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璃条地披衣而起,握住松松绾系的一把青丝,瞠大双日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
焰璃美艳的脸庞上布满怒意,令通报消息的宫女更加口吃,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急 怒攻心的焰璃狠狠地掴了她一巴掌,顾不得梳头穿衣,被上一件绣袍便往纬霞阁奔去。
花琉……她居然以死明志?
焰璃激动难抑,心湖波涛汹涌,悬宕的情绪直到踏进纬霞阁才消释大半。
花硫斜倚在卧榻上,喉间的疼痛干涩如同烈焰烧炙,她无声而泣,一个丫头拿著手 帕擦拭花琉嘴角的唾涎。
千古艰难唯一死。
年长的宫女熬了姜汤强灌花琉,战战兢兢地回答骊姬的质询。“我在半夜裹醒来解 手,想著少姬夫人一整天都没起床,才来探看就发现……发现少姬上吊自镒。”
摒退侍女,焰璃沉声追问:“为什么?”她伸手一挥,比画著四周,“锦绣闺阁、 珍宝奇玩,在晋国宫殿中,最享繁华富贵的,除了我之外就是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她声色俱厉地间。
看著低泣的花琉,焰璃感到一丝愧疚,她敬柔了语调,“四年了……花琉,我们好 不容易才奠定了在晋宫内的势力,为父母、族人争了口气,你怎么可以这样破坏一切? ”
真的是为了族人吗?花琉泪眼清澄,无声地控诉。
“为什么寻短见?”焰璃问。
“我……有妊了。”花琉神情恍惚,口气哀伤淡漠。
“有妊?这是好事。”心细如丝的焰璃徒然色变,“花琉,你不会……”
“不是主公的……”她感到好冷、好冷,心如稿木死灰,“他从未真正临幸我,我 怀的是我真心所爱的人的骨肉。”
一抹狰狞的表情扭曲了焰璃艳丽的脸庞,愤怒、嫉妒、怨恨,像毒蛇的利牙嘴咬她 的心肺。
申生!这就是你的义理、人伦?
如火蒙蔽了焰璃的理智,她转身使走。
在阶梯之前,她倏然止步,再回过身来已经恢复平静柔媚的表情,对著不明就裹的 侍友们一字一句地叮咛:“小心服恃少姬,再有什么闪失,一律“囊杖”治罪!”
众人魂飞魄散。所谓“囊杖”,是将犯错的宫娥装在黑布袋中吊起,用大杖鞭打, 轻者终身残废,重者送命,全看主子们的心情。
“婢子知错!”花琉的特支们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目送国母离去。
骊姬正坐在权势的宝塔顶端,只消一句话、一个手势,成百成千的宫女性命不过如 蚂蚁般微贱,随时可死。
在宫女齐心监视下,花琉再也没有了断残生的机会。
一身素白粗服,焰璃拔去了身上所有的钗环簪琪,泪眼涟涟地叩首请罪。
“天要灭亡骊国了!”她甸甸在献公脚畔哭泣,拉著他的袍角哀哀乞怜,“才会变 生不测,引起这场奇耻大辱……贱妾罪该万死,只求您看在奚齐的份上,赐妾全尸吧! ”
才刚踏入纬云台大门的献公一头雾水,看到骊姬悲励逾常的举止,他不禁著慌。
“这是怎么回事?”他迭声询问。
“都是贱妾督管不周,请王上开恩,只责罚我一人吧!”骊姬呜咽地求情。
顾不得追问肇因,献公不舍地承诺,“起来!起来!一切有孤做主,绝不为难任何 人。”
青丝散乱的焰璃含泪细诉花琉与年轻卫兵私通有孕,但将申生名字隐匿不提。
献公沉默不语,那么一个冰雪聪慧、娴静淡雅的女孩儿家,居然会与卫兵私通…… 他叹口气,怅然地望了焰璃一眼,“早知如此,孤不应该听你的话立地为妃,耽误了她 的青春。”
献公不仅不加责怪,反而同情起花琉,这令焰璃心中一凛!
幸好她没说出申生之名,否则以献公的情绪,极可能玉全其事,将花琉送给申生。
“请您裁夺。”她叩头道。
他慈悲宽悼地说:“到了这极地步,也不宜张扬,有失孤之体面。算了!就让她生 养吧!不过是多费宫中一份衣食罢了。你劝她洗心革面就是了。至于那个卫兵……”
“贱妾已下令杀了!”骊姬急忙回答。
献公大吃一惊,没想到一向温婉柔顺的焰璃会病下杀手。
“罢!”他臣良地叹息。
喝了骊姬亲手奉上的热茶,献公不自觉地困顿渴睡,他将睡意归因于饮食过盛。
撇下鼾声大作的献公,骊姬在别室与优施幽会偷欢,毫无忌惮。
云雨方罢,优施赤裸著上身,仅在腰际覆上薄被,一手支颐,懒洋洋地说:“太可 惜了!”
