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击来的颇不容易,大概是我短短四千年生命中最完美的一击了,身后的羽毛渐渐飞散,我的意识也渐渐溃散;我看着夕晖惨白的脸,心里想,我还是不要说好了。不要说我恨他,保留点龙族的风度也是好的。
可是当那道特属于他的紫色的封印在我的眼中渐渐溃散时,什么优雅忍让从容大度通通见鬼去!我脑子一热,忍不住吼了出来:“夕晖你这混蛋,我恨你!如果可以,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小孩子气的幼稚话语,却是那时候我说的出来的最狠的一句。
说完我还有点习惯性心虚的想,这么骂他会不会掐我呢?
嘁!怎么可能!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一间茅屋里头醒来。
低墙,硬床,乌黑的门框。
唯一明朗的是一张眼睛笑得弯弯的脸,玉白长衫,风姿绰约。
“丫头,你醒了?”
老乌龟是一只多话而又总是讲不到点子上去的乌龟。比如说吧,他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好好教我书字,却日日捧个茶碗蹲在门槛边上唾沫横飞的跟我讲什么红莲啊妖神啊什么的。
当时我正努力的握着毛笔对着面前的白纸愁眉苦脸。
老乌龟不厚道!竟然让我把他说的全都记下来!
他说的速度又快,里面高难度的词汇出现的次数又多,什么伏羲帝俊勉强都算了,白雉?那什么嘛!白纸我面前倒有一张!
不过抱怨归抱怨,每天听老乌龟在旁边翻来覆去的讲,绕是我把耳朵阖上也难保没有一两句漏进去。于是某日我终于决定不再装傻,把笔一扔两手摊开趴在桌子上问:“那混沌也是的,怎么就不让他媳妇把伏羲一刀给了结了呢?还做那么纠结的模样,死相哦!”
老乌龟原本蹲在门槛上,闻言刷的飞进来做好,掏出折扇啪嚓甩开,反手遮住下边脸,目光深邃道:“这个问题问得好!想知道答案不?”
“……我忽然间不想知道了。”
老乌龟突然长身而起,一脚踩到凳子上啪唰啪唰将扇子摇了几摇;清清嗓子架势十足的说:“红莲为何不能杀伏羲?要知当年红莲降世,乃是应龙借助伏羲之气完成;即是说那红莲身具伏羲、应龙二者之气;应龙殒命,红莲已损一半真气;若是伏羲再身亡,这红莲焉能保命?想那烛龙本就是司生死之神,个中奥妙岂能不知?想那烛龙红莲相处甚久,熟知红莲最是个外柔内刚的,若明说红莲体内留着伏羲之血,只怕她死得更快;是以他才会在战场之上拦住红莲,所求实是保全她的性命!唉……”老乌龟眉头挤成川字型做深沉状叹道:“想那烛龙原本自来自去,毫无牵绊;到头来却为了红莲生生遭这一劫,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唉!情之一字,真是害人!唉……”
我原本趴在桌上,听到他这一连三个九曲十八弯的“唉”抬起头,颇用力的往桌上一磕!
妈哟!痛得要死还没晕成!造孽!
老乌龟一扇子点着我的额头,皱眉不满道:“我辛辛苦苦为你解惑,你就这个态度?”扇子往前一点,正好戳到刚刚撞的痛处,我倒吸一口凉气,老乌龟凑过来:“懂了没?”
嘁!我撇撇嘴,本来就没什么疑问的,说的又不是我,我急个什么劲?于是我也清清嗓子,直言不讳心里的想法:“我就不觉得红莲是什么外柔内刚。”
“哦?”老乌龟挑高一边眉毛。
“竟然能吃道菜就把自己给卖了,我看她根本就是苦日子过多了,脑子缺营养傻掉了!”
“噗——”老乌龟立马散功,变成畏缩的咸湿乌龟。
我纳闷的问:“噗什么噗,难道你觉得她很聪明?”
“不不不,”老乌龟一叠连声摇着头:“她确实是傻子,大傻子,嗯,天下第一傻。”
“嗯!”这是老乌龟第一次如此积极的符合我的观点,我心下很是得意:“烛龙有心却顾虑太多,始终不肯将真心表白出来;红莲总是一头热的认为自己喜欢啊喜欢,却从未真正信赖过烛龙……”
我说的头头是道,老乌龟摸着下巴闭着眼睛不断点头。
“——两人都是傻子!”
老乌龟睁圆眼睛,附和道:“极是极是!”
我就没怀疑过他那日为何突然转性符合起我来,只是觉得很有成就感,兴致盎然的抓起毛笔,一笔一划的在纸上涂了两个大字。
夕晖。
老乌龟凑过头来惊讶的问:“你想起来怎么写字了?”
