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无话,到了通州,改换玉辂大驾,从北京正阳门进城,留守的军机大臣奕、孙瑞珍和以皇子监国的大阿哥载澧,并京中文武百官郊迎十里,在城外迎驾:“儿臣恭请皇上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从玉辂中站了出来,一摆手:“朕安。都起来吧。”
“谢皇上。”
皇帝招招手:“老六,到车中来,朕有话对你说。”
“是。”奕也有一肚子的话想和皇上奏答,当下几步登上御驾,君臣兄弟两个进到车驾之中,皇帝好整以暇的靠在明黄软缎铺就的宝座上,看着弟弟:“老六,这一月以来,你多多辛苦了。”
奕赶忙碰头,“臣弟不敢。皇上以国事相托,臣弟敢不尽心竭力?以保我大清福祚绵长?”
“你啊,还是当年那个样子,心里有话,从来都藏不住。”皇帝轻笑着说道:“朕问你,你是不是对英人寇边,而朕长久以来不闻不问,更不做任何处置而心存不满?”
奕呆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频频碰头——分明就是默认了。
“有些话啊,在今天之前,朕不和你说,不是不相信你的为人,只不过,事关重大,朕也不好妄作决策。朕问你,在你看来,英人此番跨越大洋而来,事先可是有办法规避的吗?”
“这……”一句话把奕问得愣住了,自上年十一月间,听闻英国国内备战的消息之后,他心里一直在想着的就是如何能够使战事化解于无形,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通过国际调停,但是具体能够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却是不能预料得到的。
今天听皇帝问起,奕想了想,碰头答说:“臣弟想,若是美国、丹麦国肯于……”
“你知道吗?老六,英国人不惜挑起战争,也要达到的目的,偏偏是朕不论到了任何时候都不能答应的鸦片恢复到当初在我天朝的售卖、吸食之事若是旁的事情,总能够借助以夷制夷之策,寻求解决,唯有鸦片”他摇摇头:“一旦弛禁,后患无穷啊。”
“那,若是照皇上所说,我天朝与英夷,就一定要用武力分个高下了?”
皇帝没有为奕语出莽撞而动怒,继续给他解释道,“你知道先皇中页之后,特别是在《江宁条约》之后,我天朝与列夷签署过多少相近或者相似的条约吗?”
“这,容臣下去详加……”
“不必了,朕来告诉你吧,一共有十一份这就是在广东事后,各方夷人视我天朝为鱼肉的铁证”皇帝的面色青虚虚的难看,他说,“这一次朕决意与英人一战,除了鸦片进口一事之外,也要让各国看看,天朝不是任人宰割、**的蛮荒国度,朕也不是酒色荒唐,不理政务的亡国之君”
赛尚阿是咸丰五年,和固山贝子奕山一起,被派驻到天津绿营去的,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下做出的妥协——汉人领兵,自满清立国以来,就是朝廷第一大忌讳,曾国藩和江忠源两个在天津演练新军,往来奏折无日无之,皇帝知道,新军整肃卓有成效,但越是这样,两个人也就越遭朝中宗室亲贵的嫉恨。
后来曾国藩看看不是事,主动上了一道奏折,内中说自己‘日夜操劳,病体难支,且目疾发作,每日眩晕,往来公文尚不可读,全靠书办诵读……’说了一番理由之后,曾国藩请求皇上,能够‘念臣年迈体衰,免去臣练兵大臣之责,另简贤能,以充军用’。
到了咸丰五年的六月初九,皇上万寿节庆,曾国藩进京,随班祝暇之后,皇帝把他叫到了御前,“你的这份折子啊,不但是朕和你心照不宣,就是那些一天到晚干领俸禄,人事儿不做的佥壬之徒,也无不知晓缘故。”
“皇上,非是臣有畏忌之心,只是,兵事非臣所长,还请皇上另选贤能吧?”
“选贤能是不可能的,兵者国之大事,把这样一幅重担不交给朕真正信得过的人,而且有任事之能,有终于君父之心的朝臣,难道要交给那些夸夸其谈,无一策以献朕躬,只会在最后时刻,舍身以报的书生吗?”
