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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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 第4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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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肃顺继续发问,他又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行宫的事情,左近也是来不及了,倒不如婉转进言,请皇上免了大人的这份差事,不就得了吗?”

“这……行吗?”肃顺有些不放心,“皇上难得开了金口……”

“那是在看到京中殿阁图样之前!”陈孚恩却似乎很有把握似的,“你们想想,皇上登基十年来,多有上谕,昭示臣工要‘照此撙节’,不可以‘虚靡无用’之物上邀帝心。若是说在京中购置殿阁也还罢了,若是山西照样行之,不怕皇上不免除大人的一番劳动的。”

“那也不行!若是皇上连京中之事,也不准呢?”

“丰享豫大,盛世气度!”

这句话肃顺听不懂,黄锡和龙汝霖两个却是明白的,给肃顺解释了几句,这是北宋的蔡文长为徽宗皇帝所上的奏折中的几句话,大意是说,盛世年华,为人主者,要有气魄,有胆识,天家极人间的富贵,毋须为戋戋银两数字担忧。

徽宗对蔡京的话言听计从,把祖宗数代积累下的锦绣江山,糟蹋得不成样子,最后终于酿成‘靖康之变’,贻羞万古。

只不过,只有陈孚恩的话未必能够让帝心如意,还要想办法,把皇帝的注意力全数引到京中的工程上来,再有一节:山西那边的接驾事宜,当如何布置呢?

“大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山西商贾,素称豪富,各家所有的园林景致,更是遍及太原,只要一纸钧令,征用其中之一,并略加改动,仿效当年桂燕山之法,不就行了吗?”

“对,子鹤老兄说得极是,就征用那曹杨氏的晋景园便是最好!”想到能够通过征用晋景园,找机会把曹寡妇进献给皇上,了了皇上多年来的心愿,岂不是自己为人臣子的又一番孝心?想到这里,肃顺频频点头,神情间一片兴奋,刚才进府来时的那种抑郁之色,早已经一扫而空了。

宾主几个人说了几句话,龙汝霖问道,“烫样之事,总也要抓紧临制,等到时机成熟了——最好赶在万寿节庆之前,进呈皇上。”

“这一层请皞臣先生放心,我已经让明善和雷廷昌动手制作了。”肃顺说,“不过,为了让皇上见猎心喜,我想,不能只是以皇家景致为美,总要广罗名士,遍访四方,将这坐园子,建成不次于圆明园的又一景致,方是最好。”

不次于圆明园?举坐的几个人同时咂了咂舌头,这得花多少银子,多少时日啊?

肃顺兀自沉浸在自己营造出的空中楼阁中,半晌没有说话,“都累了,下去写着吧,明儿个还得早起呢!”

第二天一早,肃顺再度进到园子中,先到内务府朝房找到明善,“雷景修那边怎么说?”

“如今样式雷是雷廷昌当值了。我已经让他在朝房中等大人您了。”明善嘻嘻笑着说道,“他是雷景修的遗腹子,为争夺掌案一事,上一年在京中闹出很大的风波来呢!”

“哦?怎么说?”

原来,雷景修死于咸丰六年的年中,费了好大的心力,最终打造而出的快枪很不合乎皇帝的心意,雷景修又是难过,又是害怕,心中更觉得丢人,将‘样式雷’的金子招牌为自己砸碎,对不起雷家的列祖列宗,事情过去之后,就将掌案的名义,请伙计郭九承办,宁愿自居其下。不久就死了。

等到雷景修病死,雷景修的三个儿子,纷纷出来要再挣掌案,这当然不容易。这个差使归雷家世袭,固为事实,但当初让郭九出面承办,形同放弃,公家事务到底不同私人产业,取舍由心。因而一面要争,一面不让,相持不下。

事情一时间闹得很大,这样的事情说是公务便是公务,说是私事也不能算是过错,而且双方都是工部司员,兼着内务府的差事,哪一方也不是肯于贴然服命的,顺天府给这件官司闹得无可奈何,正在纠缠不休的功夫,郭九一病而亡,才得顺理成章地‘物归原主’。由雷家三公子,名叫廷昌的掌理。

皇帝本人并不是很好这等享乐之事,土木之工,也多以国用为主,所以雷廷昌的差事也就变得很清闲了,他赋性勤劳,趁这差使不忙的几年,收集祖传的营造法式图稿和大大小小的‘烫样’——用硬纸制作的宫殿模型,加上说明,编成目录,要用三间屋子,才能容纳得下。

这一次听内务府大臣传召,雷廷昌不知道怎么回事,早早的到来,跪倒行礼,“这位认识吧?内务府肃顺肃大人;雨亭兄,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样式雷的掌案,雷廷昌雷老弟。”

肃顺的名字雷廷昌当然听说过,不过两人从未谋面,而且听说他调任山西了,怎么还说是‘内务府大人’,望了一眼,雷廷昌赶忙二度跪倒行礼,“给大人请安!”

