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宏亮威严,外头尽欢已经勒马停车,回身打起了车帘。
姚钧长身而出,稳稳的下了车。
我心里激动的要死,却不知道我现在该如何做?
我也跟著下车?还是我就呆在车里坐著?
真叫人心痒。
2
胡思乱想的时候,尽欢回身撩开车帘,拿大氅把我兜头一裹,整个儿抱下车来。
外面可以听到有风声,但是我被裹的好似个大蚕蛹,一丝冷风也感觉不到。
外面的人净在对姚钧说好话,听来听去了无新意。到底是江湖草莽,翻来覆去也只会说感恩戴德啦,无以为报啦,重复率太高。
要是宫里那些人嘴皮子功夫他们能学一成,保证是妙口生花满天锦绣。宫里夸人很有一套,不会来来去去只说自己多感动多感动,而是会从头到脚从抽象到实际把这个人赞的天上有地下无,听的人飘飘然然真觉得自己世不二出似的。
我窝著身,忍笑。
真是有意思的江湖。
尽欢抱著我进了一间房,其他人并没有跟进来,连姚钧也没有。我把包袱皮儿向下拉拉:";闷死了。这就是那个山寨么?";
尽欢赶紧道歉:";公子别见怪,山上风大,怕你再受寒。";
我笑笑说:";没关系啦,你急什么。对了,刚才遇见这个山寨的人,你说的话挺有气派的,他们武功好不好?";
尽欢摸摸头:";那些话常说,跟著姚先生四处走,总有这些事情。那些人武功不是很好,但是他们人很多,方脊山和连云山,这么大的一块地方都有他们的人。姚先生说不怕他们来打,只是不想他们来暗的。与其闹的不好,还不如卖他们个人情,主动上山来呢。";
我点点头,说的对,自古就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呢。
况且三个人里,我是个无能之辈,恐怕只能拖后腿。
";公子饿了吧?我去寻吃的给你。";
我想了想:";早上买的烧卖该还在车上,找他们的厨房热一热,先垫垫肚子就行。等姚先生回来了咱们再张罗吃饭的事。";
他答应了一声,不忘告诫我呆在屋里别动,才转身去了。
我趴在窗户上向外看。这间屋倒是挺干净,不过窗户不大,家什简单。我左看看右看看,无聊的要命。
过了不多会儿尽欢就回来了。手里捧著油纸包,里面热气腾腾的热卖。我开开心心坐下来,他一个我一个,张口就吃。
咦?怎么只有我一个人有动静?
";尽欢,你也吃啊。";
他有些拘束:";公子先吃。";
";切!什么和什么啊。天冷,一会儿就凉了!再说我一个人根本吃不了这么多。我不管以前我和你们是怎么样的,主仆也好,市恩沽惠也好,反正现在咱们三个是同路人,彼此照应,彼此爱护才是真。叫你吃你就吃!哪来这么多废话!";
他呆呆怔著!真是的,听不懂啊!我说的话很难理解吗?正想再接再厉找斧头劈开他这榆木脑袋,外头姚钧的声音说:";尽欢,公子让你吃你就吃吧。现在不是从前,没人会再追究你不分尊卑。就算是从前,公子也待你很好,你都忘了么。";
我心头一喜,姚钧正推门进来。
";姚先生看完病人了?那个孩子怎么样?";
姚钧说道:";二月热,其实病没有什么,只是这个孩子先天的脾脏太弱,难治一些,其他大夫不敢下手。";
我放下心:";那就好,先生要是能治就尽量给他治好了吧。救人一救是好事,再说,咱也多个朋友对不对。";
姚钧点点头:";公子说的是。";
我拿了一个烧麦递过去:";先生也吃吧。还热著呢。";
他一笑,接过去,刚要张口咬,忽然外面有人说道:";姚先生,狂剑大侠,酒饭已备,请你们用饭吧。";
姚钧应了一声:";我们在房里用,把饭端进来,酒就不必。";
外头应了一声。过不多时,果然有人推门来送饭菜。好几个托盘,里面有鸡有肉十分丰盛。那些人对我不是不好奇,但是看了一眼也就没有再注意。
姚钧吃的不多,尽欢大概是刚才被我说过,不再象以前那么拘谨。我用肉汤泡了米饭,吃了大半碗,胃口也很好。
饭后姚钧开了张药方,来接方子不知道是那孩子的什么人,父亲还是叔伯之类吧,感激的眼圈发红。虽然他激动的话也不会说,捧著张方子手不停的抖,可我看他觉得比宫里那些人亲切坦诚的多了。
他走过之后,我想起来问:";姚先生,咱们要在这里停多久?";
