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好就等到晚上——晚来夜sè不明,弟兄们又是初到贵境,地理不熟,远不及法军在此驻防多日。我看,不如就选在法国人用饭的时候,那会儿天sè不明不暗,视野正好。再说,法国人在准备用晚饭,jīng神放松,正好可以一鼓作气杀退敌军。”
“娘的,念过书的人,脑筋就是弯弯绕生得多”张运兰嘿嘿一笑,手拍大tuǐ,“妥了就按老叶说的办都下去准备吧。告诉弟兄们,都给我多多卖力气,谁要是装怂,老子饶不了他。”
临近戌时,南国的黄昏降临在这片几乎完全给炮火犁过一遍,已经满目疮痍的土地上,郎甲城下,法军一方的阵地上,枪炮声渐渐停止,法军战士开始轮番从战场上退下来,到距离三五百米开外的营帐营地前,去准备享用难得的晚餐。
就在部队开始稀稀落落后撤的时刻,一阵尖锐的啸声从后面传来,有耳朵尖,心思灵的法军,大喝一声,“有人开炮”喊过之后,第一个趴在了路边的草丛中。
炮弹凌空飞过,在营帐前的空地上炸响,轰然一声,大块的泥土被翻起,猛烈的气làng将营帐前暂时打起,用做士兵简易食堂的工棚架都吹倒了里面一阵金属撞击的杂luàn之声,很明显,用来放着汤汤水水的罐子,用来放面包的铁盘子,都给掀到了地上。
法军惊魂未定,一开始还以为是城中在打*,但这里距离郎甲城还有一段距离,是清军城中火炮shè程所不及之处,正在疑huò间,又一轮炮弹从山后的隐蔽处发shè而来,这一次,有人发现了,“是外面在打*,是敌人的增援部队”
清军的炮火越发猛烈,打得法军士兵根本抬不起头来,有很多士兵本是放松心情来此用餐,连武器也没有带在身边,只得双手抱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在草丛中瑟瑟发抖。
这样的炮击自然早就惊动了法军统帅尼格里。他能够担任起法国远征军进剿越南境内中越残敌的重任,自然不是无能之辈,在最初的慌luàn之后,他看出来了,清军的意图并不是要消灭自己的这支部队,更多的是以扰敌为主,当下命令部队,开始向张运兰所部的两翼集中,炮兵则冒着敌人的轰炸逐渐后撤到安全防区。
而此时,清军的先锋部队已经开始和尚未从战场上撤换下来的法军展开了搏杀,炮火逐渐延伸shè击,清军战士在后方火力的掩护下,向郎甲城外的法军阵地展开猛烈的进攻。法军也不示弱,一面派人向上校阁下通报,一面组织抵抗。双方你来我往,杀得不亦乐乎。
但战场的态势终究还是向着好转的方向进发——法军是进攻方,城下并无战壕等战略纵深防御态势的布置,士兵们只能趴在地上作战,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供其作为隐蔽的场所,加以人数上不占优势,抵抗了不到半个时辰,阵地前的六百余法军士兵或伤或逃,一溜烟的没有了踪迹。
张运兰也并不想和法军缠斗,一边shè击,一边带领部队向前猛攻,几次冲击之后,突破法军的封锁线,到了郎甲城下,和出外接应的吴凤典等人顾不得说话,先进到城中,关闭城mén,几乎是立刻的,双方的战事停止下来。
岑毓英带人冲下城楼,夜sè中疾走几步,先一步抱拳,“老兄不顾炮火连天,带兵支援,这份情谊,老夫铭感五内,代全城军民百姓,多谢多谢了”
“这位是岑大帅吧?”张运兰嘿嘿笑着,单膝落地请下安去,“署理四川提督张运兰,参见大帅”
“哦,可是当年在山西练兵的张运兰?”
“正是咱老张。”张运兰更加高兴,“您也听过卑职的名字?”
“怎么不知道?”岑毓英笑着说道,“老兄晋省建功,一改往日疲沓之情,令人钦佩之外,咸丰十一年的时候,更为国出力,沙场退敌,为皇上绘图凌烟阁,如此百战名将,老夫又岂有不知之理?”
论及这种官场逢迎,十个张运兰也不是岑毓英的敌手,给他几句话说得心huā怒放,咧开大嘴憨笑了起来,“大帅多有抬爱,多有抬爱了”
彼此寒暄了几句,岑毓英问道,“张军mén,这一次皇上所派的绿营勇士,有多少人啊?”
