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没心情招待,胡澧耸耸肩,自动自发地脱鞋进屋。
他一边踱入客厅,一边状似随意地说道:“刚刚我在公寓大门口看到一个很眼熟的背影呢……”
果不其然,他这么一说,那个冷漠的男人脚步倏地一顿,淡淡地回头觑著他,看不出到底要不要接著听下去。
就在胡澧以为自己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之际,男人却突然开口。
“你瞧见谁了?”邵宇凡在沙发上坐下,表面上看似无关紧要,实际上,他的心里充满了疑问。
很眼熟的背影?来到这个奇怪的时代以后,他所接触的人除了面前的胡澧,也只剩下那个嚣张的女人……
她还待在门口?那是为了什么?男人陷入一阵沉思,并一心二用地接收传来的回答。
“我看到伍小姐坐在大门旁的花圃,心情似乎很沮丧……”胡澧露出困惑的表情,故意问道:“我应该是看错了吧,伍小姐应该还好好地待在这里,怎么可能坐在花圃掉眼泪,您说对不……”
没有听他把话说完,邵宇凡便一把拉开落地窗,奔到阳台往下看,锐利的鹰眸果然立刻就捕捉到门口那纤弱彷徨的身影。
胡澧像是不经意地提起:“不过,听说伍小姐似乎是离家出走的,除了您这里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根本不可能会──总裁!”
下一瞬间,他根本还来不及阻止,邵宇凡已经施展最上乘的轻功,从顶楼的阳台纵身往下一跃!
胡澧脸上面具般的儒雅笑容霎时破功,露出了惊骇的神情,心急如焚地赶至阳台边──
见到男人以极俊的身手安全落到地面上,他才吐出长长的一口气,差点没被自家主子吓得提早白了一头黑发。
推了推刚才因为剧烈动作而滑落鼻梁的眼镜,胡澧又缓缓地露出招牌的无害笑容。
接下来,他这个电灯泡是不是该闪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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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泛全身僵硬地背对著刷了卡、正踏入雕花大门的胡澧,心里头不停地祈祷,希望他千万不要注意到自己……
听见胡澧跟警卫打了声招呼,再刷卡进入公寓,似乎真的没有看到坐在花圃的她,这才卸下防备,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
奇怪了……明明是那个男人过河拆桥,见她没有利用价值就把她赶出来,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事,干嘛这样心虚地躲著他?一想起邵宇凡的无情无义,她的心中就有气。
她这一、两个月尽心尽力地教导那个臭男人,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吧?这些她都还没有找他们算清楚,他们休想甩掉她!
对,她得跟胡澧谈谈──终于想到一条绝佳的退路,薇泛扯了扯嘴角,打算威胁胡澧替她安排个落脚处。
虽然很不情愿,不过这些都是暂时的,等她找到工作,能够自力更生,绝对会跟任何有关安达集团的人事物离得远远的!
背后隐隐又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打算先发制人。
“胡先生,我有话要……”话才说到一半,她便硬生生地停住。
男人正迈著大大的步伐,往花圃的方向走来──
他背对著阳光,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见的是,他百分之百不可能感到开心,因为不仅是走向她的动作十分僵硬,就算到了她面前,挽留的意思如此明显,邵宇凡还是不肯主动开口先说话。
“你挡住我的路了。”她抬头瞪著他,口气冰冷地道。
他挑了挑眉毛,没有让开。“为什么还待在这里?”距离她走出他家门至少也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为什么还在这儿逗留不走?
是真的如胡澧所说,她没有其他地方好去,还是……在等“某个人”的出现?
邵宇凡脸色一沉,又想起之前两人的对话。
不了解他心里的揣测,薇泛为了掩饰自己的窘状,故意逞强地道:“我想怎么样都不干你的事吧?”