姚钧想了一想说道:";公子,原是想回南边庄子上去的。不过昨天得的消息,有旧日的仇家可能正等在那里想滋事寻衅。这里也算安静,一般武林人物并不会过来,这寨里人也不会轻易泄露我们行踪。我的意思是,先在这山上住些日子,等公子身体大好了,再把过去的功夫整一整练起来,能够自保,我们再回去。";
我眨眨眼:";我过去会武功么?";
姚钧点点头:";公子过去的武功是很不错的,尽欢那点功夫还是公子闲时点拨他的。不过公子受过重伤,内力全失。但是经脉未损,再练起来,也并非不能。";
我大喜过望,激动万分:";我过去有没有绰号?我的功夫厉害不厉害?";
姚钧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有是……有的,不过武林中英杰迭出,公子当年又不好虚名,所以傲雪公子的名头没多少人知道。功夫么?算是十分的厉害了。公子当年用的剑叫做傲雪剑,因此得号。剑法练了好几路的,最强一套是倾寒。剑谱我还收著呢,等回来公子大好了,就开始再练,好么?";
我忙不迭点头:";好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一定要做高手高手高高手!谁也不能欺负我!";
姚钧道:";那自然。我一定尽力帮助公子。";
还有个疑问:";姚先生,你这么厉害,什么都懂都会,当年我怎么会救了你的?";
他愣了一下,没有立时说话。
冷香七十一
";那时候我还没有现在的超然……";姚钧的口气依旧是淡漠的:";圣手秀士云云,不过是这几年的虚名。跟随公子之前,我连名字也没有。我原是汉人,被苗人抚养长大,学了他们的毒术和一些医术。后来苗疆兴起一个天云教,我的义父也是教众之一。汉人不容苗人的教派坐大,指诬我们是歪门斜道,行事诡秘,妄图染指中原武林,所以纠结了许多的人,对天云教进行剿杀。我当时学艺未成,本也难逃一死。是我师傅临死喊著,我是汉人,不过是他捡来的,那人才犹豫下放我一条小命,但也要打断我双腿双手,说我被异族养大,其心一定堪究。那时有人出来阻拦,说我年纪也不大,坏不到哪里去,慢慢教能变回来。";
我听的紧张万分。
中原武林这么不讲理么?人家又没干什么,至于这么赶尽杀绝。
";后来呢?那个人是谁啊?";
姚钧又停了一下才说:";那人是名门正派的首脑人物。我捡了一条命,他替我治了伤,教我武艺,还请人授我正经的医道药经……";
我想了想:";那救你的人不是我啊!你干嘛说是我救你。";
他笑一笑:";公子别急。听我往下说。我待在那个人身旁,象是仆人,也象是随从。他有各式各样自己不方便亲手去做的事,便由我去办。办好无赏,办不好则是重罚。后来他的儿子去别处学艺,又差我去保护服侍。";
我吓一跳,赶紧摇手:";他儿子是我吗?";
";不是。他的儿子倒是个很不错的人,比我小著几岁,性情很好人品也好。他离家后第二年,这个收留我的正派人物,就被不明不白的暗杀了,满门几十口加上弟子仆人,一个没剩。只有他儿子和我身在别处逃过一难。但是那股势力并不放松,一意要斩草除根,四处暗地里追杀我和他两个人──后来,我遇到了公子,那会儿还是小孩子。是公子从那些杀手手里救的我,让人替我治伤,取名。我本觉得这一切都和上一次是一样的。想不到我伤好之后,公子给我盘缠武器,送我上路离开。";
我拍拍胸口,长长松口气:";哎呀,幸好幸好,我以前不是坏人。要是也挟恩向你示惠,让你干这干那,真叫丢人了。";
他笑了一笑,又把药丸子掏了出来:";我当时就扬长而去了。尽欢那时候就跟在公子身边的,对我也挺照顾。后来公子遇难的时候,尽欢受伤逃出来找我,我们又一起寻找公子……喏,就这么多了。";
我想了想问:";我遇了什么难啊?";
姚钧停了一下道:";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内情,公子离开家族,身受重伤,内力全无,和尽欢也失散了。";
我歪头思考。
家族里的事儿啊,八成是继承权什么的,分家产打架了吧。
唉,真是一团乱麻。
