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喷着鼻血天人交战,要不要画下来画下来画下来?心念一动,我七手八脚的裹好被子,悄悄下床,向书桌移动。谁知那厮警醒得很,我稍一动弹,他的睫毛一颤,睁开眼睛……
“别!”我裹紧被子向后一跳,认真道:“我同你说,认真的啊!”我吞吞口水,挣扎道:“我已经决心要同以往彻底诀别,从头改变。是以,你以后不能再捏我!”
“……”夕晖好像还有些没有醒透,没有立即答话,却抬手揉了揉眼睛;脸上的表情也不同平日或嚣张或阴险,迷迷瞪瞪,像幼兽一般抬起手在眼睛那边揉了半日,一放下手,眼角带出一线粉红。
造孽啊!苍天哪厚土哪,想我红莲,生不逢时,红颜薄命!前有应龙过于光辉的形象可望而不可即;现下又活生生的惨遭荼毒。一个男子魅惑如此,你让我这个女子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话虽如此,我依然卷着被子滚过去蹲在他前边捧着脑袋边看边流口水。
夕晖抱着袍子呆愣一刻,终于回过神来,狐疑的看向我,拖长声音软绵绵的:“嗯——?”
我吐血,谁说他回神了来着?拖出去打死!
还未回神,就见他眼中精光一闪。
我暗叫不好,当即卷紧被子就地一滚;谁知夕晖眼疾手快,一脚踩上被角,我还来不及喊一声好汉饶命,脸上便被掐得落红飘零面目全非。
夕晖一边掐一边恶狠狠的嚎:“昨日还在我背上擦我一背口水,今日就敢在这里玩往事随风而去不必再提?看我怎么教训你!”
结局是,我抱着被子,哭着滚出门外;片刻后夕晖衣衫不整的追出门来,气急败坏的叫道:“给我回来!不准跑……滚!”
我边滚还边听见裹着棉布的重物滚过木头的声音,及墙角那边的谈论声。
“啊!她跑掉了!”
“好像哭了?”
“好可怜……”
“夕晖殿下才可怜吧!”
“我就是说殿下可怜啊!”
我放声大哭,滚得更使劲了。
我脑子有问题才会从夕晖下手施行改变大计。
太阳爬到山顶时,我一瘸一拐的走回山鬼的营地。迎面碰上两只白雉,一看便是从山鬼那边收了刺激,正是满脸黑气团团笼罩。
这也难怪,同样身为山精,山鬼一族的女子腰比白雉细腿比白雉长,变成兽状尾巴都比她们多种颜色;白雉平日最厌恶的事情就是提起山鬼;最抗拒的事情就是去见山鬼;偏偏帝俊又对山鬼一族之长绿珠信赖有加,白雉吃了憋还不好发作,忍气吞声憋到内伤。
因为山鬼位列山精之首,也就是说绿珠是白雉族长的顶头上司;白雉讨厌山鬼至极,却不得不装出笑脸抱山鬼的大腿。
我曾听蓝姬说白雉因为实在是讨厌山鬼,讨厌到想要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但是山鬼把通往帝俊那条飞黄腾达的路守得死紧,白雉想在帝俊跟前露脸,首先得在山鬼那边混个脸熟;不然山精千千万,山鬼记得了这族记不了那族,后果就是被自己无限尊崇的王,帝俊遗忘到发梢。白雉断不能做出这般自毁前程之事,是以经过大家推举,众人商量;决定每日派两名代表去山鬼营地露脸,白雉人数众多,按次排下来二十年才能轮一轮;虽然还是有些差强人意,但是总比众人齐受刺激胜过许多,因此每日来见山鬼的白雉,都是不同的;期间的轮回,正是整整二十年。
后来我稍一留心,果然如此。
就拿我现在见到这两个白雉来说吧,我清楚的记得,上一次见到这两个白雉,恰恰是四十年前。
二十年前她俩借口视察人界边境,叫前日的姊妹多代了一日;后来听说那两个替人受罪的白雉回到营里便吐了三日黑血,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宛如中毒一般。
其实我虽然也身在山鬼营地,但是因为我吧……嗯,咳,是典型的龙族女子那种身材,是以平日白雉们见到我,其实是很高兴的。
有实例为证。我同蓝姬站一起的时候,白雉们路过蓝姬时总是勾手含胸,面有不甘;而走过我眼前时,似乎连呼出去的气都比平日爽快,要多吸几口,以致平日的波涛汹涌每每走过我面前时都波涛得特别汹涌。
是以我看到两个白雉的时候,并未多想,主动闪身让过汹涌的波涛。
未料波涛滚滚滚的晃到我面前,两双眼睛齐齐亮了一下又暗了一下,立刻迎上前来,一前一后把我夹在中间。
很有些我在帝俊那里吃的枣泥馅小茯苓饼的架势
“哎呀,这不是红莲小妹妹吗~~~?刚从主上那里回来,就魂不守舍啊……”
我怎么就忘了白雉都是长耳朵加大嘴巴,白雉脑袋晃一晃,伏羲在天上摔一跤都会立马传遍三界。
“呵呵,竟让这样的人留宿,”站在前面的白雉抬起缀满白羽的袖子掩口皱眉:“殿下的喜好真是……特别。”
我的心底在翻滚:“机会啊,机会啊!说‘你才魂不守舍,你全家都魂不守舍!’这样你就一吼成名了!”
