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在一边答说,“杨家本来有京控的意思,只是不知道来得及来不及?”
余撰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此案的性质不比寻常,我可以回堂官尽量拖一拖,不过误期太久,只怕上面不肯答应,这个责任,堂官不肯担。”
陈正不懂,朱智却是知道的,这个上面指的不是皇帝,而是军机大臣。如果真耽误了期限,军机大臣奏请交部议处,刑部从上到下都要受处分;如果能够事先做了军机处的疏通工作,即便皇帝发觉,有所诘问,也有军机大臣在上面为之说好话遮掩弥缝。
朱智明白,这件事难处有二,一个是刑部这边,有余撰暂时拖一拖还能应付;另外一个就是宝洌潜撸翘迦矢蟠笱浚患顺迹蹦旰土跷窍绨竦耐辏衷谟质枪淄蹀鹊闹坑选羰撬谄渲猩枳瑁饧缸泳筒槐卦偕笙氯チ耍�
他想了想,想起一个军机章京的同事来,当即和余撰告别,又把陈正送到仁钱会馆,彼此一揖,转身西去,到西城去拜访一位朋友,同时也是同事。这个人叫金曰修,字少伯,是咸丰十四年乙丑科的进士,后来到宗人府,由主事考取了军机章京,两个人的私交很好。金曰修是乙丑科的进士,宝洌Ь褪钦庖豢频乃淖懿弥唬硗饣褂幸桓鋈耍褪窍衷诘男滩可惺樯4喝佟�
金曰修和宝洌У氖ι橐旰苌睿伤目诤捅︿'说话,更有几分把握。这天下午,金曰修受了朱智之托,有意挑傍晚才去的,老师自然要留学生便酌,这一来,便有从容闲谈的机会了。“这几天举子云集,新闻很多,你听到什么没有?”宝洌实馈�
“很多,尤其是浙江的新闻。”
“浙江?浙江有什么新闻?”
金曰修先不回答,反而突如其来的问了一句,“浙江余姚县的刘大令,直隶盐山人,是老师的乡榜同年?”
“不错。”
“听说,刘大令有一年征漕浮收,大吏要参他,还是老师替他缓颊的?”
“老同年嘛!”宝洌Р⒉灰鳎彩呛芫醯梦弈危傲咚炅耍故欠绯舅桌簦砭翱闪绻湟桓龈镏暗拇Ψ郑谛暮稳蹋克晕姨嫠戳艘环獍诵懈钍ㄑ畈5淖郑涣肆酥恕!�
“那就无怪其然了。余杭县近来出了一桩逆伦重案,浙江公车上书的举子都愤愤不平,说刘大令在朝中有极硬的靠山,此案必成冤狱了。”
“少伯,这话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这是轰动浙江的大新闻,老师大概还不知道呢!”金曰修给老师斟上酒,“等门生从头说起。”
于是宝洌硇氚驯柑钅宋浜托“撞说墓适拢坏媒蚪蛴形叮壹邢福幸桓鱿附诓涣私獾模⒖滩遄熳肺剩欢ㄒ雒靼追叫荨U饫镉幸桓鲈倒剩娃仁俏奕詹患拿苡眩礁鋈烁髯酝酥迪吕矗谌诺墓淄醺髁料Γ啤⑻⑼婀哦猓南刑斓氖焙蛞捕啵庋桓鲂挛抛匀皇呛芎玫幕疤狻5瓤慈肆鲜伦苡卸赖降募猓︿'要防他提出疑问,所以非要将始末缘由弄清楚不可。
等到案子说完,金曰修说道,“浙江是举子都说,刘大令一定会请宝中堂维持原判,杨乃武一定无法伸冤。”他有意嗫嚅着说,“还有句话,门生不敢说。”
“为什么?”
“怕老师生气。”
“不要紧,我本无庇护同门之意,生什么气?”