“卑职所带的,有两千七百人,还有三千人,由胡军mén统率,现在谅山城中驻扎。等大人回城之后,全数由大人节制。”
“嗯毓英频频点头,忽然掀眉问道,“怎么说回城之后?难道皇上就这样放任法国人在越南肆虐吗?”
“这,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不过这一次出发之前,刘抚台早有明令,让卑职把大人接回城中,到时可攻可守,运转自如。”张运兰说道,“在来的这一路上,也听说了,皇上降旨,七月二十三日之前,要法国人退回北圻防线,否则,就要用武力驱逐了。”
“那,我们这边呢?”
“刘抚台给卑职的将令说,要把总督大人带离此处,到后面谅山城中去,到时候,再议定什么的。”
张运兰说得不清不楚,岑毓英和唐景崧几个人猜出了一个大概,“该不会是要我等弃城而走吧?这郎甲城呢?就jiāo给法国人?”
“哦,这可不是的。”连续多日不眠不休的征战,张运兰就是铁打的,也有些累了,不期然的打了个哈欠,“郎甲城由我老张带人守护,等大人回到谅山之后,还有老胡带着人上来和我一同作战呢。”
唐景崧看张运兰面带倦sè,在一边说道,“卉帅,张军mén此来万水千山,又了连日征伐,想来也很疲累了。不如等到明天再说吧。”
岑毓英沉yín了一下,忽然问道,“张军mén,此番乘老兄并贵军盛情,感佩莫名之外,有一事要向老兄请教。”
“我老张是粗人,大帅有什么就问什么。”
岑毓英苦笑着,又问到,“这一次老兄星夜疾驰,救我等于水火之中,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这……,我倒不知道。刘抚台没有和我说。”
“卉帅,”唐景崧在一边说道,“想来一定是如此了。大帅一国总督,身在危难之处,皇上一定心怀挂念,因此才派张军mén千里来援的。”
“若是如此的话,老夫更不能就此离去了。”
这句话一出,唐景崧和刘永福顿时变了脸sè,“大人,何出此言?郎甲已成孤城,大人身份贵重,如何能立此危墙之下?”
“这怎么行?”张运兰困倦全消,大声说道,“我此次来,是奉了抚台大人的钧令……”
“张军mén,老夫问你,是巡抚大,还是总督大?”
“当然是总督大。”
“那就是了。省三老弟一省巡抚,又如何能够给我这两广总督下令?”岑毓英老神在在的说道,“至于说到日后他降罪于老兄,只要给他知道,这是岑某人一己决断,板子也是绝对不会落到你张军mén身上的。”
“那,皇上那里呢?”
“正要请老兄帮忙。今天晚上,我会亲自起草奏稿,明天一早,请你老兄派人送回谅山,然后派人传回京中。郎甲一地,断不可弃想来皇上看到奏折之后,当能明了老臣的一片苦心的。”
张运兰目瞪口呆半晌,忽然竖起大指,“好我老张倒想不到,大帅竟然有这样的胆气,想来要是年轻几十岁的话,把你招到麾下,也一定是一员虎将呢”
岑毓英、唐景崧和刘永福几个相视莞尔。
岑毓英并不是不怕死,不过郎甲城已经成为中越jiāo界的战略重地,自己身为最高职衔的朝廷大员,若是就此离去,即便是有煌煌上谕在手,也会为人看做临阵脱逃的懦夫之举;另外,得知朝廷增派绿营、海军舰队纷纷南下,与敌接战之后,以岑毓英之见,法国人固然来势汹汹,但真要打起来,却是半点便宜也捞不到。
首先说人数不及大清,十八省绿营将士,经过十余年的整训,带甲何止百万?而法国驻扎在越南的军队和这一次远征而来的部队加在一起,也不足三万人,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第二,资源不及大清;清朝本土作战,依靠云桂各省,源源不断的输送人马、兵源、后勤补给,这是法国不能比拟的;第三,气势不及大清:大清是越南的宗主国,国力正在旺盛,民心向背,一目了然。…中有其一点,便可知胜负,何况…占全?所以,岑毓英困守在郎甲城中,固然惊恐,但张运兰带兵救援,便心中底定了。
若是自己所料不差,日后战事完结,自己以一国总督,坚守前线,只从这一点而言,天字第一份的功劳就是任谁也夺不去的。因此执意留守,死活不肯离开。他不肯回撤到谅山,张运兰也不好勉强,最后决定,派人护送唐景崧北上,等到两天之后,赶在七月二十二日之前,再和胡大máo一起,到郎甲城会和。