然后就会有人发现你与众不同了,然后就会扑着小翅膀普拉普拉为你前赴后继了,然后便是征服四海八荒,坐拥江山顺便刮掉伏羲了!
大好的前程啊!
我抽抽嘴角,用尽全力憋出一个:“姐姐们好。”
然后在心底捶胸顿足,没前途哟,没前途!
两个白雉顿了一顿,甚感无趣般摇摇头跺着脚走掉了。
我亦摇头,我从出生起便活得不尴不尬,仰人鼻息。几千年过去,人前气短的习惯早已根深蒂固,蒂固根深。剑走偏锋这回事,对于我这种人来说还是太险。
谁知道你一泼成名以后会不会有人家那么好的事情。我一直相信所谓同人不同命的。前前后后几件事情,加上应龙之死,在在说明我不是红鸾星照,喜动乾坤的主儿。
恍惚间那日钦锫所说之言浮上心头。司风烛龙看来是指夕晖;应龙之死只怕也与这有关。若伏羲之意在夕晖而又没弄清楚我和夕晖到底哪个是烛龙,那么下一个便是……
我战战兢兢的点着自己的鼻头,心中哀叹。
不是罢?我?
……那末应龙之死,岂不是全因夕晖而起?!若帝俊没有藏匿夕晖,便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应龙也不会死……
一只手轻轻在我后背拍了一下,蓝姬奇怪的问:“在想什么呢?脸色如此苍白?”
我抖抖索索的抓着蓝姬的裙摆,甚凄惨的说:“蓝姬,我,我觉着,自己好命苦!”
那时候我不明白,伏羲从一开始便早已将我们所有人列成一排,上面打着黑色的叉叉;所谓拖累与不拖累,究竟是谁累了谁,其实很是微妙难言。
作者有话要说:小刺手痛,今天先这么多……大家勤快留言,多多交流嘛~
XY67
那日我被应龙抱到帝俊那里之前,本是在做点心。
去心的莲子滚了糖,清甜爽口;大夏天的,又好吃,又降火。
我同几个虺女围坐在一块,一边剥着莲子一边聊天。天气炎热,虺女们将长长的下摆撩起,扎在身侧,露出雪白的小腿裸足踩在碧绿的草地上,她们的脚踝都很纤细,有的还在上面坠着玲;轻轻一动,铃子在草地上晃来晃去。
我本来就是布片片包到膝盖便算完事;应龙这边的女子身上穿得最长最多最复杂,据说是因为都是水族,穿少了怕太阳一晒蒸发掉。我却觉着应龙其实是怕冷,应龙的身体无论冬夏始终是凉凉的没有一丝暖意;是以必须要通过穿厚厚的衣物来从外头弥补先天不足;应龙没碰过除我以外的人;不过推己及人,大家应该都是冷的,是以大家都穿着厚厚的衣物。
其实冤枉;整个龙族除了应龙,大家的体温都很正常;话虽如此,却只有我一人不需日日穿着层层叠叠的厚实衣物。
波光粼粼的水面将阳光禁锢在里边;虺女们伸足进去轻轻一搅,搅碎一池阳光,细细碎碎轻吻在她们的裸足上。
夏天是伏羲的季节。
四位大神每人将自己的特征实体化一部分,伏羲是草木疯长,生机盎然的夏;女娲是瓜熟蒂落,成熟丰收的秋;应龙是万物扶苏,欣欣向荣的春;还有以为代表冬日的大神,虺女们一致认为是帝俊;理由是,除了帝俊,天界再没有一人可以称作大神。初时我也如此认为,只是觉着每每从应龙那里听着帝俊都是一个火爆脾气,怎么都跟冬日扯不上关系,倒是像伏羲更多些。后来来到妖魔界,见到帝俊,也只觉着他很是深沉,并不大像应龙说的那样性格强悍总是与伏羲对着干那般任性的人;却完全没有冬日那般肃杀寒冷,万物凋零的冰冷感觉。
其实想来帝俊从未改变过有机会便同伏羲唱反调的性子;脱离天界,建立妖魔一族自立为王,已是□裸的与伏羲叫板;但是正因为他这个板叫得过于高调,以致于人人都忘了,这两人以往在天界时便大吵小吵不断,但却从未真正决裂过;只记得帝俊三不五日便气急败坏的掐着显然正在神游的伏羲还算纤细的脖子使劲摇;只记得应龙在旁边费力的劝架女娲迷茫的看。其实根本上帝俊就是伏羲生出来的,这个事实却随着我三千岁生辰上那次被我疑为烤肉宴的战争而渐渐被人们遗忘。
我曾听应龙说伏羲怕寂寞到了令人乍舌的地步,别看他老是摆出个特别梦幻的姿势好像一个人在神游太虚,好像遗世而独立,好像茕茕孑立孤苦伶仃不与世人同流合污;其实私底下伏羲曾因为晚上到了三人要分开睡闹了好久的别扭。
