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芜名淡淡地摇头。“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可是银雪却在此刻发出一声哽咽的喘息。“你、你——你怎可如此狠心?丢下我一人,我找你找得好苦啊……相公!”
“相公?”阿金一惊。
“相公!”珠樱跳起。
云芜名更是完全摸不着头绪地看着眼前开始落泪的女子,银雪睁着双凄楚迷离的晶莹大眼,泪水止不住地奔流,她哽咽地说:“难道你要说你将奴家给忘了吗?相公。”
这真是……芜名再没遇过比这更离奇的事,他可是来这儿捉拿犯人的,却被人半途认相公?
“姑娘,你恐怕是弄……”
银雪根本没打算听他的解释,她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袖。“请、请告诉奴家,你是否……再也无法与奴家一起生活……所以才……才会离开我呢?”
“这……”这要他从何说起?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是她的相公。
“奴家找你这么久,为的就是一句话,只要您明明白白地说一声,再也不要我,那么奴家会知趣地回乡去。”银雪抬起盈满悲伤却不失坚强的眼眸,毫不逃避地看着他说:“请告诉我,您……厌了我吗?”
云芜名怔了怔,下出息识就要否认,什么厌了?他根本就不识得她。
“云老大,你原来成亲啦?可是银雪姑娘若是您家娘子,您又怎么会不认得自己的娘子,这也太糊涂了吧?”小赵一旁插口。
“这家伙就是你要找的男人啊?”珠樱眼睛不断地上下打量着云芜名。“外貌是不凡,但我想会抛弃银雪这么好的姑娘,人品八成不怎么样。简单一句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烂橘子。银雪,你怎么不早说,我可以帮你教训这家伙两棒子,替你出出气!”
“唉,看来前阵子宝丫头替银雪算的那一卦还真准,她说银雪不用去找,人家就会自动找上门来,竟是真的。”阿金也凑上一脚。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珠樱说着就要卷起衣袖,嚷道:“喂,姓——银雪,你家相公姓什么啊?”
“何,单姓何,名劲风。”
“很好,姓何的!我今天就代银雪教训你这个无故跷家的夫君,还有帮银雪讨回这些日子她为你所受的活罪。你就给我咬紧牙根,好好地吃我一记珠樱氏之正义铁拳!”
“慢着,别这么激动嘛!”
阿金才要上前阻拦,云芜名早轻易地闪开了那记粉拳,他只用两指轻轻地挡不珠樱的拳头,并说:“你们都弄错了,我不姓何,也不是这位姑娘的夫君,在下从未见过这位姑娘,又何来与她成亲,甚至抛弃她的事?这恐怕是有所误会了。”
“什么?”、“啊?”、“有这种事!”每个人七嘴八舌的表达自己内心的诧异,独独无法接受这种说词的银雪拚命地摇着头。
“不,我怎么会误认,相公你为何要说这种谎话?难道你认为不说这种谎话,我就会死缠烂打不放吗?你、你把我想成是那样恶劣的泼妇吗?”
“银雪姑娘,请相信我,在下真的不是你所要找的——相公。”
“你……不是?”失望远多于疑问的口吻,并非代表银雪接受了他的说词,只是不懂他何以如此强硬地否认。
“我不是。”斩钉截铁,他再次肯定地说。
死寂的沉默中,没有人再开口,因为每个人都能看到银雪脸上那沮丧到几近绝望的表情,美丽的脸庞还带着一丝苍白。任谁见了都于心不忍的憔悴,甚至勾起了云芜名胸中的问痛。
才不过相识短短几刻,他已经对她产生爱怜……
他无心伤害,却还是伤了她。
“你说你不是银雪的夫君,那你到底是谁?”珠樱看不过去,替好姊妹出头问道:“又为什么来找银雪?!”
“打一开始我们不是说了,我们是邻镇捕快,为了查案而来的。”小赵掏出怀中的画像,再次将它展露在众人眼前。“看清楚了,这个人你们识不识得?他和这位银雪姑娘绝对不是毫无关系吧?”
才看了一眼,珠樱就“啊”地大叫一声。
“认得他是谁吗?快说!这家伙现在人在哪里?”