皇帝大声说着,随后,声音又放得低缓了一些,“不过,你的苦衷,朕也很明白。这样吧,朕让赛尚阿和奕山去。赛尚阿这个人,带兵不行,练兵还是有法的。至于奕山,他当初是绿营提督,这一次原职起复,也是戴罪立功。让他过去,给你帮帮忙。大主意还是你拿。”
他琢磨了一会儿,心中想,曾国藩理学大家,深通君子用行舍藏之道,自己派了两个人过去,搞个不好,他以病势缠绵为由,事事拱手,好不容易取得的一点成果,在赛尚阿和奕山两个人手中,又会付诸东流了。
因此又说道:“曾国藩,朕可要告诉你,你若是拘于情面,或者心中因为朕派赛尚阿和奕山过去,而有畏葸之念,影响、耽误了朕的练兵大计,朕可不饶你”
“是。臣定当破除情面,不以私情为抵,将光武营的将士,训练成我天朝铁军”
果然,皇上派了一个蒙古亲贵,一个满人统兵大员到天津去,会同曾国藩办理练兵事宜的诏旨传下,朝野之间那股针对曾国藩书生练兵,难逃兵痞之讥的声音,立刻消减了下去。
这一次奉旨进京,曾国藩、赛尚阿几个人都知道,朝廷即将对英国用兵,而这支新练就的光武营,怕是要打头阵了。
已经是秋风大起的时候,不便再到圆明园驻跸,御驾进城,安置妥当,皇帝在乾清宫叫大起,军机、内阁、六部九卿如数到齐,三声静殿鞭响过,皇帝升座九龙口,待臣僚跪倒,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君臣大礼之后,无声的点点头,站在一边的六福拉长了嗓子呼喝一声:“起”
皇帝闲闲的向下望了一眼,开口说道:“朕巡幸江南,恭亲王奕、军机大臣孙瑞珍等留京理政,多方辛苦了。”
“臣等不敢。臣蒙皇上托付至重,敢不小心办差,上慰主心?”
“你们能够有这份心思,则上天神明定会多方庇佑。奕、孙瑞珍留守京中,功劳卓著,着各赏加一年俸禄;奕加巴图鲁嘉号,孙瑞珍赏穿黄马褂。”
“臣等谢皇上隆恩。”
“起来吧。”皇帝摆手,让两个人各自站到一边,笑容可掬的继续说道,“朕这一次到江宁去,当真是大开了眼界。不提铁路之迅捷方便,只是看江南文风汇聚之地,百姓丰衣足食,便可知晓,这数年来的惠民之政,件件都是落到了实处。”
“这都是皇上圣心顾念百姓,地方督抚诚心办差之果。”
“这句话不能算错。两江任上,前后两任总督,陆建瀛和桂良,都可称是朕的忠阃之臣,着陆建瀛加太子太保衔,赏戴三眼花翎,并准予在家乡建功德祠,以为褒奖;至于桂良嘛,更是有功于朝,着赏巴图鲁嘉号,加太子太傅衔。封二等伯。”
对两江任上的各级官吏俱有一番封赏之后,皇帝端起案上的**啜了一口,“想来也都知道了吧?英人兵舰陈于广州黄埔外海之上,为鸦片一物进口贸易事,不惜以武力相胁迫。尔等于此事是如何思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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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二鸦之战(3)
更新时间:201191319:59:24本章字数:6495
第33节二鸦之战(3)
皇帝刚说完,班列中站着的沈淮出列跪倒:“皇上,臣有话说。”
“你说吧。”
“是。”沈淮碰了个头,大声说道:“自皇上登基以来,于英夷等列强之国深仁厚泽,凡远来中国者,无不待以怀柔,可谓仁至义尽矣今日英夷不思报效,反得寸进尺,意图以武力相胁迫,使鸦片这等祸国殃民之物再度输入我国,残害国人。臣以为,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不若大张挞伐,一决雌雄”
皇帝笑着听他说完,低头问道:“若是一旦动武的话,你可有退敌之法?”
“这,臣没有。请皇上恕臣愚钝。但臣以为,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天下勤王兵士纷至沓来,则英夷区区之兵,何足道哉?”
“你说的话,不能算错。想来,若是朕问一声的话,这满朝之中,与沈淮做桴鼓之应的人,怕也是不少吧?”他的目光在群臣的脸上逐一扫过,语调略高了一点:“对英法贼寇的抵抗,自然是应有之义,只是啊,若是把全部jīng力都用到此处,也未免太高估了英、法两国。朕倒以为,只凭沿海各省数年来购置的岸防火炮,就足以达到拒敌于国mén之外的效果。曾国藩?你在天津练兵多年,你说,朕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曾国藩张口结舌,楞了半天才无奈的点点头:“是,圣上所言极是。臣在天津时,也曾多次到大沽海防前线去,据镇标滑褚琇讲,大沽海防,固若金汤。将士们也是长存报效君父之心。英人不来便罢,若是来了,也要他们有来无还”
皇帝扬声大笑:“不枉朕一番栽培的苦心只凭这几句话,朕在这北京城中,便稳如泰山啦。”
朝会以毕,奕处理完手中的公务,乘轿回府,他心中始终在打鼓,皇上如此志得意满,甚至是一副完全不将大战将起的争端放在心上的态度,到底是何意呢?难道英国人此番而来,真的是不需君臣烦恼的xiao事吗?