地母女娲是一个性格爽朗不拘小节的人,是以她睡觉的姿势也非常爽朗不拘小节;伏羲缠着女娲一起睡了三日,每天都被女娲高难度的动作精准的打得鼻青脸肿,并且仅限于脸;三日以后伏羲自动闭嘴不再缠女娲;转而缠磨应龙。
应龙睡觉的姿势非常安静,一躺下便双手相握,放在胸前安稳合目而睡;但是却也太安静了,安静到伏羲根本感觉不到身边有人,照旧不安得滚来滚去,枕头、被子、褥子,逮什么压什么。所以每日清晨必定是伏羲一人抱着枕头哀怨的醒来,然后应龙哀伤的从伏羲身下轻轻爬出去,两个人都睡不好,应龙一副柔若无骨的样子每日姿势僵硬的出现在大家面前,最后伏羲自己都看不下去,也不再提让应龙同睡之事。
辗转思索良久,伏羲觉着,自己的问题,还是得自己解决。解决之道,就是造一个会动又不会过于好动的东西,陪自己睡觉。
主意已定,伏羲把自己关了三天三夜,顺便把应龙和女娲一同拖下水,于是天界三日没有阳光,三日没有雨水,三日不生寸土。
但是因为大家都是雷帝身上的碎片化成的,三日而已,倒也不算太难过。
到了第四日阳光初起之时,先是女娲筋疲力尽的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默然无语的爬回自己的洞穴,任婢女喊破喉咙也不出来;然后是应龙仿若马上就要随风而去一般踩着虚浮的步子一晃三摇吓得跟着的侍从张开两手左右护着,一会儿好像要倒向这边,一会儿好像要倒向那边,忙忙乱乱,最后发现应龙已经站着睡着了;最后又过了半日,太阳升得老高了,伏羲顶着一头乱七八糟,末梢还带着卷的红发,手里小心翼翼的护着一团黑珍珠般幽暗的光,惦着脚走出来。每一步都走得万分小心,连呼气都不敢用劲,仿佛一用劲,这团光便会随风而散,化为乌有。
伏羲将那团光挂在自己帐子里头,扯着应龙女娲一边一个,三人撑着下巴干瞪着那团幽幽回转着奇异光彩的黑色光球。到了第三日,那团光球忽然啪的一声炸开,原本倒在一团的三人呼的跳起来。
而原本光球所在的地方,现在坐着一个人。
漆黑的长发,修长的四肢,眉眼都似同伏羲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只是比黑夜还要暗,比海还要深。
那便是帝俊。
女娲先不满的撅起嘴巴嘟哝道:“伏羲忒贼!造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以后就好糊弄众人!”
也就是从那时,生灵们才惊讶的发现,他们伟大的地母女娲,看什么东西都是一个颜色。
应龙自我安慰:“他的头发跟我像!”顿了一顿,补充道:“眼睛也挺像的。”
“没这回事!你的眼睛是蓝色的,他的是黑的。”伏羲带着梦幻的神情戳穿应龙脆弱的幻想:“谁叫你们一点力也不肯出,全是我一个人在那里忙!你们不服气,自己去生一个啊!”
“生就生,”女娲不甘示弱:“不过再也不用这么折腾人的方法了!”
“嗯,确实折腾人。”伏羲撑着下巴又陷入了沉思:“有没有更简洁一些的方法……”接着脸上的表情便开始变得如梦似幻。
女娲叹了口气,摇摇头把目光放到那个于伏羲一模一样,但表情截然不同的人身上。
而应龙早已随和的坐到一边同帝俊说话,并且马上发现这位新生的神忯脾气火暴不下于伏羲动不动便一口气挂九个到天上的太阳。
当时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说出的一句话,最后竟会导致那样的结果。
伏羲抱着下巴爬到床头一隅开始沉思;应龙说就是那样,身处人群时喜欢一个人独处;一个人时却又害怕寂寞。
帝俊降生以后,应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