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之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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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棣之华-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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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会再给你造成困惑了,棠棣。”辛夷用幽幽的眼睛望着棠棣,他的话在棠棣听起来十分的唐突。

    棠棣有些茫然的望着辛夷,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没有说出来。他不知道他刚才那些话伤害辛夷到何种程度,但他无疑的,真真切切的伤了辛夷。

    “教我吹萧好吗?棠棣,就这一次。”辛夷从衣兜里取出了一张排萧,他今天来找棠棣就是为了向棠棣学萧,棠棣一直都不肯教他吹萧。

    棠棣沉默的看着辛夷那张清秀,略带苍白,平静如水的脸庞,他不知道辛夷所说的话是否是认真的。

    然则心似乎有些沉寂了起来,有些平坦,太师的事对他冲击很大,而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冲击,或许也在于他曾经认为辛夷对他所抱着的感情是可耻而且荒谬的,但是这样的感情却发生在了太师与楚王身上。是的,发生在太师的身上,这使棠棣感到焦躁。难道就因此而损毁太师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吗?不,他不知道,但他在乎。

    ***

    太师坐在凉亭上,倾听着鹤鸣,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容。他在痒序(注:痒序,古代的学校)习书的时候,痒序里也有个凉亭,水池里总是有着好几只悠闲的白鹤,那时候还年幼的他总是带着食物在凉亭上喂养白鹤。那是他一生里最为美好的时光。

    楚厉王远远的看着太师,他不再接近太师,他很清楚他一旦出现,太师便又恢复一贯的漠然与固执。太师对他是有着深深恨意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曾经有多少个夜晚,他在太师那间简陋的小屋里凌辱他,而那时候他还总是冷酷而残忍,将半死不活的太师丢给负责照看太师的东郭先生与一位巫女。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太师拒绝东郭先生的治疗,东郭先生也代表着太师那段绝望的记忆。更何况更早以前的那些纠葛,他算是实施了他当初的全部复仇计划,将他那对谁都有着绵绵爱意的弟弟变成了仇恨的化身。不过他现在却很矛盾,他想看到过去那个若玟,那个用亲昵口吻叫他“弃疾”的若玟,那个不知忧愁,只有爱的若玟。他已经疲倦了,这样孤独,报复的一生。当他猛的一回头,发现他身边没有任何一个至亲的亲人,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太师一人,这位饱受他摧残的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位恨了他整整十八年的亲人。

    “他有什么要求吗?”楚厉王走进太师的寝室,询问负责照顾太师的侍女。

    “太师想弹琴。”侍女小心翼翼的回答。

    “这里不是有一张。”楚厉王冷戾的问道,但随后他看到了琴身上有裂缝,琴显然是砸坏了。

    “太师自己砸的。”侍女见楚厉王注意到了琴的破损,低声说道。

    “太师从不弹这张琴。”侍女声音越说越细。

    “他果然是不肯碰我的任何一样东西。”楚厉王冷笑了起来。

    “叫人到神殿里去取回他原来的那张琴。”楚厉王对侍女命令道,转身便离开了。

    他不想弥补他,也不是在弥补,因为一切都太迟,而且这也不是他喜欢的,他只是想让他舒适的过下去。他现在真有点害怕,一旦太师死去后,自己会有怎样的心情。就如同最初的努力与报复都没有了意义一样,仇家都已经死了,复仇者似乎也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了。无论从哪方面而言,太师都是他最重要的人。

    走出太师的寝室,看到了仍旧坐在凉亭上的太师,他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把谷物,或许他一直都坐在那里喂着白鹤,就像孩提时期在痒序里那样。

    白鹤仍旧围在他的身边,为他引颈高歌。

    太师秀美的脸上有着柔和的表情,但他那双深陷的眼睛却有着哀伤的痕迹。

    楚厉王将目光从太师身上移开了。

    在十八年前他熏盲了他的眼睛,那曾是一双宝石般的眼睛。

    “那时候你疯了。”楚厉王对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说道。

    后来一直都是,你真的毁了他,也毁了自己。

    水中,楚厉王那张残酷,俊美的脸庞上有着不尽的疲惫。

    ***

    在太师曾经住过的屋子庭院外,棠棣教辛夷演奏排萧。辛夷学得很认真,他从小师从太师,精通音律,只需知道乐器的发音规律,就能很轻松的掌握乐器的演奏,至于演奏技巧,那都是日后逐渐积累的。