焰璃冷笑,“你懂什么!”
“这么好的机会不扳倒他,别是心软念情吧?”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像你这么毛躁,迟早把事情摘砸。”焰璃将献公于心不忍的 悯词说给优施听。
“那要怎么办?申生一向是献公的心肝肉。”
他端详著骊姬的神色变化,眼前春色诱人的女子是一个得不到意中人情爱,而由爱 转恨的妖姬,他不禁纳闷,如果申生所爱的不是骊姬的妹妹,事情演变或许会有转机吧 ?手足之情也敌不过妒恨的摧残,更何况骊姬又是如此心高气傲的人。
他明白焰璃对他付出的只有欲没有爱,不过是利用他深受献公宠信,可以自由出入 宫禁的“方便”,以她的身躯美貌为饵,引诱他赴汤蹈火。
意乱情迷的优施甘愿受她驱使,牺性性命亦在所不惜。除了崇拜迷恋以外,还有男 人的野心作祟他要赌一赌,以一个卑贱的戏子身分,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颠覆一个国家,使其改朝换代需要多大代价??多久时间?优施决定放手一搏,为 了骊姬,也为了自己。
多令人可恨的申生哪!居然如此经易地夺走她的心!
恨意在他眼中闪过,他缓缓开口:“主公会如此轻饶花琉,原因在你,对花琉,他 并没有感情,三千宠爱都在你的身上……”
浓郁的花香被南风送入室中,一桩惊天动地的阴谋由优施口中娓娓道出。
花团锦簇、绿茵如织的沉香亭中,忙碌的侍友们分工合作地摆桌置椅、安放碗著。
焰璃邀了申生赏花赴宴。
艳妆丽服的宫女们在旁添杯把盏,看著主母笑语殷勤地招待世子,聊些风俗文物: 不知怎地,申生始终挹挹少欢,有些心不在焉。
散席时,骊姬以眼色摒退左右,静候申生导入主题。
“花琉……还好吗?”申生难抑痛苦,低声询问。
以花琉为饵怖下陷阱的焰璃不做正面答覆,淡淡地说:“这里风大空旷,难保不被 人听到。仙子请跟我散步一趟,假作赏花好吗?”
她领著申生往花丛处走去。
即将接近目的地时,她驻足询问:“肚子是真心挂念花琉吗?”
“夫人应知。”申生回答。
“只知其半。恕我冒昧探询,世子对花琉用情多深?是否愿冒大不讳?”她强作镇 定地问。
“夫人?”申生有丝惊惶。
“主公年事已高,红颜白发并不相配,花琉虽有封诘,其实只是虚名。”骊姬发出 惊人之语,“如果世子真有心,愿意忍受子夺父妾的丑名,向主公认罪……花琉可以回 到世子身边。”
申生的话气坚定,“我愿意!”
他的肯定答覆决定了己身的命运却不自知!
焰璃面带微笑地走入花丛间,火焰在胸口燃烧。
花丛中的蜂蝶著魔似地扑向她的脸庞。
“啊!世子救我!有蜂,好疼哪!”焰璃发出惊呼。
中了计的申生毫不犹豫地挥手驱赶蜂蝶,宽大的衣袖拂过焰璃的脸庞。
惊惶失措的焰璃双手掩面,左右闪躲;申生放眼周遭,竟无半人可助一臂之力,侍 友们早就被骊姬遣退。
躲在沉香亭南侧、观月楼中的献公居高临下,遥望著两人:气颤声抖,“该死的畜 生!”
