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没有,你呢?”
竞之忧伤地说,眼里还似有泪光:
“怎么会有呢?那年头,家乡乱作一团,年前我回乡去过一次,已然面目全非。”
“你见着你父亲吗?”
“他早已死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
杨慕天至此才敢握住了庄竞之的手。
他想,她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很多奥秘。
除了他抛弃她,独自离去之外,她其实一无所知。
“以后的日子呢?竞之。”
“是一帆风顺了,我拿到了硕士学位之后,回到菲律宾,跟在赵善鸿身边学习做投资生意,赶得及把门路略略摸通了,他才去世。”
“你继承了他的遗产?”
“遗产的百分之三十给我,其余百分之七十仍属于赵氏孤儿所有,赵祖荫那年十七岁,赵善鸿相当心细,竟又在遗嘱中注明如果赵祖荫无后的话,则他的产业全部由我继承。”
“人家说赵善鸿所以起家,是串谋政府里头的高官,买卖军火以及其他见不得光的生意,以致残害生灵,积下甚多血债,故而他自知赵门未必有后,便在遗嘱上加了这么一句。”
“也真亏那一句,就在赵善鸿死后未满一年,赵祖荫开他那辆崭新跑车,交通失事,车毁人亡。”
“这是你故事的结束了?”
“不,第一集完。”
“下集呢?”
“且歇一歇,我们吃过午点,游泳完毕,再告诉你!”
庄竞之活泼得一如小鸟,径自走回睡房去换泳衣。
另有男仆人把杨慕天招呼到客房去,床上放了好几条泳裤,任由他挑选。
再走到泳池边来时,杨慕天眼前一亮。
庄竞之在做热身运动。
两条修长匀直的美腿,支撑着的胴体诱死人。
那胜雪的肌肤之内,似是柔若无骨,透出来的淡淡然蜜色,还微泛酡红,犹如画中美人。怎可能相信是曾被折磨至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火坑中人。
裹在那性感的艳红色泳衣之内的身段,少一分是瘦,多一分是肥。那分明是丰满的胸脯,紧迫在泳衣之内,分分钟似要不甘屈服,脱颖而出,引得杨慕天想伸手去帮一把忙。
骄阳洒下来,把庄竞之罩成一身淡金,又添上了无限娇艳与高贵。
竞之向慕天微笑,卜通一声的就跳进泳池里。
她那一抬高脚跟,向前一跃的姿态,美妙绝伦,叫人拍掌叫好。
浪花四溅,竞之再冒出水上来时,那长长的微曲的黑发,贴在头皮上,一半又于水面上撒开来,陶成如许赏心悦目的图画。
“下水来嘛!”竞之喊。
杨慕天跳下水去。
两人在泳池内嬉笑追逐。
谁会记得当年,庄竞之背着杨慕天,挣扎于汹涌的波涛之中,久久未至彼岸,只差一点点就力竭而亡?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泳罢,庄竞之懒洋洋地俯伏在那太阳椅上,露出线条无懈可击的背。
若不是附近仍有收拾餐桌的仆人,杨慕天早巳忍不住吻了下去。
他坐在她的身边,问:
“你那下集呢?”
“说到哪儿去了?”庄竞之问,跟着又自己做答,“我是继承了赵家的全部产业。其时,最难管理的莫如是跟中东合作的生意,赵氏在其中一间石油公司内有些少股份,负责供应大量劳工往中东去进行开矿以及其他石油公司辖下的建筑工程。
“我实在不愿意再打理这门生意,只一心想着将赵家产业移到纽约去,以该城为总部。事实上,赵家在纽约的物业可不少,根本还持有两个纽约交易所的经纪牌照,一直专管家族的美国证券投资。”
“这我知道。”杨慕天已经相当投入。
“故而我去中东,跟石油公司的主席古斯巴先生商讨,请他承让赵善鸿的股份。
“那夫,我还记得就在那幢完全现代化的办公室内,我操着流利的英语道明来意,并且开出一个价。”
“古斯巴望着我,待我讲完了,便说:‘出十倍价钱也可以,不过要连人带股一齐买。’”
“自此之后,我长住纽约,古斯巴每一个月或两个月必来看我一次,他也喜欢纽约。”
“并不需要有任何事件,让我表达特殊贡献,他才宠幸我。他真的非常慷慨,这些年,过户到我名下的资产,并不下于赵善鸿。”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菲律宾与中东两地的首席银行,一齐对庄竞之做出无限量似的担保。
“现今是我故事的第三集,也希望是大结局。”庄竞之说这话时,转过身来,千娇百媚地望住了杨慕天。嫣然一笑,道,“好不好?”
