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树。
接管该项工作后,我一周内什么也不做,天天研究十六名犯人的档案,了解他们的社会关系、文化程度、文艺特长、犯罪经过和狱内的表现。第二周,我开始找他们个别谈话,了解他们的思想动态,让他们展示自己的文艺天赋,谈整套文艺节目的设想,更重要的是观察他们每个人对判决的看法,是不是有逃跑、行凶、自杀的可能。
第三周,我把他们集中起来,讲自己的工作设想及文艺宣传工作的重要性。然后让他们自报拿手的个人表演项目。最后,再共同制定相声、小品、舞蹈、合唱等群体表演节目。
工作进展的很快,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两个月后我们已排练出了一整套节目;并通过了领导评审。
为了保证节目的质量,监狱又请来了曹灿、莫元季、金乃迁等艺术大师前来指导。经大师指导我们推出了《八戒接见记》、《妈妈》、《成熟的心》等一系列精品节目,并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影响。
秋天,监狱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北京医科大学大四学生来监狱搞社会实践活动,她们带着一些简易的仪器设备和药品,为干警和老年犯人义务体检。
许彤彤是随团而来的一名女孩,她给我最初的印象是热情大方、有灵气,中午吃饭时她问了我许多问题:犯人是不是特别坏?给他们体检自己很害怕,应注意些什么?你们干警长期和犯人打交道是不是很危险?……
我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人都是处在好与坏之间不同的程度,我们也无法给人确定一个区分好与坏的标准,或划定一条区分好与坏的界线,人是否犯罪只能说明在某些方面有问题,比如品行、法律意识、意志力、预见力方面存在缺陷;并不能说明犯了罪的人就是坏人。有些人在外面或者说犯罪前还是劳动模范、孝子、贤夫、严父,只因交通肇事而被判刑。他们的品行可能还高于一些没有犯罪的人,我们怎么能说他们是坏人呢。许多没有犯罪的人,但他们有犯罪倾向,比如想报复伤害过自己的人,想占有不属于自己的财物,只是没有遇到适合犯罪的场景,或个人能力方面的原因,有犯罪思想而没有发生犯罪行为。我们也不能说他们就是什么好人,所以我们不能抽象地把人概括为好人与坏人。
关于我们的工作是否有危险,危险肯定是有的,毕竟这些人是受到刑事处罚的人。有些人还是重刑犯,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无期徒刑。他们思想负担重、恶习深,甚至有些人还有较强的反社会性。想行凶报复,逃跑的人也是有的;干这行工作就必须提高警惕。跟犯人打交道,首先不能跟他们有私人的财物往来,更不能有感情纠葛,这是我们的纪律。至于你们偶尔同他们打交道,首先是不接受他们的请托;
妫河情缘(2)
不给他们带东西;最好也不要把家庭住址告诉他们;以免一些恶习不改的人;释放后给你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彤彤瞪大眼睛看着我,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她认真地听着我讲的话还时不时地点点头。
“那他们能改好吗?”她问“改是能改好的,这要看他们自身的条件和我们的教育改造方式。政府的教育,感化、挽救方针还是有一定效果的,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绝不会放弃的,只要不是被判死刑立即执行的都是改造的对象。佛教讲,人人都有佛性,人人都可成佛。佛要普渡众生;这与政府的政策是相通的。我希望他们都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她点了点头,对我说:“听说你们干警对人都凶巴巴的有职业病,我看你不象呀。”
我笑了笑说:“对待革命同志应象春天一样温暖,因你是革命同志所以要有这样的礼遇。”她听我在调侃也笑了起来。
我又接着说:“不同的职业参考系就不一样,当医生的看一个人,首先看他是否有什么病,健康状况如何?而我们看一个人则往往看他有没有犯罪倾向,这不能说是职业病而是职业的警觉。现在我们的三象方针,要求我们对待犯人要象父母对待孩子,医生对待病人,老师对待学生,你说我们还凶的起来吗?”
