在是太危险,也太难以驾驭了。
“我想韩濯自己也很清楚判决的结果。”夏禹对白轶说,“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想,不过,我觉得他已经接受……不,应该说他等待这样的结果吧。”
“说不定这样对他比较好。”白轶点了点头。
夏禹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替韩濯感到难过。当然了,他还是很尊敬韩濯,但不代表他就认为韩濯杀人的行为是可以被原谅的。
“阿十的状况怎么样?”白轶看他不说话又接着问。
“还是很危险。”
“……真可怜。”这一次他真的是打从心底觉得阿十很可怜。韩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那种人,想阻止他的人对他而言并没有无辜和有辜的分别。连夏禹这个被韩濯当成弟弟般疼爱的人都可以狠下心打出一个大洞,要打倒阿十根本不会有任何犹豫。
“我希望他可以复原。”对这件事夏禹也有点挣扎,因为他也不知道阿十来说死了比较残酷还是活着。
“你和他说过话了吗?”
“不,还没有,他现在还在半昏半睡状态。”夏禹摇了摇头。如果阿十『醒』过来的话,那就表示阿十的肉体真的死了,既然阿十的灵魂还在沉睡的话,就表示还有一点机会吧,“就算他醒过来,也会一直记得被韩濯杀死的恐怖。”
夏禹说完之后叹了口气。
“我想他应该会醒过来,毕竟他原本就能通灵……”发现夏禹的目光并没有放在他身上,白轶有点担心地拍了拍他的肩,“夏禹,你心不在焉。”
“啊,不太习惯你正经的样子。”夏禹笑着说。
“韩濯对你而言还是很重要对吧?”他已经听过说夏禹是为了保护席恩才会被韩濯打穿身体,那时他还有点高兴,在夏禹心中,席恩已经比韩濯来得重要了。但看到现在的情形他不免又有一点担心。
“那是当然了。”夏禹笑着说,“不过,也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
“再见?”白轶有点讶异地看着他。
“不能当一辈子黏着哥哥的小男孩啊。”夏禹低下头想了一想,“也许,我这几年来等的只是和他说再见吧……”
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并不像以前一样愤怒了,再见到韩濯时也没有特别的生气。是有一种怀念的感觉没错,可是,原本想说的话就像是被风吹散了一样消失不见了,感觉忽然变得好淡好淡,淡到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从来就没有对韩濯有什么感情。
“你真的有点不一样了。”是席恩的缘故吧。白轶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只是用下巴指了指管理室,“我在这里等,你进去告诉他吧。”
“嗯?”夏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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