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子站起来，心平气和地问道：“蔷薇学园的同学们，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让你们这些贵客大动肝火？”
这女孩架着一副银丝眼镜，生得颇为白净，书卷气质浓郁——乍看上去，和程丽洁有点像。
“还装傻？！你们在我们女同学的书本上，写了：蔷薇学生与狗，不得入内！这未免也太污辱人了吧？！”
“哦？是这样么？”那女孩不信的样子，环顾四周，“同学们，是你们写的么？”
第一中学的学生们纷纷摇头，有几名男生干脆喊道：“别想着诬陷我们啊！就算你们学校有钱，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
“就是！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和蔷薇那种铜臭味儿的学园不一样！我们第一中学可是书香胜地，容不得你们在这里撒野！”
“都允许你们进我们学校了，还想做什么啊？！我们就算心里是那么想的，也不会那么白痴的写出来吧？！”
程丽洁面色苍白的站起来，抬腿就要往那边走。
她何曾受过这种侮辱？想想都觉得浑身发抖！
几个女孩赶紧上前拉住了她，其中一个劝道：“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丽洁，你冷静一点！他们人多势众！”
程丽洁不肯说话，只是挣扎不停。
蔷薇的男生们也被激出了火气，有人道：“放开她！我们陪着她过去！我就不信了，凭我们几个还不把这群书呆子们揍趴下？！”
“对！放开程丽洁！我倒要看看谁敢动她一根汗毛！”
见此情景，一名第一中学的男生喝道：“是呀，你们有种就放开她呀！果然是还没开化的野蛮人种，有钱又怎么样？说不过人就动拳头？！”
“你说什么？！”
就在双方一触即发之际，有人站起来，大喝了一声：“安静！”
第二十六章 真英雄（上）
众人大吃一惊，放目望去，只见一名长相俊俏的少年，满面冰霜地站了起来。
“我们——是来这里学习的，不是来打架的吧？”
那少年冷淡地问道，一双清澈的丹凤眼里，闪过戏谑的光芒。
那是会让人尖叫的邪性与魔魅——在天使的皮相之下，埋藏着属于恶魔的骨血。
就是蔷薇的学生们，也未曾见过这样的君晓杰。
不错，这男孩是学校里的名人，长相万里挑一，球艺出类拔萃。但，君晓杰并非“风云人物”，并非那种在校园里“翻云覆雨”的“弄潮儿”。
他不曾“恃靓行凶”；不喜欢在人前端起一副“我是帅哥”的架势；除了篮球，没做出过其他的“丰功伟绩”供人膜拜。
从本质上剖析，君晓杰去掉了那层华丽的外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宅男”。
可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这名平时总是安安静静地端坐在角落里，没什么表情，让人误以为是放置在教室里、作为装饰用的人偶的少年，在这个紧要关头，焕发出了绝对领袖的气势。
那不单纯是让其他人在瞬间屈服的强硬，还有让其他人主动跟随、让其他人充分信任的强大而正直的精神力量。
在一瞬间，将所有人压制。
半晌，有蔷薇的男生开口，语气总算不那么亢奋了：“那——要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但还是冷静一点比较好。”有女孩子接口，想了想，“要不然，还是报告老师吧？让学校来处理这件事。”
此语一出，大部分女生都同意，但立即有男生吐糟：“这算什么？小学生么？动不动就告老师、打小报告？要是这样，还不如上去跟他们打一架呢！就算有处分，也不会只罚我们蔷薇一边吧？”
“对、对！起码也要闹个‘两败俱伤’啊！要不然也太窝火了！”
“什么嘛，你们男生就知道打架！”
“你们女生就知道打小报告！”
眼见得有“窝里反”的架势，君晓杰出声制止：“都是自己人，还起什么内杠？第一中学就算再无耻，但人家一致对外！我们本来就人单势薄，还要让外人看笑话不成？！”
！
“……”程丽洁咬着下唇，余怒未消，“那你——是不是有好主意了？”
少年微微一笑，一双半睞的凤眸，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这个嘛……”