咦?我纳闷:“这两个字你不是教过我么?喏,”我翻出纸来:“夕阳,余晖,我只是把这俩字逗在一起而已。”
老乌龟盯着那俩字半晌,意味深长的说:“这两个字……写得实在是太丑了!”
我面无表情的看回去:“你见过我写哪个字好看的?”
“呃——”老乌龟打个哈哈僵笑道:“看来外面天色也不早了,该备膳了;唔,你想吃什么?”
吃——?我吞吞口水,向往道:“紫苏煮鱼……”
“啪!”老乌龟一扇子拍到我头上恨铁不成钢道:“日日就只想着这个!你就这点出息!”
我捂着头委屈的喊回去:“谁叫我刚醒来吃的就是这个?!你还说呢!小气的要死!天天就给这个菜,有好吃的,拿出来呀!”
“呃,呵呵……”老乌龟收起扇子心虚的笑道:“哈哈,紫苏煮鱼好,多吃鱼补脑……”
又是这个借口!
我万分鄙夷的瞪他一眼,认命的走下山去拔紫苏。
作者有话要说:天界战争就是这样的……今后就是囧囧紫苏闯江湖,啊不,闹私塾了,继续八卦外加解惑鸟……然后,最后的最后的结局也要浮出水面鸟~俩人究竟死了木?大家票选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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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咕噜!”老乌龟放下碗抹抹嘴巴:“反正你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干脆叫紫苏算了。”
我放下碗,舔舔嘴唇想了一回,有些挫败的说:“紫苏我倒甚喜欢,只是为何要是野草……”咂巴咂吧嘴,我有点犹豫:“这个名字倒是好……但是……似乎有些贱贱的。”
“贱名好养活嘛!”老乌龟继续蛊惑。
想来想去,实在是舍不得那个名字,点点头同意了。
对了,贱点就贱点,又不指着这名儿去考状元。我下意识端起碗想继续喝,不想刚才一个走神,老乌龟已捷足先登喝空了汤碗,在一边美滋滋的拿根鱼骨头剔牙呢!
“……阴险。”我不由的崩出两个字。
就是因为这两个字,第二天老乌龟便拿了套衣服将我一裹,一脚踢到仙塾里去了。
元始天尊的仙塾声名远播,从这里出去的天界栋梁是一批接一批,比黄河水还泛滥。界内流传这里是大仙的殿堂,大神的温床。
那时天界已经发展成跟今日差不多少的规模了,神、仙、修真者,都有严格的界限,每一次的晋升都要经过严格的考验;这里说的考验不仅仅指历劫,还有各门科目如经法、仙术等等各项考察;据说有个神仙当年就是载在佛经科目上头,几次升上仙而不成,这大仙一怒之下弃仙入世,将天界那一套考核制度原封不动的托梦给某个皇帝,制成了后来令天下读书人为之奋斗终身,爱恨交加欲罢不能的,科举考试。
考虑到其中仙术一项与俗世大流脱节,这位神仙还特地根据实际情况将仙术改成了武术;未曾想此君虽然仙术甚强大,此举却是自搬石头砸了自己脚;因为仙术和武术根本是两回事;区别就跟吃饭和看书一样明显;很多人武功盖世,却穷其一生也难以参透仙术的奥妙;反之仙术高强的仙人,他在武术上很可能是个肉脚。
那个神仙便是如此;他在皇帝梦里吹风,吹完后才忽然发现还有这么一条,赶紧又跑回去一巴掌把皇帝给拍晕做梦,嘱咐皇帝文武可要分开考。交代完毕,这才安下心来脱去仙身投入轮回,最后凭借着无与伦比的笔上功夫,一路过关斩将,顺利成为状元。
要说这位仙人姓什名谁,文曲星君是也。
据说文曲星君投胎成为状元以后,天庭里的文书活计没人干,一下子堆积如山,把个天君累得听到“文书”二字便虎躯一震,心想这不行!这样下去,天君得变天奴!怒喝左右是谁这么大胆把文曲星君放下凡去的。
众神仙你问我问你,最后还是司命站出来说文曲星君心下凡历劫去了。天君广袖一挥,历什么劫!速速给我召回来!众神仙早就被天君的神经质折腾了个半疯,一听这话全都欣然从命,脚不停的就跑下凡去,恨不能五花大绑将文曲星君拎上来。
结果下得凡间一看,人家文曲星君是当朝宰辅,身担国计民生,哪能说走就走的?大家左右争取,讨价还价,最后达成协议;反正天上一日,已是地上一年,边让天君再多等个十日,十日后文曲星君自回天庭。
众神仙听了一时间半喜半忧冷热交加;喜的是好歹文曲星君还知道回去,不算太混;忧的是那十日该如何度过……想起天君日日心力交瘁双目无神的脸,众神仙一合计,决定反正来都来了,干脆就陪着文曲星君历完这十年劫,也算聊表同僚之情。
于是大家真的就多呆了“十日”。方回天界;果不其然,天君已由神经质变成半疯癫。看到文曲星君在大家的簇拥下一路行来,不禁感动得提泪纵横,一把拉住他的手深深的摇了三摇,大叹我现在才认识到没有了你,天界就要停摆;没有了你,生命毫无意义;没有了你,阳光不复美丽,你快回来罢!本天君一人承受不来!