“这,门生就说,有人昌言,此案如成冤狱,则将来杀杨乃武的不是刘知县,而是宝中堂。”
“是何言?”宝洌Р槐渖澳训谰腿隙宋乙欢ɑ後咚酵鞣穑俊�
“老师也别生气,照学生看,他们也是唯恐老师插手干预,所以故意这样说,用意是希望老师不要管这件闲事。”
“我不管,不管!”宝洌Т笊档溃拔液枚硕说拿皇氯ト钦庑┦欠亲鍪裁矗坎还且膊荒芪奁疚蘧萦菜盗跄吃┩髁搜钅宋洌葱滩恳樽辔业挂邢缚纯矗跄惩鞣ǎ也换崽嫠祷埃坏缒鼙炖恚⑽薮泶Γ夷训酪膊荒芩祷埃俊�
有了宝洌У幕埃跷胪兴鼗ふ饧缸拥穆纷泳退惚欢滤懒耍抡玫秸庋慕峁埠苈猓⒖绦戳艘环庑牛牡胶贾荩龈兰胰耍欢ㄒ采普鬃允杖 �
忙过了这件事,陈正开始忙碌会试的事情,等到三场考罢,很遗憾的是,他名落孙山了。
等到了端午节前后,詹善正和一个叫王先南的男子到了北京,王某人是叶杨氏府上的管家,这一次带主母抱告,以姐姐为弟弟诉冤的形式,上京呈诉(为什么不用杨詹氏的名义,另有缘故)。
呈诉抱告要到都察院,因为都察院的职司有一条是专管‘官民冤抑陈诉’的。收到状子之后,照例是转交京畿道御史——说来也巧,御史也是浙江人,名叫吴凤藻,是咸丰二年的榜眼,资格老,为人也很正派——办理。
吴凤藻接到状子之后,先要行文刑部浙江司,要求把这一案的全部卷宗尽数解送北京,而且因为此案是县、府、省各级衙门都问过的,案卷非常之多,也绝不是那么容易能够看完的。
等过了数日,看过全部卷宗,吴凤藻当天就和刑部浙江司与秋审处共商,认为此案还是应该将抱告咨解回浙,交由浙江省内复审。
吴凤藻亲自主稿,拟了一道都察院和刑部会衔的奏折,经两个衙门的堂官画了行,第二天一早呈上。军机大臣承旨,只要面奏皇帝核可,这件事就算确定下来了。但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并不很重要的奏本,在皇帝那里却卡了壳。
“浙江这个案子,朕听说现在外面疯言疯语说得很多,都说这个杨乃武是冤枉的,是不是?”
“万岁爷金口玉言,您说杨乃武是冤枉的,那就一定是冤枉的!”肃顺第一个碰头说道。
“啊,不!”皇帝微笑起来,“朕不是认定他是冤枉的,只是在论这件事而已。朱光第,你是管着刑部的,你怎么看?”
肃顺胡说八道,朱光第心中大恨!若是皇帝顺风扯篷,葛品莲之死就永远没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了!“臣看过浙江解部的卷宗,其中多有可疑不实之词,但臣想,杨乃武一案,自县而府,右府而省,三处分别审过,杨某人口供中并无翻异。”
“此次叶杨氏派家人上京抱告,臣以为,咨解重审,着浙江各员细心推排,定能收水落石出之效。还死者一个明白,给生者一个清白。”
皇帝沉重的咳嗽几声,端起康熙五彩明黄盖碗的**喝着,听着,等他都说完了,这才问道,“朕不大懂刑律,这一次把案子发回浙江,是不是还是由余杭县审理呢?”
“回皇上话,此事不可。连派余杭县会审都不行。若是派了,就是触犯了大清律例。”朱光第以为他真不知道,耐心的为他解释,其中嘉庆十四年和道光十八年都有上谕,规定了办事的章程,简单的说,京控交回的案子,督抚必须亲自审理,或者委审,决不能发交原问衙门,否则便失去了京控的意义。
不但刘锡彤不能参与深问,杭州知府陈鲁也是一样的,他锻炼成狱,照理也是不能参与审问的。
皇帝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那,倘若最后审问之后发现,前问不祥不实,原问官该如何处置呢?总有一个规定吧?”
“是。”朱光第像是背书一般,朗声答道,“雍正元年的上谕有,凡大小衙门问刑官员,于命盗案件,不能虚心研具,刑逼妄供,草率定案,证据无凭,以致妄坐凌迟、斩绞者革职。”
皇帝老老实实的摇摇头,“朕不明白。”
“皇上,容奴才为您解释,就是说,因为问案不细,致使冤屈者受凌迟、斩立决、斩监侯、绞杀等刑制的,主审者革职。”
这一次他听明白了,转而又问道,“那,复审的呢?是一路错下来的,总不能只处分原问官一个人吧?”
“一路错下来就一路都有处分,该管上司不能平反,州县官应革职者,府州降四级调用,司道降三级调用,督抚降二级调用。”
皇帝完全听懂了,杨乃武一案关乎到浙江省上上下下数十顶乌纱帽,难怪迁延良久,还得不到解决!
“就这样吧,发交浙江。复审!”