片刻后，上课铃响起，一位面容清矍、气质严板的老人走了进来。脚步如同指针一般精准，恰在最后一声铃响结束的瞬间，踏在了讲台正中央的位置。
看上去……就像是个老学究。
君晓杰知道，如今这个时代，全世界掀起中国热，连老外都在争先恐后地穿唐装。但是——初见高老师，还是在暗中大吃一惊。
他穿了一件长衫——若改个颜色、在外面套上马褂，倒还算是中规中矩的唐装长衫。
没错，他穿的是一件灰色的、旧式的长衫。假若再戴上一副圆框眼镜，围上一条长长的白围巾，他——就是活脱脱的、老年版的徐志摩先生。
看来，第一中学确实有“徐志摩”情结，君晓杰心道。
学生是少年版的志摩，老师是老年版的志摩。
老志摩——呸、呸！高老师的双手支在台面上，慢条斯理地问道：“今天——该谁了？”
台下，一名女孩儿应声而起，恭敬地鞠了一躬：“轮到我了，高老师。”
“哦，是你啊。”
高老师抬起头来，笑道：“这一位同学，是第一中学校刊部的记者，写的文章相当不错！今天，我们就请她——”
老人的声音顿止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幕极不寻常的情景。
“……”高老师的笑容微敛，道：“那一位蔷薇中学的同学，你想说什么？”
声音中，并没有不快。但是，从饶有兴致、微微拔高的男中音，降低半凋，直到些微平缓、些微冷淡的男中音——个中差别，还是能听出来的。
身着蓝色制服的少年亦是先鞠了一躬，才开口道：“屈指算来，我们蔷薇中学打搅贵宝地已有数日。承蒙不弃，不仅第一中学的老师对我们视若己出、呕心沥血地教导，就连贵校子弟，也是热情有加。”
男生表情真挚地说道，把个高老师听得目瞪口呆。
这……又是在唱哪一出啊？
“不过——”到此刻，话音一转，“每次上先生的课，都要劳烦贵校同学为我等指点迷津，欣喜之余，不胜惶恐——就好像是去超市，不但买到了价廉物美的商品，还非要商家搭两个臭鸡蛋似的！啊，抱歉——”
男生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解释：“我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说第一中学的各位，说的某些话就像是臭鸡蛋一样，不仅味道奇臭无比，还极端的没有营养——请各位千万不要误会！”
他的表情，更加真挚了。
第一中学的人脸色开始不对了，但碍于老师，他们只能在私下交换眼神，彼此都在询问——你知不知道这小子，究竟想干什么？！
“我们实在不好意思，每次都占贵校的便宜。高老师，您也知道，贵校学生可以仗恃的是才华，而我们，不过区区有点‘财富’罢了。思来想去，我等无才无能，索性还有一点点为人处世方面的心得体会——没办法，谁叫我们出生的家庭，社会关系一向复杂，利害关系一直交错呢？如果您不嫌弃，我们总结了一点这方面的东西，想拿出来与贵校的同学一起分享。”
到了最后，少年的表情真挚到了极点，简直就像是敞开了所有的遮挡，将一颗赤裸而火热的心脏给你看似的！
假如你还不相信他，那不仅是侮辱了他，甚至还侮辱了听他讲这一席话的自己！！
高老师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想他一代鸿儒——最重要的，还是甘于清贫的文学鸿儒——平生一心钻研学问，未曾沾染凡尘俗事，怎抵得过如此的“舌璨莲花”？当下晕头转向地应承道：“好……好吧……那就让你上来试试好了。”
“谢谢老师。”
君晓杰再次低头鞠躬，微微一笑。
*
过年最郁闷的事——吃坏了肚子……T0T
第二十六章 真英雄（下）
他在无数目光中穿行而过，神色平和，脚步坚定，心里想着——
应该……看不出来吧？但愿他们不知道我是傻瓜……
尽管一路胡思乱想，但没有十秒，他已然走上了讲台。
没有罚球线，没有篮筐，没有队友，也没有观众的尖叫……君晓杰定了定神，抬眼打量这陌生的战场。从整间教室里海拔最低的一点，尽量平静地，看向那些高高在上的面孔。
这滋味很陌生，也——很刺激。
高老师站在旁边，不明就里地看着少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微微一笑，打开扬声器，再开口时，却是冰寒。
“刚才有人，在我们同学的书本上，写了几个字。”他说。
此语一出，第一中学的人就明白了——这事没完！
“现在，我把这本书拿过来了，请问一下在座的各位——可有人承认，这字是自己写的？”
他举起那本书，平静地问道。
教室里一阵骚动，高老师面色一凛，直觉斥道：“知道就说，不知道就闭上嘴巴——”一转头，看到那行“蔷薇学生与狗，不得入内”，勃然大怒。
