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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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叶飞-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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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水花洴溅,京桥上人来人往纷纷持伞,初秋这场夕雨淅淅沥沥满天斜飞、满城凄迷。
岸边的江南水柳迎着满城斜风细雨一缕一嬝给挑撩起来,雰霏的雨丝中,梁霜拿着纸伞,玫瑰紫衣长裙脚下丝鞋净袜,孤零零伫在箭桥上。她引颈企盼凝着一城潇潇迷雨,似乎正不声不响幽幽想起什么心事。
她在等人;但那人没来。
她知道他为何不来。过分地了解一个人是一件既喜又悲的事。
虽然明白,她仍一贯坚持地等待复等待着。
每年的今天,她都会在这全京城里最大的桥上候他。他说过缘分已冻结,他们今生无交界;却不知道女人的选择往往完美又绝对。完美得就像含在眼眶的泪,绝对得像死牢的心眼。
雨歇了,天上悬着一轮霁月,梁霜慢慢走下桥,走过一洼洼水光,出了城。
城的另一方,霍樊南故意让她等。
听说五更天她就等在那儿,她要自作聪明或逞强都随她去,他从没允诺过——哼!这是不可能的——他会赴约。
这场冷雨来得正是时候,就冻死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吧!
霍樊南飞颺睥睨着一双眼,端起青白的瓷杯,拿开杯盖,一口一口惬意地喝着人参茶。
洛阳王府内一窗暝矇着一窗,今日总管一大早便交代了婢仆,做任何事都要蹑手蹑脚,别去给王爷霍樊南送餐、掌灯,只消在清晨时在案桌奉上一杯热的人参茶,就算有天大的事儿,好比皇帝驾崩了,也别去打扰。
风飒飒,雨离离,夜,深了。
屋外院地,雨罢方歇,风刮起满天的梧桐叶,红得似火又似血。
此时在府内服侍多年的一位婆婆,正绕过回廊要回房就寝,看到这景吹着这风,不禁对天叹了一口气。
真希望有些事能随风而去,要不然他们这帮人还得这么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下去。
去年今日有个不懂事的新进丫头,一半儿心高气傲、一半儿想勾引王爷地擅自送餐进去,下场是被拖出去打了十响亮亮的鞭子!
唉!梁霜姑娘今年一定还在桥上等他们王爷。
婆婆摇了摇头,不多做停留地继续往仆人房走去。
第一章
    月圆时,听说有种神秘的力量。
在这时候人们总会有特别兴奋——兴奋是一件好事,也是坏事。把精力用在好的事情上,它便是好事;把心眼用在坏的事情上,它就是坏事。
白天里在京桥上候了一日的梁霜,单身走在迷离的夜里,就算雨歇了,前方不再矇眬,她仍未收伞。和京城仅一城门之隔,那端冲天炮花蛇样五彩斑斓追逐着、缱绻着游窜上了夜空,一勾残月,蓬蓬花雨。这端夜风赶杀着、绝尘着落叶,空荡荡人影萧瑟,她每走一步便感觉过上了一千年。
有三个男人尾随在她身后。
她知道他们,一个是城里万春酒庄的李富、一个是他的手下小狗子、一个是泉州季德米行的会计曾永在。
李富曾托媒来提过亲,被梁霜拒绝了。
不只是李富,梁霜还拒绝过很多人,包括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男人觊觎她的美貌,女人羡煞她的绣工,老人为着他们的儿子来恳拜,小孩为着他们的母亲来求绣,梁霜弄不懂这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想靠自己努力,只想靠一张嘴四处去请托别人?