第69节海战(1)
更新时间:201242517:55:28本章字数:7509
第69节海战(1)
七月十六日,沈葆桢率领船队,从福建福州港出发,南下绕行闽粤琼,进入到北部湾水域,不再顺洋南下,而是在广西北海府码头停靠下来,一面补充给养,一面等候朝廷发来的旨意。
所有人都知道,一等诏旨抵达,船队就要即刻南下,参与到对法国海军的作战中去,纵然海军将士都有一颗报国之心,但船行海面,不比陆上,后者总还有一个退让的余地,;而前者……,在很多人心中,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踏足祖国的土地了所以,都抓紧这难得的闲暇,享受安详的陆上生活。
“丹帅,北海府的刘知府派人送来劳军之物并请柬,请老师得暇到岸上一观……”
“不去。”沈葆桢从作战室的海图上抬起头来,望着丁日昌,“禹生,不但我不去,你告诉各船上的管带、参将、游击,乃至水手,任何人也不准无故下船,违令一律军法处置”
日昌答应一声,却并不就此离去,又再说道,“老师,既然战略都已经经由皇上钦定了,日后临敌之机,照此实行就是,大帅又何须烦恼?”
“你知道什么?”沈葆桢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带船出海之前,曾经给皇上上过一份奏折,请求皇上俯准,海军绕行归仁、绥和、芽庄等处,寻一隐秘之地登陆,一举直chā法军后方,若是能得友军布置妥当,两方前后夹击,则越南境内的法军便可一战成擒。”
看他说得眉飞sè舞,丁日昌思考片刻,便知究竟,“大帅可是想效法圣主,以咸丰十一年派员西进伊尔库茨克城为前例,收犁庭扫xùe之效?”
“正是如此。”沈葆桢叹息一声,“本来以为,这样的策略一定能够méng皇上恩准,不想进呈之际,为皇帝封驳了。”
“可知是为什么?”
“这,不知道。”沈葆桢说道,“我在京中的时候,还曾经请教过曾中堂,他也是语焉不详。似乎皇上于法越之事,乾纲另有所谋似的。”
“学生想,皇上这样做,也怕是真正的jī怒法国。”丁日昌的话让沈葆桢一愣,“你怎么这样说话,难道这样两国jiāo锋,还不算是jī怒对方的吗?”
“不,大帅,您只要想一想前情就知道了。咸丰九年的时候,绿营兵在山东与英法联军一战,事后虽多有死伤,但洋人并不以此为恶,对于洋人来说,战争不过是手段,要从我大清取得的利益才是目的。”
“你……你这番话是如何听来的?”
“大帅,学院中的生员每天都说,上船之后,同样也是手不释卷,学生和他们攀谈过几次,听起来固然是离经叛道,但认真想想,以洋人平日所经所行,却又契合到了极致。”
沈葆桢频频点头,“嗯说,“若是听你这样的说话,我倒也明白一二了。越南是法国多年经营而得,此次进bī北圻,不过得陇望蜀之下的人情之常尔。能够得到自然是极好,不能也于国情国势无碍;但南圻之地,却是他们不可或缺的——若是大清海军从南圻之地寻隙登岸的话,便等若是触及到了法人根本——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丁日昌满面钦服之sè,“大帅见识过人,卑职佩服之极。”
沈葆桢一笑,“老夫忝为一院之长,往来jiāo通的多有西洋教习,于这等西人国事政务,人情沟涉,尚不及生员,实在是惭愧。”他问道,“是了,铿臣、赓堂、稷臣、正卿他们几个都还好吗?”
“都好。孩子们热情高涨,在各自船上跟随前行之时,每每主动请缨,为各位管带、参领、副将分担差事,也是大得人心的。”
“皇上当初和我有过训示,这些孩子们此番随船出征,只是要让他们能够亲身感受一番海战惨烈实景,为日后自领一军打下基础。所以,出征便出征,却是绝对不可以让他们身处险境的。你等一会儿到镇远、雷坤等舰上去一次,再把这番话告诉他们,等到船只离港之前,把他们都带到旗舰上来。”
这不是一个很容易做到的差事,并不是陈兆锵等人不服管束,而是这些年轻人热血高涨,让他们屈居旗舰,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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