珠樱捂着自己的大嘴巴,拚命地摇头。阿金当然也知道那上头画的是银鹰,只是差爷要找银鹰绝不可能是什么好事。站在他们的立场,绝不会出卖自己伙伴或是伙伴的弟弟。
云芜名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大约也明了他们不会轻易透露口风,于是起身说道:“今夜银雪姑娘也累了,才会产生这种种误会,我看我们还是另外择日再登门拜访。希望你们会想起关于此人的事,失礼了。”
“等等……”
银雪小声地挽留住他的脚步。“能否冒昧地请教一声,您尊姓大名?”
“在下云芜名,云彩的云,车头芜,名字的名。”平稳的口气不自觉地放轻柔,芜名也不知何以自己对着她就会软下心,总有无法对她强硬起来的牵挂在。
“云……差爷,你真的还会来吗?”
芜名没有直接回答,仅是轻轻颔首,便带着小赵离开了。他在跨出后台的时候,还不自觉地回过头……银雪、银雪,她身上有着什么触动了他,令他怀疑起自己武断地说不认得她是否正确?实际上、也许,在他失落的三年光阴中,自己曾经与她……
不。不会的。家里的人都说他这三年昏睡在家,从未跨出大门一步啊!
陷入层层谜团里的芜名,静静地跃上马儿,一踢马腹,朝着回程奔驰而去。
“为什么要问那差爷还来不来呢?要是他真不是你的夫君,那就算再看到他,也只是触景伤情、徒增伤心吧?何苦这样折腾自己呢?”珠樱不解地问着银雪道。
“他……绝对是劲风……我不可能认错……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他。”银雪撑起些微好转的身子说。“或许他有什么苦衷无法承认,所以我不想就这么放弃,只要见过一次,就会有机会见第二次,也许能找到什么机会私下再问他一次。这一次我想他应该就会承认了。”
那眉、那眼、那声音,无一不是她的相公,是她日夜思念的男子,她绝对不相信自己会错认。就算劲风在这世上也有一个双生兄弟,就像她和银鹰一样,也不可能连细微的小动作、小表情都如此相似。
他蹙起眉头时,不自觉左眉会下压一点的习惯,以及他沙哑沉稳的语音里,与他人略微不一样的软秾口音,还有、还有……他的眼神……栖息着灵魂的瞳眸深处和过去一样蕴藏着暖意,她从没有看过一双比他的眼还要温暖浓热的眸,深邃而温柔得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吸入般的专注,都没有改变。
虽然银雪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眼眸中有着对等的“陌生”——不是因为面对自己抛下的妻子所产生的愧疚,也不是高明的作戏手法能演得出来的,在他的眼中的的确确有着面对初识者的戒慎。
而这也是最令银雪想不透的地方,到底这一年多以来劲风身上是发生了什么事?致使他无法表白自己的身分呢?
“你的意思是,他明明是你的夫君,却有苦难言吗?”珠樱睁大眼睛。“对喔,这也不无可能!”
现下银雪所能猜测的也只有这么多。
“问题是银鹰的部分,恐怕又是另一个难关。银鹰似乎是惹上什么麻烦了,要不衙差也不会找上门来,你打算怎么回答呢?银雪。要不要找个人去通知银鹰,让他暂时不要回来这儿?”阿金建议道。
银雪垂下头,弟弟的事她很少过问,说来惭愧,她几乎不曾想过,弟弟在当上少门主这些年来,是否曾经惹上任何麻烦。
江湖上对无极门的看法极为两端,多数人都称它为邪门歪道,这是因为无极门行事隐密,举凡入门、离门都有外界难以想象的严谨规矩,没有人可以打破这些规矩。它被形容为江湖上最神秘却也最庞大的组织,绝非空穴来风。
当然只有门人才知道,无极门如此讲究森严的门规,是因为创门者,也就是银雪的曾曾祖父,为研究各派武功,不惜穷尽毕生精力,搜得古往今来少说也有上万册的武功秘籍,全都放在无极门各分处的书塔里。
所谓的秘籍就像宝藏一样,容易成为心术不正的江湖混混们觊觎的目标,那些人成天到晚找上无极门来惹麻烦,早令解家的列祖列宗们烦透,为了避免目的不在求道、精进的无耻鼠辈混入门中,因此立下一条又一条的门规。
经年累月下来,被这些门规加深了神秘印象的无极门,就渐渐从正派被列入非正统的邪道组织,还被过分的形容成专门掠夺其它组织的财富,以吸取他人武功为目的,企图一统江湖的可怕门派。就连父亲、弟弟也被冠上魔头的称号,成为人人闻之色变的极恶之人。
唉。银雪对于这类荒谬的指控,已经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无极门的门规中就有一条明文规定,不许对非习武之人、妇孺、弱小动手,只要犯了这规矩就得被逐出门外。除此之外,还有不得主动挑衅他人,过招时必留三分馀地,非临生命危急关键,不得痛下杀手……等等看来非常不对等的门规。
曾祖父曾说:“我们无极门要的不是一般好勇逞强之徒,习武强身是为锻链为人处世所需之气魄,与超越天地之胸襟,要是连这一点都无法办到,收再多门徒又有何用?”