邵宇凡用力皱起眉头──她这么说就像是承认了自己所猜测的一样。
而他,应该要冷哼一声,把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丢下,贯彻实行划清界线的念头,但等到脑筋终于恢复运作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正扯著她冷冰冰的手,往公寓的方向走。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先前看到她孤零零地站在花圃那儿时也是这样,才不过一个闪神,自己就已经从顶楼纵身一跃了。
“你做什么?快点放开我!”薇泛死命挣扎,却敌不过他的力量。
男人不发一语,毫不理会她的抗议,迳自强行拉著她走进大门,踏入大厅,然后一路拖回位于最顶楼的住所。
一回到屋子里,邵宇凡便放开了手,任凭薇泛近乎踉跄地跌进玄关。原本以为她会自己站好,没想到薇泛竟然收不住脚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甚至虚弱得爬不起来……
男人皱紧眉头,正打算冷冷地讥讽她故作软弱、想引起他怜悯是没有用的,却突然注意到她两颊异样的红艳。
“喂,你怎么了?”他蹲下身子冷冷地问,但声音里却多了一丝焦躁。
“不、不干你的事……”尽管眼皮已经重得让她看不清任何东西,即将坠入无边的黑暗中,薇泛依旧逞强。
“发生什么事了?”在客厅里等著两人回来的胡澧过来一探究竟,看见趴在地上,怎么也无法将身子撑起来的薇泛,连忙蹲在她身旁,碰碰她的额头。“啊,发烧了……还在寒风中站了那么久,真可怜。”
“发烧?”邵宇凡压抑著把胡澧的手从她额上扯下来的冲动,以问题转移注意力。
“就是受了风寒的意思。”像是察觉到老板带有杀气的目光,胡澧退开身子让邵宇凡接手抱起她。“现在还是快点让她躺在床上休息,我去请医生过来。”
胡澧说完就离开玄关,到客厅去打电话了,玄关只剩下他和已经陷入昏迷的落难佳人……
邵宇凡虽然极力告诉自己,站在大门口受寒受冻,都是这个女人咎由自取,谁要她离家出走,还总是对他出言不逊──但是,如果不是自己赶她出去,她也不会因为无家可归而生病。
他轻轻地打横将她抱起,回到她原本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放在绵软的床铺上,并且盖上暖厚的被子。
薇泛的双眼和嘴唇都闭得紧紧地,用力蹙著眉头,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男人有些发愣地注视著她苍白中又带著火红的病容,无法理解心头那股没来由的疼痛,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在他还未思虑清楚之前,他的右手又快了脑子一步地,伸至她热烫的脸颊上,温柔地轻抚──
那个动作……有著怜惜与更多难以界定的暧昧。
忽地察觉自己失常的举动,邵宇凡像烫著似的迅速把手缩了回来。为了掩饰这脱轨的动作,他冷著脸将双手插入口袋中,大步迈出她的房间。
不一会儿,躺在床上的人影动了动,睁开因发烧而迷蒙湿热的双眼,怔怔地抬手印上男人所抚过的左颊……
第四章
好热、好渴,不能呼吸……喉咙像是要干到烧起来一般地刺痛难受,额头也抽疼得几乎要裂开……
被剧烈的感冒症状打败,原本深深熟睡的薇泛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双眼。
她眨了眨眼,渐渐适应房内昏暗的光线后,终于认出这个只有简单家具、以暖色系装潢的卧室,是她暂住在邵宇凡家中的房间。
奇怪……她记得自己已经离开这里,在这栋高级公寓门口等著胡澧出来的……为什么现在却像被人殴打过似的,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忍著全身的不适,她勉强地坐了起来,一时有些想不起来,自己为何又出现在早已搬出的房间里。
一个画面忽地闪了一下,她震了震,总算拼出那段模糊片段的记忆──
对了,她想起来了!就在胡澧进入公寓后没多久,那个恶言恶语、把她撵出公寓的骄傲男人就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又不由分说地扯著她回去。
那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老是冷著一张脸不说话,对她这个帮助他熟悉现代生活的恩人,也总是很不客气地冷嘲热讽,常常气得她失去理智胡乱发脾气,害她平日的优雅气质荡然无存。
偏偏他又真有能骄傲神气的本钱,不管是学习全然陌生的新语言也好,或是对他来说有如神迹的现代科技也好,他都不可思议地用极短的时间将之深深刻入自己的脑中。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邵宇凡已经习惯了现代的生活,她住在这里的目的也算是达成,就算他没有开口赶自己走,按照常理,自己也应该收拾行李,主动离开这里……
问题又兜回了原点,薇泛无力地叹气,却引起一阵刺痛和剧烈的咳嗽──
捂著口鼻,她转头看见床头柜上摆了一杯水,连忙伸出手取来顺顺气。但是咳得全身震动的她没有拿好,玻璃杯就这么从手中坠落,碎了一地。
薇泛终于停下咳嗽,因为虚弱而变得反应迟缓的脑子一时之间转不过来,只是呆呆地望著满地的碎片。
沉稳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来,发著愣的她蓦地回过神,强忍著额头上一阵阵的疼痛,下床捡拾一地的狼狈。
“叩叩──”门板上传来两声俐落的轻敲,不等她回应,门外的人便迳自开门探头进来。
“你醒了吗?”戴著无框眼镜的男子漾著笑,关怀地问:“怎么蹲在地上?发生什么事了?”