“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老人愤怒地喝道，在安静的教室里，激发出嗡嗡的回音。
无人敢于回应——
“对不起，老师——我想您有点误会。”
？！
君晓杰的语气，出人意料的平静，倒叫高老师怔愣住了：“你——”
“我刚才说了——这本书，是我们同学的。她说上面的字迹，不是自己所写。”少年淡淡地说下去，“我们不想再追究，这行字究竟是谁写的，只是想告诉在座的各位——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上，请不要留下您的墨宝。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如果还不明白，我个人建议你们回幼儿园重读。”
他顿了顿，突然笑出来：“当然了，第一中学向来清高，以‘学问’闻名达世。学者清寒，我们十分理解你们——连练字都没有地方，只能偷偷在别人的书上写，太可怜了！各位才子、才女淡泊名利的心理，我等深感钦佩。蔷薇中学别的没有，只有庸俗的财富——打个商量，我们可以出资为阁下买来练习用的纸笔，只希望不要再出现这种类似于小偷的行为。‘窃书不算偷’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知道吵架的时候，最爽是什么吗？
是——你的声音比别人大。
“有理不在声高”，我承认。不过，在很多时候，“理”——是需要你说出来，让大家真切听到的。
许多“无理搅三分”的人，深谙这个道理，吵架时哇哇乱叫一通。就算是一点逻辑性也没有的语言攻击、事后想想除了可笑之外毫无意义，但在当时、在那种吵架的氛围之下，照样把你气到跳脚。
君晓杰最精明的地方，是他在高老师的威严庇佑下——尽管是不自觉地庇佑——名正言顺、堂而皇之地抢到了发言权。
他用了扬声器——这一招最阴损的，是他可以毫不费力地盖过其他人的声音。就算第一中学的人在下面愤怒地嚷嚷，他照样可以气定神闲地说自己的话。
这是气人的第二个诀窍：你随便吼、随便叫，我——就是不搭理你。
君晓杰最后说道：“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照顾，但是，面对如此不友善的行为，我——决定离开这个让我伤心的地方。这本书，”他将书本毕恭毕敬地，交到呆若木鸡的高老师手里，“谨赠给第一中学的各位，以作纪念。”
言罢，面色悲壮地转身而去，径直——跑掉了。
这是最后一招，也是余味悠长、相当狠毒的一招——名为“沾了便宜立即遁走，让吃亏的人一时无法扳回”。让他们的愤怒无处可以发泄，只能憋在胸口、成为内伤！
第一中学的学生们，被他明扬暗贬、声情并茂、而且还非常“大声”地“教育”了一番，不仅碍于自家老师在旁、没办法在当场一一驳斥，末了，还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子跑了——登时一个个脸色青白交错，恨得咬牙切齿。
在第一中学的预想中，这件事不外乎两个结局：第一，蔷薇的学生们按捺不住，要求打群架。那我们可以利用主队优势，在短时间内召集来大批同伴，打得他们找不着北；第二，蔷薇的学生们忍气吞声，将此事上报校方。那更好办，我们第一中学的学生，个个满腹经纶、能说会道，自信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学校，老师再怎么样，也会心向着自己的学生吧？
可谁都没料到的是，蔷薇居然使出了这么“无耻”的招数？！
蒙骗我们的老师——借用高老师的手，堵住了我们的嘴！骂就骂吧，还用扬声器！假惺惺地说些不着四六的话，什么“清高”、“清寒”……明里暗里讽刺别人没钱！
最可气的是，他、他——居然骂完了就跑！
哪有这样的小人啊！
就在第一中学的各位气到浑身发抖的时候，一名蔷薇中学的女生站起来，拿上书包，在自己的座位上恭敬地鞠了一躬：“老师，对不起，我也不想上课了。”
高老师还没有回过劲来，怔忡地：“啊……”
“我决定——跟随着我们学校英雄的足迹，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女生面不改色地说完，飘然而去。
有了第一个，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