    那个下午,对棠棣而言显得十分的短暂,当辛夷收起排萧,说他该离开的时候,夕阳正好沉没在西方的天际,霞光照红了萧瑟,寂寥的院子。

    “辛夷公子。”棠棣望着辛夷那逐渐远去孤寂的背影,他感觉自己的心情有些许不平静。

    “再见,棠棣。”辛夷回过头来嘴角露出一抹淡笑,那抹微笑很清淡。

    对于失去了辛夷那刚刚开始的友谊,棠棣的态度并不能完全的安然自若,虽然他从没有想过要跟高贵的公子成为朋友。事实上他亦觉得一个下贱的巫觋,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与一位公子保持友谊的。但他其实并不讨厌辛夷,现在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但这份喜欢与爱慕永远也扯不上关系,他怎么可能会去爱一位男人,棠棣内心是如此想的。

    但他其实内心却是不大确定的,辛夷吸引了他,他的秀美,柔媚,忧郁,无助,会让他隐隐的感到不忍与异样。

    ***

    舞姬在跳着妩媚,挑逗的舞蹈,宴会上饮者更是丑态百出。棠棣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于演奏排萧上,但他发现他吹奏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很难不去注意辛夷,辛夷已经醉倒在一位放肆的贵族子弟怀里,用迷离的眼睛望着大厅上跳舞的舞姬。抱着他的男子正用猥亵的目光与手爱抚着辛夷的脖子,露出令人反感的色迷表情。棠棣认出了这位男子就是上次纠缠辛夷而被辛夷斥责的人,那是令尹的儿子芈祈,一位身份极其高贵的王族。

    这与你无关,他们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反常的人,宫殿里的一切都丑恶不堪。

    棠棣在内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但他还是无法集中他的注意力,当表情令人作呕的芈祈将他的手探进辛夷的衣襟的时候,棠棣再也演奏不下去了,他愤怒地,是的,他竟然很愤怒。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情,但那感情强烈的让他自己也吃惊。

    别碰他!

    棠棣几乎失声叫了出来,仿佛被抱在怀里的是太师,而芈祈换成了楚厉王,那是种被玷污的感觉。

    一时间棠棣有些混乱了,辛夷那虚无的美丽眸子,那近乎绝望的神情,让他感到心一阵的揪痛。

    那并不是辛夷想要的,他知道那不是辛夷想要的,然则辛夷没有拒绝,他只是任由对方侮辱他,那是种可悲的自我堕落的行径。

    然则芈祈已经在舔着辛夷的脖子,他菲薄着没有反抗能力的辛夷,满意的笑着。

    别碰他!

    棠棣腾然的从乐师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他丢开了排萧,冲动地冲上前,揪住对方的衣襟,挥拳揍向芈祈。在那一瞬间,棠棣嫉火中烧,完全失去了自制力。除去对那贵族男子的嫉恨外,还同时夹带着对辛夷自我堕落的强烈不满与心疼。是的,竟然会有这样的感觉,他竟然会有这样的感觉,他心怜辛夷,他的脆弱与无助,他的美丽与邪魅。

    棠棣的大胆举动让全场的人都停止了他们的动作,乐师与舞姬更是一脸愕然与惊诧非常。敢干出这种事情的人是会受到残酷的刑法的,死亡远远不是最可怕的。

    “你这个下贱的人,居然敢……”芈祈怒不可恕的将手伸向腰间的佩剑,无疑他从来都没有被身份卑微的下人攻击过,在他们这些贵族看来这种事情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

    棠棣单手敏捷的抓住了芈祈想要抽剑的手,他那张英气的脸上,一对浓眉拧结在一起,显得愤怒无比。

    “棠棣,快住手!”辛夷从震惊中恢复,大声的制止棠棣,身份卑微的人一旦伤害到王族,那后果不堪设想。

    棠棣回头看着辛夷,此时的辛夷脸色桃红,衣衫不整,由于醉酒,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几乎可以说是摄人魂魄的。

    嘴角扯过一个嗤笑,棠棣现在头脑有些清醒了,可以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行径。现在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去在乎一个与他没有一丝关系,堕落的王族。

    “放手,棠棣。”辛夷虽然无比惊讶,但还是立即叫道,他不希望棠棣惹上麻烦。

    棠棣终于缓缓的松开了揪住芈祈衣襟的手,那不是因为辛夷的喊叫,而是他突然明白了他在干的是一件蠢事。棠棣一松手,芈祈的手一得到自由便恶狠狠的揍了棠棣一拳,棠棣硬生生的接下。