杨慕天没有做正面回答。只说:
“你故事的第二集已结束了吗?”
庄竞之轻松地说:
“当然。古斯巴已跟我分手了,只为他近年身体极坏,是他认为我们彼此的关系应该告一段落的。我是个懂得江湖规矩的人,领受过他的恩惠,不会做违反他意愿的事,他未叫我引退,我不会来找你;我尚且连阮小云都报答呢,她现今在美国长岛定居。琴姐就是不肯离开菲律宾,她喜欢那国家,没办法。”
“在你来开始你的大结局时,你是不是要听我的故事?”
“不,我已经清楚。”庄竞之坐起身来,对着杨慕天,说;“早在我回港前已调查过了。”
庄竞之站起来,一边走入屋内,一边说:
“你在顾春凝的店子里做帮工,因而认识了万氏证券的四叔,转到经纪行工作,甚得万胜棋赏识。从此平步青云,是不是?致于说,商场上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来去去的那些:板斧,不劳你细叙。我甚而可出卖,都是老手了!”
杨慕天笑,一谈到生意,庄竞之的风范语气都稍稍变得老练世故,又是另一番的吸引。
“我倒想问问你,慕天,那顾春凝呢?她现今还在香港吗?”
“她死了。”
“怎样死的?”
“癌。”
庄竞之微微把双肩一缩,说:
“多恐怖。”
杨慕天伸手揽住了庄竞之的肩膊,把她的脸扳过来,望住她,问:
“你故事的第三集,要怎样写?”
“看你呢?”庄竞之完全没有回避,回望他的眼光是平静而又带着期盼的。
杨慕天再也忍不住,要吻下去了。
庄竞之竟轻轻推开他,说:
“我今晚有个宴会,可以带男伴前往,你愿意陪我去吗?愿意的话,请你现今就先回家去换好了礼服,七时半再来接我。”
庄竞之快步走上楼梯,回望杨慕天:
“等下见。”
短短的时间之内,杨慕天就觉得自己太被庄竞之吸引,以致于言听计从了。
然,没有反抗的余地似的,杨慕天准时来接庄竞之赴会。
是美国总商会借会展中心的礼堂,举行周年晚会,又是衣履风流,星光熠熠的一夜。
庄竞之一袭全黑的礼服,别了一枝由碎钻伴玻璃玉种翡:翠镶成的古典胸针。只一件价值连城的首饰,就已光芒四射。
全场中西士绅的目光都没有放过她,连带陪在她身边的杨慕天都沾了光。
他们坐主家席,还有美国总领事伉俪,以及市政司夫妇。
最令杨慕天不高兴的是主席的排位,主人家没有编排夫妇或舞伴坐在一起。因此坐在杨慕天旁边的是总领事夫人,陪伴庄竞之的是在美国体斯顿有重大投资的本城大企业家蒋建伟。
姓蒋的一整个晚上跟庄竞之聊得不知多开心,又屡屡地把庄竞之拥下舞池,边讲边笑边跳,每一下舞步都似踏到杨慕天头上去心上去似的,只觉得面目无光。
杨慕天已不期然地起了要据庄竞之为已有的念头。
根本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属于他了。这是天命。
一如他和庄竞之命定要经历一大场风波,然后各有所我,劫后重逢,都是得天独厚的安排,任何人不得妄动什么歪主意,
杨慕天根本懒得跟旁边的洋婆子应酬,但愿早早散了宴会,送庄竞之回家去。
在那竞天楼头,他准备落实庄竞之属于他名下所有之一事。
杨慕天脑海里不停翻滚着两个画面,竞之那无可置疑的魔鬼般诱惑的身材,以及她回转身来,千娇百媚地对自己说:
“现今是我故事的第三集了,也是大结局,好不好?”
杨慕天差点忍不住,站起来,走过去,拖起庄竞之就离场去。
活像等了整个世纪,才曲终人散。
在汽车内,因碍着有庄家的司机在,两人只握着手,并没有说什么话。
车子将抵竞天楼时,竞之说,
“我明早要到纽约一趟,很快就会回来了。”
杨慕天没有答。
他心想,明早是明早的事吧,且顾全了今晚再算。
车停下来时,司机为竞之打开车门,她竟然说:
“你这就送杨先生回家去,他住在深水湾。”
庄竞之回转头来,轻盈地吻在杨慕天脸上,就翩然下车而去。
汽车已经开动马达,杨慕天还能怎么样?
