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不用担心,侄儿只是白天晒了太多阳光,有些头晕才躲到大树底下打盹,没想到却惊动了伊登伯爵的公子,让众人担心。”
“喔,原来如此。”莱恩笑道:“你们年纪相近,应该可以结为好友。年轻人不妨自在聊聊,增进友谊。”
“是。”罗伦点头,“我还没向人家道谢呢!”
蕾庭总觉得事有蹊跷,可是又说不出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不惯遭受冷落的莫娜夫人扮起笑颜,追问莱恩儿子麦斯的影踪,罗伦极为含蓄地答:”麦斯说他有些不舒服,不克参加宴会。”
莫娜夫人难掩失望的神情,为什么莱恩的儿子对她总是保持距离,丝毫不买她的帐?可恨哪!如果是别人,她早就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了!可是偏偏麦斯正是莱恩的唯一继承人,为了长远的利益着想,莫娜夫人只有忍耐地拉拢麦斯……可恶的小子!她恨恨地暗骂。繁弦急管,舞曲婆娑,今晚必是尽欢的良宵,莫娜夫人抛开了恼怒,像只花蝴蝶般穿梭会场,娇柔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凿凿生辉的银器中。
而蕾庭和罗伦则在宴会的角落互望对方,后者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对她提出邀约,“如果你有空,明天早晨在同一个地方碰面,我必须将银币还你。”
“是,殿下。”她俯身行礼。
“你可以叫我罗伦……”他温和地微笑,被蕾庭狂野蓬勃的朝气所吸引。
蕾庭绽开笑容,接纳了他的友谊。“你可以叫我蕾庭,罗伦。”
他们像水与火般奇妙地融合。
进宫半个月了,伊登伯爵始终没有机会与莱恩独处,当然也无法提出关说。可怜的人!莱恩像一只被关在柙笼里的困兽!他怜悯地想!一大堆汲汲名利的贵族、阿欹谄媚的奴仆,以及如影形随的情妇,莱恩什么时候才可以耳根清净?素性自由惯了的他怎么能忍受这样的桎梏?
这一日,莱恩突然决定举办围猎,摆脱了浩浩荡荡的狩猎队伍,一马当先直往御林深处奔驰而去。
久违的汗水泥尘、马匹猎犬的气味,使得他心情为之放松。当有心求助的伊登伯爵赶上莱恩时,正好碰上他因猎获了一只漂亮大狐而心情愉悦。漫无边际的闲谈生活琐事的两人,在话题衔接不上时嘎然终止。曾经同欢共醉、祸福同当的他到那里去了?莱恩与伊登伯爵各自陷入相同的沉思。
“德睿……”
“莱恩……”
齐声唤出对方名字的两人惊讶相视。
“你先说!”伊登伯爵道。
“好吧!”莱恩耸肩。“什么时候再来较量一番,好让我有机会‘锻炼’你那把老骨头?”
“老骨头?”他扬眉反击,“先不跟你讨论谁比较老的问题——你看起来似乎满无聊的,怎么?高位子不好坐?”
莱恩冷哼一声,“你倒悠闲,卸甲归田,告老还乡,有把朝廷国事放在心上吗?”
“罢了!居然拿这种大帽子来扣我,殿下大概是嫌阿乙奉承的小丑还不够多吧?”他晒然嘲笑。
一脸嫌恶的莱恩回敬一句市井脏话,钩起了年少轻狂的种种回忆。
“唉!”伊登伯爵同情地叹口气,“看来你的日子并不写意啊!莱恩。”
默然不答的莱恩半晌才开口:“我永远不能做的像查尔士一样好,他不该英年早逝,不该留下这一团糟给我……”
那些签批不完、堆积如山的文件,贪求钻营、需索无度的臣属,不该是他的责任!淡淡的哀伤及无力感令他神色阴郁,他始终学不来皇兄的谋略决断、从容婉转的行事风范。“还有这些如蜂群般作响的人群,”莱恩语气疲惫,“整天不是求这个,就是求那项。”
伊登伯爵壮胆开言:“我也是有一事相求,莱恩!”
莱恩挑眉望着他,伊登伯爵镇定地回望,毫不退缩卑怯。
“天哪!”莱恩以一种戏剧性的悲伤哀叹,“又是一个要利用我脆弱情感的小人。这世界上还有真诚无私的高贵友谊吗?”
“得了!莱恩,你一向是个蹩脚龙套。不过小事一桩,大不了请你喝一杯。”伊登伯爵懒洋洋地道。
半晌,按捺不住好奇心的莱恩出口询问:“什么事?喂!你开口求人,态度也该谦卑、谄媚一点吧?”