心中疑窦难消,用过了晚饭也懒得多做什么,早早的和福晋上g休息了。睡到正香甜的时候,卧房的mén外有脚步声响起,随即而来的是敲击mén扉之声,听声音是棉宁:“王爷?王爷?”
奕rourou眼睛,从g上半支起身子,“有事?”
“回王爷话。英国公使奥德里奇送来正式的宣战文本。咸丰七年九月十三日的零时,英……”棉宁站在mén口,正在说话,房mén大开,衣冠不整的奕穿着拖鞋出现的他眼前,“给王爷请安。”
“文本呢?在哪里?”
棉宁递过去,奕一把抓过,借着棉宁手中的灯笼认真观看:“奉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nv王维多利亚陛下之命,自1856年1o月6日零时起,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对大清国展开全方位的武力进攻。”
奕只觉得头重脚轻,大大的晃了一下,棉宁一把扶住了:“王爷?”
“来人,备轿我要即刻进宫。”
王府的管事太监就在一旁站着,闻言赶忙上前,“王爷,宫mén已经下钥了。不如等待天明之后……”
“hún账军国大事,如何能够等待?快快备轿,我要即刻进宫。”
紫禁城各处,自每天的申时前后都要落锁,要到第二天的子夜时分,才逐一开启,第一个打开的,是东华mén,一jiao子时,先有一辆黑布帏的大车,装着两只féi猪,直奔坤宁宫屠宰烹煮,做祭神之用。
若是临时开mén,时候怕是来不及了,奕当然知道这种从立国之初就传递下来的规矩,这时候临时叫mén已经来不及了,没有办法,只好命轿夫抬着轿子,直奔东华mén,和着那辆装féi猪的马车,进到了宫中。
进mén落轿,步行至南三所之西的箭亭,然后进景运mén,经乾清mén向西,一直到军机处,才停下脚步,值夜的军机章京是许庚身,听见外面人声嘈杂,整衣而起,开mén出来:“王爷?怎么……这时候?”
“皇上在养心殿?”
“是。”
“递牌子。”奕顾不得和他解释,吩咐军机处闻讯赶来的苏拉:“就说我有军国大事,即刻要奏报皇上。”
“喳。”苏拉知道出了大事,一溜烟的到了养心殿,自然是中又有一番折腾,不过终于把在东暖阁休息的皇帝给吵醒了过来,“六福,什么事啊?”
“皇上,恭亲王到了,说是有军国大事,要即刻奏报。”
皇帝为这一句话惊得睡意全消,胡1uan的披着一件明黄sè夹袍从g上坐了起来:“传他进来。”
“喳。”
很快的,奕进到暖阁,先跪下去行了礼,随即从袖口中拿出英人的宣战文书:“皇上,英国人不宣而战,真正是……太可恶了”
“两国相争,也就谈不到什么温文尔雅了。”皇帝把文书接在手里,看看奕急得脸红耳赤的样子,微微一笑:“老六,稍安勿躁。你记住,养气的功夫,在此时就该下手了。来人,给恭王端**来。”
奕惭愧的笑了一下,“皇上所言极是,士先器识,这器识之器,正正是在这上面方能看到真假了。”说着,把**一口饮净,“皇上,臣弟请旨,是不是传‘合符’大开五mén?”
“也好。这时候怕是消息已经传遍城中了。六福,传合符,提前开宫mén。”
合符之制,缘自明朝,共有五副,每一副有镀金牌两面,上镌‘圣旨’二字,一面是阳文,一面是yīn文;阳文一面存敬事房,yīn文一面分别存放在乾清mén左右的景运mén、隆宗mén及东华、西华、神武三mén。遇有特别紧急的差遣或者大征伐指授进退方略,必须争取时机的时候,命敬事房出阳文合符,经五mén值班护军统领取yīn文合符比验相符,方始开mén。
五处宫mén提前开放,是咸丰登基以来数年来都从未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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