恨得他整夜的心烦气躁,要发泄到卢凯淑身上去吗?只望了妻子一跟,就气馁下来,也真是太不是味道了。
翌晨起来,回到办公室,灌下一杯浓咖啡,依然惴惴不安。他终于抓起电话摇到庄竞之家里去。
接听电话的是女佣,非常礼貌地告诉他:
“庄小姐已经回纽约去了。刚出门不久。”
“有没有说几时回来?”杨慕天恨自己怎么昨天晚上没有问清楚。
“没有。杨先生,如果庄小姐有电话回来,我会转告,你曾找她。”
杨慕天晦气地摔掉电话。
心上似压着一块铅,整日的轻松不下来。
从来未有女人能令他稍为烦躁。
硬说有的话,就是当初认识袁素文时,她那吊儿郎当的脾气,算是相当有效地感染着他的心,以致于在办公时间的空隙内,都会想起对方来。
对于工作,杨慕天是绝对地投入的。
他只会分秒必争,而且绝不分心。
这十天八天,出现史前无例的例外。
他承认无法全神贯注在工作土头。
台头的直线电话一响,他就希望是庄竞之。
可惜,总是卢凯淑,甚而是其他商场的老朋友。
气得他语音越来越难以维持平和,只差没有大发牢骚地把电话摔掉。
连秘书邱太都略觉大老板这近日的怪异与心不在焉。
每次把找杨慕天的电话搭给他,开头他的语气总是兴奋的,一听她报上来人大名,立即沉下声线。
又杨慕天每次到会议室去开一次会,回来必立即问邱太:
“有人找我没有?”
总是听罢答案,就铁青着脸回办公室去。
杨慕天想,这庄竞之真真岂有此理,竟开始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
而其实,庄竞之并没有做过什么吧?
怪人需有理。
杨慕天深知自己把持不住。
庄竟之的确是天生丽质,倾国倾城。
杨慕天当然可以向庄竞之的秘书或女佣查问她纽约的电话,但,他不甘心这样做。
情势跟一般男女瓜葛不一样,杨慕天发觉自己一如恋爱中的少女,这种感觉尤其委屈。
在追求一事上,总是男的争取主动,因而有领导事件发展的超然地位。然,这次不同了,他明明的处于下风。
心理上,他无法叫自己表明要把庄竞之追求到手。
她根本就应该属于他的。
除了他杨慕天,她庄竞之踏遍全天下,哪儿去找跟她匹配的男人?
她等了他二十年,就如今,事必要他等她那十天八天,也只好忍耐下去了。
不必急着打电话找庄竞之,她自会乖乖地送上门来。
于是杨慕天每日都伸长了脖子,辛辛苦苦地等呀等的。
仍是毫无音讯。
这天杨慕天才踏脚入办公室,直线电话就响,他未坐定就抓起来听,有一点的烦躁,
“喂!”
“慕天吗?”
听筒传来庄竞之的声音。
“慕天,我是竞之。”
“你在哪儿?”
“在纽约。”
“仍未回来吗?”
“快了,慕天,你听着,替我入一亿元的恒昌洋行。你自己都应该入货。那一亿元,我日嘱纽约银行电汇回来给你。”
“什么消息?”
“不必问吧,信不过我?”
杨慕天没有笞。
“回来再跟你详谈。只限你五天时间,好好地给我办妥。慕天,听清楚吗?恒昌,入一亿港元。”
她竟来光顾他,非常斩钉截铁地嘱咐他。
然后就收了线。
杨慕天按动对讲机至永盛的财政总监萧达生办公室内,嘱咐:
“查一查是不是庄竞之已通知我们的银行,做了电汇一亿元的安排。”
萧达生说:
“对,老板,我刚刚在另一条电话线跟银行方面证实了这个消息。”
杨慕天又再传召得力助手,现今在永盛也是负责揸大盘的古有年,到办公室里来:
“有年,这阵子市场有什么特别消息?”
“没有呀,水静河飞。”
杨慕天狐疑地望住古有年。
“天哥,市场内如有举足轻重的消息,如何会瞒得过你?”
这倒是实话。
杨慕天想,庄竞之的消息不知从何而来。
这近期股市淡静,市场中人埋怨,是被那证监处监管得人人都厌烦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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