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下午第二节课,沈小燕才猛地一惊,心里“咯噔”一下悬空似的,放不下来。难道这个家伙出了事?自己已经不能亲自打电话了?想到这里,沈小燕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她颤抖着手从包里掏出手机,打给了陈蓉。
果然,陈蓉在电话里急切地叫着:“陈姐,你快来呀,王局出事了,快来呀。”陈蓉的声音中带着一点哭腔。
“什么事?严重吗?王刚现在在哪里?”沈小燕的心禁不住“怦怦”直跳。
“在我们办公室。”这一回,沈小燕听出来了,陈蓉的声音里还夹杂着几分恐慌。
“在办公室?”沈小燕小声地重复了一句,挂了电话,当即向着章江县文化广播电视局奔来。
沈小燕走进办公室,看见自己的丈夫正在座位上团团打转,右手却举得高高。“什么事,王刚?”沈小燕还惊奇地发现,在这个有着空调的大办公室里,丈夫全身竟是大汗淋淋。
“你不要过来。”王刚看到妻子,神情颇为奇异。他恼羞成怒地说:“谁叫你来的?你快走开,不要管我。”
“什么事,我辛辛苦苦地老远跑来,你干嘛发这么大的火气?”沈小燕依然向王刚走去。
“沈姐,别去。”躲在一旁的陈蓉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她上前用手拉住了沈小燕的手。沈小燕这才发觉办公室里的人全部集中到了会议室里,离王刚的办公室大约有了十多米的距离。“你们——”沈小燕说到一半便打住了,脸色有点难看。
“小燕,我们也没有办法呀。”坐在会议室主席位置上的刘副局长站了起来,慢吞吞地说,“今天下午,王局长不知接到一个什么邮包,一打开,里面跳出一个东西,就粘在他的右手腋下,怎么也拨不出来。你说,我们不躲开,该怎么办?”
“是啊,是啊,太可怕了。”众人附和着。
“更可怕是这东西居然是一个剧毒动物,只要露出一点点,就能致人死命。”说话的是局纪委书记。这是一个近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沈小燕知道他向来不说假话。
“一个邮包?”沈小燕显然万分困惑。但对丈夫她不能坐视不管,她推开陈蓉,说:“你放开,小陈。”
“沈姐,你别去。”陈蓉哭了起来,说,“你去也要等医生来了再去。”
“是啊,不能去啊。”众人又七嘴八舌地劝说着。
“谢谢你们的好意,但王刚是我的老公,我一定要去看个究竟。”沈小燕拨开陈蓉的手,大踏步地走进了王刚的办公室。
刚才沈小燕的话,王刚听得一清二楚。妻子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心海里卷起一层巨浪。以前别人总是羡慕地说:“王刚,你这小子有福,老婆不仅漂亮,还很温柔。”王刚对此种种评价,向来嗤之以鼻,有时还会狭隘地认为别人居心叵测。因为在他看来,当今男人都奉行这样一个原则:“儿子总是自己的好,而老婆却还是别人的好。”回想起以前的各种往事,王刚的心里着实有了几分内疚。
“小燕,你别过来,危险。”王刚不住地向着走来的沈小燕摇手。
“我来看看是个什么东西?”沈小燕鼓作轻松地说。
“不要啊,你不必这样。”王刚不停地以左手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右手依旧举得高高。
“我就是要来,哪怕这个东西掉到我的身上,我也愿意替代你。”沈小燕走到王刚的右边,俯下身子,低下头,仔细地察看起来。
“小燕啊,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还是快走吧。”王刚用左手试图推开沈小燕。
“这是什么?淡黑色的,又很小,我把它拨下来吧。”小燕边说边伸出右手,上前捕抓,谁知一用力,却滑脱了。她又第二次用手去抓。
王刚见此情景,大叫一声:“小燕,快别动了,你去看看桌上那封信。”
“信?”小燕几步跨到桌前,看了一下信的内容。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啊呀!我差点害了你。你说,你得罪了什么人?要这样害你?”