过去因敬仰祖先们的这种精神而前来拜师者众多,可惜经历时间流转,如今这类心术端正的入门者越来越少,反倒是对无极门所藏的秘籍动歪脑筋的人越来越多,几年前父亲就是在一场争夺秘籍的偷袭中受伤,失去了左眼。
现在一想,银鹰若是惹上任何麻烦,也不足为奇。
自己身为姊姊,竟如此失职,只知牵挂自己的夫君,却不知关怀有血缘的兄弟,银鹰身负无极门少门主的重责大任,依然担心她这个姊姊,不顾自身危险地追上前来……
相形之下,她真是太惭愧了。
“衙差那边,我会想办法掩饰过去。如果可以的话,阿金,我也想麻烦你找人捎信给银鹰,我猜想他应该是在离这里最近的无极门分处,我画个地图给你,连同『警告』一起送过去好了。”该是她脱离“包袱”的角色,多少为弟弟尽点心意的时候了。
“好。包在我身上!”
“大、大爷!”小赵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冲进来。
云芜名立刻握起手边的刀,衙门有时会有些不识好歹的恶徒自己送上门来找麻烦,能把小赵吓成这种德行的,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来……来……来了!”指着门口,小赵不是吓白了脸,反而是兴奋得整张睑都红亮起来,欢欣鼓舞地叫着:“她自己来了!”
他?云芜名往门口瞧去,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缓慢地朝衙门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探头探脑的鬼影子。还道是谁呢,竟是“她”——戏班的银雪姑娘。
哪来的恶徒!芜名好气又好笑地放下手中的刀,顺手还敲了小赵脑袋一下说:“下回别这么大惊小怪地乱吼,我差点以为是有人来找麻烦,就要动手了呢!”
“这怎么算大惊小怪?唉呀!我一直只看到戏台上的银雪姑娘,真没想到卸下戏服、戏装后,模样竟然还要更清丽动人呢!”小赵吞下一口大大的唾沫,掩不住两眼中绽放的心花,魂都飞去一半了。
“昨儿个一阵忙乱,我也忘记得跟她要手书,对了,我准备好的小手绢弄到哪里去了,要让银雪姑娘为我提几个字的手绢儿呢?”
丢下兀自沉醉在幻梦中的小赵,芜名走上前去迎接银雪,正如小赵所说的,今日的银雪素着一张纯净洁白的脸庞,宛如上等搪瓷的晶莹白肌,映照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宛如从画中走出的无尘仙子。
“银雪姑娘……”
他看着她踩着坚定的脚步踏入府衙,小脸上写着不寻常的决心,莫非昨儿她坚称自己是她相公一事,她尚未放弃?
“云差爷。”
可是她一开口就称呼他的名,而非她频频呼唤的另一个名字,这又让芜名好奇,他微微点头说:“没想到银雪姑娘会亲自前来,本来顾忌你需要几日休息,我也不便马上前去叨扰。今日,银雪姑娘是为了……”
回应着他的问题,银雪抬起小脸,目光直视着云芜名说:“差爷,请你将我逮捕吧!!”
“啊?”芜名惊讶地一扬眉。
银雪再次说:“请逮捕我,我就是你们画像上的犯人,任何的罪名我都愿意承担,请把我关入大牢吧!”
云芜名瞪着她,彷佛她正说着蛮邦之语,完全听不懂似的。可是银雪为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