“莱恩,你晒昏头了吗?不然一定是被人拍马屁拍晕了。”伊登伯爵的语气惊异。
莱恩悻然不语。当老友说出他的请托后,莱恩不禁怪叫:“你可真会找我麻烦!你说,事成之后我有什么好处?”
“到崔顿街餐馆去重温往日时光,如何?”伊登伯爵语带试探。
“那位知情识趣的女掌柜……”莱恩不可思议,回想起六、七年前易服狎游时的一段未竟韵事。“还在吗?”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你去过了?”莱恩质问。
“当然。”
莱恩指着他骂:“你这老奸贼!““成交吗?”他闲适地问。
“我考虑、考虑。”莱恩拿乔。
“如果不好意思,我可以体谅——”伊登伯爵拖长了语音,“毕竟情场老手也有铩羽而归的难堪……”
“如果不是某人扯后腿,我早就赢得美人芳心!”莱恩悻然回话。
“哈!”他嗤之以鼻,“是工夫不够吧!”
互不相让的两人相互指责对方,而打猎一事早就抛到九重天外……
事关男性自尊,说什么也不可以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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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伊登伯爵愿意对天发誓,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莱恩会疏远莫娜夫人,那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不是他蓄意制造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得从六、七年前说起。仍值壮年的伊登伯爵为了排遣丧妻之痛,时常改换平民服饰和难兄难弟莱恩出游,喝酒解闷,偶尔也和市井无赖打几场架、搭讪花街女子……认识开小餐馆的莉莉安则是在一场街头混战后。
亲切待客的女掌柜并没有因为衣衫狼狈的惨状而鄙视两人,反而送上药草,好心地为他们处理伤口。
这事之后,莱恩和伊登伯爵理所当然地成为这家小餐馆的座上客,编了一套“行船人”的谎话掩饰身份,追求这位年轻貌美的寡妇。半开玩笑、半认真较劲的两人不免互揭疮疤,最后谁也没有赢得伊人芳心,算是两败俱伤。
后来查尔士陛下驾崩,哀痛的莱恩得肩负起王兄遗命,也就不再玩这种改装游戏了。
没想到时至今日,数年未见的莉莉安依然对“船员莱恩”念念不忘,在得知他已丧妻两年后大有垂青之意。
原来当初伊人对莱恩无动于衷,是因伊登伯爵的一番嘲讽所引起——他玩笑地告诉莉莉安:“这家伙娶了好几位妻子,每个港口都有一个家,孩子已经十几岁了!”
莱恩气得面红耳赤又无话可以反驳。虽然那时他早和茵雅分居,但毕竟还有婚姻名义,而昧着良心谎称未婚的言行,莱恩也作不出来。就这样,浪费了几年光阴,饶了一大圈后,还是让他抱得美人归。
“真是便宜了那小子!”伊登伯爵嘀咕。
活该莫娜夫人失宠,不是有一句谚语吗?“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姑且不论这句话的效果如何,单就莉莉安对“船员莱恩”的温婉体贴,只懂得以媚取胜、需索无度的莫娜夫人就注定落败了。
能使男人迷醉的女性并不一定得是倾国倾城的妖姬哪!尤其是对莱恩那种曾经沧海的男子。伊登伯爵暗忖,莉莉安的心比金子珍贵、比玫瑰娇美,除非瞎眼白痴,否则有谁会舍莉莉安就莫娜?
也该是莱恩抛开身份顾忌,去追求平淡、真实感情的时候了。他衷心祝福这个身居高位却空虚寂寞的老朋友!
至于这段感情居然会引发一场政治风暴,则是伊登始料未及的……
“麦斯!如果你敢再耍老千,我发誓一定打断你的鼻子!”双目圆睁的蕾庭怒声警告。“我哪有?”十六岁的麦斯长相酷似父亲,只是多了几倍淘气,太过轻浮。金棕色的头发、带笑的双眸,满脸无辜的辩白:“蕾,你要有证据才能说呀!怎么可以冤枉我?”
牌品不佳的蕾庭气得脸红脖子粗,“你分明搞鬼!”
“好了!好了!”罗伦出言安抚两人,“愿赌服输。蕾,你得专注观察,抓出破绽才行。往好处想,麦斯也给了我们一个教训——‘十赌九诈’,以后我们就不会输得倾家荡产了!”