文曲星君就不好意思的说,这这这小神佛法一直没过难成大仙,这这这恐怕留不了天界啊!天君拍拍他的肩膀,这个这个凡是都有例外嘛!这个这个考试不过是一种手段,重要的还是真本事嘛!
说着大手一挥,你不用再考核了,本天君给你连升三级,自动升为天官,明天就来报道!说完了还甚民主的回头问众神,有没有人不同意啊?
天君一被折腾,倒霉的可是底下的人;众神仙人人都有家有室有未来,怎肯为了这么件小事断送自己的前程?遂齐齐点头拥戴,皆大欢喜。
跟我“据说”的老乌龟每每提及此事脸都要黑一阵;想他萧墨夜为了那届晋升考试准备了整整三百年,文曲星君不过是跑了短短十天,半月都未到,竟然免试晋级!老乌龟拉着我的手沉痛的教育说:“是以神际关系是相当重要的!你想啊,如果不是文曲星君平日结交广哥们儿多,擅自下凡哪里还有官当!不给他贬到东海当土地才怪!”
建立良好神际关系的第一步,就是要找个强大的师父;师父强大,师承名门,以后自然混的开;再说名气大大的师父往往也容易收到出身名门的徒弟,一路同窗,一路通畅。
用老乌龟的话来说,就是踩在大神的肩膀上,眼界都宽广!
……就为了这些理由,我被一脚踢到传说中的模拟战场,仙塾去了。
元始天尊的仙塾不甚起眼,门前甚至连块匾都未挂,只是墙里边半边李树半边桃树露出墙外,暗喻“桃李满天界”……其实已经是明喻了。
老乌龟请门前一双仙童递了名帖进得门去,我便巴巴的跟在后头,绕过一片翠竹环绕的小池,也未听见读书声;大约是还未开学。走到堂屋,我一眼便看到里头有个长髯飘飘的轻矍男子坐在那里喝茶。
我捅捅老乌龟:“准师父的胡子好长!”
老乌龟眼睛不看我,淡淡的说:“假的!”迈步跨进去,里面的人放下茶碗迎出来,互相招呼:“好久不见,还没死呢?”
我心下汗颜,这什么招呼方式!
招呼过后,准师父一偏头,看看我,随即对老乌龟道:“就是这位?”
老乌龟含笑点头。一派斯文君子相。
准师父呆了一呆,接着回头唤道:“既如此,灏景,你先带师……弟去厢房罢!”
这就完了?我也呆了一呆,不用三跪九叩?不用学前考试?不用……
未等我想完,屋后的竹林那边一阵响动,接着转出来一个个子高高的人。站定……现在喊师父了,站定师父的旁边,对我一笑。
黑丝发,绛紫眼;嘴角一勾,我被荼毒了。
师父在旁边轻咳一声:“这是你八师兄,入门比你早些,以后凡是尽可问他。”
八师兄嘴角弯弯,平添了一份亲切;我忽然念起,脱口而出:“师父,那我要不要跟他住一起?”
此话一出,老乌龟抽着嘴,捏着扇子的手便不停的抽动,似是在拼命忍耐不要一扇子拍死我。
师父的脸皮也动了一动,但随即便恢复初见时仙气飘渺的平和;捋着飘逸的胡须和蔼道:“徒儿放心,今年收徒虽比往年多,几间厢房,师父还是备得起!”
“哦,徒儿无知,师父莫怪!”我撇撇嘴,心里也不知道是放心还是遗憾。
吓!当然是放心!
小八也轻轻抽动一下眼角,随即那笑容便有些尴尬。
其实我也有点尴尬,为了掩饰尴尬,小八抬手想让时,我便很是端庄的谦和一笑,抬手回礼。小八师兄一声:“师弟请!”我也兄友弟恭,轻启朱唇回一声:“小八请!”
说完后我便华丽的被雷劈了!啊,我这个内心独白和念白台词怎地总是错位呢?
不用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