随侍在旁的只有暗自窃喜的优施。
做得好!他暗暗喝彩,所有的疑虑消失殆尽他一直担忧骊姬在面对申生时会狠不下 心,而功亏一筹。
捏了一把冷汗的优施总算释怀了。事实证明,骊姬的怒火足以毁灭一切。
要让献公误解实在太简单了,只消骊姬几滴眼泪,泣新世子调戏,就足以让国君勃 然大怒。
在观月楼上所看到的“证据”更今申生坐实了罪名。殊不知申生的“调戏动作”其 实只是在为骊姬驱赶蜂蝶,涂抹在骊姬发上的蜂蜜有如神助。优施不禁得意地址动嘴角 。
怒火攻心的献公原本想唤来申生严惩,却被焰璃跪下阻止。“世子索无恶行,若是 君王贸然加罪,外人必定揣测妄言,徒彰臣妾丑名:还请三思而后行。”
“不惩处这逆子,教孤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晋献公咬牙切齿,气得胸口隐隐作痛 。
他作梦也想不到,索性纯良友爱、谦恭有礼的申生会做出这种丑事来。
“世子只是一时迷惑乱性罢了,”焰璃强颜欢笑,“幸而未铸大错,还可弥补。只 要士公下令诸公子不得再入宫闸,隔绝内外、男女有别,自然就不会再有憾事发生了。 ”
晋献公叹息不已。“我老了……才会让逆子这般大胆地欺凌庶母、目无尊长。”深 受打击的献公失去了霸者昂扬的意气。
在幽暗的宫殿中,阁黑的邪恶魔物伸出了它的触角,千丝万缕地缠绕惶惶人心。
一连数月,精神奕奕的献公拒绝了三位公子入宫请安,父子之间只有在朝臣之前相 见洽公。
最今众人吃惊的是,献公毅然决然将三位公子远放到外地,申生主曲沃,重耳、夷 吾分主蒲、屈。
朝堂上一阵骚动,大臣郭偃质疑:“世子申生乃一国储君,身分尊贵,怎么可以远 出京城?”
受到骊姬请托的梁正为献公分辩:“曲沃是租先宗庙所在,世子是一国储君,镇守 曲沃有何不宜?”
“曲沃建筑富丽”城池坚固,尚可人主,但是蒲、屈两地不过是荒野,又靠近蛮狄 疆域,要教重耳、夷吾两公子怎么去守?”吕大大奏问。
东关五大敲边鼓,“蒲、屈两地虽是荒野,但只要主公下令广增人夫筑城凿池,就 是两座新都,内可屏蔽国都,外可开拓疆土,晋国自此将日益强大矣!”
“妙呀!这是一举数得的妙计,又可彰扬晋国威望。”梁五与他一搭一唱。
群臣相顾瞠目,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深宫中弥漫著萧索哀伤的气息。
真君与允姬相对垂泪。“没想到抚养这孩子一场,远行之前连再见一面也不能够, 不知道是为什么。”
从骊姬“招蜂引蝶”事件至今已经四个月了,隐约有谣言流传是世子调戏庶母,才 引起献公不悦。
“可是,说什么我也不相信申生会做出这等事来!”真君流泪道。
身怀六甲的花琉脸色苍白,被软禁在绮霞阁中的她不顾一切地向焰璃求情。
“姊姊!请你高抬贵手,放了他吧!”花琉哀哀哭泣。“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所有 的罪衍就由我一人承担吧!”
宝冠花发,如天仙下凡的焰璃绽放艳丽的微笑,像个精致绝伦的假面具,显现不出 一丝情感波动。
“你在说些什么?”她好整以暇地问。
“世子他……他不是那种人!都是我,都是我的错!”花疏呜咽道。
“你太累了,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焰璃喝了一口茶,神情冷淡至极。“来人, 送少姬回绮霞阁休息。”
“不!姊姊,求你大发慈悲!求求你!”花琉匍匐在焰璃脚边,“你……一向是最 疼爱花琉的姊姊……”
焰璃别过头,不予理会。
什么都是假的!姊妹之情、父母之爱都是骗人的!在这世上,只有自己才重要!她 的心纠结成一团,为了骊族,她所牺牲的已经够多了,从今以后,她只愿为自己而活!
被宫女强行挟持回到绮霞阁的花琉心裂成千万碎片,在深沉夜色中,她踡缩成一团 ,泪,终究还是流干。
她真的好想死!
初秋的西风萧条冷清,就像她绝望的心境。
腹中的胎儿犹不知人世险恶,兀自轻踢著母亲的肚子。
花琉闭上双眼,抚摩著微微震动的肚皮,在悲伤中强打起精神。无论如何,她都要 守护住爱人的骨血。
十八岁的花琉在一夕之间成长。
严寒的隆冬中,花琉的阵痛在午后开始,宫中上下为著少姬的生产而人仰马翻。
时间不停地流逝,由年至晚又过了,夜,曙光已现:少姬奶挣扎在生死边缘胎位不 正。
难产!
不祥的预感浮现众人心头,接到通知的焰璃怔忡半晌才由嘴中迸出一句:“知道了 !”
踌躇再三,她告诉侍女:“妹妹正在受苦,我不忍看,还是偏劳真君大人吧!”
辰时,花琉终于诞下麟儿,松了口气的官人连忙来纬云台报喜。
“恭喜国君、国母,少姬生了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娃!奚齐公子添了一位弟弟!”
手中正抱著三岁的奚齐在逗弄的管献公微微一笑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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