“哼!难不成还得谢谢他出老千?”蕾庭不客气的指着麦斯说。
“哪里!哪里!不敢当!”麦斯谦虚道。
让人腻得发霉的梅雨一丝丝落下,连续几天不停,在罗伦寝宫旁的小图书馆里,三人吵得不可开交。
本来鲜少和罗伦交谈的麦斯因为蕾庭的介入,反而能够敞开心扉和罗伦相处。坦率得近乎卤莽的蕾庭,在无意中为这对性格迥异的堂兄弟搭起沟通的桥梁。
而她和麦斯的初次会面,用“不打不相识”来形容是最恰当不过的了——蕾庭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鸟巢,满心欢喜的每日探看,谁知道在第三天傍晚,看见麦斯站在树下,拿着破掉的蛋壳端详,地面上躺着未成性的雏鸟、蛋汁四溢。
怒火冲天的蕾庭指责他杀死了他的草莺,而一向顽皮的麦斯则反问她,有何证据证明鸟蛋是他的?
冲动的蕾庭不假思索地扑上前去,跟比他略高一点的麦斯扭成一团,如果不是罗伦及时赶到,恐怕早已打得鼻青脸肿……
罗伦温言调解,蕾庭犹忿忿不平地指出麦斯的恶行丝毫不因他是罗伦的堂兄而让步,而麦斯这时才否认。
“我根本没弄坏你的‘鸟蛋’,老兄!”他吊儿郎当的调侃令蕾庭咬牙切齿。
“难不成是它自己掉下来的?你骗鬼!”
“那得问你了,那不是你的蛋吗?”他反唇相讥,“掉下来还……”
“麦斯。”罗伦温和的语气令他闭嘴,麦斯也算给这位堂弟面子了。
树上的嘈杂呜声令罗伦抬头仰望,沉吟了半晌,他才开口:“也许……这些蛋是被同巢的雏鸟推出巢外的……”
他告诉蕾庭,杜鹃鸟有托卵习性,自己不筑巢,反而将卵产于地上,再衔入他鸟的巢中,予以孵育。
“一旦杜鹃鸟的幼雏孵化后,他会将巢内的蛋、幼雏推落巢外,好独自霸占养父母的照顾哺育……”
半信半疑的蕾庭在罗伦详述杜鹃鸟的习性后,猛然回想起她的确在巢里看到一颗特别大的鸟蛋,而且花纹有些差异。
“如果再观察一段时间,你会发现杜鹃雏鸟长得很快、胃口奇大,那对草莺养父母只有它的一半大小,要喂食的时候得站在杜鹃雏鸟的背上……”鲜少说这么多话的罗伦有些腼腆地补充:“这是我从鸟类图鉴上看到的,树上的插图很逼真、传神。”
心悦诚服的蕾庭坦率道歉,而麦斯也耸肩一笑,“算了!我的口气也不太好!”
同样活泼开朗的个性,两人互让一步后,发展友谊就很迅速了。
麦斯极为佩服堂弟的博学,“要不是你来,真的得跟这家伙打上一场冤枉架呢!”
他惊异地看着罗伦开心微笑,因众口铄金而产生的隔阂、别扭全消失了,有活跃坦率的蕾庭居中缓冲,正好可以拉拢过动的麦斯和沉静的罗伦;原本是两条成放射线状愈离愈远的线条,加上蕾庭,组成了一个三角形。
于是麦斯捣蛋、蕾庭发飙、罗伦调停,成了司空见惯的局面。
闹了一回又继续玩牌,麦斯依然是赢家,面前堆满了筹码——一大堆葵花子;也再度得到蕾庭抗议的声浪。
“你偷换牌!”
“我哪有?”
“蕾,要有证据……”晴朗的语音逸出未关拢的门外,正打算探望侄儿的莱恩煞住脚步。赌博?还作弊?这孩子真该好好打一顿!
他推门而入,轻咳一声,“看来你们在下雨天里,找到了一个不会无聊的消遣。”
逞强快舌的麦斯像老鼠遇见了猫,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莱恩微笑地接受三人的敬礼,和蔼询问罗伦的健康状况后,缓声提出邀约,到武心堂练剑。他愿意和三位小辈切磋。
蕾庭兴奋不已,罗伦表情平静,只有麦斯脸色发白……
宫廷的气氛变得很微妙!摄政王莱恩殿下难得展现出对侄儿的关心,连一向淘气的麦斯也常往堂弟的寝宫跑,这么一幕“天伦之乐”的景象无端引起许多揣测。
接连几次关说求情未果,莫娜夫人的“信用”已大打折扣,登门行贿想请她在摄政王面前多加美言的人数锐减,这令莫娜夫人大为光火。
为什么?摔坏了把雕金镶玉的精致手镜,她忿忿难平地在长毛地毯上踱步。莱恩对她厌倦了吗?没道理呀!在宫里她根本没发现“新敌手”。当了莱恩三年的情妇,她一直牢牢攀住他的心,即使有几次莱恩在外风流花心,她也装作不知道,反而更加殷勤地讨他欢心,等到外头的新鲜感消退,莱恩还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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