第一卷第151节二次京控
更新时间:201282313:30:32本章字数:4828
第151节二次京控
陈正没有考中,但也没有离京,一方面羞于见故乡亲朋,一方面也是不死心,他由朱智引荐着,以居然功名参加了军机章京的选考,同时也好等待下一科的会试,这一次他得中了。书mí群4∴⑧0㈥5
把杨乃武一案的抱告王先南和同行的詹善正送回浙江,还要兵部派兵解送,等于原告成了犯人。
照刑部的解释,这虽然不合理,却有必要;因为千里迢迢,夜长梦多,抱告可能会为被告所害,也可能为别人引yòu,不回原地;还可能中途出了意外,总之他如果不能回到浙江,或回浙江而不倒巡抚衙mén报道,都察院和刑部对这奉旨而行的‘咨解回浙’四个字就没有jiāo待。
最后还是朱智等人出面,具了一个保结,保证王先南一定会在限期内回浙报道,委员、解差之事才得以作罢。
詹善正回杭州之后,寄回的第一封信就让陈正惊诧不已:杨昌浚不顾煌煌律例的明文规定,派陈鲁复审,刘锡彤听审。
等到第二封信到来,其中的内容说些什么就可想而知了,据说,情形比第一次还坏!在陈鲁的bī迫下,沈体仁改了口供,说是葛小大身死之后,发现是中毒而死,这才决定报官的。这样的一番话,对杨乃武、小白菜而言自然更加不利。
第三封信是八月到的,詹善正在信中说,杭州府仍然按照余杭县所报定案,官司非常糟糕,亲属到巡抚臬司衙mén上控,最后落了个‘归案讯办’的答复。看样子浙江臬司衙mén蒯贺荪和巡抚杨昌浚都不会再亲提讯问,将来就照着杭州府所报,咨转刑部。因此决定,要做第二次的京控,重托陈正,预为布置。
这种安排就要归功于邹官生了。他预见到这一步,因此第一次的时候,让叶杨氏出面遣人抱告;如果这一次能够平反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的话,就让杨太太出面——妻子具状,当然是比姐姐来的更有力量一些。
果然到了这一天,杨詹氏遣了家中的账房,叫姚士法的,由詹善正陪着到京,这已经是进了九月。见到陈正,詹善正双目垂泪,“真是暗无天日!臬司衙mén有话传出来,这场官司无论如何打不赢,就算错了,也要错到底!陈先生,您说,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
陈正这一次不仅热心,也真正动了义愤。他找到朱智、余撰、吴凤藻几个在京很有办法的同乡,詹善正当筵下跪,泣求伸冤,举座动容!
于是便商量着再去呈诉的事情,照邹官生所说,自然还是到都察院,但余撰不同意,他的意见是,已经向都察院上诉过一次,会同刑部奏准,发jiāo浙江复审,而结果依旧维持;那这一次就得再上层楼,向比都察院更高一级的衙mén申诉,这样才能有效果,也附和逐步上控的道理。
比都察院更高的衙mén,说起来只有内阁和军机处了。但彼此没有从属关系,而且这两处地方也没有承受军民呈诉的职掌。这样说来,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叩阍。
“叩阍是太难太难的一件事,除非皇上巡幸,有旨专mén准许百姓呈诉冤抑,否则根本无从叩阍,而且犯跸惊驾,罪名很大。”余撰说,“我看,有个衙mén不妨去一次,而且,闯这个衙mén,和叩阍差不多。”
这个衙mén就是步军统领衙mén。它的职责是掌九mén锁钥,周卫檄循,肃清京邑,是京中最高治安机关,属下郎中的职掌是‘勾检薄书,平决诤讼’,从这里来说,也能收受军民诉状。
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直接奏上皇帝,那就等于叩阍一样了。不过这也要人帮忙,步军统领衙mén上上下下都是旗人,但也不是走不通路子。朱智是小军机,和很多人都说得上话,从步军统领英桂到户部左shì郎兼步军统领衙mén左翼总兵的荣禄,都可以直接间接的拉上关系的。
果然,找了个熙庆的笔帖式,很快就办好奏稿,派人送到英桂的公馆,画了行,立即抄缮,当天晚上就送到了内奏事处。
皇帝转天叫起的时候,立刻问及此事,“这件案子是第二次京控了!第一次发浙江,杨昌浚仍然让陈鲁和刘锡彤审问,哎!朱光第,你不是说,不准原问官审问吗?这算怎么回事?同样的人审同样的案子,还能审出个不同来?这是小民百姓都知道的,杨昌浚是不是有心对抗朝廷?嗯?”
看皇帝声sè俱厉,肃顺和奕心里一阵打鼓,杨昌浚必定是看在宝洌У拿孀由希鼗ち跷侄翁玖樱碌饺缃瘢荒懿徽展婢匕炝恕�
他这样想着,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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