她厌恶以貌取人的人,也不喜欢想不劳而获的人。
在她沉浸思忖、步向泛着月光的蓝夜中,李富的手还没沾到她的衣襟,便被飞来的一柄利剑给刺死,剑就插在他的胸膛,他就躺在静寂大街。
冷汗在小狗子和曾永在的背脊冒出,他们慌乱地四处张望。
没有人,只有凌空飞来的一把剑。
不远处的梁霜依着树背,她的目光凝着地上,对这一切出神入定、超乎寻常地没有反应。
小狗子和曾用在两人心底发毛地转身便跑,在他们身后,梁霜锁住眉头,心似潮起落。
她娇美的月白脸朝着黑夜道:“我想死,你为什么要救我?”苍凉的声调。
“因为你救过我。”树上飞下一名黑衣蒙面客。
“我不要别人报恩。”梁霜不领情。
“欠恩的总要还。”黑衣蒙面客坚决一命还一命。
“那好吧,你再也不欠我了。”梁霜想家了。她已经在外面游荡至深夜,家中虽无年老父母,家中虽只有她一人,虽然心还不累,但她怀疑她的身体永不会累。她想躺上一躺,最好一睡从此不起。
“我欠你六条命。到目前只还了两条而已。”蒙面客跟在她的身后。
“你救不了我。我这条命迟早会被阎王带走。”梁霜肯定地道。
行路之间,她的身体几乎是不摆动的。她走得不疾不徐,看她走路令人仿佛有置身画中的感受,她是不属于这世间的!不是她那身淡清雅漠的气息,而是她的眼神。
有些人的眼睛会说话,不只会说话,还会做各种表情,但她的没有,只在悄没声中镶上两只晶亮黑丸。
“我没想救你。只想还欠你的命。”蒙面客始终和她维持着一步之遥。
“欠。。。。。。不能一笔勾销吗?”梁霜蓦然停下脚步。
“必须还,还到没有欠为止,才能一笔勾销。”蒙面客笃定地道。
梁霜仰起脖子,望着天际那轮残月,“你欠我,我欠他。。。。。。哈哈哈哈。。。。。。”她突然狂笑起来。没多久尖锐嘹亮的笑声方止。“一笔勾销,原来这样难。。。。。。”
自然不是和他,而是和霍樊南——一笑泯恩仇,一剑化百愁千怨。
这是每个人都想的,却很困难。
对洛阳王霍樊南而言,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困难的!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这般深信着,事实也是如此被证明,经过多年努力耕耘,他在朝廷势力如日中天,有人甚至说他是宋朝的地下皇帝。
但他却有着没有知音的遗憾。
没有人知道他对帝位根本不屑一顾,嗤之以鼻,那些人只知他野心如狼似豹,他也故意要那些人这么以为。
因为真正一无所求的人,才会让人觉得可怕。
有求就会有罩门,有罩门别人就会认为尽管现在无法除掉他,总有一天还是能够将他解决。到那时候,他洛阳王霍樊南还不就像路边的一条野狗,别人打从他身边经过,只会朝它吐口水。。。。。。
但现在,没有敢动他,连皇帝也惧他三分,这种感觉。。。。。。
起初棒透了!但他渐感麻木。
霍樊南觑眯着眼,身上只罩着一件软衫子卧在榻上,脸迎向旭日,嘴巴微启,一注黄金烈酒随即从半空中浥入他口中。
连日来欢宵达旦,空虚的麻木感觉反调似地与时俱增。
没有人敢上前建言,敢勇于指责他太过花天酒地;他耳边听到的全是狗屁倒灶的谗言、媚言。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犯贱,净想听些忠言逆耳的话,他还蛮爱听巴结附和的话,所以他身边围绕的也都是一些爱巴结附和的人。
只是那些话听久了也会腻,而且腻得教人浑身难受;难受,就想找乐子,结果愈找乐子就愈难受!
没人知道有权有势的地位这般寂寞;没人知道酒的滋味这样苦,如果生命没有波澜,那就像他现在尝的味道。
他想念以前被他赶尽杀绝的那段岁月,有泪有笑有情有恨,但逝者如流水,流水不可追。
晓风里,一身水红晨缕、一飘乌发淫淫浪浪飞颺着,他手一搂,那身水红晨缕的女子便笑着倾倒在他身上。
“爱。。。。。。”妖惑娇软的身子磨蹭着他,腰际后那把披肩的黑发丝很是撩人,香软小嘴从他的小腿慢慢往上吻至他的胸膛、迷人的宽颚和俊颊。
“王爷就在如织眼前,但如织为何还是想你?”洛阳王的宠妾善如织唇边漾着美丽的笑,低醇柔吟。
“不知。”霍樊南一派慵态。
他从不猜女人的心思。。。。。。不,他曾经猜过。
他也有段无知轻慢的年少岁月,在那段岁月里,他心甘情愿地猜上某个女子的心思千百回,也毫不厌倦她仍面带傻里憨气的笑容。
但过往的时光回不来,老天爷在这一点上对每个人都很公平,公平得令人想窃取别人的时光,别人的快乐。
“是因为如织太爱王爷了吗?”善如织一双纤软小手抚上霍樊南的阔肩。
她出生于仕宦家庭,容貌出众,才情横溢,十六岁那年便被她那欲攀龙附贵的的爹赠给霍樊南。
霍樊南是一个出色的男人,五官贵俊,身材挺拔,一双剑眉蓄展着冷竣的气宇。
冷若无情的眸子,有着野兽般的森寒锐气和吞噬人的晴光星芒,冰质的黑,如同墓宫中黑幽幽的迷隧通道。全身上下流露着尊贵的傲睨气息,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到他,给人无法忽视的强烈印象与震撼。
京城名画师悟达大师曾以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比喻京城四名门将相。
“天下第一布”姚布庄的姚小星是芳气袭人的春兰。
百里侯童允谦是不屈不饶的凌飞夏竹。
洛阳王霍樊南是傲霜高洁的秋菊。
菊。。。。。。很多人爱,她也爱上了,但他并非如此。
她唇落在他的肩上,轻喃道:“假如真时真亦假,如织是不是梁霜的替代品?”