她大笑起来,然后说:“下午给你体检,看我这个医生怎么对待你。”
上午大部分干警都体检完毕,按工作安排下午给犯人体检。由于我们几个组织活动的人员上午没时间体检,下午一上班先给我们几个做常规检查。由于中午吃了饭,有些项目就不用检查了。我是最后一个做体检的;彤彤负责的内科又是我体检最后的一个项目。她几乎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
“把鞋脱了,躺在床上。”
我按她说的躺在床上,她又下了第二道命令。
“把衬衣扣解开,把裤腰带松开,把裤子褪到小腹上。”
她左手拿着听诊器,在我裸露的胸部紧贴着移动。
“做深呼吸!”又下了一道命令。
她收起听诊器。用双手在我腹部按压。看她那一丝不苟的样子,那专注的神情很容易就想到了天使,不知是谁第一个称医生为白衣天使的,那个人一定象我一样感受过天使的美丽与可敬。佛学称美丽的东西是存在自己心中的。心中有佛看人则象佛,心中有牛屎看别人也就象牛屎。苏东坡与佛印的对话精彩地揭示了佛学的真谛。正如那流传千百年的桃花园一样,她是存在陶渊明和爱好和平安详生活的百姓心中的。没有天使般心态的人是无法欣赏天使之美的。
她那双温柔细腻的手在我腹上不同的部位按压真是一种享受。
“起来吧,身体很棒。”她脸上绽出的笑容,既象是赞美我的身体又象是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任务,笑得自然而甜美。
我半调侃地说:“身体真棒,到那边抬木头去。”
她知道我是在背电影《渡江侦察记》里的台词。便笑着说:
“抬木头,便宜了你,去背山吧。”
我系好衣服做了个半蹲的姿式,后背对着她。
“我背上你这座美丽的雪山进监区。”
她也调侃着说:“放着背山的神不当,非要当背媳妇的猪八戒。”
也许是命中注定,她这一句玩笑话,真让我背了她三年,不过背的不是媳妇,而是情人沉重的情感,因为我们最终没能领到一纸证书,没能走进婚姻。
下午,给犯人做完体检,最后是看演出。犯人文艺宣传队精彩的演出;发自心灵呐喊;悔恨、思念、渴望交织在一起;让无数人都流下了心酸的泪水。看完演出,她们就要返回北京医科大学了。上车前彤彤用力握着我的手说:
“你们演出的节目很感人;有时间一定到城里找我玩儿,听你侃挺受教育的”。
上车后,她隔着车窗用力地挥着手,我看出她有些依依不舍。
她走后我开始有些心绪不宁。但当时文艺宣传队的工作很忙,我很快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让这一缕相思随时间飘散。但没过几天,我收到了彤彤的来信,她信上说:“马上就毕业分配了,我想到延庆的一家医院去,我很喜欢你们那里,请你给我分析一下是否可以这样选择?”
我马上给她复信,并客观地分析了一下利害得失,并希望她争求一下父母的意见。实际上我知道她已爱屋及乌,因为爱上了一个人才爱上延庆的。
彤彤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孩,独立性很强,具有浙江女孩那种精明能干及水一样的柔情。
一周以后,我突然接到她的电话,她说她人已在延庆医院,刚报到完毕就给我打电话。希望下班后能去医院南面的火锅店一同吃饭,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妫河情缘(3)
下班后,我骑上自行车,大约20分钟就来到了火锅店。
我将自行车支好,见她正在临窗的一个餐桌旁坐着,穿着一件耀眼的红色连衣裙。低头在看着一本杂志。我推门进去,店内很安静。因时间尚早,店内还没有什么客人,吧台内坐着一名收银员,旁边还站着一名女服务生。
她看到了我就站了起来。
“没想到我来的这么快吧?”。
我笑着说“怎么改成红衣天使了?兴好我今晚不值班,如果值班就出不来了。你怎么也不提前两天打个电话?”
“怎么,不欢迎?”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她向外拉了拉椅子让我坐下,然后,给我倒了一杯茶。
“你父母同意你分配到这里工作吗?”