“起来,起来。”肃顺笑着扶他起来,笑眯眯的看了看他,“当年和令尊老大人共事良久,不料他老人家天不假年,我在太原听闻此事,也为之扼腕长叹三声啊!”

雷廷昌自然客气了几句,说一些场面上的话,接着向明善问道,“大人,这一次传卑职来,可是有什么差遣吗?”

“诚然是有事,要借助你老兄的大才。”明善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雷廷昌一愣,随即轻笑开来,“请大人放心,若是说旁的,雷某不敢自夸,这烫样之功嘛,自问还不会落于人下。”

“这就对了。”肃顺转身一笑,“先要把烫样做出来,呈到御前,皇上看了满意了,下旨承建,日后做得了,叙功之时,我保你换顶戴。”

“那,不知道大人以为,这座承建的殿阁,以何种风气为先?”

“总要尽善尽美,穷天下所未有的荣华富贵之景。”肃顺说,“你是样式房掌案,讲装修是专工,但那里该摆一座亭子,那里该起楼,那里该凿池子架桥,又是一门学问。你行吗?”

“行!”雷廷昌答得异常爽脆,接着又说:“当然也另外找得有人。”

“那好,也省得我再说一遍。”肃顺说,“图样怎么样?半个月之内能不能赶出来?大殿、佛阁照咱们核计的样子画,另外的景致,着实也要费点儿心思。”

“这件事,总要先画草图,……”

话还没有说完,就给肃顺打断了,“所谓术业有专攻,这我管不着,不过,从草图上能看出什么来?总要……”他想了想,有心说‘带雷廷昌到御前回奏’,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山西巡抚,不是御前大臣,连自己面君,都要递牌子,由御前大臣引带,如何再能携一个人到皇上面前去?

明善猜出来了他的难处,接口说道,“你先下去预备着吧,等大人招呼你了,就到前面来。”挥退了雷廷昌,他对肃顺说道,“雨亭兄可是为烫样与景致之事未必能够上承圣心而担忧?”

“你有什么办法?”

“我想,此事也不难,只要把烫样做出来了,请皇上看过,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当场让皇上指出来,不就行了吗?左右也不过只是一些料子上的功夫,也花不到多少钱?”

“对了,你说花不到多少钱,将来皇上要是准了此事,大把的银子就得花出去,你可有把握?”

“便是没有也无妨的,”明善嬉笑着,“有人能垫。”

这‘有人’自然便是指明善自己,肃顺听他口气太大,惊异之余,不免反感,“老弟,”他用讥刺的口吻说:“你有多少银子垫?”

“大人面前不敢说假话,我是苏州人说的‘空心大老官’。不过,大家都知道有大人撑我的腰,我就放心了。”明善从容答道:“第一,兴工少不得几家大木厂,垫料垫工都愿意;第二,监工采办少不得在内务府还要用些人,他们在外面都挪得动,也垫得起。”

那一顶‘有大人撑我腰’的高帽子,将肃顺罩住了,他点点头说:“这还罢了!不过,垫款一时收不回,可别抱怨。”

“钱有的是。只要大人得便跟上头回一声,知道有这笔垫款,要收回也容易。”

这短短两三句话,在肃顺便有两个疑问,第一是钱在那里?第二是何以见得收回容易?当然,明善有一套解释。钱在部库。

他告诉肃顺说,从当年阎敬铭任职户部尚书以来,极力爬梳剔理,每年都有巨额节余,详细数目虽无法知悉,但估计每年总有三五百万。这笔款子,阎敬铭是仿照大清全盛时代的成例,积蓄成数,不轻易动用,专备水旱刀兵不时之需。因此,对外也是秘密的,甚至皇帝都不见得知道。自从总司国家经费出纳的‘北档房’为阎敬铭力加整顿,打破满员把持的局面,指派廉能的汉缺司员掌理之后,他要有意隐瞒这笔巨款是办得到的。