“我说过不许提那个名字!”霍樊南俊俏的脸孔愀然变色,一把扣住善如织的手腕,翻身将她压制在身下,用力的扳开她的双腿,毫无柔情地进入她湿滑的幽谷。
善如织淫浪地呻吟着,只要在霍樊南的身边,她便随时做好和他合而为一的准备。
“如织爱王爷,请王爷让我取代梁霜在您心中的地位,如织要成为王爷真正的宠妾!”不是布知道不许提,而是太爱了,才会忍不住冲破禁忌。
梁霜——就是洛阳王府里的禁忌,也是她心底一条会吞噬人的蛇。
“你想成为她?”霍樊南铁面无情地将善如织抛下床。
“请王爷成全。”善如织狼狈卑微地用绢子披着赤袒袒的裸身,跪在地上求着。她布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像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也曾经像她这般跪在地上求着他——那是她此刻一心求着希望成为的梁霜。
“哈哈哈。。。。。。你想成为她,你办不到!”霍樊南蓦地狂笑着,笑容里带着鄙夷的意味,也有一丝悲哀。“她敢为我亲手杀了她的父母,你敢吗?”
善如织闻言,惊得呆如木石。只是她第一次从霍樊南口中听到他说梁霜。
他甚至连梁霜两个字都不必提,便教她哑口无言。
梁霜。。。。。。这个她从来没见过得女人,这个王府里上上下下都不敢提起得女人,这个能掀起霍樊南不可抑制情绪的女人,这个令她派去调查的人次次都无功折返的女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竟然如此神秘与神通广大?
莫执莫悔
踏进小小的观音庙,便能看见香火处贴着一张写着这四个字的纸。
清明的时节,纷纷细雨刮进小庙内,撩起梁霜一袭白长衫,她有如竹篙般,动也不动地凝着那观音。
“梁施主每年都准在这时候。”庙里的老尼适巧由侧边的小门走出,看见梁霜也不惊讶,迎上前便拿下梁霜挂在肘间的竹篮。
“我带些果子来祭拜我爹娘和妹妹。”梁霜的靓瞳仍没离开那座笑吟吟的观音——事实上她看的是观音旁那豪着小小字的神主牌,上面字迹端正娟丽地并排着两个名字:梁公若文、梁夫人李一涵。再下面又有两个小牌,书写着梁彩、梁净。
“梁施主的家人我们甜甜供拜着。”容貌秀丽的老尼将四样果子从竹篮取出,放在盘中,置于供桌上。“要不是施主您年年捐银养庙,这间庙早倒了。”
这座小观音庙终年香客冷清,虽然庙后方种些菜,但庙中六位女尼仍需年年布施。
“谢谢淑妃。淑妃方才的话夸张了。”梁霜说着,方朝爹娘和妹妹的神主牌恭敬地礼拜起身。
“你每一年来总这么唤我,我已经遁入空门,法号秒质。至于李一淑这个名字,但随着当年你娘死去了。”
“淑妃,这里好美。爹娘一定喜欢这儿。”梁霜走至门边挨着,不理会李一淑说的什么法号妙质。她本该唤妙质为淑姨,因妙质是她娘的姐姐,虽一心在这儿出家为尼,却是大理国王的爱妃。
佛门净地自有一股宁静,这里的山峰变化奇幻秀美,山间小路幽邃深水,她一路行来,看见黑熊爬树、野鹿饮溪。那动物见了生人,非但不怕,反而更加悠闲地戏耍饮水。
“来过的人都这么说,但他们没有再来。”
“为什么?”
“大理的山路不好走,这儿又这么高。”
“登高能望远呀!”
“闲人只有你一个。”
“这里的观音特别好看。”
“那是你心理作用,因你爹娘尸骨在这儿。”
“人要有信仰,只要有信仰,上天下海都能。”
“要拜观音到处都是,不一定非得到这里不可。”
“淑妃今日和我杠上了!”
“施主言重了,我们这儿不比平地,没有‘春江水暖鸭先知’。”
“我倒要说这里比平地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梁霜嫣然一笑,两人所讲皆东坡之诗。
妙质见那灿烂的笑容,竟看呆了。“好多年没见你这么笑过。”
“好多年也没听你这么多话过。”梁霜道。
“昨日我看佛书,上面写着欲解心中结。。。。。。”
“怎么样?”梁霜因那话语停顿而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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