“现在青年人的工作和生活都应由自己选择,父母们过去的老经验已经不适合现代社会了,没有多大参考价值。他们希望我回浙江老家诸暨同他们一起生活,好互相有个照顾。我理解他们;但我还是想自己当回自己的主人。”
“你的想法是对的,但你做事时还要考虑一下周围人的看法,我们赶上了好的时代或者说中国好的历史发展时期,从1957年至文化大革命结束我们一直处于文化专制时期,人们不仅要承受穷困给人带来的生理上的折磨、饥饿、病痛,还要承受精神上的折磨,人是没有什么自由可选择的。你应该多读些回忆记录这段年代的书,比如张贤亮、丛维熙等大作家写的作品都是很好的历史教科书,这对你有好处。”
“我专心搞业务,不管什么山头和宗派,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医生这个职业就行。”
“现在改革还不到位,医院还是具有行政级别的官僚机构;依你张扬的个性,恐怕会被一些人视为另类;会吃亏的。”
“只要我追求的是内在的快乐与宁静就行了,当官的手里只能控制人的升迁和所谓的荣誉,只要我不在乎这些就了无牵挂可做真我了。”
“看起来你还真有些佛缘,可以免受尘世的干扰。传统文化中的许多劣根性制约着中国的发展,首先是把人的青春期儿童化。本来年轻人年富力强可以干些事了,但你只能熬到头发斑白才能在单位有发言权,而青春期的创造力全部浪费掉了,许多单位缺乏活力也正因为此。其次是把人的个性非组织化,个性突出的人在单位就没法混,只有跟大家一样人们才接纳你,要改变这些观念很难。改革开放的功绩不仅在于经济领域更在于文化思想领域。”
“上次你跟我谈了你们改造犯人象佛学普渡众生的观点,引起了我对佛学的兴趣,回去后我就找了一些佛学的书看,我看到了佛学人士关于爱的论述很有启发,许多人迷惑于爱的执著,只关心自己的快乐,变得自私,结果把爱扭曲了。执著造成束缚和占有,而真爱是给予自由。”
这时女服务员端上来彤彤点的两盘羊肉、一盘百叶、一盘豆腐和两盘青菜。火锅里的水已沸腾,我们俩各自调好自己的小料开始用餐。
我又把话题引向佛教。我说:“佛学真是博大精深,不仅告诉我们处事的方法也教给我们许多生活常识。”我挟起一片羊肉说,“羊肉在佛教养生中就不能与豆酱一起食用,一起食用会引发痼疾,伤心脏。”
彤彤说:“其实医学与佛学在许多方面也是相通的,现代医学把人们的疾病分为两大类,即身体性疾病和心理性疾病。佛学中也把人的病归纳为身病和心病,在治疗方法中针灸、食疗、运动、按摩、药石等中医疗法佛学中也采用。”
我惊讶地望着她:“你快成半个比丘尼了。”
她笑了:“要当尼姑就不在这儿和你瞎聊了,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我要充分享受生活。”
“看起来我也当不了和尚。”
“为什么?”她问。
“我不会成为你生活中的享受品吧。”
说完我们俩大笑。
吃完饭,天色尚早。
“我带你去一个好玩儿的地方吧,让你好好地了解一下延庆。”
我骑上自行车,她轻盈地跳上后座,我们直奔妫水河边。
我将自行车靠在一棵大柳树上锁好。径直向树林深处走去。由于小路很窄,我们无法并排行走,彤彤就一直跟在我的身后。
秋天的大杨树依然
枝
繁叶茂,杨树林中相拥着许多成双成对的恋人或坐或卧,或靠或立。许多人都在旁若无人的亲吻着。
“你想带我到这儿来实习呀?”
彤彤在后面发话了,语气带着几分娇嗔。
“不,是带你来这儿享受生活、享受大自然。你看这人不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吗?”
小路渐宽了,她从后面跟上来走在我的左面,右手拉住我的左臂。
妫河情缘(4)
走出杨树林,前面是一片开阔地,河水由东向西流去,在此处折向南方流去,河道转弯处的高台上长着一棵红杏树。由于地势开阔,缺乏隐密性,许多恋人不会到这里来。恰好我们俩个人可在这里享受这份独有的安静。
我坐在树下的草地上,用左手拍了拍左侧的草地,示意她也坐下。她没有坐下而是蹲下来趴在我的后背上。清香的呼吸温热了我的后颈。
“潇潇,你会爱我一辈子吗?”
“我们还没开始怎么会有一辈子?我这么轻易承诺你会相信吗?”
“你就得爱我一辈子,我就是冲你才来这里的。”
我沉默