“我怎么知道?我得罪了谁?还犯得着这样费尽心计来算计我?”王刚深感疲惫,他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椅上。
“快举走手来。”小燕见他将右手垂了下来,赶快上前帮他举起手臂。
“让我死了算了,我都举了一个下午了,早已麻木不仁了。”王刚气急败坏地说。
“沈姐,医生来了。”还是陈蓉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几位医生。她将几位医生带到王刚的办公室,对着沈小燕说,“我不怕,我就站在这里陪你们。”陈蓉说到做到,果然站在王刚的那一格办公室门口不走。
“小陈。”王刚刚开口,陈蓉便打断了他的话,“王局长,你别说什么了。”
几位医生却是早有准备,他们换上预防非典型肺炎时期的工作服,也就是那一套密不透风的隔离服。然后才粗略地察看了一番。
“怎么样?”沈小燕急切地问。
“目前情况不明,我猜测,那封信的内容很可能有其真实的一面。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们不要弄破了这个小东西。”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医生说。
“那这是一个什么东西?它会自动地掉下来嘛?蒋医师。”王刚认识这个医生,知道他是本县最有名的老中医。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很遗憾,王局长。目前我也不知这是什么东西。我们暂且相信它是一种小生物,但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小动物。”蒋医师慢条斯理地说,“我想,过一段时间,也许它会自动地掉下来。”
“也许不会。”另一个医生接口说。
“不要乱讲。”蒋医师很不高兴地打断了他的话,说,“我们先走了,等待消息吧。”
当蒋医师走到大门口时,沈小燕忽然喊了一声:“蒋医师,请慢走。”蒋医师几个人立住了,不解地看着她。沈小燕转身向着陈蓉说:“小陈,你们这里有数码相机吗?”
陈蓉说:“有啊,沈姐,你要它干什么?”一说完,陈蓉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腿,说:“哦,我明白了。”陈蓉快速地走到自己办公室里,将相机取了出来。
沈小燕举起相机,俯下身,对着王刚的右腋下使命地拍摄,多个角度地拍了数十张。尔后,她把相机交给了一直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蒋医师。
蒋医师接过相机,淡然一笑,说:“想不到,王局长有这么聪明的夫人,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
5当天夜里,王刚接到了刘副局长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刘小春那个强装出来的沉痛语气,好像往王刚的眼里掺了几粒沙子。他一字一顿地说:“今天听到你这个不幸的消息,老板很震惊。后来我俩经过商量,决定准许你一个月的假。放假期间,一切照旧,医药费全额报销。从明天起,你就一心一意地在家治疗吧,不必上班了。”
“老板怎就知道了。”王刚表示不理解。所谓的“老板”就是他们局里的一把手。
“哈哈……”刘副局长突地笑了。但他马上意识到了不妥,笑声戛然而止。“王局长,出了这种事,有什么办法,你要想开点。”刘副局长劝慰了几句,把电话撂了。
“这……”王刚左手握着话筒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其实,当天下午,这事就如同一种可怕的病原体,被无数张嘴巴尽情地复制了,数量呈几何级数成倍增长,短时间内,就散向了章江县城的边边角角。这事极具传奇色彩,更加剧了它的传播速度,人们都抱着无限的兴趣在进行热烈的交谈。
王刚家里的电话与手机随之也一夜响个不停。首先是沈小燕的父母与小妹,沈小燕耐着性子,尽力以一种平静的语调向他们说了事情的过程。尽管沈小燕一再强调说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可能是别人与他开的一个玩笑,可是她的母亲还是在电话哭起来了。“这可是造了什么孽呀,平地里出了一个这样丢人的事!你要好好问问王刚,他究竟在外面干了什么,让别人这样恨他?”
沈小燕的父亲是一位退休的副县级干部,他表现得很镇静,他在电话里说:“你们要赶快与医院取得联系,对了,最好是与一些动物研究人员取得联系。”沈小燕深为老父的真知灼见所折服,连连称是。
紧接着,就是一些或疏或亲的亲朋好友,也纷纷打来电话。沈小燕虽则知道其中很多人多半是由于好奇,是冲着询问事情的真相而来,但她还是一一作了回复。
王刚最后火了,他一把把电话线扯了,说:“小燕,你理这些人干啥?无聊,看热闹!”