看姚钧闭口不言的样子,我微微笑起来:";行啦,想知道的都知道啦,不知道的我也不问了。今天挺累的,大家早点休息吧。";
姚钧从怀中拿了个布包出来:";这是公子当年给我的,是公子自己练的内功心法。你您身体经脉都未受损,虽然内功全失,但是身体的根基总是有了,再练起来应该是事半功倍。你不累的时候就翻一翻,穴位在上面有图示,经脉是红线描过的。有什么不懂就问我。要是想问招式,就问尽欢,他内功虽然不太佳,招式还是练的很扎实。";
我笑眯眯接过布包,摸著应该是本书的样子:";多谢你啦。尽欢,赶明儿就要麻烦你当我师傅了。";
尽欢涨红了脸,一个劲儿摸头:";我……我……";
那个孩子康复的很慢,姚钧说是因为他体质太弱的关系。我趁这个时间开始学武。说来真的很奇怪。有的时候看电视都觉得内功这个东西是虚构的,实在太过玄了,又说一股真气上行下循等等的,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总觉得练练太级拳强身有可能,练成电视剧中那样一拳打出去树断墙塌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真的,真的很奇怪。
我开始看那本教内功的册子时,开篇说意守丹甲,心抱于一。看得不太懂,问了姚钧就是冥想著,把注意力放在那个什么位置上。我当时就想著,这个,这个……身体里上哪去凭空生出一股气来呢……又不是那个,PP,咳,扯远了,这个是讲经脉,大意我用现代的脑筋去理解,就是激发先天胎息功能,促进身体什么什么内循环的。
可是盘膝在床上坐了会儿,心思渐渐平定,一心想著肚脐下面的位置……
嗯,没感觉。
再吸气,再呼气……慢……在心里默念那什么口诀……
还是没感觉……
再来……
……
忽然觉得小腹那里慢慢热起来,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咦?我没想去方便啊?也没有便意……
这个感觉是……
这个感觉是……
哇!难道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真气!
我兴奋的几乎跳起来,发啦发啦我发啦!
我居然练出真气来了!
这么一分心,那种气突然就散掉了,一切回复原状。
唉呀,真是的。
人真是不能得意自满。看看,不行了吧。
不要紧,我再接再励!
吃晚饭的时辰和我兴冲冲提起这事儿,姚钧好象也挺意外的,把一把我的脉说:";公子气海中似乎有残余真气……这我倒一开始是没把出来,想必是这么久以来身体自己慢慢回复的。不错不错,照这样看,不用三五个月,公子就可以回复当年见我的时候内力水平了。";
我极开心的眨巴眼:";我当年见你的时候是什么水平?";
他笑:";开山裂碑虽然不大行,不过开桌裂椅是没问题。";
我闻言大为丧气。真是的,姚钧居然也会开玩笑,人家就开山裂碑,净打石头。啊,那我就只能打木头?
不过又一想,开桌裂椅就开桌裂椅,能打木头也算有成就了。不然象我从前一副书生样,也只能开书裂纸。
晚饭没敢吃太多,姚钧也说晚上吃多不好。
有道汤不是他们山寨给做的,是尽欢说我以前爱喝,特地跑去做的。
鸡皮笋片酸汤,嗯,是挺开胃的。
不过这个尽欢哪,真是……小孩子一样那么直肠子。
这个汤,夏天喝才好吧。
这会天时挺冷,喝酸辣汤还差不多。
下回跟他说说。
但是对著外人的时候,可一点看不出他有什么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姚钧也说他就是性子直,脑子不能想太多事情。其实是非里外他分的极清楚,一点也不会为人所欺。
吃完晚饭,姚钧说要看看我的真气强弱。于是他们两坐床前,我盘腿坐床上,开始我的练功。
因为有了下午的经验,这会儿很顺利,没用多久,那股热热的感觉又出来了。
姚钧的手指贴在我的手腕上,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去,说道:";公子先收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