见到是胡澧,薇泛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她扶著床头柜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用浓浓的鼻音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我想喝水,但是把杯子打破了……”
“你别碰,我来收拾就好。”胡澧踏进房里,按亮房里的吊灯,将手上托著的盘子放在床头柜上,有礼却强硬地要她回床上去休息。
“谢谢……”身体上的不适让她不再坚持,乖乖听话地回到床上躺著。
她这难得的老实态度令胡澧淡淡地挑了挑眉。不知道门外那位爱面子不肯进来的仁兄听见了,脸上会出现怎么样的表情?一想到这里,他就差点忍不住要露出奸诈狡猾的真面目,但他很快地就恢复一贯的温和笑脸。
“那盘水果是邵先生削的,如果你有胃口和力气的话,多少吃一点吧!”
按捺著笑意,胡澧一边收拾著地上的碎玻璃,一边若无其事地出卖自家老板,并且满意地听到门外响起一道极其细微的低咒声。
“他削的?”薇泛停下进食的动作,十分意外那个应该很讨厌自己的男人,居然会帮她削水果。“那……请你帮我谢谢他。”非常艰难地,她呐呐地对胡澧说。
也许是因为害她重感冒,那个男人总算良心发现,才用这种方式向她致歉吧!
可话说回来,她的态度确实也不太好,因为一场恶梦就迁怒于他,平常也因为不想跟他太过深入交往,摆出一副疏离的姿态……
这个男人的脾气和个性虽然是很差劲没错,但突然跑到现代来也不是他的错,自己却因为看见“那个未来会出现的画面”,而对他不假以辞色。
现在想起来,她也很难相信自己居然会这么幼稚不成熟,她明明就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任性千金大小姐啊!
唉,越是深入思考,头就越是剧烈地痛起来……薇泛皱紧了眉头,难受地闭起眼睛。
然而,她这声坦率的道谢,却让躲在门外的男人紧紧蹙起眉头。
这小妮子……就这么喜欢胡澧?面对胡澧时,尽管身体不舒服,她的语气也都是轻柔有礼的;但是面对自己的时候,不仅老绷著一张脸,还尽其所能地对他刁难冷淡。
哼!女人不都是这样?他又何必对她有什么太过美好的期待?邵宇凡不屑地暗哼一声,迈出步伐,准备离开这个害他心情越来越差的地方。
岂料,他才跨出那么一步,房里的男子便又开口说话了。
“他现在人就在门外呀!你自己对他说吧。”胡澧愉快地说道,脸上的笑容比过去任何一刻都要来得灿烂。“邵先生,伍小姐身上衣衫并无不整,您尽管放心地进来无妨。”
臭著一张脸,邵宇凡不情不愿地出现在房门口,目光游移,就是不肯瞥向床上的病美人。
就著房内散发出暖黄色光芒的吊灯,薇泛努力睁大视线模糊的双眼瞅著他,隐约见到他的表情有些别扭,看来竟有些孩子气。
“她的情况怎么样了?”他不直接问应该最了解自己身体的病人,反而转头问著一旁看好戏的胡澧。
“我不懂医术呀!邵先生,您自己来瞧瞧吧。”胡澧从椅子上起身,四两拨千斤地又把问题丢回给顶头上司。“我还得回公司去处理事情,伍小姐就交给您照顾了。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都会开著。”
语毕,他便很不负责任地下台一鞠躬,潇洒走出房间。
占地十坪的房间虽然不算大,但是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整个空间竟忽然变得极为空旷冷清。
邵宇凡杵在床尾处,而薇泛半躺在床上,他们沉默地僵持著,好一会儿没有人开口说话。
好吧,她是该当面谢谢人家。毕竟他们一向交恶,他肯放下成见照顾自己,甚至削水果给生病的她吃,这种胸襟她也许还办不到呢!
深吸了一口气,薇泛轻轻说道:“谢谢……你削的水果。”
她这样和颜悦色地道谢,邵宇凡反倒不习惯。他微微地点了点头,就当作是回应。
两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