沈小燕淡淡地一笑,说:“王刚,你别发火,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为了减轻王刚的负荷,她用纱布将他的右手与脖子捆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个伤了胳膊的战士打了绷带。
甜甜见爸爸这么辛苦,几次要跑过来替他扛右手。但每一次都被沈小燕挡住了。甜甜迷惑不解,奶声奶气地询问道:“妈妈,爸爸干嘛老举着手呀?你怎么不让我与爸爸玩?”沈小燕哭笑不得,只好打哈哈,说:“你爸爸脏,我们不理他。”
就寝时,甜甜又吵嚷着要与爸爸睡。沈小燕不由分说,将她拉到了另一个房间。“我要与爸爸睡,我要与爸爸睡嘛。”沈小燕黑着脸说:“听话,你爸爸不让我们靠近,他身上有脏东西。”
“我们不去陪他,爸爸真可怜!”甜甜嘟着小嘴,神情变得很忧郁。听到女儿的话,沈小燕的眼圈忽地红了,有了一点想流泪的冲动。
6章江县人民医院很快有了结论,蒋医师亲自给沈小燕打来了电话说:“经过多方会诊,可以初步确定,这是一种很少见、很奇特的小动物,至于是什么物种,有什么生活习性和特点,目前还不明确。”
蒋医师还告诉沈小燕,他们不必去市里了。因为他们已经请教了市里的医学专家与动物学家,可是他们也是一问三不知。他说:“这明显是一起高科技的犯罪案件,连市动物研究所所长、省内著名的动物学家王杨都没有见过这个物种。可见来者不善,你们要作好思想准备。”
县公安局也迅即介入,立案进行调查。沈小燕在多方面的协助下,将拍摄了该生物的数码照片,在互联网上广为散发,并以县公安局的名义致函中国动物研究院。北京市公安方面经与工商部门联系,一道进行了细致摸排,发现北京市竟无一家科技贸易公司名叫远达。后来,他们只好找到寄送包裹的快递公司,向他们打听有关情况。可是由于事过境迁,具体办理业务的业务员什么都记不清楚了。她说:“记得当时我经过了检查,好像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至于寄包裹的人,别说具体相貌,是男是女我都很难肯定了。”
这是什么性质的复仇?这个寄包裹的人到底是谁呢?章江县公安局立即召开了局长办公会,经反复研究,决定将此案暂时作为刑事案件办理,因为事情发生日为二00五年六月十七日,故特命名为“六一七”案,又名“奇异的礼物”,局里还派出了精兵强将成立专案组,并由主管刑事侦察的副局长担任组长。让王刚、沈小燕没有想到的是,连县委常委、县委政法委书记也给予了高度重视,明确指示说:“此案奇异,影响力大,群众关注,必须全力以赴,尽快侦破此案,以解除被害人的危险。”
专案组随即对王刚进行了询问。为了安全起见,专案组也不得不全部穿上了防护衣。他们先是询问了王刚的写作情况。王刚是省内著名的杂文作家,所写杂文尖锐深邃,用词有时颇为犀利,尤其是对一些不良社会现象,常常指名道姓,给予无情地揭露与鞭鞑,因而时常收到个别人的嘲讽与威吓。关于这一点,王刚非常配合,一一作了祥细的答复。然后专案组又隐隐地询问了他的个人感情问题。对此,王刚却三缄其口,好像讳莫如深。这时,一旁的妻子却很平坦地介绍说,王刚的个人感情很纯洁,没有发现他与其他女人纠缠。沈小燕说:“王刚这人有点才,也确实有一些女人很喜欢他,比如移动公司的客服部经理肖晓红,还有他们局机关的打字员陈蓉。不过,我可以肯定,这是她们的一厢情愿,我老公没有问题。”王刚听了,赶紧说:“别听她胡说。”又很气恼地纠正着沈小燕的话:“小燕,你不要乱点名。”沈小燕淡淡地说:“为了破案,我必须全部如实向专案组的同志说清楚。”
专案组根据需要和可能,在短时间做了大量的调查取证工作,结果却一无所获。王刚的杂文虽说时常得罪别人,但他点名的对象大多已经进了牢狱,不存在作案的条件。他的个人感情问题也确如沈小燕所说,那真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为财而害?更不可能,因为王刚一不赌博,二不欠外债。
那么,难道这世上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