这笔巨款,照明善的看法是可以提用的,只要负责管部的阎敬铭不加阻挠,换句话说,只要说动了皇上,几百万银子,叱嗟可办。

“原来如此!”肃顺和阎敬铭在户部共事多年,深知他的能耐,想来明善的话不是撒谎,“对!只要皇上点头,就不怕拿不出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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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节初议修园(3)

更新时间:201221320:53:40本章字数:5910

接下来便是让雷廷昌画出了一份殿阁的草图,命内务府找人绘在一张淡金色的横幅苏绣上,找一天,由肃顺携着进宫,呈现到皇上面前。

先递牌子进去,然后在朝房的直庐中等待着,身边不时有人出出进进,忙个不休。皇上的万寿节庆将至,虽然皇帝数年来多有不准靡费的上谕颁布天下,但各省督抚却也丝毫不敢当真,从本年正月刚过,龙道上往来不绝的,都是进京来赍送礼物的折差——肃顺在京中多年,这样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

除却礼单、礼物是要送到内务府点收的之外,各省的督抚大员,以道路远近,渐次起身,进京随班祝暇,他算是来得晚的,如两广总督陆建瀛,是五月初三就到京的,一直要等到六月十三,过了花衣期之后,方才会就道南返。

一边坐等,一边想着心事,远远看见贤良门左近,有人影闪动,肃顺眼睛尖,识得是载垣几个人,军机处散了,接下来就是到召见各省进京的官员了。

果然,不到片刻的功夫,内侍传召,山西巡抚肃顺、陕甘总督张亮基,并陕西巡抚曾望颜同班觐见。

三个人整理一下仪容,由僧格林沁做带引大臣,一路到了慎德堂中,进到暖阁,皇帝正端坐在御案后看折子,几个人都是做老了官的,这等君前仪注,不会有半点窒碍,摘下大帽子,也不敢抬头,轻打马蹄袖,跪倒行礼,“署理陕甘总督臣张亮基、署理陕西巡抚,臣曾望颜、署理山西巡抚,奴才肃顺,恭请皇上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亮基,曾望颜,朕看过你们在任上给朕上的折子了,陕西之地,固然贫瘠已久,亟需与外沟通之术,但铁路一事,耗费靡辸,从西安到北京,总有两千多里地吧?比之江宁铁路、京保铁路长上三五倍不止,若是事先拿不出一个完全之策,保证在铁路构建的同时,不至于为大量抽调民夫,伤时害农,在西北之地,建设铁路之举,便不能轻易动工。”他说,“损一经治一经的事情,朕是不做的。”

“是,圣明无过皇上。”张亮基说道,“臣也以为,此时言及铁路构建之法,在西北之地,为时尚早。”

“曾望颜,”皇帝叫着他的名字,向下看了看,“你还是第一次进京来吧?”

“是。”曾望颜骤睹天颜,心中正在打鼓,听皇帝问及自己,迟疑了片刻,赶忙碰头奏答,“臣曾望颜,叩见皇上。”

“朕记得你是先皇二十二年的进士,从省内臬司一职,提拔而起的,是不是?”皇帝当政日久,威望愈增,很多外省进京来,为自己召见的官员经常有吓得说不出话来的,见得多了,也有了心得。这种情况下,不好严厉,只得以温言抚慰,“上一年行文陕西,缉拿在逃钦犯,旨到之日,不足三天,就将靳祥拿获归案——可见你在省内,于刑名一途,还是有所心得啊!”

“臣代天守牧,不敢不竭尽绵薄,上年之事,全靠总督张大人指挥若定,钦犯靳某心底慌乱,故而为臣所派吏员拿获,这都是臣秉承皇上谕旨……”

他这番话说得昏天黑地,肃顺在一边跪着,几乎笑出声来。皇帝也很觉得好笑,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西北之地,古称贫瘠,百姓多不识字,但治下刑名、钱粮两端,最是关碍百姓生计。钱粮赋税暂时不论,只说刑名案子,孰是孰非,百姓心中早有自己的一本帐,朝廷审案,断得公,百姓无话可说;断得稍有偏袒之处,心中不满之情,最后只会落到朝廷的身上!故而你们的职司所辖,虽是以民生为主,但这等事关生死的刑名各端,也要更加小心料理。”

“今年且不提,从明年开始,朝廷会再有旨意,省内凡是出了命案,除却每年交部论处之外,朕还会降旨,着各省臬司衙门,认真复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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