    “芈祈,不准你碰他!”辛夷激动的叫道,他将自己瘦弱的身子挡在了棠棣与芈祈之间。

    “哼,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偏袒一位下贱的巫觋,辛夷,别侮辱了自己的身份。”

    芈祈不满的说道,他用仇恨的目光对视着嘴角流着血丝,一脸冷峻的看着棠棣。

    “我要杀了他,一位如此卑贱的人竟然敢冒犯王族,他就必须用生命做为代价。”

    芈祈残忍的说道,他抽出了长剑。

    “你伤害不了他,芈祈,我不会允许你。”辛夷口吻坚定的说道,他向前走了一步走向芈祈,接近剑锋。

    棠棣拉开了辛夷,将辛夷挡在了身后,他不可能让辛夷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挺身保护他,他不需要,也不屑。

    棠棣逼近芈祈,身子抵住剑锋。他伸出了手,抓住剑身,将长剑刺向自己的胸膛。为自己竟然发昏到为一位公子心动,为自己刚才荒谬的行径,棠棣这几乎是惩罚自己的手段。

    “棠棣,不要!”辛夷大叫着,但他制止不及棠棣,当他意识到棠棣的意图时,棠棣已经将剑尖刺向了自己。

    棠棣的动作是如此的干脆,当剑尖刺向自己的胸膛的时候,棠棣冷峻的脸上面无表情。

    棠棣冷蔑的看着呆住了的芈祈,他拔出了刺入自己胸膛的长剑,将剑摔在了地上。

    “王族?也只不过是龌龊的一群。”棠棣冷哼了一声说道,他抬手拭去嘴角血迹。

    “你疯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辛夷急忙捂住了棠棣的伤口,激动的叫道,当棠棣将长剑刺向自己胸膛的瞬间,辛夷的心脏差点也随之停止。

    “你真令人恶心!别碰我!”棠棣竟恶狠狠摔开辛夷的手,无情的说道,就如同辛夷是某一邪恶的存在。

    辛夷愕然地站立着,脸上的血色在逐渐的失去,他用极其幽怨的目光望着棠棣。终于他扬手狠狠的打了棠棣一个耳光,泪水随即从脸庞划落,那泪珠晶莹剔透。

    ***

    “东郭药师,我哥他要紧吗?”女嬉一脸泪水的问着东郭药师,当她看到自己兄长那件衣襟都被血染红的时候,她哭泣不已。

    “伤口不是很深,也未伤及心脏,无大碍。但失血过多,需要疗养半个月,近日最好不要下榻走动。”东郭药师用平缓的语气说道,随后他便低头为棠棣包扎,不再说话。

    “要紧的不是他的伤,而是他的卤莽,这会要他的命。”太祝走了进来,用严厉的口吻说道。

    “棠棣,你不再是楚国宫廷乐师了,这样的惩罚算是轻的了。”太祝平缓的说道,身为巫觋,任何冒犯王族的行径几乎都是致命的。

    “我不在乎,我厌倦这职位。”棠棣淡然地说道。

    “你也不被允许留在神殿里,这是我的决定,你必须离开神殿,棠棣。”太祝认真地说道。

    “太祝爷爷,请原谅我哥吧,别赶他走。”女嬉一听到太祝的话,急得哭了起来。

    “他不适合这里,这样的巫觋的身份,他必然要脱离,只是这样的一天提早来临了。”

    太祝颇为无奈的说道,本来他是想在棠棣到冠礼的年龄才让他离开神殿的,但棠棣的性情太激烈了,再呆下去,总要惹祸。

    “我能明白,太祝。”棠棣淡然地说道,太师走后,神殿再也不能留住他。

    听到棠棣的回复,女嬉在一旁哭得伤心,虽然不是亲生哥哥,但棠棣一向疼爱女嬉,与亲生妹妹无异。

    “别伤心,孩子,这样会对棠棣比较好,他不是巫觋,以后也不再是。”

    太祝安慰着女嬉。

    失去乐师的职位,棠棣确实不在乎,这事他丝毫不放在心上。然则棠棣却会回忆起那日打他耳光,泪水流淌的辛夷。辛夷当时的眼神是那么的幽怨,那场景在事后一再的出现在棠棣脑中。他很矛盾,他伤害他,然后再内疚,一再重复。

    况且,东郭药师再次出现在神殿,那显然是因为辛夷的嘱咐。虽然他伤害了辛夷,但辛夷还是担心他的伤势。那样义无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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